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下——伏汐
伏汐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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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杀人吗?”刘诞忽而问道,若是第一次,还是在这般纷乱中……

“是。”文休答的平淡。

刘诞握紧了缰绳——他还记得自己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惊得扔了手中的剑……

他似乎有些明白父皇为何待文休有别于其他,可更往深处去思量,却又想不透彻了。

“匈奴!”文休一把按住腰间的佩剑,身后黑衣人和刘诞侍卫也齐刷刷抽出兵器迅速在四周展开防卫。

“把剑都收回去。”刘诞冷哼一声,“别让匈奴见我们笑话。”

侍卫于是收剑,唯黑衣人不听刘诞命令,仍然护在自己主子周围。

刘诞扫了文休一眼,似有不满。

挥挥手,文休让黑衣人也把家伙收好。嗖嗖几声,黑衣人利落将剑归于原位,只是手不曾离开剑柄。

不消多时,匈奴一行也已行至眼前——是队十人左右的散骑。

文休看得清楚——为首那个二十多的年轻人,目中带着煞气。

策马踏尘,沙洲隐隐微震……

黄沙滚滚中,冲出匹匹烈驹胡服,腰间别着那啷当响的佩刀……扰得文休眉心一皱——莫非自己来迟一步!?

“乌子檀王子。”刘诞拱手。

吁声马嘶,匈奴纷纷稳住了马蹄,那年轻人看了看刘诞,冷下面来:“刘诞。”

文休和刘诞人数上略占优势,匈奴们也纷纷提高了警惕,抽出腰间半把弯刀,映着烈阳折射出刺眼的光斑——一时间,竟有剑拔弩张之势。

刘诞倒也不见慌场,轻笑道:“莫非王子想把我也杀了,用来凭吊令弟吗?”

乌子檀听到刘诞提起自己战亡的弟弟,一双鹰目霎时染了杀色。

侍卫见状一拥而上,被刘诞拦下。

“这里不是战场……是不是,乌子檀王子?”

乌子檀怒视刘诞一眼,举臂高呼:“走!”夹紧马肚,从刘诞面前直奔了过去……随后一行匈奴纷纷跟上,沙尘后,身影渐远……

那匈奴倒也有几分胆量,居然敢背对着他们离开——文休心中暗叹,却听刘诞轻声道:“我和他也算相交一场,如今却是……”刘诞欲言又止,神色中多了几丝罕见的惆怅。

“他是否发现了秦失。”文休闲事懒理,没见到秦失他们的大活人,心就一直悬着放不下。

“应是没有,他若已发现,定会拖着来见我们。”刘诞摇了摇头。

文休和刘诞一行人于是又策马寻了一周,天色渐晚,人未找到,却发现了篝火的痕迹……

文休趁刘诞不注意,命人将那篝火痕迹用沙尘埋了个干净。

噼噼啪啪的清脆火声中,秦失将药汁倒出盛在碗里,顺在碗沿舀起一勺,放在唇前轻轻吹了吹……然后,小心递到了皎唇畔。

皎静静看了秦失一眼,低下头去,将那勺药汁含入口中。

无声无息……秦失见皎没有排斥自己,心中一瞬欢喜……一勺,一勺,就连手也不觉抖了起来。

怎知皎一把握住秦失微颤的手道:“是太累了吗?”

“不,不是。”秦失不好意思的抽出手,走远将喝完的药碗收好,然后坐下,受宠若惊地看着皎——不忘保持一定的距离。

皎心中不禁无奈轻叹,勉强站起来,凝视着秦失那惊慌失措又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双瞳,走到他的身旁,靠着他坐下。

秦失只觉自己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皎在他身旁坐下的那一刻,整个天地似乎只有他的心跳在继续……做梦吗,还是……为什么今天的皎总觉的有些不同。

“秦……秦失,”皎低低的嗓音清冽入耳而来,秦失屏息听着,“你说过,你喜欢我,可是真的?”

秦失用力点点头,他可以指天发誓,他的真心不带半点瑕疵。

皎微微一笑,本是毫无生气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血色:“你喜欢我喊你和祁,还是秦失。”

秦失眉心一蹙,也不知如何回答,缓缓才道:“名字只是个称呼,你可以随便喊……”

皎看着秦失道:“不,有意义的……和祁是个胆小鬼,要杀我又下不了手……秦失救了我,还说他喜欢我……”

“我……”秦失还未说出口,皎便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清清药香渐渐笼来,带着微微的苦涩气息,蜻蜓点水般,触上了他的额头……双手一紧,秦失握紧了地上的沙土。那气息缓缓向下,轻轻点上了他的鼻尖,脸颊……唇……温柔的交叠,淡淡苦味,柔和温润的鼻息……秦失不知怎的,心似被柔柔拧起,一点点,掐出水来……

