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书剑江南——书剑江南
书剑江南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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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士兵走后,林靖书忍不住闭上了眸,头低下,一手扶墙,一手抵额,万千思绪汹涌澎湃地用来,他的心,乱到了极
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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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将军,为何不听我命,私自发战?”营帐深处,只有二人对视,因为驱走了外人,林靖书说话便也不再有过多顾虑
,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龙华微微蹙眉,默默打量着眼前之人,目光是一如从前那般深邃敏锐,隔了片刻,才沉声答道:“殿下,老臣年及弱冠
便已经征战沙场,有多年经验于此,想来这判断也是无错的。敬兵初败,军心犹未稳定,正是我军发战的绝好时机,若
是缓了时辰,待他们恢复了元气,再想战胜,必是要艰难许多。”
“但我终觉此举不为上上之策,若是伤亡太重,殃及的终是无辜黎民,便是胜了,亦配不得仁义之师的名号。”林靖书
慢慢说着,轻缓的语气里也夹着坚决之意,抬眸正视龙华,将音量提高。“下令把我军撤回罢,穷寇莫追,战事缓些时
日再议。”
“殿下。”低缓沉重的声音里,所含的气势却丝毫不亚于林靖书的,龙华挑眉,眯起眸,郑重道:“请恕老臣坦言,沙
场无情,而您的性子,却是太过于犹豫不决,此刻撤兵,时机一旦错过,将是后患无穷。”
不待林靖书再言,龙华将声音抬高,默视着林靖书的眸里,已经蕴含愠意。“殿下难道忘了我大轩的亡国之恨,忘了您
林氏一族的灭门之仇?如此的妇人之仁,殿下是想重蹈先皇的覆辙?”
在此刻,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只是猜测,现在却越来越接近于真相,容不得自己再去拒绝。林靖书毫无畏惧地正对
上龙华凛冽的眸光,冷静而决然的神色下,一颗心,正在寸寸纠结,发出龟裂的声响。有一句话,在此刻是不问不行了

“殿下,龙将军!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名士卒神色慌乱地冲进来,他的身后,另有几名士兵搀扶着一位军士,那人铠甲染血,面容苍白,看似已经脱力,几
乎是被别人架在肩上抬进来的。
“何事如此慌里慌张?”龙华眉蹙得更紧,盯着那受伤的士兵,冷冷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将军...”那人挣扎着急切地想说什么,一张口却是一阵猛咳,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别急,慢点说。”林靖书望向一侧的士卒,“快去,唤军医过来。”
“殿下...是魔琴?甘齐......魔琴?甘齐重现红尘了...只有他...只能是他......数千将士..
.抵不过他一曲魔琴......
语未毕,人已经沉沉倒下。
一时间,众人沉默,如死亡般的寂静。魔琴?甘齐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无需解释,从众人死灰般的神色便可以明示,那
是:恐惧与绝望。绕是龙华那样毅魄铿绝之人,在听到那个人已经抵达荆州之时,也不由身体一僵。
林靖书却是笑了,没有人敢去想象,在知道魔琴离自己越来越近之时,还可以笑得出来的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就
这么...不怕死?
心,生生撕裂开来,正在滴血。林靖书仍是在笑着,右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襟,笑得弯下了腰,紧紧揪着,恨不
得将心都捏碎。
“顾——惊——寒——”
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唇角滑落,如此明艳的颜色,使得他的笑容,也漫上了幽魅,与妩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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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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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书病了,在得知自己这边的万千将士在沙场中因闻得魔琴之音而晕眩无力瘫倒于地,大半被敬朝大军收押之后,便
病倒了。
而那令轩朝众兵惊恐不安,一时弄得人心惶惶的魔琴?甘齐,却是在沧口一役现身之后,又如同传说一般销声匿迹,隐
没了红尘。就像他的名字,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传说,几十年间,一会扮成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会又装作年及弱冠的少年
,神出鬼没,无人能真正寻得到他的踪迹。
三日之后,更有确切消息传来,敬朝的首领不知是用了怎样的方法,竟是将那些被俘之兵全部劝服,通通放下了武器,
无一愿意再上战场,无一愿意再看见那风卷黄沙,肝脑涂地的血腥场面。而敬朝首领对于这群俘虏也并没有发难,而是
允许他们返还自己的家乡。
情报传来之时,一直病倒在床上的林靖书终于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昏迷状态之中。只是,在他合上眸的那一刻,那张
苍白若纸的脸上,却是浮起了一抹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浅笑,宛若,是一辈子的叹息,有着百年的孤寂与沉重。
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那个人,却不是魔琴?甘齐——甘齐的琴,只会震碎闻音者的心脉,
断不会给人留下活路。
更不可能,有办法让那些被俘之人如此信服,皆无心再战,卸甲归田。
所以,这是那个人做出的最后的选择,扼断了自己一生的梦,一生的幸福,尽管那幸福,只曾出现在梦里。
今后,他是不会再有梦了,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忘记。最后,他还是笑了,只是在笑着自己,无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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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病,病得很重,自那日他昏迷过去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龙华请来了众多大夫药师,几乎把江南的名医都要寻遍
,最后的结果,看到的却是他们在把脉后,都皱着眉,摇头叹气。
