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偶之皓兮 下——伏汐
伏汐  发于:201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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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失不再说什么,握紧了皎的手——忘也好,不忘也好,他只要这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看着那快要跌下地平线的红日,秦失轻声说道。

皎眉心却突然一蹙:“嘘……”他四处看了看,“你听到什么了吗……?”

秦失侧耳听了听,耳边只有尸鸦的声音,什么都没有:“没有,你听到什么了?”

“这边,这边。”皎牵起秦失的手,向他寻到的声音源处走去。

走了几步,秦失也似乎听见了隐隐的笑声……在看到那群拥而来的秃鹰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走开!走开!”皎冲上前,拾起地上的石子将秃鹰纷纷赶走。

这是……那断箭从中的……秦失睁大了眼睛。

“乖,别怕。”正当秦失惊讶不止时,皎已经弯腰下去,将那断箭从中的笑声发源抱了起来。

咯咯咯……尽管皎像抱羊羔一样抱着,那个笑声却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个孩子,是谁把他丢在这的?”秦失四处一望,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

“也许是可怜的父母养不起这孩子……才将他丢在这,自生自灭吧。”皎摸了摸怀中孩子柔顺温暖的发丝,露出怜惜的神色……看得秦失心下柔成一潭浅渊。

“不如,我们收养他好不好?”秦失笑着问,也伸手抚上那孩子光洁的额头——高高的,将来一定是个聪明的孩子。

皎露出惊喜之色,用力点了点头,遂又低头哄道:“小家伙,我们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家伙?!”秦失笑道,“不如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名字啊……”皎低头想了想,回头又看看那小家伙开始躺着的地方,插满了断箭……

“叫秦的吧,我们险些成了众矢之的的小家伙……”皎刮了刮那孩子的鼻头,孩子笑了,笑得眼弯弯,几乎看不见了眼珠子……

“秦,你说他和我姓秦?”秦失有些开心。

“是啊,你说过你的义父待你不薄,这个孩子应该随他姓的……”皎又想了想,继续道,“至于你们东方家,只能看进了……”说罢,皎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乖,的的乖,我们回家咯。”抱着孩子,迎向暮风离去。

秦失定定看了好一会皎暮色中柔和的背影,那小心翼翼抱着孩子的样子,让他喜爱得不得了……隐隐的,还带着一丝感激……

“我叫秦失,他叫秦的,果然是我的孩子,这名字好啊……那,谁是这孩子的爹爹。”秦失大步追上皎的步子,红着脸问道。

“我。”皎答的自然。

“那我呢!”秦失急了,他可不能被这孩子喊娘。

“你也是他爹。”皎又道。

“那他以后喊爹爹,我们怎么知道是在喊谁?”秦失不依不饶。

“我是爹爹,你是爹,怎会分不清?”——原来只是字数的差别。

“哦……如此甚好,甚好……”秦失嘿嘿笑了起来,掐了掐那小家伙的脸蛋儿,又一把搂住皎的肩膀,大有一家三口的感觉。

皎任由那人搂着,一边对怀中小家伙道:“的的,以后可不要学你爹,任性又霸道。”

秦失听罢,不怒反笑:“是啊是啊,要多学学你爹爹,很任性也很霸道。”

小的的听着两个爹的话,咯咯笑——此时的他,完全不知任性是什么,霸道又是什么……更不用说很任性与很霸道……

第二十二章:春至雨

阴紫的暮色,斜着丝丝细雨,薄风送着,飘入窗来……

凉风卷起床前白色纱帐,隐忍的喘息,一声声露了出来。

“皓,要不……要不将他们的药吃了吧。”坐在床边的青年一头乌黑的青丝束在脑后,此时正紧紧握住两只不断颤抖的手腕,话语中隐约飘忽着哽咽。

“不……进,把竹片拿来……”

轰!——入春的第一声惊雷掠过窗前,昏然的灯火中,进抖瑟着手,将一片薄薄的竹片递到了另一只挂着薄汗颤抖的手中……看那竹片嵌入苍白的手腕,拉出一条血线……血浆很快渗透而出,却是异样的黑色。

