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书剑江南——书剑江南
书剑江南  发于:2011年0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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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给自己希望,不能再让孩子回忆起自己,因为,那孩子要的幸福,他给不起。
他可以孤独一生,可以绝望一生,但那孩子,是不能再孤独绝望了,因为,他受过的伤害,已经太多太多。
所以,将这份感情从他的身上移交到自己身上,是最好的结局。
“我爹?我爹是谁?”脑中生疼,什么都回忆不起,只好再次发问。
顾惊寒微笑了,幸好——他没有再追问自己,顾先生是谁——幸好没有。温和地将他身子扶起来些,温和地告诉他:“
你爹叫白惜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爱你的人。”停顿了下,“一会,他该过来看你了,记得叫他一声爹,不
要再问他是谁——莫再,伤了他的心。”
“哦,好。”林靖书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身旁之人好像与自己也挺亲近,他说话温和,长得也很好看,很容易让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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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林靖书看着这个进入营帐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便从了这个自称是“大夫”之人所说,温顺地唤了那人一声
爹,却在声音出口之时,感觉到被他搂住的身子一紧。
有些诧异地回头去观望这“大夫” ,却发现他的脸色煞白,白里还透着一层淡淡的青,衬得他整个人都有些空荡缥缈

“风影拜见殿下。”
被林靖书唤了一声“爹” ,风影脚步不由一僵,当只失神片刻,便快步走到床边,恭恭敬敬跪在林靖书前面。
“啊...”林靖书显是被他的举动吓到,张着嘴巴,半晌也没合上。
看着这样子的林靖书,顾惊寒心下一痛,下意识地松开他,亦暗自做好了准备。
风影也不再等林靖书应声,眯了眯眼,抬眸望向顾惊寒。他的手,抵在腰间的剑柄之上,只要顾惊寒作出任何一个细微
的动作,那柄剑,都会如风如影一般迎上去。
果然是如影如风,只一瞬间,二人便已经对上了好几招,先动手的人,却是顾惊寒。反应一流的两个人,自然能够在林
靖书察觉之前便将干戈止住,只是这次,印证了先下手为强这句话,风影握住剑柄的手,却被顾惊寒所压制。
“别在他面前亮出剑。”这是风影听到的,只有有着高境界武学修为之人才能发出的,密语传音。而这句话里的含义,
他一想便能明了。
手,停止挣扎,两个人就这样并排站在一起,看上去倒是如同兄弟一样亲密。帐门拂起,该来之人已至。
唇畔微扬,顾惊寒一脸温和的笑意,看着林靖书,柔声说道:“你爹来了,好好跟你爹聊聊。我出去叫他们做些清淡的
食物过来,你这么多天没吃东西,看到食物要慢点吃,别太急。”笑眯眯地看着那孩子,眸光里尽是缱绻与柔情,还有
,那孩子看不懂的怜惜,与不舍。“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
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温柔消失,难言的苦涩一点一滴地漫入顾惊寒明净的眸子,沉郁的色彩如同挥散不开的浓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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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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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岭逶迤,青山秀绝。二人山巅当风而立,凝望这纵横天地间,沧江澜阔,宛若蛟龙旋卧。长河之北,风卷黄沙,那是
数百里苍远明媚的塞上风光,而长河之南,一簔烟雨望临安,色泽如歌、如诗、如画。江南从来便如此,醉倾红尘,淘
尽的是无数才子佳人、无数痴儿的梦。
江山万里,长风万里,无数英雄折腰便为斯。只是,他顾惊寒冰琴十指试魔音,明镜亦沾尘,却只为天下昌黎,不为这
如画江山。
但是,他却伤了一个无辜的人,一个只要想起,便会让自己痛的人。并且这样的痛,将会伴随着自己一生一世,或许,
还有来生来世,生生世世。
毕竟,是自己扼断了这份情,而他,已经选择了忘记。
他忘记了自己,对他来说,或许是好事。而自己,是至死也不能忘记,这种相思刻骨,却又不能后悔、也无从后悔的决
绝,便是再冷淡再漠然的人,亦是要憾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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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可怕的是,他原本还以为自己也可以忘记的,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却在那一天瞥见随风飘落于自己身上的白纸
,只有一句“人将离,水已东,琴音缘何不长留”时,那种感觉,像是毁灭——整个天下的毁灭。
笑意浮起,那是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那孩子,靖儿,他的靖儿,比天下更重要。
闷声大笑中,有什么东西溢出唇畔,缓缓滴下,染红了那紧握于手心的一纸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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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影,你动手罢。今日一战,无论生死,惊寒都无恨无悔。”顾惊寒微笑着,背对着风影,看向的是青山远处云海交
天。
“不,我的剑,从不指向一心想死之人。”风影冷冷清清说着,目光亦是越过青山,极眺苍远。
心底一沉,顾惊寒转身,淡淡注视了风影片刻,皱了下眉。“那,你领我到此处,又是想要什么呢?”
