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朋有些失望。但随後一想,山月从来不是热情的人,这样的反应自是不在意料之外。
忍痛、喘著粗气之馀,他朝走来的人伸出手。
关山月见状,愣了愣,本不想给予太多的关怀,但见了朋朋眉间紧锁、一张脸疼得发白的模样,他狠不下心拒绝。双瞳中温柔与怜爱一闪而逝,随後握住了那朝自己伸出的手。
方一触,彼此不同的体温,便让两人心头起了涟漪,震盪。
是感动,还是更多其他的情感,他们俩分不出了。只知道,刻下这一握,便再也放不开彼此的手。
「……好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至今我们不见可是几个春秋了……?」忍著痛,朋朋终於安心了……见到山月,他一颗心终於能不再飘浮了……
「……何必……」听著朋朋的思念,关山月心里一软,但随即又板起脸孔,「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如何?你区区一个天国世子,难道能给我更多的东西?你没看见那些军队吗?那全是我的地位与权势,你又能给我什麽?」
朋朋一愣,没想到关山月会说出这种势利的话来。
「还是说……」突地,俊美的的脸孔扬起一抹邪笑,带著些许淫秽的神情,「你念念不忘的……是我的身体?」
「什……」朋朋瞪大眼,心里受伤。
「现下谁都知道我是忽汗智者阿修特,有财有权,所以你知道我没死来投靠我了?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原来你那副天真纯洁的模样是用来骗人的?」
朋朋看著他,对於关山月的话没有回应,只是睁大著眼看著,似乎要在关山月身上看出一个洞来般!
好陌生……好陌生……这样的山月好陌生……这个人真的是山月吗?还是另一个与他有相同容貌的陌路人?
可,他明白自己不会错认的……
若此人不是关山月,又还有谁会是呢……
良久,他缓缓地收回手,敛下眼,仍是不吭不响。
对於手中忽失的温暖,关山月顿觉失落,他遗落了一个宝物,心里被填满後又一瞬被掏了空,有些难受。然,难受又如何?
「如今不用办案了,何不乖乖待在王府享受,偏要来这儿见我?从此陌路,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明白。我再也不是我,你的努力不过是白费。」
「……这就是你为你的背叛所下的注解?」没有抬眼,朋朋只是这样轻声地道。
关山月瞬间变了脸色。
「什麽是谎话,什麽是真话,我还听得出来。」抬头,那双大眼异常晶亮,镶在此时仍发白的脸上也显得那样好看。灵动的目光直直看著他,坦率,让关山月心生退怯,不由退了一步。
那样的目光,好似自己已被看了透彻,演了一出劣等的戏。
「……山月,你在急著掩饰什麽呢?」
「……没有。」深深吸口气,不过眨眼,又回到那如冰的眼神。
「若是如此,为何要想尽千百个伤人的言语将我赶回去?」
「我没有。」平静无波的口吻,谁会晓得他心里的波涛汹涌?
「……你说你不再是你,可我也不再是我了。我明白你并不是会孤注一掷的人,不是吗?」
关山月抿紧了唇,与他相视,任他猜测。
朋朋笑眯了眼,抬手按著自己的胸口,道:「这块『遗物』一直被我好好保存,片刻不离身,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关山月狼狈地别过头。
什麽时候……朋朋也长大了……也懂得自己了……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若没有十分的把握,我又何必要来?」
「……你就这麽相信我?」闭了闭眼,话方一出口,才惊觉自己心里的渴望。
「若不相信,你大可以把我作成那件『人皮裘』。」
「──即便我伤了你、害了你也不要紧?」
「你在我心里的地位岂是可以这样衡量。」
他输了。关山月暗自苦笑著、自嘲著。
一派冷然,如今在朋朋面前已成透明的壳,怎麽看都是那个样子。
这劣等的戏、技拙的演员,还要给谁看?
他心里烧著一把火,名为欲望。
扑上前,不顾那人的疼痛,欺上那体谅的人、覆上那苍白的唇、探入那温热的口中,一偿自己长久以来的妄想──
狂暴如雨,连绵不绝。
爱,又怎是一个字可以形容?
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果,那便让他带著他一起燎原!
顺应了自己心中的残虐念头,在剥去彼此的外衣後,狠狠地打入对方的身子,然後毫不意外地看见那始终抱著自己的人湿了一张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对你……」
狂乱之际,体液、血液交融之时,有这麽一句话轻轻逸了出来……
朋朋只是抱紧了山月……不顾自己的疼痛。
云雨之後,朋朋疼得全身发颤。
左胸中箭方才凝血,下身便又遭到粗狠的对待。大开的双腿满布青紫的痕迹,股间的剧疼如火烧般,正是惨遭撕裂的入口,缓缓有血带著白液流出。
关山月只静静地为他擦拭,接过下人递上来的药膏,只是似有若无地一触,那受伤过重的地方便剧烈地收缩起来,伴随著主人死死咬住的哀号。
可怜的朋朋,现下这样大概是只剩半条命了。
抬眼一见那箭伤又开始渗血,不闻那连听的人都觉得疼痛的呻吟,关山月连忙将朋朋下身上了药,又换上金创药将箭伤重新包扎。
才告一段落,外头便又有人来报。关山月只好叮咛朋朋一声休息,然後便赶了出去。
关山月後脚方走,正巧尔汉经过,看见了从关山月屋里出来两个下人,不是士兵打扮,他觉得奇怪:阿修特的生活打理一向是自己来,何时需要下人来服侍了?
