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卿衣
卿衣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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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她的魅力可以轻易征服任何男人,也许是这样。但我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从十岁开始我就知道我和别的男孩不一样。

我走到窗前,从那块蒙满灰尘的小窗子里望着深夜漆黑的街道,冬夜的寒风在窗外呼啸,半死不活的街灯亮着,常常有汽车大功率的马达声轰呜而过。

她大概以为我现在正在心潮起伏,正在拼命克制着体内那野蛮的可怕的就要大发的兽性。

“你现在很危险。”我看着窗外说。

“哦?”她饶有兴趣的说。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我还真不太知道。”她懒洋洋的说:“我喝多了,头那么晕,思维难免不清。”

“你现在正牵涉在一宗凶杀案中,而我是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你却躺在我的床上脱衣服,你知道我可以检控你涉嫌妨碍司法公正吗?”

“你会吗?”她不信。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回过头看她:“这得看你了。只要你好好的配合我的工作,我可以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她坐在床上,发呆的看着我。

她的眼里有一种很奇异的,疏离的神色。

我觉得我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但又无法准确回忆。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然后她突然大笑起来。

“我喜欢你刚才的样子。陈子鱼。”她边笑边说:“真是冷酷无情的眼神。你知道吗,我真的喜欢。喜欢得要命。”她痉孪似的笑着,笑得把脸埋进枕头里,肩头一抽一抽的。


我则在一旁莫名其妙。

好不容易等她发酒疯的大笑过去了,她从被子里抬起头来。她的脸很红,笑得好象哭过一样。

“好吧,我决定配合你的工作。”她说。

“你为什么不想回家?”我问。

“没见过翘家少女吗?哪有那么多理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是老样子,只是想从我这里打听你想知道的事情。”她说:“每个人都是这样。每个人都只是想从别人身上得到些好处。人人都是有目的。没人真的关心我。象我的父母,他们无法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所以他们就对我大失所望。我是真正的寄生虫,除了消费以外对社会一无用处。我爸觉得我是个好大的麻烦,但是怎么办呢,他又不能赶我出去,他怕我去当坐台小姐,丢他的脸,所以不得不暂时继续供养着我。本来他住在漂亮的房子里,又多了一个有钱的女儿,是应该心满意足安享晚年的,可我就是他幸福晚景中的一粒苍蝇屎。所以我不如觉乖一点,自己消失,免得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心烦,这算是我对他的一种孝顺吧。”


“你不能这样说自己的爸爸。”

“为什么不能。”她尖刻的说:“他是我的爸爸,又不是你的。”

“你妈妈呢,你一夜不回家,你妈还不担心死了?”

“我最讨厌的,就是象我妈,或李梅那样的女人。”她咬着牙说,(我注意到她没有把李梅叫姐姐)“我妈被我爸欺负了一辈子,可她还是给我爸当了一辈子的煮饭婆,年轻的时候也许还有那么一两次反抗过,可是到后来就象已经完全麻木了。她年纪越大,越怕他。你不知道她有多怕他!我爸一个眼神,一个脸色,都让她心惊肉跳,她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事事看着我爸的意思行事,她唯一表达不满的方式就会哭。——我已经讨厌透了看到她站在厨房抹眼泪的样子!她连哭也不敢让我爸看到!她哭起来完全没有声音!我讨厌透了!李梅和她一模一样!没出息的一模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象她们那样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压抑的女人!李梅那么恨李信如在外面玩荡,可是她就是不敢管他,还在人前作出一副幸福的样子,我一看见就恶心。我妈也是,她看着我爸骂我,赶我走,可是她根本不敢伸手拉一拉我,她当然也担心我一个人跑到外面去有危险,可是她更怕我那个怒火中烧的爸爸。”


“所以呢,”她嘲讽的一笑:“她现在大概正站在厨房里抹眼泪吧。”

一开始,我会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比铁还硬,可是后来我觉得,也许她不是不痛心母亲的眼泪,只是痛心到极点,又无能为力,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就唯有以伤害来保护自己。笑着以所谓的态度在流血的伤口上多划一刀,因为是自己划的,好象可以以此来遮掩被伤害的痛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心上就留了疤,渐渐的,就变硬了。


“你母亲的痛苦是你母亲的痛苦,那是你父亲造成的。可是你姐姐的痛苦,却是李信如造成的。我可以这么说吗?”我问。

想了一会儿,她说:“也许是这样。也许那只是因为女人天性软弱。”

“你软弱吗?”

“我讨厌软弱。”她说,但我觉得她不仅仅是讨厌而已,她的口气听上去简直憎恨。

“那么你的痛苦呢?是谁造成的?”我问。

她一呆。

“谁说我痛苦?你怎么知道我痛苦?”她好象听了个笑话。

“我当然知道。谁都看得出来。”我怜惜的看着她:“你本来这么的年轻,漂亮,聪明,拥有许多女人没有的天赋。一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你,但是你却在为难自己。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没有为难我自己。”她看着我,突然笑了:“陈子鱼你错了,我没有为难我自己。”

我错了?