进一直盯着那渗血的手腕,同时一手捧着布帕在腕下扶着,直到看那血液恢复本来鲜红的颜色,方才迅速洒上止血药粉,利落地用干净布带包扎好。

呼……似是全身放松般,长长呼出一口气:“果然,这样才是最有效的。”青年笑了笑,缓缓向后靠上了床头。

“为什么不吃解药,这样折磨自己。”进语中似是埋怨。

“那不是解药,你知道的……”青年嘲讽一笑,深褐色的发丝垂在眼前,淌着烛焰的光泽,“我若吃了,便永远受制于人……只要慢慢将毒血放出来,总有一日会好的。”话到最后,青年声音柔了许多,似是在安慰进。

“为什么不告诉文休?”进看了眼被黑血浸透的布帕——文休已经有两年没有露面,只是偶尔派人送来书信寻问下他们的近况……本以为能够依靠和信赖的人,现如今也开始难以捉摸起来,在大汉的这么多年,进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任人宰割,无助感也日益扩大蔓延……

“文休……”青年笑了笑,微微摇头道,“他也是自顾不暇了吧。”

进握紧布帕,垂下眼睑。从来,从来他都只能看皓受罪,却不能为其分担一分一毫,时间越长,他便越恨自己……

“我,我从来不曾帮过你……”

“但你一直陪着我……这个恩情……我一生一世都还不完……”青年一边说,一边笑着合上眼眸,气息渐渐平稳,昏睡过去。

“皓……我是自愿的……你不需要还我……”进淡淡呢喃,俯下身,趴在床沿,雪白的五指轻轻覆上那受伤的手腕:“不需要……”

自从两年前,皇帝来到这里,快乐的日子便离他们越来越远……

皓拒绝为皇帝做任何预言,除了,文休。

当皇帝问道文休的时候,皓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他没有,燕王也没有……

他只看到皇帝那微微变色的脸,惊恐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只是愠色……

临走时,燕王喂皓吃下了腐药,而他,只能被侍卫强压在窗边,动弹不得。

他们留下了腐药的解药,许多许多,堆在桌上满满的小瓶……可皓却将它们连带桌布一起扔下了塔楼,沉入白潭之中……

于是燕王每次来都会带上解药,而每一次,皓都会将解药丢弃……两年来,一直如此。

燕王曾笑着说,他倒要看看,皓能有多大的能耐,面对那许多的解药,在腐毒发作时,不去触碰。而那解药只需一点,便能彻底化解腐毒的药性,只不过,服了解药的人,也将从此离不开那解药……

塔中的利器全被带走,皓便将从前编的的竹篮拆开,折了竹片磨得锋利,藏在床褥之下。

起先竹片只是用来以痛止痛,后来竟发现能将体内黑血放出,几次这样下来,虽然毒发时痛苦不减,但是发作的次数终是少了下来……

而这两年,文休也再未露面。和初来白潭的那一年不同,现如今,白潭塔中只剩进和皓二人……只不过七八年时光而已,却似已掏空他们一生。

进开始怀疑,他们是否还能在有生之年离开这座塔,回到楼兰,回到蒲昌海……

揉揉眼睛,再次醒来,只听疾驰的马蹄声和颠簸的感觉……这是!……

狭小的空间,光影恍过的窗格,掀开布帘……是飞速向后奔去的树木。

“我们离开净山了!?”进不敢相信。

“是的……”低低的嗓音传来,进这才发现坐在车厢阴暗角落中的皓,“昨夜他们来,带我们走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进不禁疑惑。

“长安吧。”皓冷冷一笑,定睛注视着进。

进眉心微蹙,一时也不知该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只是看着皓,祈求不要再有什么变数……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进握住皓的手,这才发现皓不知何时将衣袖束起,遮住了腕部的伤口——不安又一次袭来,进的眼眶不知不觉红了。

“进……”皓的声音淡淡的,低低的,不带任何生气……“父王身体不好,怕是熬不过这两年了……”

沉静的马车厢中,不再有话语,疾驰的马蹄声一下下撞击着耳膜……他们正在离净山白潭远去,从一座净山、白潭、塔,到另一座净山、白潭、塔……

“好箭法!”猎场中,劲服挎弓之人齐声称赞。

淡淡一笑,放下端弓的手,文休催马向前,而就在此时,本被射倒的鹿又从草丛中站起,快速奔离了众人视线……

这是……众人不禁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各位大人,那箭上涂了止血的伤药。”一个年轻人笑着解释,“也未装箭头。”

