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可不是好行为，师姐。」秋默儿背著她，仅是回头瞄了她一眼，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这样真的好吗？」没有理会秋默儿语带责备的话语，云霜玥一矢中的的问。

「没有甚麽不好的。」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师兄很担心你。」想到韩书雪对秋默儿的好，云霜玥也不由得嫉妒。就拿吃饭时来说，韩书雪总是把自己碗中最好的都先给了秋默儿，每次他病了，韩书雪都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只要是秋默儿想要的，韩书雪就会尽自己一切所能的给秋默儿。

「我知道。」因为他是他的师弟，而且他手上还握有可以控制韩书雪的玲珑玉。

「那你还说这种话？」云霜玥也生气了，为什麽秋默儿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有问题麽？」秋默儿不答反问，他不过是不想韩书雪再为他的事而操累，被压力逼迫著而已。

被秋默儿这样一问，云霜再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觉得今天的秋默儿真的很奇怪，根本就是反常了，他是不是发生了甚麽事？

「默儿……」云霜玥很想问个明白，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师姐，还要再来一盘吗？」望了眼散乱一地的棋子，秋默儿蹲下来收拾自己所弄的拦摊子。

「不用了，我要回房。」都不知道秋默儿是在干甚麽，好好的为什麽要气走韩书雪？害她现在一肚子郁闷的很，回房抱著书本来睡，还好过对住今天古怪的秋默儿。难道是中蛊了，害他连脑子都出问题了？

秋默儿见云霜玥离开了，才颓然的坐回椅子上，望著满地的零落，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成为韩书雪的累赘，难道只是这样也不可以吗？会中『情炽』也是自己的不小心，韩书雪怎能把全部责任都扛下来呢？韩书雪你这个笨蛋！

愈想愈生气，秋默儿冲回房，提起挂在墙上的佩剑，直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岂料一出来就和韩书雪撞个正著。

韩书雪还是板著脸，不满的神情表露无遗，看来还是在为方才的事而生气。

「怎麽了？」刚才他还气的很，还以为他会有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自己身旁了，怎麽才一会儿，他便来找自己了？

「我昨天答应过你，陪你看你娘，走吧。」虽然心中还很气，可他是不会忘记曾经答应过秋默儿的事。

这下反而是秋默儿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他才刚气走了韩书雪，他转头就回来实践对自己的承诺，韩书雪果然很疼自己啊，他有点後悔对韩书雪放下重话了，虽然想道歉，可就是咽在喉咙中，吐不出来。

「嗯。」不知道应该要怎样回答他，秋默儿用行动来表示，他转身放下佩剑，便跟在韩书雪的身後。

第六章

拐了几个大弯，走了一段不算短的直路，这才来到秋雪娘的所在地。因为秋默儿的坚持，加上秋默娘的疯癫每日如是，一般人都不会靠近这儿，除了每天都送饭来的人和偶然来打扫的人外，这十年来都没有多少人接触过秋雪娘。

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病还是反覆无常，有时师父来看病了，好像有一点好转，但过了一会，还是那样疯言疯语，师父也束手无策，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娘亲患的病是相思，没药可医，秋默儿怕吓坏别人，都不愿意让别人接近秋雪娘。

秋默儿礼貌性的敲了门，里面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推开门，他看到秋雪娘呆呆的坐在躺椅上发呆。

「娘亲。」秋默儿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秋雪娘还是目光呆滞的望著前方，直至秋默儿在她的肩膀上摇了一下，她才注意到秋默儿。

「啊！浩远，你终於来找我了，我等你好苦呀，这儿的人奇怪得很，总是背著我说话，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在取笑我，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来就好了，我终於等到了。」秋雪娘一见秋默儿，立即激动的抱住他。

「娘亲，我是默儿，不是浩远呀！」秋默儿推拒著，希望秋雪娘能看清楚自己是谁。

这些年来，自己的相貌长的愈来愈像那个叫浩远的人，每来一次，秋雪娘就会把自己错认一次，秋默儿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告诉秋雪娘，自己是他的孩子。

「默儿？」秋雪娘还有点呆呆茫茫的，似乎有点意会不到秋默儿的说话。

「对，我是你的孩子，秋默儿。」秋默儿定定的望著秋雪娘，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说话。

「孩子？我的孩子没有名字的，要等浩远来取啊，而且我的孩子哪有你这麽大？他才几岁而已，你说谎，我讨厌你，你走开。」语毕便一把推开秋默儿。

被自己的娘亲说讨厌的感觉会是怎样？韩书雪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娘亲，如果这个娘亲每次见到自己的儿子，都把他错认为别人，而当她怪责孩子是夺去自己一切的人时，把他当仇人一样来打，那滋味又会是怎样？

秋默儿有时会叫自己陪他去探秋雪娘，可次数并不多，每次秋雪娘的发疯，都会把秋默儿弄得遍体鳞伤，渐渐的，秋默儿便像现在那样，不管秋雪娘说甚麽，他都能笑著的纠正她的错误。