“你以为我现在坐在你的床上脱衣服,就是在为难自己吗?”她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她说:“你为什么没有想过,我是因为喜欢你呢?”

我当时肯定一脸呆滞。

“你不是曾经问过我,李信如是在哪里强奸我的吗?”她微笑着说:“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我从大学宿舍回到姐姐家里。那时李信如还没有给我们买那间漂亮的房子,我讨厌回自己的家,又黑,又小,还得和邻居共用厕所和厨房。所以那时候,我每个周末都住到姐姐家去,反正她家里有多的房间,而且她打理得干净又漂亮。


“李信如常常都不在家,有时我见到他,他对我好象也没有怎么特别的留意。可是那一个周末的夜晚……那一个周末的夜晚,我本来已经睡了,但是却听到姐姐和李信如开始吵架的声音。我躺在床上,觉得有点害怕,又有点紧张。他们在吵什么,我听不清楚,但是后来我听到重重的摔门的声音,然后一切就安静了。


“我用手拉着被子,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驱使着我,我自己坐了起来,拉开门往外看。家里很安静,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有些好奇,光着脚轻轻的上了楼梯,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我的脚下,木质地板那冰凉的感觉。我仰着头往上看,不知道李梅现在有没有在哭。我是不是应该去安慰她一下,我站在她的睡房门口,犹豫了一阵子。或者她希望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时我看到李信如的书房里透出灯光。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光着脚,就象当时那样轻轻的向我走过来。

她用一种非常非常魅惑的眼神看着我。好象正在梦游的妖精。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轻轻的叫了一声姐夫。

“没有人回答我。书房的灯光很暗,我看了一会儿才看到李信如仰面坐在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椅中,从我站的角度看过去,我只看得到他尖尖的下巴和女人一样柔软的脖子。听到我叫他,他抬起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我,但他就好象不认识一样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说,啊,是小染啊,有什么事吗?

“我问,我听到你和姐姐在吵架,你们没事了吧?

“他说,没事了,你去睡觉吧。

“他的皮肤很白,但那个时候,简直白得可怕,嘴唇又红得好象擦了胭脂,你知道他那时的样子象什么吗?他让我想起僵尸。是的,脸色惨白,嘴唇嫣红的吸血僵尸。他好象很苦恼,我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声。我没有回去睡觉,我大着胆子走向他。


“姐夫,你没事吧?我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象冰燃烧起来。他拉住我的手,也许本来是想把它甩开,但这时,他的身体做了一个我和他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的嘴唇凑了上来,在我手心吻了一下。


“他的嘴唇那么烫,就象在我手中硌了个印。我一下子就呆住了,他也呆了一下,然后他站了起来,他站在我面前,我才发现他那么高,比我高大得多,我不由自主就往后退,却退在他的臂弯里,我只穿着一件布睡裙,他把我抱得好紧。他的呼吸那么急,我感觉到他的胸膛不停的在起伏,全身皮肤都象在发烧,我也在发烧,我头昏目眩,站立不稳。我推他,推不动,我叫他,姐夫,姐夫……


“可是他一言不发。

“然后,他的身体重重的压了下来。”

她冰冷的手放在我的脸上,就象当时放在李信如脸上一样。

她用一种可怕的眼光看着我,就象透过我看到了某种并不存在的东西。而我,我想我此刻也用同样可怕的眼光看着她。

在那一刻,我们都看到了,在那一个夜晚,那个诡异的,疯狂的,情欲勃发的男人,他那惨白而扭曲的美丽面孔,他象野兽一样的呼吸和咬牙切齿。

“你不是问我,他是在哪里强奸我的?

“你一定曾经见过他的书房,那张异常宽大的书桌。他就把我紧紧的压在那张堆满纸张,书籍和文件的书桌上。我的两脚乱踢,文件散落了一地,书一本本地跌在地上,写字台上的灯摇来晃去。可是他什么也不管,他的力气大得就象是魔鬼。我的姐姐就在隔壁,可是他就在这边强奸她的妹妹。我的姐姐还在哭泣,他却已经象狗一样趴在我身上发泄情欲……”


她的手顺着我的脸颊缓缓滑下,滑过我的胸膛,一直往下。

“这就是你一直想听的故事,对不对,陈警官?”她的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轻亵:“你的脸为什么也在发烫?你怎么了?你不镇定了?你对我的坦白,还满意吗?”

当她的手放在我的两腿中间的时候,我打了个寒战,突然清醒过来。

我用力推开她。

“你别这样。”我的声音有点变调了。那是因为我正努力压制着翻涌上心头的一阵恶心。

而同时,我觉得万分羞惭。我知道自己刚刚失了神。

因为我看到了那一刻的李信如,那情欲渲染的异常色相,他的美艳一定宛如妖魔。

李染被我推得后退几步。

她抱着手,得意的看着我,笑着。那笑容好象在嘲笑我,好象在说,男人都是这样,我早就知道,别看他做出多么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们其实全都是一样的,都是管不住自己老二的动物。


她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她也许是对的。

“李梅是怎么发现你们的?”停了一会儿,我问。

她歪着头,不说话。

“是她从房间出来,撞个正着,还是之后你去告诉她的?”

