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凡雁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自己被刻字的画面，不晓得还剩哪里可以写…

他吞了吞口水，决定无言的跟在宋谦书背後。

「不过，这算是动用私刑的一种吧！…」

听到苏凡雁喃喃自语，走在前方的宋谦书回过头来，挑起了单眉。

「你一个人在我屁股後面碎念什麽？」

「没、没有啦！我是在想…啊！嘉莉她们呢？你刚不是和她们在一起吗？」

苏凡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挡箭牌，宋谦书却咕哝著「那些ㄚ头吵死人了」，不耐烦地蹙起眉心。

「至少在集合用餐前，让我的耳根得到一点短暂的宁静吧！」

「这样啊…」苏凡雁漫不经心的附和著，但念头一转，意思是说，到中午用餐前，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吗？

「我们这样…有点像…约会吗？」

「你又在嘟囔什麽？」

被宋谦书投以鄙视的眼光，苏凡雁赶紧摇头表示没事，暗自唾弃自己竟像情窦初开的小鬼那般兴奋。

比起宋谦书，他自认恋爱的经验值比较高。

但是这种高昂的情绪前所未有，而且对象也错了，的确该收敛一下，免得继续错下去…

可是，他不是一直想要找机会问清楚，宋谦书对於自己到底抱持著什麽样的想法吗？为什麽事到如今又退缩了？

他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矛盾？

正当苏凡雁兀自陷入混乱中，宋谦书「喂」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原来他们不知不觉中离开了充满游客的「可爱动物区」，而高傲的国王正伸手指著隔离在铁丝网内

的动物，轻描淡写的开了口。

「小草莓，叫它过来。」

「啊？」顺著宋谦书所指的方向一看，苏凡雁才在树木的阴影下，发现一只毫无霸气的云豹，懒洋洋地趴在远处

，不注意还以为只是只大型的猫。

「你是要我怎麽叫它过来啦！」

国王也太抬举他了，以为他喊一声「过来」，野兽就会乖乖过来让他挠下巴戏耍吗？

虽然他是待罪之身，也没道理叫他进行这麽丢脸又艰难的任务吧！

苏凡雁左顾右盼一番，幸好路过的人不多，免得旁人误以为他们脑袋有问题。

「拜托你看清楚好吗？那可是只野兽耶！就算关在那里一百年，也听不懂人话，更不会理我。」

「总之你看著办啊！」宋谦书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抱起双臂，耸了耸肩。「不然我们就回到公开惩…」

「好啦！好啦！我想办法就是了嘛！」

苏凡雁总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痛了，在铁笼前走来走去好一阵子，决定试试最原始、也是他唯一知道的方法。

然而，尽管他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云豹的叫声是什麽，在宋谦书催促的眼光下，他只好趁著没有游客的时候，

对著铁丝网胡乱吼叫一阵。

想当然尔，奇迹根本不会出现，

云豹只是瞥了他们两眼，丝毫不予理会，甚至嫌吵似的起了身，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开。

苏凡雁不死心的又吼了两声，却听到宋谦书抱怨著「吵死人了」。

「比起关在里面的那只，你还比较像野兽。」

「什麽？！」苏凡雁瞪大了眼，这个任性国王竟然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叫我想办法的耶！」