难道他不会感到难受麽？不是的，他只是麻木了，伤痕累累的心，不管再划上多少道伤痕，也关系不大了。

这样的秋默儿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怜惜他，比起秋默儿无时无刻都在承受著难以想像的苦痛，韩书雪忽然觉得，秋默儿对自己放下重话没关系，只要他愿意对自己闹脾气，把情绪发泄出来就好，不要憋著。

「娘亲，我真是你的儿子。」秋默儿依然好脾气的道。

「啊！儿子，我那个可恨的儿子，以为怀了他的骨肉，他就会把我接回府中，原来一切都只是谎言。没有到他就好了，要是没有他，我还在太师府里过著大少奶的生活，要是没有他……」她怨恨的望上秋默儿，伸手便捏著他的脖子。

韩书雪见状，连忙上前拉开二人，可秋雪娘不知打哪儿来的手劲，死死的箍著秋默儿，韩书雪不得已，只好攻击她的手腕，秋雪娘登时痛的松了手，眼泪直流。

「默儿……」韩书雪忧心的道，俊美的脸容满是不悦，他抚上那红了的脖子，他瞪了眼秋雪娘，他不喜欢所有伤害秋默儿的人，纵使那个是他的娘。

「娘，你没事吧。」秋默儿虽然感谢韩书雪的好意，可他还是很关心他的娘亲。

然而秋雪娘低头抚上了手腕，她根本不晓得自己作了甚麽，当她抬头时，她望向秋默儿的眼神又变的陌生。

「你说甚麽？我告诉你，这儿的人好讨厌，我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师夫人，他们怎能对我指指点点的，浩远真是让人不得不爱呢，他不但人长的帅，而且文才风流，身份又高贵……啊！浩远，你为什麽丢下我就走了？我和孩子都很需要你的，你何时会回来？」秋雪娘忽地又捉住秋默儿，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娘亲，你别这样。」秋默儿拍拍秋雪娘的肩膀，希望能安抚她。

「望夫处，江悠悠……化为石，不回头……化为石，不回头……」秋雪望的目光又再次变的茫然若失，她缓缓的站起来，坐在床上睡下，便不再理会秋默儿。

秋默儿望住秋雪娘渐渐远去的身影，也只能叹息，他担心，不知道娘亲会不会有痊愈的一天。

「默儿，你别这样。」方才秋默儿对秋雪娘说的话，现在换韩书雪对他说了。

「书雪，答应我，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帮我照顾娘亲。」『情炽』的毒性有多强，他知道的很清楚，因为每过几个时晨，他就感受到被侵略的滋味，这毒一直在掠夺自己的体力和精神，如果还找不到解药，他还只有四十多天命。

「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韩书雪把秋默儿搂在怀中，尽管秋默儿之前说了难听的话，他也无法丢下秋默儿不管。

「你先答应我。」秋默儿执意的要一个承诺，因为他知道，只要韩书雪答应过自己的，他就一定会实践。假如他死了，至少也要找个人来看顾娘亲。

「好。」为了让秋默儿安心，韩书雪不得不答应。

「谢谢你，书雪……对不起，早上我说的太过份了，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弄垮身体。」想到韩书雪对自己的好，秋默儿实在不想二人会留下桎梏，他乖乖的道歉，希望韩书雪会原谅他。

韩书雪这下总算明白秋默儿改变态度的原因了，他有点感动的望著秋默儿，同时又有一点自责。认识了秋默儿已有十年，自己应该很了解他才是，怎麽会想不透他突然恶言相向的原因呢？

「傻默儿，你以为这样我会高兴吗？」可以的话，他也想一辈子照顾秋默儿，可惜世俗的眼光并不容许他这样作。

只要再过几年，以秋默儿的武艺修为以及深厚的内力，将会成为江湖上人见人惧的高手，他不能害了他。

「书雪，你会答应我所有的事吗？」

「只要我能做到的。」只要是为了秋默儿，他真的可以做任何事。

「书雪，你真好。」秋默儿便窝在他的怀中尽情撒娇了。

「你不要想太多，你会没事的，你娘亲的病也会有复元的机会的。」韩书雪只能尽自己的能力来安慰秋默儿，希望他能打起精神来。

而秋默儿只是默默的躺在韩书雪的怀中，听著他的温言软语，如同摇篮曲，慢慢意识跌在一片黑暗中，熟悉的檀香味围绕著他，带给他温暖和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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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二人又黏在一起同时出现在晚膳时间的云霜玥叹了一口气，对於早上秋默儿的反常她不会再说甚麽了，就当是俩小口吵架增加一点生活情趣罢了。

而且，云霜再实在无閒暇理会那些有的没的鸡毛蒜皮小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担忧。她不知道应不应该现在说出来，还是等自己的爹向他们说。

心思伶俐的秋默儿早就察觉到云霜玥的不寻常，他望了眼韩书雪，他也觉得云霜再好像有话要说，却正在找开口的机会。

「霜玥，你是不是想和我们说甚麽？」韩书雪还是先开口了，他这个大师兄可不是白当的。

「是……不是……我……」云霜玥实在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说出来。

「是不是关於『情炽』的？」秋默儿的问题正中核心。

云霜霜全身一震，嗫嚅了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是的……」

「师姐但说无妨，既成事实的事即使隐瞒，也不能改变那个事实。」他一早便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除了行……行房事……实在无药可解。」一个姑娘家说起那种事来总是有默别扭。