“你……喜欢我吗?”他忽然问道,眼前黑黑一片,皎挡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坐下的声音,那片黑暗渐渐远离,柔柔的火光中,那人低着头,黑发垂在肩上,遮住了他的神情……“不知道。”他的声音轻飘飘,抓不住。

秦失不由得苦笑,当初他问自己是否还会要杀他,他尚且能答“不知道”,如今这句“不知道”确实也是他应得的。

“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离开,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走到我们再也走不下去为止。”

“皎……”秦失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

“我很自私……我不愿回匈奴,不想回楼兰,我甚至可以不去找我哥哥……我不想再当楼兰王子……”

“我愿意,我愿意一直陪着你。”即使你不喜欢我,我也愿意。

皎抬起眼,青丝后的眸子隐隐晕着淡薄的光:“谢谢……可我除了能在你身边,给不了你更多……我……”皎欲言又止,再次避开秦失的视线。

“我明白。”秦失并非无欲无求的人,只是,他更希望那个人的身影和话语能将他纤细的心填满……

他想牵起他的手走向沙洲,拥有简单的温饱,快乐单纯的快乐……皎会看着他笑,会让他握着他的手,不放开……就这样,让时光一点一滴将心填满,满得溢出来,成了记忆中抹不去的笑……

渐渐地,秦失又有了新的愿望,这个愿望很简单,老天应该不会再吝啬了吧……

“秦失,”马鞭狠狠抽向岩壁,“你居然敢在这给我睡觉!”啪的留下一道裂痕。

文休今晨本是提议分头行事,无奈刘诞不允,于是便有了如下这个场面……

一行人沿着若隐若现的脚印,寻到了岩壁下,看到了两个人正互相依靠着睡在燃尽的篝火旁,神色安然……

文休急急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护住那正在梦乡中的二人,不忘回头道:“燕王原来爱扰人清梦。”

“逃兵不逃,居然还在这做春秋大梦!”刘诞不知怎的,看到秦失面带微笑而眠,心中就来火!——何时那个总是蹙着眉,夜夜被梦魇纠缠的人,也能熟睡了……他在笑,他做了什么美梦!!?

刘诞少有的上了脾气,两句话便扰醒了梦中人。

秦失睁开眼,只看到放大的文休,紧接着便看到了文休身后的景象,心中不由得一紧,抓住了文休的手臂,想推开他一人拦下。

文休微微摇头,一边轻轻拉起了皎肩头滑落的布毯……

秦失这才意识到,皎还倚在自己肩头……如何是好!——他惊恐地看向文休。

文休面上虽和秦失一样严肃,心中却不由得笑了笑——他秦失也会害怕……

“燕王!”文休大喊一声,顺手捂住了惊醒皎的口……“燕王何必如此动怒,秦失绑他回去便是。”

皎似乎听清了燕王是谁,低下头,往秦失身后避让开去。

“文休,休想和我来这套,你命人将篝火痕迹掩埋,我暂且不与你计较,秦失我自会绑,你也不要妄想拦我。”刘诞硬了语气,不容忤逆。

“燕王恕罪!我已无意再战,请燕王准我离去。”秦失双膝骤然磕地,看得文休心中登时倒抽一口气,也不等刘诞回话,伸手便把秦失提了起来。

“燕王,他腿瘸了,军中不能留他。”文休说完,狠命踢了秦失左腿一脚,秦失果然一个踉跄,往文休身上歪去,更不忘伸手在文休后腰恶毒地掐了一下。

刘诞闭口不语,冷眼看着——那文休摆明想放秦失走,那么他,又要不要和父皇的人,抢秦失呢?

忽然神色一闪,“那是何人?”刘诞马鞭轻抬,直直指向皎。

文休不好答,只能看着秦失又问了遍:“对了,那是何人?”

“呃……是我在路上救的……”秦失不善这类言辞,一句话说得少了几成底气,听得文休干着急!

“在下皎。”依旧是扶着岩壁缓缓站起,皎平淡答道。

哦?……刘诞唇梢不被察觉地微微一翘,目光从容地从秦失扫向皎,再由皎扫向秦失,最后落在了文休身上。

皎……那个秦失神志不清时,反复喊着的人。

也是楼兰王子皓的弟弟。

更是楼兰送去匈奴的质子。

文休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楼兰二王子。”刘诞从马上下来,意思着施礼,“这里风沙大,王子不如随本王回去,稍作歇息,顺便让大夫诊治一下伤势。”

“皎不能和你走。”秦失冷言道。手,却已碰上腰间的剑。

“秦失,别忘了你欠我什么。”秦失的举动尽收刘诞眼底,只见他神情一沉,眸中渗出一丝冷厉。

哼……

一声冷笑传来,竟是皎。

“想不到燕王也说这没用的客套话,你应该也知我不会和你走,此话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刘诞对上皎那微笑的眸子,也随之一笑道:“既然二王子都不介意,那我直接命人绑你好了。”

“乌子檀王子可好,你是否见过他了?”皎泰然自若。

刘诞心中一紧,莫非……

“乌子檀王子知我在此,他若是回来没看见我……”

“他又如何知是我绑了你?”