“……是我去告诉她的。”

我点了点头。一开始,我觉得这也很正常,被欺负了的妹妹哭着喊着去向姐姐告状。但我始终觉得,这整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是哪里不对呢?是因为她们没有报警吗?不不,太多的家庭性侵犯,家庭暴力,受害者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报警。是因为程明的话吗?程明说李染是李信如的情妇,而我从心里来说更相信他?所以我觉得故事有点不对头?我沉吟着。不,我觉得有些细节,有些细节我想搞得更清楚。


“在那之后你马上就去告诉她了吗?”我问。

她摇摇头:“不,大约事隔了半年左右。”

“为什么要拖这么长时间呢?”

“因为我没有想清楚。”

“想清楚什么?”

“要不要这么做。她毕竟是我姐姐。”

“在这期间呢?李信如有没有再侵犯你?”

“没有。”她微微一笑。

我觉得她笑容里有某种说不出的味道。

“你姐姐听了你的话后,是什么反应呢?”

“她给了我一耳光。”李染从容的说。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

“她说我是狐狸精,是妓女。然后她就跑回娘家去了。”

我觉得李梅简直太不近人情了。她的男人强奸了她的妹妹,她不敢骂那个男人,却打了自己妹妹一耳光。

我皱头眉头想了一会儿。

“你到底怎么跟李梅说的?”

“我跟她说,我爱上了她的丈夫,请她和他离婚,把他让给我。”李染平静的笑着说:“事实上,我爱他已经很久了。从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开始我就喜欢他。那时候我就在想着,他是否也会喜欢我。”


我瞠目结舌。

但随即,我全部都明白了!

这就是我总觉得李染的故事有些不对头的缘因。因为那些细节。

那些在她的言谈中一带而过,被我忽略的细节。

比如说,一个小女孩,在姐姐和姐夫吵架的时候,为什么会穿着睡衣独自跑出房间?为什么她没有选择进去姐姐的房间,反而去了姐夫的书房?为什么她姐夫叫她离开,她却偏偏要走上前去?为什么一个少女,要将手放在一个男人的脸上?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姐夫!


“在那以后,李信如没有再侵犯我。”李染若无其事的说:“因为在那以后的每一次,都是我自愿的。”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那一次之后,他好象后悔了,一直躲着我。”李染轻蔑的哼了一声:“这就是男人吗,又好色又无胆。我跟他说,要是他从此不理我,我就到公安局去告他,告他强奸我。他是律师,当然知道强奸罪判得有多重。象他那样漂亮的男人,进了监狱里,只怕连骨头也剩不下来。”


“听了我的话,他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凌厉。他就用那种冷酷无情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我心里很害怕,可是我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我和他针锋相对地互相看着。然后,他退让了,他的眼神软化了。”


李染笑了笑,笑容温柔:“其实只要他愿意,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我对他的确要求并不高,只希望他不要常常用那种冰冷残酷的眼神看我。”

“就象你刚才一样。一模一样冰冷的眼神。”她看着我:“你知道吗,你和他……其实有一点象。”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我象李信如。

我情不自禁的想到程明。现在,他和琉璃在做什么呢?

“所以你说你喜欢我?”我问。

李染笑了一笑。

“那天在我们家楼下,我第一次看见你。远远的,你向我走过来。我觉得我好象曾经见过你,却想不起来为什么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第二次,我们站在湖边说着话,我靠近了看你,才明白为什么。你侧面的轮廓,还有你不说话紧抿着嘴唇的时候,都让我想起他。”


“我本来以为我恨他。我应该恨他。可是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才明白,我那么喜欢他。甚至对他那种类型的男人都无法拒绝。”

“所以我想,也许我应该爱上你。”

“你比他年轻,比他温柔,比他可爱。”

“要是我爱上你就好了。我就可以忘记他了。我就可以不那么痛苦了。”

她直直的看着我。我只得避开她的目光。

“你对我了解有多少?”我勉强笑着说:“我不见得会是比李信如称职的情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会喜欢我?你说过我漂亮,我聪明,你说过我很可爱。”

“我比较喜欢漂亮无脑的女人。”我说:“而且我痛恨做别人的替身。”

李染微微叹了口气。

“后来呢?”我问。

“后来?没有后来了。”她回答:“我怀疑李梅她其实一早知道我们的事。每个周末我都住在他们家里,有时我在厨房里和他调情,有时我们一起躲在厕所里做爱。我不相信李梅完全不知道。但她就是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这就是我最痛恨她的地方,她不露声色的涵养功夫简直可怕。她是在等李信如回心转意?还是一直不肯面对现实?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和李信如在沙发上做爱被她撞个正着就好了,那就免得我们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向她挑明。不过我明白就算那样,她恐怕也会突然失明,什么都视而不见吧。这就是李梅的忍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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