「我可没有叫你放弃身为人类的尊严。」

「还尊严咧！只要跟在你身边，我哪有什麽…」

突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的「哇」了一声，只见身旁的铁丝网大大震动了一下，一抹

迅捷的身影从铁丝网掉落在地。

不，应该说，那只企图扑向他们的野兽，由於铁丝网的阻隔而弹开了。

苏凡雁错愕的望著还在铁丝网前徘徊的云豹，正向他们投以凶狠的眼光，彷佛不甘心猎捕失败。

原来，那只表面上对他们无动於衷的云豹，其实是一直虎视眈眈的窥视著他们，等待扑向猎物的瞬间。

「哈哈哈…」

这时，宋谦书的笑声突破了紧绷的气氛，苏凡雁困惑的转头看向对方，只见前所未见的笑靥，正在国王脸上绽放

。

「真是难得的经验，托你的福，我们被云豹袭击了呢！」

「的确是…非常难得的经验…」

不同於以往意味深长的坏心笑容，他从来不知道，对方也会露出如此毫无防备的表情。

自己彷佛是以金鹅逗笑公主的傻子，正以崇敬的眼光凝视这片刻的奇迹。

有种心脏快要胀破的感觉。

不行了…他还是…还是对这傲慢的国王…

31

如果不从嘴里说出来，那些鼓噪的情绪就要冲破他的胸口…

「那个…会长…」

宋谦书止住笑声，转头望向欲言又止的苏凡雁。

被那双澄澈的瞳孔凝视著，苏凡雁想说些什麽，瞬间又卡在喉咙里。

更何况，四周还隐约传来「野兽味」，气氛完全不佳。

「那…那天…我们…」

那双眼睛，还是直盯著他看。

苏凡雁吞了吞口水，缓和一下情绪，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似乎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身後。

只见宋谦书眯起细长双眼，嘴角扬起一抹弧线。

「发现笨蛋情侣。」

「咦？什麽？」苏凡雁还搞不清楚状况，宋谦书已经绕过他，快步走开。「会长！你要去哪？」

苏凡雁跟著转身追过去，却看见宋谦书抬起脚，往造景用的假山洞踹过去。

很快的，山洞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哀嚎。

「你干嘛踢我啦！」

是小八学长的声音。

苏凡雁无奈的拄著额头，原来宋谦书又去欺负他了。

话说回来，有小八学长在的地方…果然，从山洞里走出来不只是瘪著嘴的邱骧城，还有一脸苦笑的田敔呈。

「活动组的竟然在这里摸鱼，你们不是在山上的小猫熊区有关卡吗？」

「因为凡雁没来，我们整个活动流程都改了，不是早就向你报告过了吗？…咦？！凡雁？！」

看邱骧城眼珠子都快突出来的表情，苏凡雁尴尬地抬手说了声「嗨」。

「学长，抱歉…我刚才到。」

「先别管这个白痴。」宋谦书冷冷地撇开苏凡雁的话题，继续质问那两个刚才躲在小山洞里的高大男生。「流程

改归改，你们都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吗？」

「就早上的流程才刚结束啊！难得有一点休息时间…等等，这也跟你报告过了吧！我就说你今天严重恍神，根本

就没在听我们报告，还没人相信我…哇啊！」

眼看宋谦书又打算踢邱骧城一脚，一旁的田敔呈赶紧上前阻挡，苏凡雁则是急忙拉开宋谦书。

听宋谦书嘴里念著「公然猥亵的家伙」，苏凡雁对於他突然激动起来的原因一头雾水，更担心他是不是大病未愈

。

不然一向精明干练的宋谦书，不可能在重要活动中呈现恍神状态。

相对於大病几天就生龙活虎的自己，这个会长平常缺乏运动，说不定还没恢复健康。

不过，看他猛踹小八学长的狠劲，感觉上还满有精神的。

趁他一个不注意，混战又开始了。如果不是宋谦书自己发觉午餐时间到了，可能还有得闹。

就这样，当苏凡雁意识到自己的约会时间有多短暂，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他也渐渐体会到，宋谦书口中「乖乖

跟在我身边」的意义，并没有想像中那麽简单。

身为系学会会长，宋谦书必须常常去各活动区串场，带动气氛，而自己就变成最好的临时道具，做尽各种难以启

齿的丢脸效果。有时甚至得充当车夫，背著喊「脚酸」的会长四处跑，还得笑著接受大家学方嘉莉调侃他是「国

王的御用草莓」。

曾把这种折磨视为约会的自己，实在是太小看系学会了。

所幸学弟妹们都很捧场，就连参加的学长姊也玩得十分尽兴。

这波澜壮阔的一天，就在一片「明年再见」的欢呼下，宣告结束。

「啊啊…要死了…」

发出这种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色呻吟，趴倒在桌上的人，是之前才被宋谦书数落「公然猥亵」的邱骧城。

