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动机————卿衣
卿衣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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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的气话并不能代表什么。”琉璃说。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问。

“很久了,几年前吧。”她说,但又补充:“这说明这女人包藏祸心!后来又有一次,我上他们家去,信如正好在家,他和我聊天。这时候这个女人从楼上下来了,我看到她,她看起来真吓人啊,无声无息的走下来,象鬼一样,一双眼睛盯着信如。信如背对着她,看不到,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当时我看到她的样子心里都发毛。我和她打了个招呼,信如回过头,她才把眼睛移开了,就象没事儿人一样,自己到厨房倒水喝去了。我后来跟信如说这事儿,让信如小心他老婆,信如只是笑笑,根本没当一回事儿。你看,后来果然不就是出事儿了?”


这倒有点意思。我用圆珠笔头轻轻敲着桌子。

“这又是多久以前的事?”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吧。”她说,“那后来我就没再去过信如家。直到昨天,我想去找信如,帮我家大成安排一下工作。我想他认识的人多,门路多……没想到,没想到……”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一次的悲哀是真诚的。大约是想到她家大成工作仍无着落吧!


大半年,快一年以前,那时候,李梅是不是已经发现李信如和她妹妹的私情了呢?她居然一直隐忍不发,这女人细想起来也确实有点可怕。

“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情况。”

最后我说,“我们一定会认真核实,查明真相,把凶手早日捉拿归案。”

送走了那个女人,琉璃转过头来看我。

“你怎么看?”

我象背书一样回答她:“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琉璃笑了:“我倒觉得李梅挺可怜的。这个女人真是个泼妇。和她打交道一定很恐怖。”

我表示同意。

“不管怎么说,我们应该马上把这事向头儿汇报,看他怎么说。毕竟,这最大的嫌疑人浮出水面了。”

琉璃突然问我:“陈子鱼,你中了彩票吗?”

“什么?”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

“容光焕发,对不对?”我嘿嘿的笑:“是不是终于觉得我很帅了?”

“我觉得你看上去象回光返照。”她回答。

16)

“我想我们应该重点调查李梅。”听了我的汇报,蒋胖子提议。

头儿沉吟着说:“再等等吧。孙刚已经去了的士公司,看看小孙那时能不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既然头儿这么说,我们也只好同意。

结果等到下午,孙刚还没有回复任何消息?诶蠲仿ハ录嗍拥木I≌缘勾蚶幢ǜ妗?

他说他撞到李梅收拾了行李,来到楼下打车,看样子好象要出门。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很兴奋。我们都有一种蛇终于忍耐不住,爬出洞口的感觉。

头儿指示小赵立刻拦下李梅,把她带回局里调查。

想不到这么快,我们又再见面了。

是对手,总会相逢。

当李梅脸色苍白的坐在我的面前时,我忍不住这样想到。

眼前的她,还是一样的憔悴,柔弱,秀丽。不过同样的外表,给予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苍白背后好象藏着阴冷,秀丽背后也许呲着毒牙。

这一次的问询绝不会象上一次那样轻松。

我紧盯着她。严厉的,穿透性的目光往往很有效。它会让凶手觉得在接受X光的透视,在这种情况之下,凶手也许会做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也许会说错话,透露出某些询息,这一切都很有意思。


“你收拾行李,是要往哪里去?”我问。

“我想回娘家住几天。”李梅说。

“不是打算逃跑吧?”

如果换了李染,大概会理直气壮的回答:“谁打算跑?!”或者“胡说八道”之类的。

但李梅只是温驯的低着头:“不是。”

“为什么会突然想回娘家?”

“不是突然,我想了几天了。一个人住……太孤单了。”她说。

“你完全可以让你的亲人来陪你住几天,比如说,你妹妹。不是吗?”我刻意提到李染。

听到她妹妹,她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望了我一眼,跟着又低下头,摇了摇。

“为什么不呢?”我问。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里有一个疑点,记得第一次我给你录口供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你,你和你丈夫感情如何,你回答我说很好。可是这几天我们的调查结果并非如此,你怎么解释呢?”


她不说话。

“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谎?”

她还是不说话。

“一个人说谎话,不会没有目的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

我没办法,放缓了口气,换了个问题。

“这几天夜上,睡得还好吗?”我看着她的黑眼圈问。

她有些意外的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她还是不敢看我,只摇了摇头。

“为什么睡得不好呢?”我问:“你在思念你丈夫吗?”

她好象整个人都僵硬着。

“或者是,”我语气一转:“做了什么坏事,在心惊肉跳呢?”

一直到此时,她突然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我。

“我没杀人。”她说。

“但是已经有人对你提出指控,说你曾经威胁说要杀死李信如。”我说。

她露出一种很吃惊的表情。

“我没有杀他。”她说。

“你承认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吗?要杀死他之类的?”

