昙花 第一章 炉火(1)

「爷,请坐。」我抬眼,轻语。

他坐下,凭栏远眺,江河滔滔,流水淙淙。

我含笑伫立,出神了,他久久无言,近日,他总是如此,精神恍佛,可能是久未出游,一时放

松了,才……

文鸾轻推我,悄声轻语:「公子,您也坐吧!」务求不防碍他。

我皱眉摇首,王没叫,怎敢呢?直至现在,我也不知王是如何看待我,不敢自作主张。

王听得文鸾轻语才轻啊一声,吩咐我等坐下。

「不敢,小的怎配?」

「不敢,奴婢怎配?」

我俩同时轻呼,又听得同时,方才惊愕双视一瞥,又觉此般太无礼了,怯
生生地坐下。

「这才像样,别忘了……我……和你是结伴同游的,你不坐,反惹人注目。」

「小的……啊……我知道了。」

他轻瞥文鸾:「你也坐吧!」

「不……不了。」她受宠若惊地,难以相信王竟会垂顾她,单独和她说话,口齿不清地:「

奴婢还是站着待侯两位公子吧!两位公子是天人下凡,奴婢怎敢并坐?」

王也自不理,挥手道:「上菜!」

我尴尬苦笑,王大概从未出宫就膳吧?上菜前要先点菜的。

我屈曲双指,作跪下请罪状,轻说:「王,尚未点菜呢!」

他疑惑皱眉,抬首:「点菜?不是早己选好了吗?」

您以为在宫内呀?有御膳房为您全日候命,等您万岁爷下旨呀呀?

我垂首:「是微……小呀是我处理不周,没选在有雅厢有专人待候的酒家,(事实上是没有

,小小镇,哪可能有?),请……您降罪。」此话说得不伦不类,亏我饱读圣贤之书呢!真想

一头撞死算了。

忍不住,文鸾轻笑一声。

我尴尬地瞪她一眼,笑甚麽笑?

「算了!那要如何?」

「如何如何?」我一时不解其含意,疑惑望他。

「点菜呀!怎点?」

「啊?呀!」我回过神来,忙不矢地招手:「小二,请问你馆内有何拿手
小菜?」

那小二嘻嘻一笑,精灵地背出一大串精菜佳肴。

不待他说完,王已挥手截停他道:「这麽一大串的,叫人怎记?」抬眼绕
楼一转:「瞧这格局,菜也好不到那-----」

还没说完,那小二便忍不住打断他,苦笑道:「客官,这可是偃城数一数二的菜馆了,别--

---」

瞧见王有些愠怒的神色,我急忙打断小还待申诉的话:「别说了!那有打断客官说话的道

理?」

他连连赔笑,低头说:「请问客官有何吩咐?」

王不语,冷冷地哼一声。

瞧他的神情,只怕又没兴趣点茶了吧?

我沉呤,太贵重的菜,这茶楼只怕做不起,又会引人注目,但太普通吧?
又怕王不满意。

「嗯……先马马虎虎的来八个酒菜吧!」

「爷们爱吃甚麽?」

「唉」我无奈轻瞟他一眼,不理他有些呆然的神情,迳自道:「不说清楚不成。」

又念:「八个酒菜是姜醋金银蹢子、醉妃鸡、鸡舌、炒鸭掌、鸳鸯煎牛筋,鹿肚酿江瑶、

菊花兔丝、花炊鹌子。随随便便的叫些,太精致贵重的。我眼眸一转,灿然一笑:「怕你

做不了。」

昙花 第一章 炉火(2)
更新时间: 12/0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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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然伫立,也不知是惊於我点的菜呢?还是呆於我笑,我观察到近来不止王爱看我笑,连

周围的人,每当我笑时,总会停下手边一切,呆然望
我,竟似痴了般。

我享受这掌控一切之感,又笑,嫌不够似地,又加:「还有四乾果,四蜜钱。」

我侧头沉思,笑看王:「爷,您有何主意?」

他笑,宠溺地:「坊间小食,我不太清楚,你拿主意吧!」

「哦……」我虚应,宠溺?

不会吧?

王他不计前嫌了?