「那个会长真会操人…好累喔…」

说著说著，还伸手攀住身边的田敔呈用脸磨蹭。

不小心和两人同桌的苏凡雁，表情尴尬的瞥向田敔呈，只见对方一副气定神閒的模样，熟练地取走邱骧城手中的

啤酒，默默摆在一旁。

苏凡雁这才明白，为什麽这一桌只有他们三个男生，其他全都是眼睛闪闪发亮的女孩儿们。

至於男生们，现在正挤在另一桌，同样眼睛闪闪发亮的，盯著正在轮流和人拼酒的宋谦书。

第N届灌酒大会，在系游圆满结束後，照例又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包厢里举行。

好几次，苏凡雁曾考虑过是不是要转桌，毕竟现在这桌的气氛很诡谲而躁热。

然而，隔壁桌另一种热烈的气氛也和自己格格不入，完全找不到时机闯入。

更何况，看到那个人被其他人包围，心里也觉得不爽快。

「你想过去对不对？」

这时，女孩子悄声的耳语传来，苏凡雁本来下意识的想回「才不是」，最後还是向身旁的方嘉莉耸耸，坦承以对

。

「的确是，请问哪个男生想在这桌久留？」

「别这麽说嘛！大家都是好伙伴啊！不过，如果会长等一下有空过来的话，这桌的风景又更好了，哎呀呀…国王

和御用草莓喝交杯酒的画面啊…」

苏凡雁把「狗屁交杯酒」吞回肚子里，看方嘉莉陷入妄想的痴迷神情，真想叫她拿叠卫生纸把口水擦一擦。

回想起来，今天一整天下来，他对这些现实的女孩们怨言颇多。

「还敢说咧！你们真不够意思，今天竟然没人肯来接我进门。」

「冤枉啊！当时我们好几个人手都举起来了，只是一个『我』字都没说出口，就吸回去了。」

见方嘉莉喊冤，苏凡雁不解的追问「为什麽」。

「因为会长一直瞪著我们看嘛！谁敢去啊？」

「瞪著你们干嘛？」

「你真是迟钝耶！虽然他没开口，但脸上就是写著『除了我以外谁都不准去』啊！」

32

方嘉莉无奈的两手一摊。

「所以，当他开口说他要去接你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旦想像当时的画面，苏凡雁感觉一股血气涌上脑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敢奢望那个会长真的想单独前来找他，或许只是想找机会对他动用私刑，也觉得嘉莉这麽说，只是单纯的妄

想发作，却还是忍不住幻想，如果对方真的在乎他的话…

看苏凡雁半天没吭一声，方嘉莉暧昧的「喔」了一声，凑近他耳边。

「真稀奇啊！你这次竟然没有反驳我。平常你都会吵著说『才不是』，难不成，你和会长真的有什麽…」

「哟！原来会长的御用草莓躲在这里啊！」

一阵喧嚣声打断了方嘉莉的拷问，两人同时回过头去，只见隔壁桌的男生们，突然全都涌了过来，好几个已经喝

得满脸胀红，眼神迷茫。

「凡雁，你这迟到的家伙可要好好惩罚才行哪！」

「没错！今天没灌你个三大杯，怎麽对得起大家？」

下一刻，苏凡雁面前的桌上「咚」、「咚」、「咚」的放了三个酒杯，接著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酒，顺著众人

的欢呼声倒了进去，骇人的场面顿时令他目瞪口呆。

要是真的把这些鬼东西喝下去，他八成得当场用救护车载走吧！

就他所知，唯一能把这些恐怖的液体面不改色喝下去，最後一样面不改色走出这间餐厅的人，只有宋谦书一个人

。

提起这个人，苏凡雁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搜寻那抹身影，只见位於人潮後方的宋谦书，正和一个二年级的学长低