龙华一贯处变不惊的心,在此刻亦是难以自制地开始发乱,他只知道,这孩子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候。
最后走的那个大夫在离开前,只说了一句:“此病无药可以治本,之所以许久未醒,是因为病人已经没有了生存的念想
,而至今日还吊着一口气,却是因为心里还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挂记着放不下。”
这样的话,让龙华的眉蹙得更紧,他努力回想着与这孩子相处过的时间里,这孩子可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特别在乎
的事,却是不论怎么想,忆得的,也不过全是些破碎的片段——他这才发现,这孩子来到白府二十年,也唤了他十七年
的“爷爷”
,但是真正与这孩子相处过的时间,却是少之甚少,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唤得醒这孩子。
突然,他急切地迈出营帐,对守候在外的黑衣人说道:“风影,快回临安去,把白惜名带过来。”
昏迷至今日,已经是整整半个月。谁都无法想象,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十五天的时间里,滴水未入,滴米未进,是有着
怎样的挂记,才能维持着脆弱的心跳与呼吸的。
白惜名来到沧口见着他时,几乎都忍不住眼泪,只一把将他拥进怀里,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慌乱的,不安的,紧紧
抱住他。
在平静下来的时刻里,他对龙华说了一句:“张榜,在所有能够张榜的地方全部贴上:人将离,水已东,琴音缘何不长
留?
龙华皱眉,不明白白惜名为何突然叫自己去贴这样一句词,但看着他一脸的正色,肃言端静。也不好再做多询问,便即
刻命人去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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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公子,您等的人来了,您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吧,顾先生回来了。”次日清晨,小柱子在看见帐外立着的那清
瘦修长的白色身影时,激动得快要哭出来,而他也当真就落下了泪,看都不再看那白衣人,便急切地冲进了林靖书躺着
的营帐。
白衣青年怀着一种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随着他,缓缓进入到帐内。刚一走进,看见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如雪的容颜
,正对上坐于一旁的白惜名如霜的目光时,有那么一刹那,他几近站不稳身形,手指冰寒刺骨,心也开始失速狂跳,颤
得厉害。
只是,一张沉静的脸上,却是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涟漪。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要早。”
白惜名看着来人,慢慢起身,平和的面容之上亦是看不出什么过多情绪,只是那清湛的眉睫之下,对视着顾惊寒的眸里
隐然透出了微红——是属于这一贯温润之人的愠怒之意。
“你明明——也是在意他的。便是要看着他为了病了、倒了、死了,你才满意?”
这是这蓝衫青年有生以来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与人说话,他是一贯恪守着的君子礼仪、仁德宽厚,在此刻,尽数化作了
难以抑制的悲愤——若不是被激越了底线,他是断不会作出如此愤怒之举。
“少...少爷......”这也是小柱子二十年间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惜名,不觉失声唤他。
顾惊寒沉默,在听到那句话的一刹那,终是忍不住缓缓闭上眼睛。一个温良君子如此激烈的目光、如此激烈的言辞,对
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冲击——让他不得不去面对自己的感情、与罪孽的冲击。
是的,他顾惊寒无愧于整个天下,却唯独欠了一个人,负了一个人,伤了一个人,害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自己
付出了真感情的人,深藏在心底,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这种恨,这种罪,是一辈子也偿还不了。
“你,留下来好好陪陪他罢。”白惜名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似乎也在惊异于自己方才的失态。顿了顿,他抬眸望向顾
惊寒紧闭着的双眼,不知为何,只一瞬间,他的心里感觉到凄凉与无奈,却不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而是为这个,一而再
、再而三伤害了自己孩子的人。
“小柱子,我们出去。”缓了缓这种苦涩的情绪,他领着小柱子离开。在出营帐前,他尽量缓和着音量,沉声说道:“
一定,要让他醒过来,让他活着——不为你自己,便当是为了我。”
晨曦熹茫,隐没了星月长河,徒留这一帐的微光。
顾惊寒不知道是在自己心里暗自下了多少次的决心,鼓了多少次勇气,才敢再次将眸睁开,看着那孩子平静宁和的神色
,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为曙光所映衬,如同便要与之融合为一体,透明消散。只为这一眼,为这惊鸿一瞥,却也是生生世
世都无法忘怀的遗憾与悔恨——心仿佛被利刃所穿透,却是再怎么碎,再怎么千疮百孔,再怎么伤痕累累,亦感觉不到
痛。
一个人,痛到了极致,得到的感觉便不再是痛。
顾惊寒不明白为何自己在这样的时刻还能够冷静,冷静地走到那孩子的身边,冷静地握住他的手为他把脉,冷静地靠着
床沿坐下,紧紧抱住他,将他拥在怀里。
只是,那唤出口的一声声“靖儿——靖儿—— ”却是再也无法成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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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天为谁春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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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很晕,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唇边,尝到的是药草的味道,淡淡的药香,还有,淡淡的苦涩。依稀中,感觉到有点
吵,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紧张地摇晃着自己。
“公子,您醒了吗?您是不是醒了??公子,您醒醒吧,您看,您等的人回来了,顾先生回来了。”嘶哑的声线,遥得
自己的头,越发生疼。
“小柱子,别晃他,他会醒来的。别晃。”这个声音倒是很温柔,也清澈,似乎是在什么时候曾听到过,却是怎么想,
都想不起,头更痛了。
您等的人回来了,顾先生回来了,顾先生......
