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下——伏汐
伏汐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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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相思疾

柳絮漫天的时候,文休随凯旋的大军回到了长安。

军中谣言四起,除了对文休的过去依旧不依不饶的渲染外,他和燕王那电光火石的关系,也成了下酒的谈资。

文休对谣言充耳不闻,只是将盔甲修补完好后,双手捧回了天子面前,一一谢绝了所有的封赏。

皇帝似乎有所不满,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由内侍出面,送了文休一个檀木盒子。

文休回到文昌巷老宅,打开那檀木盒子——耀眼的金光映入他漆黑的瞳——那是满满一盒的金叶子——

深深一叹,文休扣上了盒盖,将木盒收好,不再动它。

那时的长安虽是春意盎然的时候,文昌巷老宅却显得清净了许多……金子川一去不回,杳无音信……当初追随他而去的黑衣人,只说是被金爷丢在了山外,山内机关毒雾重重……他们终是将人跟丢了。

没了金子川相陪,文休便寂寞了许多,这边要应付皇帝,却再也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闲时,找府上的大娘要了针线,文休便自己摸索着缝布偶。他虽是大男人,心思细密却不输女子,一个布偶缝好后,居然像模像样,惹得府上的家丁丫鬟纷纷夸他将来会是位好夫婿、好父亲……

夫婿……父亲……

文休时年二十又三,到了成家立室的时候……府上的下人不知有多么期望老宅里能多位新夫人……文休倒也不排斥,吩咐管家去找说亲的人,自己却跳上了南下的马车,带上亲手缝制的布偶,向长沙国奔去。

尽管文休被盛传是当今圣上的男宠,不怎么好的谣言又多……但毕竟相貌、身家摆在那,愿意将女儿嫁给他的人也不在少数,于是管家收好了名帖,喜滋滋地等文休归来的那一日。

可惜,每次文休回来,便将那些名帖丢在一侧,连看都未多看一眼,他也不向管家解释,总之,就是一副不愿成亲的样子……宁愿去妓院厮混,也不愿安安分分讨房夫人。

管家心中着急,给已故的太太祭奠的时候,总忍不住唠叨个没完。直到两年后,当一个人再次站在文昌巷老宅门外时……管家总算是找了一丝希望,激动得险些老泪纵横。

莺歌燕舞,满宇浮香……

这场景,仿佛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候……

那时他们都还小,尽情享乐,没有什么烦恼。

纷杂中,娇软的的声音迎上前来:“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

目不斜视地取出一锭碎银塞入那白软手心:“我来找文爷。”

“这个……”

又是一锭。

“公子请随我来。”

推开那雕花木门,房中酒香四溢,除了穿戴整齐覆首而睡的几个姑娘,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这怎么可能,文爷明明是进了这间屋,点了这几个姑娘啊?”一边握紧银两,一边急急解释,“醒醒,醒醒!文爷去哪了!?”用力推着睡着的人,却如同推着烂泥,没有任何回应。

一丝清风拂来,冲淡了几分酒气……漫步走到大开的窗前,他的眼神忽然一定,似乎看到了什么,无奈一叹,转身走了出去,不再理会身后的辩解和挽留。

昏黄的灯火下,几个少年单薄的身影被拉的修长……

“哥哥……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歇着了。”

趴在桌上的人,紧紧握住酒杯,一动不动。

“要不,我们扶你上床歇息。”另一个少年道,说罢便伸手去扶,却被猛然打开。

几个少年没了主意,只好静静陪在一旁。

许久,方才听那人呢喃道:“我不歇息,我睡不着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即使睡不着,躺下也好吧……

“我给你的安神药,你没按时服用吗?”

“吃了,吃三倍四倍依旧睡不着。”他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震得酒瓶倾倒,滚落下去。

“你心病又严重了吗?”五指轻轻触上那冰凉的手腕,号起脉来。

那人蒙蒙抬起头,喷出满口酒气,惹得号脉人不由得眉头一皱:“金子川,你凭什么不告而别,都怪你……都怪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掏出腰间的瓶子,拔下木塞放在那人鼻下晃了晃,“清醒点,我一人可不能把你背回去。”

那人抬起头,怔怔看着金子川,眼中雾水一拥而上,那本是豪气的唇一扁,破声哭了出来:“金子川,你可回来了……我病了,我病了……”他紧紧拥住眼前的人,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那人身上,“我病的好重……你能治好吗?……要救我,要救我……”

金子川安抚地拍了拍那人的后背,轻声道:“我们先回去,你好好歇息一下。”

