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下——伏汐
伏汐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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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半山腰处,夜色已侵染了大半,马车中都昏暗起来,怎知秦失又是一个拉僵,文休再次跌倒,垫在了皓的身下。

“申大爷,这好歹是山道,你悠着点。”文休掀开车帘,口中念道,怎知没看到秦失的人影,倒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往一旁的山崖奔去。

不会吧!当真是个疯的!

文休想也不想,只能拖着皓跳下马车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喊:“秦失,你还要想想进,进啊!”

皓听到“进”,也跟着喊了起来:“进!进——”

谁知秦失在崖尖上停了下来,然后慢慢跪了下去……看那样子,并非要跳崖。

文休也放慢了脚步,这才看清朦朦胧胧的夜色中,那夜空悬崖上有个墓碑,顿时心中了然,停下了脚步。

秦失颤抖着触上那墓碑,明明白白看到那刻下去的字——“皎”,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伏倒在地。

慢慢的,他觉得自己的眼中有什么淌了下来,滴在土中,一滴接着滴,没完没了。

握紧胸口的荷包,那缕发丝还在,还在……

他不知自己此时此刻成了什么样子,只是紧紧抠住那墓碑上的名字,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个人……回来吧,让我再看你一眼也好。

脑海中都是那人盈盈的笑,无法想象他死时受了怎样的苦……从来,自己都是念着他的好,却似乎从未真正地保护过他……让他被人伤了一次又一次。

“我应该去陪你的……可是我……”秦失咬紧下唇,努力克制,想在那人坟前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我……”可是我不能丢下进。

等我,五年……十年……我一定会去找你……

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将那寒光举在面前……

文休险些冲上去,却见秦失握紧自己的乌发勒上了剑刃。

一把青丝飘落在手,秦失拨开墓碑下的泥土,将那簇发丝埋了下去……三千丝,寸寸思……我心已死,和你一起埋在此地立誓,我秦失今生今世,定不负你。

“皎——”向着夜空喊出那人的名字,秦失无力的覆在墓碑上,泣不成声。

“皎……”皓听到这个名字,握紧了文休的手:“我是皎……那是谁的墓?”

文休摸了摸皓的头,淡淡笑道:“是秦失重要的人。”话刚说完,文休便被人捂住了口,双手也被人扭在了身后,动弹不得。

糟糕!文休心中大呼不妙,可接下来看到的却险些让他晕厥过去。

那细丽的五指缓缓抚上皓的面庞,映入皓空洞瞳中的,是一张清冷俊丽的容颜。他拥紧皓,埋在他颈窝中哽咽,倔强的不肯放开……

“皎,你回答我一声,只要你回来……”秦失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喃喃自语。

“回来便如何?”

“回来……我做什么都行。”

“当真?”

“只要你回来……”又是一把泪擦在了墓碑上。

文休看着直皱眉头。

“那换我在上面好不好?”

“好……”秦失答道,忽然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连忙回头,只见一个人站在他身后惬意地笑着……

你……秦失看看那人,又回头看了看那冰冷的墓碑——莫非,皎真的还魂了?

“傻瓜,那是我养的羊的坟墓。”那人走上来,蹲在秦失面前拍了下他脑门。

秦失懵了。

“你自己看……”那人说着扳过秦失的脸,强迫他将墓碑上的字看完——果然,那墓碑上刻着——“皎……之羊小咩”。

秦失泪眼婆娑地愣在原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看眼前的人,摸了摸他的下巴……又摸了摸他温柔的唇,终于抑制不住抱住那人放声大哭起来。

被秦失这样一抱,那人开始还推脱,后来也不再动,回抱住秦失,柔声安抚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待到一切平复下来,文休和皓被请到他们大堂上座。

秦失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人,感觉还似在做梦……只有他身后的一众兄弟纷纷忍着笑。

“你为何没死?”

“我没死你很失望?”

“不不……”

“那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是我不好……”

“……”

“我不好……”

“唉,当初他们给我的毒酒,让乌子檀震出去一半,后来又及时服了解药,自然没有毒发身亡,我便被乌子檀送回来了。”皎看着秦失可怜兮兮的样子,心有不忍,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可那毒酒究竟是怎样一番滋味,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秦失捉住皎的手,完全忽视周围一众。

皎憋红了脸,甩又甩不掉那只狐爪,只好就这样让他握着,顺便僵硬地点了点头。

“看到你们这样,我便放心了。”文休笑道。

皎道:“多谢当年救命之恩。”

“药本就是用来救人的,无需谢我。”文休道。

“可是我哥哥他……”皎拉住皓的手,眼泪就那样毫不掩饰地滑了下来。

“过几日,我们便往西走,无天说那有高人可以救他。”文休平静地笑,又凑到皓耳边道:“皓,他是你弟弟皎,他没死……”

皓紧了紧手,看着皎道:“你是皎……那我是谁……?”