“我……我没……”她露出好象要哭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那就是有罗?”

“我记不得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有这种念头,直到那天夜里,李信如外出寻欢归来,你终于按捺不住,用西瓜刀做凶器,杀了他?”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觉,我不知道他有出去,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她哭着说。

这时她显得很激动,脸一时红一时白,擦着泪水的手指发抖。

琉璃轻轻的碰了我手臂一下。

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李梅。

“好了好了,别哭了。”她柔声说,“只要你真的没杀人,总会弄清楚的。你好好的配合我们的工作,别哭了。”

查案就是这样,特别是对女人,不能一味的穷追猛打。有些时候实在需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一招有时会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和琉璃搭挡多年,在这方面很有默契。

“可以继续了吗?”我板着脸问。

李梅用纸巾遮着眼睛,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案发当晚,因为你是唯一一直在现场的人。为了你自己着想,你也要好好的交待,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你真的什么也没听到?”

她用力的摇摇头。

“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凶手不是你,那么凶手是怎么进到你们家里去的?谁还会有你家的钥匙?或者根本是你开门给他的?难道他一直在你家门口等李信如?那人会是谁,深更半夜李信如会让他进家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喃喃的说。

审问李梅真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

这个女人,如果她并不真的是象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无助,那么她一定是个聪明绝顶的做戏高手。如果她不是无心所为,那么她就是非常懂得如何和警方周旋。调查进行得非常艰难而且毫无结果。她不是沉默就是摇头,要不就是回答我不知道。反正她死死的咬定她没有杀人,其它的一概不理。如果逼得她太凶了,她只会瑟瑟发抖,要不就是哭泣,好象我们全是坏人,在欺负孤儿寡妇。


但是从李染对她的描述来看,我不相信她是真的天真无辜。

一个涵养功夫如此之可怕的女人,怎么会天真简单至此。

当我在审询室外休息,抽烟的时候,突然又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怀疑。我怎么能够确定李染所说的都是真的呢?也许她姐姐根本就是一个无知的家庭主妇,是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呢?我在这整个案子中的观点立场,有没有被不知不觉的误导呢?


17)

我们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我们是指,我,琉璃,还有孙刚。

对李梅的调查毫无进展,孙刚在出租汽车公司的调查也没有丝毫收获。要找出当天夜里正好经过李信如家楼下的司机实在不容易,那个司机还要刚好搭过某个人到周洁洁的住处,那就更难了。不过这事不能急,只能慢慢来。


下了班以后,我换了便服,就去了和程明约好的餐馆。

那是一间很不错的上海菜馆。那里的烤敷和油爆虾都不错,这个季节的鲥鱼特别肥美,温热的黄酒送红烧肉也非常香。程明事先在那里定了一个包间,关上门就自成一个天地。他实在很细心,想得很周到。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驾车回到他的住所。

上一次我们都心急火爒,根本顾不上周围的环境,这一次才有机会得以仔细参观。不得不承认豪宅就是豪宅,我这种小警察哪怕做牛做马一辈子,也绝对买不起这种花园洋房。房子一共只有两层,但是空间很高,很宽敞。大门一进去就是宽大的前厅,地下铺着精美的镶花大理石,顶上是华丽的水晶吊灯,前厅过后才是客厅,清一色的金黄柚木地板,整幅落地式玻璃墙外正对着小型的私家花园。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客厅,一间侧门连接着车库,那是我们昨天的战场。


另一侧是饭厅,跟着过去是厨房,厨房外面又是一块小花园。整所房子一共有三个卫生间,两个厨房,三间外带小阳台的卧室和一间书房。恩,不错不错,环境的确不错,一个人将就将就也差不多够住了。


“这傻妞是谁?”

我躺在床上,问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程明。他刚洗完澡,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全身都是热腾腾的,在腰间裹着一条大毛巾。

听了我的话,他转过头往墙上看了看。

“张大千的侍女图。”他回答。

“真迹?”

“仿的。”他笑了。

我仔细的看了一会,真没看出来张大千笔下著名的仕女图美在何处。至少这一幅,在我看来,这个胖女人的样子有点象我常去光顾的那间面馆的老板娘。那是个面色红润,粗壮而精明的女人,我常常看到那个她用姆指沾着口水数钱的样子。所以每次我到她那儿去吃面,都尽量给零钱,因为她找过来的钱老是有点湿答答的。


程明从衣柜里拿了件睡袍出来,因为他那件已经被我穿了。

饱暖思淫欲。这句话绝对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是,在淫欲也得到满足之后,我们就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飘忽状态。

他挨着我坐下,半躺在我身边。

“李信如那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随随便便的问。

“好象挺顺利的。”我说。

“为什么说好象?”

对啊,为什么要说好象呢,我想。

“也许我们已经锁定了真凶,但也许一切根本毫无进展。”我回答。

“哦?”