夜深时,在那几个少年的帮助下,金子川终于将醉得不省人事的文某人架出了大门,然后一句安慰一句恐吓地带着他向文昌巷老宅踉跄而去……

而在他们身后渐渐远离的……是长安城显贵之人中,最富盛名的男风馆。

回到文昌巷府上,下人们七手八脚地将文休抬上了床,不仅烧了热水为他擦了身子,还强行灌下了醒酒药,一切弄妥后,已快天明。

金子川让大家都回去歇息,自己则坐在床边,陪着文休。他又细细为文休把了脉搏,眼耳口鼻、胸前后背、四肢以及关键部位都没放过地检查了一番——在确认文休并未染上恶疾,身上也无放纵痕迹后,方才松了口气……

而此时文休大眼睁着躺在床上,神智依然不清醒——酒意、疲意交织在一起,折磨得他合不上眼。

金子川为文休扯了扯滑落的被角,不禁想到文休醉酒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自己说得了重病,要自己救他……

轻哼一声,金子川转忧为笑,淡淡问道:“文休,你得了什么病?莫不是……你们汉人说的相思病吧……”

唉……二十多岁的人了,连情为何物都弄不明白……

“唉……”进撑着下巴趴在窗前。

雨后的净山空幽深静……青葱的绿香糅合着微湿的风拂面而来,送来忽远忽近、飘渺的山歌……轻灵的,热情的……进这样听了五年,却始终只是个听客……

身后传来皓翻看书简的声音……五年如一。

马伯每日过来,有时会教他们做些手工活,说是关在这塔里不操练,他们那两双白白的手会废掉。

他们学着做些竹编,簸箕、竹篓、菜篮之类的,马伯会拿到集市上去卖,卖掉的钱交给他们,尽管他们不需要,但随着钱筒中的钱币日积月累,仿佛提醒着他们的年华也早已流逝,再不复返。

这些年,为了不让皓寂寞,进总是和皓说话,说以前的种种——碧蓝的天,一望无际的草原,沙洲上的大风,苍茫的蒲昌海……说到再也说不下去,又开始憧憬未来——回到那碧蓝的天下,在草原上纵马,看着沙洲上风起沙落,在蒲昌海的岸边升起篝火,感受那微湿的湖风……

前三年仍是快乐的,有哥哥,有无天,有隔三差五就来的文休和金子川……可是这两年……除了偶尔能见到文休以外,所有人的都仿佛凭空消失了般……

文休说哥哥和皎离开了,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们现在一定很快乐。想到这,进笑了,皎做到了,他和皓一定也能平安离开这里的……

“笑什么呢?”皓放下手中的书简,望向进的背影问道。

“没有。”进转过身,笑着摇了摇头。

“进想找新娘子了?”皓忽然问。

“啊?为什么这么问?”进连忙走到皓身边坐下凑近问道。

“因为进很喜欢听那些女人唱的山歌……也是,陪着我,实在是委……”

“你又来了,”进打断皓的话,“你除了这点不好,其他都很好。”

皓轻轻一笑,抬起眼眸道:“那要不要抱下,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

“好。”进一口答应,两人于是玩笑般贴到了一起。

“进,你越来越结实了。”

“一定是马伯的饭菜做得好……你看,你的腰又圆了。”

“是啊……腰带要比以前少绕半圈呢。”

咳咳!

拎着菜篮上来的马伯刚迈上最后一级梯阶,便看到这番场景,不由得干咳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

“马伯!今天吃什么?”进和皓自然松开,进更是跑到马伯身边,作势就要拥他,被马伯尴尬地推开。

“大男人,抱来抱去不觉得别扭吗?”马伯一边说着自己的心中的疑惑,一边走到桌边,将菜篮中冒着热气的饭菜碗碟一一摆开。

“在我们那,这样是很正常的。”进将盖碟一个个掀开,一边轻松说道……对他来说,每日猜测马伯送来的饭菜也是唯一可以有点惊喜的事情。

“你们来这里也有五年多了吧……”马伯看着拾起碗筷的二人,不知是不是与世隔绝的缘故,那二人仍旧是初来时少年模样,倒是他在这五年里老去了许多,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这两个少年起了怜惜,每天总是将最好的饭菜带来,偶尔还会带他们出塔在岛上吹吹新鲜的风……他怕自己哪天去了,这两个少年,朝廷又会如何对待……马伯自认这一生精忠报国,没有什么愧对的,唯独对这塔里的两个人有些愧疚……