一句话,就已让皎再次哭了出来,拥住皓一遍遍喊着:“哥哥,哥哥……”

第二日清晨,皎和秦失送文休和皓踏上了马车。

“哥哥……”皎牵着皓不肯松手。

文休心有歉意,轻声道:“抱歉,没让你们兄弟多聚几日。”

皎赶忙摇头,不舍地松开皓的手,看向文休笑道:“我等你带我哥哥回来,到时候,你们就住在这里,不许走了。”

文休也不知这一去,是否还能回来,于是笑道:“好的。”又对站在一旁的秦失道:“你要为我盖间大屋。”

秦失也不含糊,一口答应。

马车启程,皎却执意要送,秦失于是牵来两匹马,和皎一同送文休的马车下山。

小秦的一大早被人抱起来,睁着惺忪睡眼,看着远去的马车问道:“那个褐色头发的人是谁?”抱他的人想了想道:“是你的伯父,和他说再见罢……”

秦的听到是自己的伯父,可惜没有说过一句话,却也仍然强打精神,挺直了腰板向那远去的马车喊道:“伯父!再见——”

远处的皎在马上听到秦的这样喊,鼻中一酸,眼眶又红了起来……

到了天山脚下,又送了几里地……文休道:“就送到这里罢。”

皎拉紧马缰,咬了咬唇道:“文休,你要好好待我哥哥。”

“我会的。”文休笑了笑。

“我们也会去找懂咒术的胡巫,一有消息便去找你,你也要记得回来,不要玩消失。”秦失道,难得还主动伸手拍了拍文休的肩膀。

文休点点头,道:“那么……就此别过,二位后会有期。”说罢扬起马鞭,催着那马拉着马车向前奔去……

皎和秦失坐在马上,看着那远去的一马一车……冬日的阳光洒了他们一身金色,温暖又寂寥。

“他们会回来吗?”皎怔怔问。

“会。”秦失答的肯定。

皎转头看着一旁的秦失,风将他的长发高高扬起,那其中短了的一缕,是他昨夜割去,说是今生不负他。

秦失察觉到皎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头发不好看,明天我去修修。”

“不不,挺好看,你留着吧。”皎笑道,看到那缕头发,就知道秦失对自己如何。

“秦失,你说的话,还当真不?”皎忽然问道。

“什么话?”秦失开始装傻充愣。

“就是……”皎面颊一红,“我那个……上面……”话未说完全,便听一声马嘶、一阵马蹄声……抬头一看,秦失早已策马远去。

气死我也!皎抽了马臀,追着秦失疾驰而去……

一年后,柳掘蛊太子宫。皇后与太子斩柳,与丞相大战长安。太子败走,皇后自杀。八月,太子琚自杀。

次年九月,田讼太子冤狱,族诛柳。

第三年,燕王上书自请太子,七月,被削三县。同年,鈎亦夫人亦被赐死。

匈奴在动荡中有了新的单于。

而楼兰依然在夹缝中生存,多年后归于尘土。

纱帐下,跪伏满地的侍者朝官,风雨中苍老的声音。

是你……是你吗……

你来,接眹了吗……

第四年,皇帝朝诸侯王于甘泉宫。立鈎亦夫人之子为太子,遗诏托孤。丁卯日,崩于五柞宫,寿七十。

清冷的长安未央宫,在风雨中越发沉寂……

就在这里,许多年前……

曾经有个碧簪黑服的少年,在荡着白纱的大殿上,滚落了手中的酒爵……

他缓缓按住那少年天子的心房,用去最后的气力笑道:“身既死兮……神以灵……”

尾声

浅风掠过,抚着小山坡上的青草折下软软腰肢。

一个白衣青年坐在山岗上,托腮等着……忽觉肩头一暖,有人将一件温暖的外袍披在了他的肩头。

那青年笑了开来,露出唇梢的笑窝,添了几分童气可爱。

“病才好,就出来吹风……说了两日后到。”说话的人语中透着些许不满,却也有满溢的疼惜。

“今日就是第二日了,应该到了,为何还没有来。”青年说罢站了起来,踮起脚向远处张望。

“哪会这么快。”身后的人低低一声——那些人最好晚些来,免得打破他们二人世界。“我去帮你拿汤。”他说着转身,想将刚刚炖好补汤给那人喝,却听那人在他身后欢呼道:“来了……来了!”

这么快!他连忙转身,只见那白衣青年早已向远处山坡上奔去,就连盖在肩头的外袍都滑落在草海上……

至于吗……不就两年没见。

“进……进!”白衣青年,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只见一个青年出现在山坡顶处,亦向着白衣青年迎面奔来……

过去那么久,他依然那样年轻,乌黑的发辫随在他的身后,风中舒展着……一定是那两个怪人天天喂他吃补药!

不出所料,他们拥住了彼此……有人此时闭上眼不想看。

“进……我好想你。”

“我也是。”

唉……好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睁开眼睛,看着紧随其后的几人笑道:“来得真巧啊,正好我炖了汤。”

看看那狐狸笑成什么样子,那么自得……告诉你,我不会输给你弟弟的。

唉唉,金子川……你和无天挨那么近干什么,不是说过你们之间没什么吗?不是说你们纯粹就是高山流水的关系吗?

至于那人亲爱的弟弟……可要好好招待,说实话,他还是那么漂亮。不过他来就来,干嘛还要牵着自己的小孩还有自己的羊……

“文休,你怎么成煮饭婆了。”带着大银耳环的青年打趣道。

我愿意。

“最近睡得如何?”

嗯……睡得不错,可以多活几年了。

“无天,这是你爹给你的。”他将手上的玉牌交给那个眯眯笑的人,那人颤抖着接过去,望着玉牌上的“火牙”二字,喃喃道:“师父……”

唉,到了今日,还是不喊爹,喊什么师父……师徒两一个样子,都喜欢装死。

感觉时辰差不多了,他再次看了看那草海上紧紧相拥的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皓,够了,你们抱的够久了,回来喝汤吧……”

看来这二人世界,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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