自从南下以来,我总是奇怪怎会将冷淡已久的我召来,我想,大概是当
床伴吧?

妃子身娇肉贵,攀山涉水的,怕染病,又怕过於娇艳,惹人垂涎。

而带男宠吧?又只有我一个,样子平凡,头脑清楚冷静,可安排日常事务,又久经训练,可待

奉他床上需要,身子也还过得去,环顾四周,也只怕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我边想又边随口念道:「四乾果麽……就你自已决定吧!」

我又瞟他一眼,轻笑:「而四蜜钱麽~~则要玫瑰金橘、香药葡萄、药霜桃条、梨肉好郎君

~~」我故意将「好郎君」三字念得又绵又软又长,轻笑著,欣赏小二呆呆的脸,王微愠的

神色。

自察觉王不再气我那刻起,我又恣无忌弹了,单纯地想气他,不为别的,只想看他气他的样

子。

小二忙不矢地点头,也顾不得我尚有别的未点了,急冲冲地跑走,怕再
过一刻便忘了我所点的。

见他这样,我好笑,故意为难他地大喊:「ar~~」

他苦着脸跑回,强扯出笑,切齿地:「客官尚有何吩咐?」

我笑得眯起眼:「客官只点了菜,尚有酒和饭未点呢!」

我又瞟他:「你怎地走了?」

他又点头又赔笑:「是是!爷骂得是!敢问客官要何酒?何饭?」

「这个嘛~~」我抬首,故作悠闲地沉呤,又暗自欣赏他努力背诵菜名的样子,观赏够了,才

慢条斯理地:「酒嘛~要兰陵五泉。饭呢?则要两碗珍珠饭及一碗粥,白粥就好了。」

他又苦笑,这原本嘻嘻笑的小二被我整到只馀下苦笑了:「爷,小店最好的酒只有花雕,没

兰-----」

我按著他脸,拉走他唇,在他脸上扯起一笑:「笑嘛~~要高兴点,客官瞧著才高兴的嘛!」

他高兴地苦笑:「是是!客官教训的是!令小的受用不少,至於两饭-----」

「不是两饭,是一饭两粥!」

唉,这可怜的小二又被打断了,这次打断他的,不是我,更不是王,而是
久未出声的文鸾。

她含情脉脉地:「您吃粥,我也陪您吃!」

我含笑点头,对小二说:「那就两粥一饭吧!」

「是!两粥一饭,白粥,珍珠饭,四乾果,四蜜钱,玫瑰金橘,梨肉好郎君,炒鸭掌……」他喃

喃背诵著跑开。

我也不再作弄他了,对文鸾说:「你也坐吧!」

我站起身,按她坐下:「那有站著吃的道理?」

「嗯」她乖顺幸福地坐下,又怯怯地望向王:「爷……?」

「叫你坐就坐吧!」他冷冷地应,不满我自作主张。

「甚麽嘛~~又是您先准文鸾坐的!」

「哼!」他赌气地别过脸,又望滔滔遥川水。

「爷!公子!」浅次气喘咻咻地奔上雅坐,尖细的大喊声引起众人注目,
又有人低语:「这人怎地此般娘儿腔?」

「嘿!说不定是女的哦!脸蛋儿也不错!」另一位低回道。

浅次狠狠地瞪了发话者一眼。

「哎哟哟~~小姑娘怒了哦!」众人哄笑。

「哼!」他叉腰:「我……我可是男的!」他有些吞吐,似是连自己也弄
不清了。
昙花 第一章 炉火(3)
更新时间: 12/0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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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小姑娘没说过谎吧?怎地一点也没说服力?」其中一人轻挑走近,抬起他下巴。

「你!」浅次气结地怒拂他手:「大,大胆!」

「大胆?」另一人说:「更大胆 的还有哦!要不要试试看?」

一群人跟著起哄,欲拥他走。

他大喊:「皇……王公子!请救奴才!」

王的注意力早己从滔滔川水中转移,饶有兴味地看这闹剧,我感到,自从那事後,王就爱看

戏了,连待奉自己多年的人受辱也不理,仍在看。

而我呢?则认真的端详起浅次的脸来,往日相见,他总是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只略知是

带女气的清秀,此刻认真看来,还真挻美的呢!不是和王发生过发系没?