声交谈，彷佛对他的遭遇漠不关心。

「饶了我吧…」

苏凡雁忏悔般的双手合十，向其他系学会成员投以请求怜悯的眼神。

「我知道错了，之後就算要把我全身都『黥』了，我也毫无怨言，但前提是我得保住这条小命啊！」

一听「黥」这个字，大家都了然於心的大笑起来。

不知为何，苏凡雁觉得自己同桌的女生们眼睛都亮了起来，背脊爬满了恶意的眼光…

幸好，他的诚意似乎获得男性成员的宽恕，几个人交头接耳了一阵子，喝得醉茫茫的一行人，嗓门还是大到他都

听得见讨论的内容，像是「350 C.C.」还是「500 C.C.」或「38度」还是「58度」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

而宋谦书，竟然继续和那该死的学长聊天…不对，现在又转为和另一个人说话。

真是薄情的家伙！

「哪！凡雁，别说同学我没有替你求情。」

这时，烂酒鬼军团似乎有了结论，苏凡雁将视线从宋谦书身上，转向自己的同班同学。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还是得喝三杯，不过内容物由你自己选。」

「内容物？」

「看是要三大杯啤酒，还是三杯高梁？你决定吧！」

「什麽？！」

很快的，面前换上三杯500 C.C.的啤酒，以及三杯透明的高梁酒，苏凡雁这才明白，刚才他们讨论的是啤酒的分

量和高粱酒的酒精浓度。

「喂…大家都是好伙伴，别这麽狠吧！」苏凡雁仍不死心地继续苦苦哀求。「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给我搞清楚，我们已经很优待你了耶！」

「可是我不管选哪一种都会横著出去…」

「不准讨价还价！」

不知是谁迸出这一句话，其他人纷纷起而附和。

「要不是看在你是会长御用草莓的份上，你会死得更难看喔！」

「快喝！快喝！」

「我们可是看在会长的份上，特别给你宽容的待遇耶！喝吧！」

在几乎掀开屋顶的鼓噪声中，苏凡雁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被宽容到。

这时，一道冷静沉著的嗓音，穿透了所有的喧闹，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那就看在我的份上，别再处罚他了。」

「会长？！」

一片惊呼声中，原本站在後方的宋谦书，从容地穿越人群，走到摆满酒杯的桌前。

苏凡雁怔怔地望著宋谦书表情平淡的侧脸，却觉得耀眼非凡。

「小草莓今天已经接受过我的惩处了，一罪不二罚，不是吗？」

「什麽？那样哪算惩处啊？」

「会长，你偏心得太厉害了吧！」

即使遭到醉鬼们激动的抗议下，宋谦书仍气定神閒地耸耸肩。

「说我偏心也没办法。你们都说了，他是我御用的，哪有被你们这些家伙灌倒的道理？」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国王宣言，听在苏凡雁耳里，却有如宣告「他是我一个人的」。

不对，绝对是自己想太多了…

苏凡雁用力摇摇头，将如此荒唐的念头从脑中驱逐。

果然，宋谦书的下一句话，印证了他的确是自作多情。

「而且，既然是小草莓，他这家伙酒量很逊，等一下要是得直接送他去医院，也太扫兴了吧！」

「他不喝没关系，那会长就要代他连喝六杯。」

「说得对！会长你要挺他的话，就得加倍才行。」

周遭又开始热切的鼓吹宋谦书表演。

苏凡雁仰望著独力为自己抵抗其他人的宋谦书，强烈的不甘，瞬间涌上心头。

他讨厌自己这麽怯懦，讨厌自己只能站在这个人的背後，接受对方的保护，明明那背影比自己还要纤瘦，他却不

能反过来占有对方，不再让任何人抢走…

用力拍了桌子一下，彷佛要把木板劈开般的巨响，令四周立刻一片鸦雀无声，苏凡雁呼地站起身来。

「喝三杯就行了吗？」

或许是被苏凡雁惊人的气势吓住，他的问题，没有人回答。

「我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