“什么也不要。”风影迎着他打量的目光,却是难得地露出了笑意。“连命都不想要的人,还能指望他给别人留下什么
呢?”
顾惊寒抬眸,定定看着眼前之人,此人智慧不亚于自己,有他在守在靖儿身边,本该放心才是,却又为何,心底会升起
一丝不安呢?还是现在,自己的心,有些太过于担心那孩子?唇角轻扬,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如此说来,你们将军是打算放我走,由着我自生自灭?”
“错,我们将军恨不得锉魔琴之骨,饮魔琴之血——你是魔琴弟子,自是我们仇敌之列。只是...殿下在病倒之前,
曾下了命令‘不可牵连顾惊寒’。”
这出乎意料的话语令顾惊寒心下一跳,一时哑然失语。低下头,却发现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
便是瞒过了天下人,也瞒不过你的——靖儿,你明明知道,那人是我,为何还要为我隐瞒?我伤你如此之深,你却还在
顾及着我的安危?便是宁愿忘了我,断了自己一生的念想,也不曾想过伤害?
靖儿......你究竟要为我做到哪个地步?
“顾惊寒,请恕风影坦言,你伤我们殿下——伤得太深。我虽不明白你们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怎样的感情,但是,我
来到殿下身边的这三年,是从未见过他为任何一个人笑,为任何一个人哭,为任何一个人担心——唯独,除了你。但是
你,却一心只想杀他,后来,又对他不辞而别,你可曾顾及过他的感受。”
一字一句郑重说着,缓缓朝着他走,却在离他两米之时,还是因他的护身罡气太过深厚而无法再靠近。
“唉,你方才说叫我动手的时候,明明是断了生存之念的,现在我已经说了殿下不允我们伤你,你却又开始这般防范。
”风影叹了口气,只是声音依旧冷冷清清。
顾惊寒静默不语,却也没有将护身罡气收回。风影说得没错,他先前是有过解脱的心,但在此刻,他突然觉得自己,还
没有去死的资格——他突然很怕,怕那孩子会有危险,怕他还需要自己,也怕——万一哪一天他回忆起了自己,而自己
已经永远离开。
那样,便是下了血池炼狱,历经六道轮回,亦赎不清此生的罪,还不清欠他的情。
“这样才对,你年纪轻轻,又何必想着去死。”风影继续叹息着,正对上他的眸,接着说道:“龙将军后来也说了,魔
琴?甘齐于我大轩有叛国之仇,于殿下有灭族之恨,我们之间不共戴天,但看在你救活了殿下的份上,你——可以走。
冤债有主,不必牵连。我大轩之人不像敬朝狗贼那般阴险狡诈,心狠毒辣,连遗落民间的林氏孤儿亦要赶尽杀绝,所以
,顾惊寒——你走罢,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等他的情况稳定一点,我便走。”顾惊寒抬头,清湛的眉宇清湛的眸,定然望着风影,眸瞳深处,掩于眉睫
下的,是任何人都看不到的脆弱。
“你......”风影皱眉,正待说着什么,却被他打断。
“我若是想走,你们便拦不下,同样——便是我不想走,你们也赶不了。”顾惊寒笑了,淡淡的眸光投落于云海尽头,
深深浅浅,缥缥缈缈,让人不知其意。他突然又说了句什么,声音很低很低,如一阵风般飘飘然消逝得极快,隐匿在深
山空谷。
“靖儿,这一次,我会还你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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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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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营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顾惊寒当真只是履行着一个医者的义务,除了每天给林靖书把把脉,询问几声关于他身体的
情况,再看着他喝下汤药之外,他便会离开。而其余时间里顾惊寒几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更不会与他有什么过多
亲密的接触。
那孩子是很讨厌吃药的,他怕苦,这一点顾惊寒早就知道,他在白府做西席的那几年里,那孩子一旦有个什么伤风感冒
之类,除非他去哄,否则没人有办法能让他喝下点药进去,而每在这个时候,那孩子总是要与他“约法三章”
、他也开始与那孩子“讨价还价”......却常常在意见统一之后,药早就凉了。回想起这些,顾惊寒平静的脸上
扬起了一丝淡淡的浅笑,只是那丝虚飘飘的笑意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消散如烟,取而代之的是一点一滴的苦涩与黯然。
他又想起了重逢之后亲眼见着那孩子喝药的情形——不止一次的,像是淡忘了苦楚,抑或是经历的苦楚太多,这样的汤
药尝进口中便再也算不得什么苦,端起药碗,毫不犹豫地仰头就能一口饮尽,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像是在惊异为
何自己要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么?呵呵,大概是自己的脸色有些难看吧。靖儿,你果然是忘记了我——便忘记了苦楚。
如果永远这样,好像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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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要回临安了。”
临江观日暮,川河奔腾群山静穆。残阳如血,苍茫天际,长天秋水是一线。胜雪白衣曜着一层金黄,闻言之后,神色一
凝。
转身,却是一贯的清雅俊彦,宁静的容颜挂着微笑,待着来人说完下文。
白惜名也微笑,温和地走近他身边,与他并肩悠然望向远处,萋萋芳草及天涯。“靖书他,可以忘记所有的人,但是,
唯独不可以把你忘记。”
凉风残卷,拂起顾惊寒三千青丝,飘飘然,衣袂翻飞。他一如往日斯文温雅,神色宁和,唇角带笑,默默望着这滔滔江
水。
“靖儿他,忘记了我是好事。白先生当箕踞鼓盆而歌的......”