「嘻!原来只是个丫环!装甚麽清高?既然你主子不要你,你就乾乾脆脆的跟了本爷吧!」

他拉他走。

他绝望地挣扎,哀切地渴望地哀求王救他。

而王看得正兴起呢!救他……大概迟些再算吧?

「停手!你们几个大男人,强抢民女,欺凌弱小,算甚麽东西?」

蓦地向起呼叱声。

当然不是我,也不是王,更不是文鸾。而是众客中其中一个客人。

浓黑长密的发,随意地束於一线,狂放不羁的气势,冷睿凌厉的射线,俊
朗帅气的男子。

我但觉眼前一亮,更有兴趣地待续剧情发展,笑眯眯地,今天眼福还真不浅耶!先是发现浅

次这美人,後是遇见这俊男,又有这好戏看。

「哦~那你又是甚麽东西?凭甚麽管本大爷的事?」他凶神恶煞地嚷。

他冷笑,令人遍体生寒,冷锐而缓慢地念了一大堆不知是啥的怪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

根黝黑细长的棒,随手一捧,剑眉一扬,那群人便瞬即从楼上掉到街中心。

然後,他才好以理暇地踱步至楼边,俯身下望,如君临天下,冷锐地勾起
一笑,温雅地:「生先,凭这。」

众皆惊愕,我哑然呆望,这戏……未免太精彩了!值回票价!忍不住,我
拍手欢呼。

那男子皱眉望我,似是不解我下人受辱仍能笑得如此开怀。

你不知道麽?我最爱笑了。

又忍不住,对他一笑。

感到手被用力握著,我望王,他切齿低语:「你别老是对别人笑,好
不?」

不好!

我轻笑,滑出他手。

浅次似是被笑声惊醒了,急急地向那男子低语道谢,又匆匆地奔至王
前,怯生怯地低语:「起不起,耽误您了!客栈奴才已准傋好了,膳後奴才引您去。」

正於此时,八酒菜四乾果四蜜钱於焉送上,起菜。

丰盛的菜令众客侧目而视。

那小二愉快地笑:「希望爷们满意!」

我满意地笑:「这次可学乖了,懂愉快地笑!不错!孺子可教!」你知道
吗?笑很有用的。

然後,我偷眼搜寻那男子的身影,不知何时,他已退场。

终放起菜了,我三人坐下起箸,浅次站著待候。

他和文鸾都是下人,但不幸地,他跟王跟久了,对王畏惧尊敬已根植於心,永远不可能和王

并排而坐了。

而那菜,只动了很少,王每样总浅尝即止,而我,理所当然不吃,我不可
能再吃固体食物了,不是不能,而是从心底的抗拒,而文鸾,见我不吃也
不吃了。

我俩只吃白粥。

饭,用完了。

在沉重压抑无语中用完。

王不说,做下人的怎敢?

昙花 第一章 炉火(e)
更新时间: 12/0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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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穹苍,黝黑无星无月,即使有星有月,也很淡,淡得察觉不了,了无颜色。

我依窗凝望,无月无星无云无灯,甚麽也没,也不知凝望甚麽?

没茗烟在旁,总感到缺了些甚麽,尤其此时,倍感寂聊。

如此良夜,难得天际一练如洗,甚麽也没,上般坦相对,裸程相见……

我行至几前坐下,随手的斟了杯茶,茶是冷的,未温,双手含著,浅酌一
口,是冷了的雨前龙井,冷了的茶,自有一番沁人心脾之处,茶虽淡,虽冷,但却是我爱的一

种。

我闭上眼,细细品味,茶中滋味……

「茶是冷的,怎喝?」他手覆上我手。

我轻瞥他一眼,站起身:「原来是爷大驾光临呀~~有失远迎了,请治罪。」

他轻抚我脸:「你开口闭口都是这,不怕泄露身份麽?」

我笑:「爷,此行是游山玩水,而非亡命天涯耶!」

他浅笑不语,又旧话重提:「怎不温一温茶?」

「麻烦。」

「那叫下人做。」

「他们也要睡。」此时对我来说还早,但对努碌一天的他们来说,太晚
了,睡得一刻便一刻,睡,是最好的享受了。

「那你叫醒他们不就行了?」

万岁爷!