“我和他说,若他回来没看见我,必是我已死了,至于是谁杀的,就要看乌子檀王子如何想了。”皎浅笑着徐徐说道,一边抽出匕首在胸前反握。

“我就不信你敢!”刘诞怒喝,他最恨被人持着性命威胁。

皎淡淡一笑:“燕王真是心清眼明,知我不敢……”说罢,抽开侧襟衣带,衣衫裹不住瘦削的身子,顺着肩头滑落下来,露出了苍白的躯体和斑驳刺目的疤痕,嵌着暗红的血痂,“看我这一身伤,说句话都很困难,我死是早晚的事,我实在不想再在身上添一道疤痕。”皎说罢向刘诞露出一丝苦笑。

比皓更明丽的样貌,清冷的声音……秦失,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人吗?

再看看秦失,那人眼中哪还有其他人,满满都是皎的影子……一双冰眸早已融化,荡着满池的雾水,痛惜又不忍。

“王子误会了。”刘诞语气一转,“我只是为王子担心而已,并无意相逼。”

“是吗……”皎低头笑道,“是我小人了……”话虽如此说,匕首却不见松下。

那低头而笑的神情,竟和皓十足相似。刘诞心中一阵异样的情绪升腾,厌恶得不想再多留一刻。

“秦失,你当真不和本王走?”已经开始勒紧缰绳,掉转马头。

“救命之恩,来世定当报还。”秦失神色坚定。

哼!冷哼一声,马鞭高高扬起,重重落下,骏马长嘶,冲出人群而去,唯有那冷冽的话语盘绕下来,隐隐渐远:“秦失!你欠本王的,本王定能取回,一分都不会少!”

秦失听着纷乱马蹄声消失殆尽……怔立在原处——这是否意味着,都结束了?

“那燕王八成是个疯的,他们一家人都不见正常。”文休忍不住,看着远出狠狠说道——皇帝、太子、燕王……都不是常人的心窍。

回头发现秦失有些恍惚,又安抚道:“燕王那是气话,你莫担心,你的功我会帮你邀,你那帮弟兄,你也可以放心,至于燕王……我帮你在朝中盯着,你们走得远远的,让他想找也找不到。”

“进……”秦失这才从口中呢喃出一个字,他真正担心的除了进,再无其他……

文休听罢,只能无奈一叹,遂又道:“进你也无需担心……那边有无天,我会好好照看进和皓的。”

“你会吗?”秦失注视文休问道。

“你是我兄弟,兄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文休依旧答得沉稳。

秦失苦苦一笑,转过身,看着皎……皎也正看着他,淡淡的笑,淡淡的歉意……

“我……”皎只是微微张口,便听秦失轻轻笑道:

“进的事,我自会想法……眼下最重要的,是你的安全。”

皎不说话了,低下头去,露出一声笑,却带着几分自嘲。

“不要再这样吓我了……”轻轻握起他的手,秦失将那匕首从苍白的五指中取出,扔到地上……“你不会死,对不对?”

皎微微昂首,看着眼前的人——清丽脱俗的容貌……憔悴不堪。

自己何时将一个本是无上风华的人,弄至今日这般……

“你不会死,对不对……”秦失见皎只是看着自己,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心中乱意越发纠结,即使是毫无意义的承诺,他此刻也迫切想听那人亲口说出来……

点点头,皎点了点头……

凝视着那微湿的细目……将五指穿过那人颈后柔顺的发丝,暖暖的,淹没了自己的手背手心……

他用自己的额际触上那人紧蹙的眉心……

“傻瓜,我那是骗他呢……”

气息相溶,柔和逸散……

而此时的画外人——文休,虽是第一次目睹此情此景,却也并不觉有何别扭与不妥……他只是稍微尴尬地转身,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随行黑衣人也悄悄退去……

然后自己一边蹑手蹑脚的离开,一边在脑海中莫名地勾勒起他和皓的类似画面……奇怪了去了!狠狠捏了自己大腿一下,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方才又神清气朗地迈开步子……怎知脚步一虚——糟糕,大腿似乎让自己掐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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