“啊,公子,公子您醒了!!公子醒了!”迷迷糊糊中,第一眼看到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奴仆打扮的人,直直地望着自
己,眼睛通红通红。
视线渐渐清晰了些,看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一身长衫如白月,对视着自己的目光,如墨,浓厚。
“靖儿...你感觉...怎么样?”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流露出的神情,如果没错,可以理解为脆弱与怅惘。
“靖儿......靖儿是谁?”林靖书的眼神有些迷离,突然如是问着,自恢复知觉起,他的头就一直很痛。
此刻,几乎令空气凝结。除了林靖书依然是一脸疑惑的在打量着周围,剩下的那两人,在听了他那一句话之后,都是身
体一僵,忘记了任何言语,任何动作。
不好的预感,危险的靠近——一这种生生扼杀了一个人的感觉,是自己,把他逼到了绝路。便也让他,遗忘了自己,遗
忘了痛苦。
所以,他解脱了。而自己,却还有一辈子要去面对——千万个日日夜夜的魂牵梦萦中,不变的思念——刻进骨血、烙进
心脉,一生的爱,一生的罪。
最可怕的是,就算重来一次,于他顾惊寒,也只能是这样的选择,只能有这样的结果。或许,他忘记自己,是幸福的开
始。
而自己这一生,是不配拥有幸福的,这一点,从刚开始,他便明白。
于是,他笑了,是一如过往的,那种睥睨天下,清逸绝尘的微笑。
“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里?”在张望了许久,头都快想炸,仍是无法忆起这里是哪,这些人是谁的时候,林靖书终于
忍不住再次发问。
“公子!!您怎么了?您这是怎么了??”小柱子在听到自家主子再次问出这样的话时,只觉遇着了晴天霹雳般,终于
是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一情急,便又要冲过去摇醒林靖书,却被顾惊寒紧紧拉住。原本只是通红的眼,在这一刻
,是真正手足无措地落下了泪。
林靖书看着他激动惊慌的样子,不觉有有些害怕,顿了顿,才小声问了句:“你——又是谁啊?”
“公子,公子您不记得奴才了??奴才是小柱子啊,是从小就照顾着您的小柱子啊,公子,您到底是怎么了?您真的什
么都忘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林靖书怔怔地望着他,仍是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情,良久,才安慰了一句:“小...小柱子...你不要哭,那个..
.你不是说了我是你家公子么?我以后知道你叫小柱子了就是。”
“奴才...奴才...公子您别急,奴才这就去找三少爷过来,您不会忘了他的,一定不会的。”小柱子哭着,再也
顾不得什么,便急急挣脱顾惊寒的手,朝着外面跑去。
林靖书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背影,看着这陌生的环境,却是怎么想都还是想不起来,抱着膝盖倚在墙角,头痛得太厉害了
,他伸出手便要敲上自己的脑袋。
“不要敲。”顾惊寒一时慌乱,情急地抓住了他的手。再次触碰到那孩子,那个将自己遗忘了的人,顾惊寒只觉得内心
最脆弱之处,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一寸一寸淌出血来。
两个人的手,都是冰冷。相距太近,心却太远,顾惊寒颤抖着,缓缓将真气运于掌心,想要带给那孩子,尽量多一点的
温暖。
“你是谁?刚才我听到小柱子提起‘顾先生’, ‘顾先生’又是谁?”那孩子顺从地偎在自己怀里,轻声问着。
“我...我是大夫,你爹请过来给你看病的。”
尽量维持平静的声音,顾惊寒的这句话,是断掉了自己一生的感情与念想,是扼碎了让自己再次进入他心里的希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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