「请问爷深夜前来,所为何事?」虽说我为他带我南巡的目的是当床
伴,但最起码,我们未尝同睡一床,连到他房也没。此次前来,总不会单纯的为我吃了杯茶

吧?

「我睡不著。」

「您睡不著?」关我何事?

「所以想找人陪。」

「万一小的睡著了怎办?」我赔笑,总该不会是叫醒我吧?

「当然是弄醒你啦!不然怎?难道要我闷通宵?等你醒?」

「不敢不敢!」我不笑:「那您想我怎陪您?」

他没好气地白我一眼:「那你会做啥?」

对您来说,我只会讨论国事和做那事……此行目的是为游玩,前者不用说的了……

「爷饿吗?」我温柔笑问。

而後者,我也不想做。

「你也会做菜?」他惊讶挑眉。

「略通皮毛而已。」我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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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娴熟地将丝镶於粉皮内,再将之裹好,放於蒸炉内。

「你怎会懂的?」王坐在一旁,饶有兴味地。

「寒家子弟,总会懂些的。」娘久卧於塌,家中锁事,也是我做,洗衣做菜,岂有不通之理?

我弯腰将柴投於炉内。

「原来你也挻聪明的。」

原来您现在才发现。

我回身笑应:「谢爷夸奖,愧不敢当。」

他呆然地:「原来你也挻美的,笑起来时。」

「笑起来时,人人都美。」我虚应,又淘米做粥,我终於发现刚才不对劲是啥了,原来是没

吃夜宵,因我只吃粥,所以总是少吃多餐的,而茗烟,总会於此时提我。

「不!你笑起来时,特别美。」

我朝他灿然一笑:「因我不笑时特别丑,所以笑起来时才觉特别美。」

他不语,算是默认了吧?

我不理他,径将米水加热。

「不!我是说,你变美了。」良久,他又语。

「哦?」我凝望炉火,无心地笑:「将您的花言巧语留给别的女子吧!」
您想要的您都得到了,无需理我的感受,此时,又何需讨好於我?即使我恨您,我也不会反

抗,何况,我没恨您,我不敢。您是王,高高在上的王,小的怎敢?

「我说真的,你比以前来得漂亮、成熟了、自信了,也……令人捉摸不透。」

「哦?您太抬举我了。」我若被您捉摸透,那就等於回到从前 -----被
您伤害的时代。

他默然良久,「……对以前的事,很抱歉。」

我心怦然而动,这……算不算道歉?缺少主语的道歉……

「怎会呢?您是爷,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小的怎敢怪您?」我回身
笑道,不知何时,他己在我身後,恰巧地,我落入他怀。

「那……你原谅我了?」

「嗯」我颌首。

我由始至终都没敢怨您,又会原谅您?无怨的恕,说谎罢了。

他唇覆上我的。

我退避,笑道:「爷,火在烧著呢!」

昙花 第二章 关系(1)
更新时间: 12/08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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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你看!」他笑对我招手。

我忙不矢地赶上前:「爷,有何吩咐?」

「你怎老是忘了自己身份?」他薄叱:「我跟你是结伴同行的!」

「是是。」

「那你答我,我跟你是何关系?」

「……」

君臣关系?

主仆关系?

朋友关系?

情侣关系?

饲主与宠物关系?

施虐者与受虐者关系?

我笑答,弯如新月:「是结伴同行关系。」

「唔……」他侧头沉思:「略有不之处……」

不足?是您教的耶!

「……但也还过得去……算了!」他一甩头,又兴致勃勃地:「你看,这
簪很美,是不?」

「嗯」也挻漂亮的,但也不见得有突出之处,一点也不吸引人,我轻瞥
正在呼喝店主取出玉的王一眼,低声咕哝:「少见多怪!」

呀!忘了,王最爱平凡来又带点别致的东西。

「咦?」他拿著玉在我脸前摇晃:「你说啥呀?大声点,我听不清。」

「在笑您呀!」我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