“嗯,不知不觉。”进咕哝着接过马伯的话,继续埋首吃饭。

“也许很快……你们就能出去了。”马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说,又或者说,他终于做了什么决定,心中莫名的舒坦起来。

“什么?真的吗?”进对“出去”这二字十分敏感。

“也许吧,外面局势稳定,应该放你们出去了。”马伯笑道。

皓静静看了马伯片刻,低头道:“马伯,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外人,但是话还是不能乱说的。”

“我明白。”马伯点点头。

将那些碗碟吃得干净,皓说要午睡,让进为他铺好被褥,自己则说要送送马伯……

进乖乖去铺被子,皓扶起马伯苍老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竹篮:“我送你下去吧。”

“这……王子你的脚也不方便。”马伯去抢篮子。

“没事,能站起来就很好了,倒是马伯你,这段时候刮风下雨的,旧患又发作了吧,还要照顾我们两个。”皓扶着马伯小心的迈上塔楼梯阶,向塔底走去。

“王子,你们是好人……一定能够平安回去的。”马伯感受到皓手上传来的淡淡暖意,话就这样脱口而出,全无当年武将风范。

“谢谢你,马伯。”皓依旧是淡淡的笑,招呼马伯要留意脚下。

送到塔门,马伯正欲开门出去时……皓突然一把握住了马伯的手: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带进出去。”

过了几日,马伯来时带了一些木板木条上来,在塔楼里锤锤钉钉,拼成一张简单的床,让进和他一起抬上了楼……

“这个是?”进看着马伯正在床上铺被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多一张床。

“你的个头越来越大,也不怕挤了你们王子。”马伯铺好了被褥,开始挂床帐。

“我挤了你吗?”进忙去寻皓的回答。

皓噗哧一笑:“是啊,连翻个身都很难。”

进瞬间泄了气,不自觉地撅起了嘴,看着他的新床开始发楞。

“好了,进你今晚就睡这里吧,被褥都是新的!”马伯倒是很来精神,回头却对上了进失神的一张小白脸。

“我以后睡觉会安分的。”进喃喃说道,一定是自己晚上喜欢睡大字,所以占了皓的地方。

马伯愤愤一叹:“不是你安不安分的问题,是你们都是二十多的人,还是两个男人,不能再睡在一起了……万一!……”话噶然而止,马伯红了面。

这一回,连皓都不明白了:“睡在一起会有什么万一?”

马伯的理由……其实是以前眼睁睁看着皇帝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睡着睡着睡出感情了……当然这话不能和他们说,于是瞎掰道:“比如一个人晚上要起夜,吵醒另一个人怎么办?”

“啊?——”进和皓同时表示置疑,他们年轻身体又好,几乎不起夜。

马伯于是又狠了心道:“若是你们哪个晚上做些莺莺燕燕的梦,糊里糊涂错把对方当成女子怎么办?”

锵!进的脸瞬时灌满了红漆。

啊,说中——马伯心中露出满意又邪恶的微笑。

“那,就分床睡吧,我很喜欢这张新床。”进顶着个通红的脑袋,走到新床边,象征性地摸了摸被子……

事后,马伯终于安心离去,嘱咐二人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小心感染风寒……只是他不知,当夜,进不知做了什么梦,依旧爬上了皓的床,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进,新床睡的不舒服吗?”清晨皓翻身,对着面前仿佛仍在熟睡的人说道。

“嗯,有点冷。”进含混不清的咕哝,一边还往被窝中钻了钻,贴近了皓——被窝中有皓的味道,不难闻……

等等,好像有东西。

睁开眼,便见那个缝得似模似样的布偶夹在了他和皓中间——差点忘了,皓总是将这个布偶放在枕边,以前是放在内侧,现在他不睡在一旁了,那么这个位置被布偶取代,也是情有可原……

为什么,有点失落……

“进,睡不惯,就不要勉强,我无所谓,两个人其实也不挤。”皓抱歉地说道,他是不想再委屈进为他做任何事。

“真的!”进今早听的第一件令他开心的事。

“真的……”皓点点头,进却已经笑得在床上弹起来——原来皓将手伸入他的腰际轻轻挠了一下……那是敏感区的嘛……

以牙还牙——进坏笑地在缩在床角的皓面前,展现出他那五根长长白白的手指……怎知第一招还没碰到,便听楼下传来脚步声……

马伯这么早就来了?要是被他看见他和皓又睡到了一起,一定会被念道个没完……

想到这,进慌忙下床,披上衣服往楼下走去:“我去接马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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