於是他走上前,拦下两位正要离去的青年,问道:「阿修特大人吩咐你们什麽事?」
那两人见是尔汉,他在军中的地位也不低,想来阿修特也没特意吩咐他们,因此便照实说了:「大人召我们来服侍一个公子。」
尔汉皱了皱眉,「他是何人?」
「听说是昨夜的俘虏之一。」
「大人见他貌美,便将他从牢里带了出来,几度云雨。」另一个青年接著说。
「那公子可惨的,大人手下没有留情,那白皙的身子流了一堆血。」
「呐,您看,这些巾子可是一条又一条的红。」青年之一掀开了手中的水盆,里头正是丢了一堆染血的纱布,还有一件被撕烂的里衣。
尔汉沉默地想了一想,难道是阿修特的那个旧友?
「行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青年离开後,尔汉来到门前,试了一下,门并没有锁。於是他大著胆子推门进了去……
迎面扑来,明显的血腥味与药味混在了一起,难言的气味让尔汉不禁又皱了皱眉。
来到一张澎起的被子前,尔汉认出了躺在榻上的正是朋朋。
一年前应该中毒身亡的人,也是阿修特的故友。另一个身份便是祈王府的三世子,祈朋。
尔汉觉得不可思议,虽听闻过祈朋也相当聪颖,但没料到他也会上到战场上来。昨日一见他,因为被阿修特的举动给吓住没有什麽感觉,但现在仔细一想来,祈朋想必是跟著祈临来的。而身为祈世子又曾是破过许多案件的他,在此战中的地位想必是十分紧要,担当的也许是军师一职。
不过……若是军师便没必要潜伏进武定,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更令人质疑的,阿修特昨夜才亲手射杀他,为何又将他从监牢带了出来?难道真是如下人们所言,只是看上他的美貌?若是如此,为何当初在天国没有下手,而是在此关键时刻、敏感的时机下手?况且,祈朋不是愚人,他在此时此刻潜进武定,想必已事先策划了一些阴谋。阿修特与他共事过,轻易将他带出监牢,在『背叛』这道鸿沟两岸的这两人,只是这麽打发过去也不成理由……
难道──
尔汉阴了脸。
他想,斩草除根趁现在是最好的。
於是,右手缓缓地摸向自己的腰间……
「尔汉。」後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语气如冰,尔汉感觉心头被冻住了,有隐隐约约的杀意逼面而来。
转身低头,道:「阿修特大人。」
关山月眯起了眼,微微看了朋朋一眼,他仍在昏睡中。
「你进来做什麽?」
尔汉微微冒汗,该死的竟在此时得罪了阿修特!
「……尔汉见有下人从大人房里走出,以为大人病了,特意进来一看。」
「……是吗?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是。」尔汉一眼也不敢看,头也不敢抬,他已经明白自己已成为阿修特的黑名单。想起了那件『人皮裘』,尔汉急忙逃了出去。
「哼!胆小却要猜疑的人。」
「可不是。」微弱的声音突然道了这麽一句。
「你怎麽醒了?」关山月拧眉,朋朋身子正虚,早上方才劳累过他,明明是叮咛他要好好休息,怎麽那一双眼仍是睁得圆大晶亮?
朋朋无奈地笑了笑,「如果……在我尚未熟睡时便有人进了来,还是个敌人,在他伸手要伸刀将我砍成两半时,我还睡得下吗?」说著,以不牵动自己伤势的右手微微撩了撩自己的长发,仍是虚软无力。「你瞧,冷汗一身。」
「你的伤势很重,多歇歇。别说话了。」关山月拿出乾净的布,擦著朋朋的汗水。他想,这汗有一半是痛出来的吧?
「……我想问你一事,问完就歇息。」
「……你问。」
「那颗人头……那个凶手的人头是你做的?」
「……嗯。」
「你怎麽做到的?」
「……那是交换条件。」
「……我明白了。」
「睡吧,我陪你。」
「嗯……」
「大人,天国那两名奸细……」军事会议中,有人忽然这麽提出。
在昨天夜里抓到了两名天国奸细,看似身分贵重,众人均很重视这件事。
「一名在我床上,一名在监牢里。怎麽了吗?」翻著战报,云淡风轻。
「大人,那奸细该要快点处斩,否则横生事端!」
阿修特一听,抬眼瞟了尔汉一眼,尔汉脸色通白却仍强自镇定。
早上他回去一想,越觉阿修特带走祈朋一事不简单。背叛的人永远都有可能再背叛一次,难保阿修特不会如此。何况阿修特心机城府太过深不可测,恐怕将来生出事端,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方法。因此,他才冒死地在会议上提出。
「尔汉说的是,但我中意祈朋的身子,暂先留他下来。至於牢里的那名……今日便开个庆功宴,将那名奸细拿来娱乐吧!」
「大人,祈朋不可留。此人聪颖睿智,身为祈三世子此种贵重身分理应跟在祈临身旁,但是却一反常态潜入武定,心机阴谋不可不防!」
「……尔汉,聪明的是你。你是在防范我与他的私情吧?」
尔汉一听,心跳漏了一拍,咬了咬牙,强自道:「尔汉只是公事公办。」
「尔汉,我若偏袒於他,又何要射他一箭?」
「尔汉不敢猜测大人的心意。」
「如是最好。射他一箭不过将他留下半条命来让我玩弄,那身子可是一如当年的美好。尔汉,你要尝尝他的滋味吗?」
「尔汉不敢与大人同享。」
「如此,祈朋的事别再提了,我玩腻了自然打发给你们。」顿了顿,满意地放下战报,接著道:「古将已经投降,尔汉你便去接管威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