“今天,有个女人来到我们局里,向我们举报了一个人,据说是凶手。”我迟缓着说。

我想,也许我不应该向程明透露案情。但是,我又真想找个人谈谈,谈谈我的真实想法,把我心里纷乱的思路理一理。程明是个最好的谈话对象,因为他是律师,经验丰富,头脑清晰,最重要的,他是局外人,不象我们科里的人,个个破案心切,当局者迷。


“那你怎么看呢?”他问。

我想了好久。

“我不知道。”

“我猜,那个女人叫李红霞对不对?”他缓缓的说。

我非常吃惊的坐了起身,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她。”程明说:“她是李信如的姑姑吧?从前她就到我们的律师事务所来找过李信如。这是一个很显眼的女人,所以我对她印象挺深的。今天下午,她又来到了我们律师事务所,不过这一次,她是来找我的。”


“她找你做什么?”

“李信如曾经给她介绍过我,说我是他的好朋友。这个女人就记住了。”程明笑了笑:“她来找我,问我能不能看在李信如的面子上,给她那个儿子在我们律师事务所安排个职务什么的。”


我苦笑。这世上真有这种女人,能利用的人,哪怕机会微乎其微,也绝不放过。不过话说回来,据李信如周围的人的评价,李信如本身不也是这种人吗?利用人要利用到尽,这也许正是李家的家风吧。只不过,我想,李信如利用人的手段当然高明得多。


“你同意了吗?”

“当然不可能。那间律师事务所又不是我开的。”程明淡淡的说:“话说回来,那就算是我开的也不可能。我从前听信如说过,他姑姑的这个宝贝儿子根本不成器,花了几万块把他买进了重点中学,结果差点被学校开除。高中毕业以后那孩子在社会上混了一段时间,象个所谓的街头霸王,他唯一的人生乐趣除了打架,大概就是在电动游戏室里打机。没有哪间公司会用这种人。”


“堂兄弟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感慨了一句。

程明耸耸肩,“我拒绝了她以后,她跟着又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是个法律上的问题。”程明侧过脸来,看着我,微笑着说:“她说,在一起谋杀案里,如果做妻子的杀了丈夫,而夫妇俩又没有子女,那财产会不会由男方的亲戚,比如说,姑姑啊,侄儿之类的继承。”


因为才洗了澡,他没有戴眼镜。我不太习惯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好陌生。床头灯洒下桔黄的灯光,照亮着他轮廓分明的斜侧面,使他脸部的线条显得那么冷静,近乎冷酷。


“你怎么回答呢?”我问。

“我说,等法庭先判定女方有罪后再来考虑这个问题也不迟。”

程明说着,轻轻的挑起了一边的嘴角。

我有些明白了。我明白了那个女人咬紧牙根指控李梅是凶手的最主要动机。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什么程明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件事。利害关系的冲突往往使人盲目到不计后果。


死去的人尸骨未寒,活着的人已经对着遗产虎视眈眈。他们会象秃鹫一般争夺,打得头破血流。

“我们不能太相信片面的指控。”程明说。

“但也不能因此否认李红霞说的一切。她有她的道理。”我说。

“我同意。”

18)

罪证科的同事正在仔细的翻阅着李信如生前留下的物品。满满五大纸皮箱东西。

里面引人注目的是一些旧照片,从背景看得出他是在海南或黄山旅游时的纪念。但很奇怪,每一张都是他单独一人的,不见他的漂亮女伴。我拿起一张细看,阳光灿烂,李信如清瘦的脸在这种光线下散发着一种柔和的白光,光洁得好象毫无瑕玼。他的笑容难得一见的放松,让人忍不住猜想,他透过镜头微笑的对象是谁呢?是谁举着相机,拍下了他那一瞬的美丽若此?


我们还找到了他中学和大学的毕业证书。我看了看,原来他是西南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因为年代久远,毕业证书的纸张已经泛黄了,我把它放到一边去了。其实在这一点上,我挺佩服李信如的,天知道我的警校毕业证书被我扔到哪里去了。


纸皮箱里其余的大部份都是单据。比如银行账户往来单据,股市交易清单,每个季度的水费电费单,保险单,甚至超级市场购货凭证。乍一看,我们的罪证科被堆得好象会计办公室。


我们在其中发现了他给李梅父母买房子的购房凭证,也找到了几年前他为他堂弟缴的数万元赞助金收据。

今天我们科里又收到一起重案,市郊公园里出现一个神秘阿伯杀手,已经有两个七十多岁的阿伯被发现伏尸在僻静处。刑侦处的同事被调了一些去调查这件事,李信如凶杀案反而被挤到一边去了。大概在领导们的心目中,它已经取得了一定程度的突破,只要等李梅招认,此案就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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