“原来如此,文公子果然……”称赞声四起,年轻人赔笑。

一个时辰后……

“子川,何必同那些人废话。”文休冷面说道。

“你不在乎你的生意了,我还在意得紧。”年轻人道。

“如果不开心,钱又有何用?”文休轻叹。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还是趁着年轻多做些准备……听闻楼兰王身体大不如从前,到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这些最基本的钱财,如何能安然度过。”

“子川……”文休看向身旁的年轻人,刚想张口,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尴尬地撇过头去。

年轻人看出文休的别扭,忙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用谢,不用谢。”

幡帐处,端坐着当今天子,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远处那两个空手而归的人……

“他身边那金姓男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皇帝低声问道。

“禀父皇,儿臣命人查了许久,也是毫无头绪,只知他是文公子当年在长沙国遇到的人,随在文公子身边已有八年之久。只不过……”陪在皇帝一侧的燕王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八年中,他凭空失踪了两年,却没人知道他是去了哪?”

“驸马也曾失踪了两年……”皇帝若有所思。

“驸马说那两年是去寻来了长生药秘方……不知这其中可有关联,毕竟,他们当初都去过净山……包括,文公子在内。”说道文公子文休,燕王刘诞的声音冷了许多。

“诞儿,你要做些什么,只要不把文休绕进去,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不要以为,瞒过眹一日,就能瞒过一世。”

“儿臣不敢,儿臣所做都是为了大汉……”刘诞慌忙下跪。

“下去吧。”

“儿臣!……”

“下去。”最后一声,已是不容忤逆,刘诞只好躬身退下,行至一半,又被皇帝喊住……

“把你府上那些宠人好好清理一下。”

“儿臣遵命。”刘诞额上浮出冷汗,看来他强抢豢养娈宠的事,已传至父皇耳中……该死,若是让他知道谁出卖他,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诞满面愤恨,疾步离去,正撞上下马的文休和金子川。文金二人见是燕王,皆躬身相送。

刘诞注意到,文休躬身时,略有迟疑,动作迟缓……哼,看来,那夜的刺客还是伤了他。

“免礼,文公子可要注意身体,不要枉费了父皇的心意。”刘诞冷笑道,拂袖而去。

看着刘诞远离的背影,金子川附在文休耳边低声道:“他若是再派刺客来,我就毒得他再也说不出话。”

“你……”文休猛然回头看向金子川,随即大大一笑,“确是好主意。”

两人于是上前,参见皇帝。文休扶着腰正准备行跪礼,却被皇帝身边的随侍阻止。

“皇上说,今日免了文公子的跪礼。”随侍笑道。

文休疑惑着抬头,看着上座的人。

“你伤刚好,陪眹来猎场已是勉强,今日这礼就免了。”皇帝笑道,面对文休,他总是笑得和蔼。

“谢皇上!”文休和金子川齐声道。

“怎么,今天全无所获吗?”皇帝看了看文休马匹,空无一物。

“回皇上,听闻文公子将今日所得猎物都放生了。”随侍笑着解释。

哈哈哈……皇帝听罢大笑三声道:“既然你如此仁厚,眹便好好赏赐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皇帝这一句,也着实让在场之人无不惊讶——想那皇帝是喜欢文休喜欢得紧,才如此随便找个理由都要赏赐他……罢了,谁让文公子是皇帝眼前的红人呢,而那文公子想必,也和往常一样,会谢绝皇上美意吧……也正因为此,文休直到如今,在大小官员眼中,还不至于是个危险的人物……可文休接下来的话,却更让他们疑惑起来。

“草民只要一把钥匙。”文休说罢,扶着腰艰难跪下,额头点地,等着那高高在上的人给他答案。

众人不禁偷偷瞄了眼皇帝,那人早已改了面色,冷冽中渗着怒意……一时间,心下都道——文公子这次只怕完了。

可那人上人总是出人意表。只听皇帝不明所以地笑哼了一声,前所未有地柔声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此事容后再说。”

一句容后,算是免了文休失言之过,金子川扶起文休匆匆退下……而那把文休口中的钥匙,朝中上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听谁提起过……

回到文昌巷老宅……金子川这才开口招呼下人:“快快烧热水,拿我药箱过来!”

将文休扶上床,金子川匆匆解开那束得紧紧的腰封……展开黑色外袍,白色内衫,露出平坦腹部上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绷带——早已染了半边血色……

“他们父子二人是想把你弄死才罢休吗?!”金子川忍不住大吼一声,取出剪子将那绷带剪断,看见了破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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