“你就从不愿问问你自己的心意?不愿去想想某一种幸福——是可以属于你和他共有?”
“幸福啊...我这种人又如何再去盼得拥有幸福?”
“如果我说,你可以呢?——你说你没有幸福的资格,那靖书呢?他也不配拥有吗?伤害也罢,遗忘也罢,都只是过去
的事,你只要记得——白靖书要的幸福,只有你顾惊寒能够给得起!”
“在我心里,他便姓白,他是我白惜名的孩子,无关前朝,无关天下!”
“而在你顾惊寒的心里,他也只姓白,只是那个天天唤着你顾先生,一心想要把你留下的白府的四公子——这句话,我
可有说错?!”
顾惊寒身子一颤,内心最深处,有什么尘封多年的,自己不敢也不愿去思及触碰的东西,正在被一层一层揭开,一寸一
寸融化,漫入周身四肢百骸。十年的相伴,十年的纠缠——埋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的名字——白靖
书,无关朝廷、无关天下。
你只要知道——白靖书要的幸福,只有你顾惊寒能够给得起......
那么,谁又能知道,自己要的幸福,亦是只有他才给得起啊......
只是,在遥远的从前,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之前,他们来不及相遇。而在他们相遇之后,顾惊寒这个人的存在,是魔琴
门下的一条指令,或者说,是个不能有私人感情的杀手。
无心,便也不能有爱。没有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去给自己希望?所以,一开始,他便忘记了幸福......
喜、怒、哀、乐、爱、嗔、痴、情、他这样的人,也可以拥有么?真的能幸福么?
“顾凡,我喜欢你,我会用自己的一切来爱你,他日你我芦苇轻舟,赏花观柳,天涯浪迹,笑看红尘一世风流。顾凡,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那孩子以前跟自己说过的话罢......怎么会突然想起这样一句呢?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怎么回答的呢?
对了,那天,自己是应了他的,是应了他一声“好”的......
暮影斜晖,云流疏散,长河尽处,一轮圆月平地而出,现起淡淡清辉,映得茫茫沧江彼岸之人清净的面容上,现起了微
微的红,如墨的眸光渐见坚定。
“明日,我便回临安去了,靖书会留在荆州,将来的他是怎样,天下是怎样,我也管不了——毕竟,我陪不了他一辈子
......”白惜名幽幽说着,良久,天地之间,终是只闻得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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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先生。”
夜入营帐,听到这样一句久违的称呼,顾惊寒端着药碗的手不由得一僵,暗自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才慢慢抬起眸来去
看那个正坐在床前,一脸窘迫看向自己的人。
“你......”试探性地,温和的语气。顾惊寒想着,此刻自己的神情大概也是有些窘迫罢。
“顾先生,我一定伤了你的心吧......”林靖书低低说着,迎上顾惊寒的目光中亦是夹杂着愧疚之意。“那个,
我爹都告诉我了。他说你叫顾凡,以前是我的西席先生,一直都对我很好。现在,我什么都忘记了,连你也忘记了,对
不起......”
“呵呵,是白先生有心了。我不过是您府上的一名西席罢了,忘了便忘了,何必说对不起。您最该回忆起来的人,应当
是白先生才是啊,我以前跟您说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护您的人。不过现下最重要的事,是您的身体一定要快快好
起来,来,快把药喝了吧。”顾惊寒却是温和地笑了笑,斯斯文文走过去,温和地将药碗递到林靖书的手上。
听到那孩子唤出自己是只是因为白惜名交代过的缘故,顾惊寒不知为何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慌乱
不安,突然很害怕见到两人正面相认的那一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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