一句话，听在二人心底各有不同的反应，韩书雪不佑所措的望著秋默儿，而秋默儿则像释然似的吁了一口气。

「默儿……」他想出言安慰，说总会有办法的，但这句话就是堵在喉头里，吐不出来。

「答应了我的事可要做到。」秋默儿不管韩书雪在想甚麽，他只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他的娘。

「我……会的。」他不能让秋默儿担心，现在他能做到的，就是让秋默儿宽心。

得到韩书雪的保证，秋默儿开怀地笑了。「书雪，明天陪我下山去，师姐来不来？」

「不了，我还有事，你们玩的高兴点。」秋默儿是云霜玥的师弟，她当然也疼他，虽然他总是捉弄她，又嘴巴不饶人，可他永远也是她疼爱的师弟，她不相信那些古籍，她要再找办法，她要尽她所能去帮秋默儿。

她不想叫韩书雪帮忙，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秋默儿快乐，韩书雪陪在秋默儿的身边，她才安心。

云霜玥随便吃了一点，便借故离开了，她要回房继续钻研医书古籍。

饭桌上只馀下韩书雪和秋默儿的碗筷，「默儿，你吃多点。」韩书雪净是夹了秋默儿喜爱的餸给他。

「书雪，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每天都带东西给我吃，只有你才知道我喜欢吃甚麽。」秋默儿望著碗中的餸，笑著道，似乎说要死的人并不是他。

「别说胡混话，你不会有事的，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似乎被秋默儿的说话惹恼了，韩书雪的语气失却以往的温柔。

「不让我有事？你要和我洞房吗？」秋默儿开玩笑的道，虽然他不在意真的和韩书雪洞房，可他知道韩书雪就算现在答应了，将来也一定会後悔的。

韩书雪是一个很温柔体贴的人，他可以为自己死，要是自己要求他这样作，他会答应的，可他不要，他不要韩书雪之後会看不起他。

一句说话点醒了韩书雪，是啊，还有这个方法，一个曾经一闪而逝的念头慢慢在韩书雪的心头扎下根，为了不让秋默儿察觉到异样，韩书雪只得以苦笑来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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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云天傲说要出远门，把韩书雪等三人召集到大厅，说要去苗疆直接打探『情炽』的事。

「师父，你会去多久？」秋默儿见云天傲已经整装待发，禁不住问道。

「为师也不能回答你，总知为师一找到解药便会回来。」

「师父，不要去……好不好？」秋默儿望著云天傲，恳求著。师父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会回来，他知道云天傲是为自己好，但他怕今日一别，真的会成为最後的诀别。

「默儿，为师不会放过任何治好你的机会。」去，还可以救到秋默儿，不去，连机会都没有了。

见云天傲去意已决，秋默儿也不再阻拦，他咚一声跪在地上，语带哽咽道，「师父，这一别之後，徒儿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伺候你老人家了，这些年来您收留徒儿，十年师恩，永世难忘，徒儿不能为您做甚麽，这可能是最後的，请受徒儿一拜。」然後便嗑了三个响头给云天傲。

云天傲扶起他，仔细的审视他的容貌，那俊秀端正的脸上，正散发著不凡的气质，果然是人中之龙，他还只有二十岁，不应该这样命短的，他会找到解药回来的。

「为师的乖默儿，你一定要等师父回来，师父答应你一定会找到解药的。」云天傲拍拍秋默儿的肩膀，温柔地安慰他说。他转头向云霜玥嘱咐道：「玥儿，爹爹不在，要看好你师兄和师弟。雪儿，你也是。」

「知道了，爹。」

「知道了，师父。」

二人异口同声的道。

云天傲忽然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然後便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云霜玥看著自己亲爹的背影，忽然悲从中来，秋默儿再也忍不住，倔强的泪水潸潸而下，与云霜玥哭成一团。

韩书雪拍拍二人肩膀，以作安慰，他们不敢哭的大声，怕云天傲会回头看到他们丢脸的模样。

秋默儿哭，是因为可能以後都无法再见到师父了，一别或许是永别，想到师父这十年对自己的好，他情不自禁；云霜再会哭，因为她晓得秋默儿的毒可能来不及解，想到十载时光，而至亲的爹爹为了秋默儿要出远门，顿时失了一个依靠，她理所当然。

韩书雪没有哭，不是他冷情，而是他身为大师兄，有为有不为，要是他也共襄盛举，哭个唏呢哗啦，只会让二人的情绪更低落。而他选择了沉默，软言的安慰突然失灵，他不知要说甚麽；这不算生离，因为远去的人会回来，也谈不上死别，大家还活的好好的。

他就像一个大哥哥，包容哭的凄惨的弟妹，让他们伏在自己的怀中哭个够。

云霜玥倏地抬起头来，她用衣袖胡乱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目光坚定无比的望著韩书雪，「师兄，我要坚强，我不会再哭了。」方才还哭的肝肠寸断的人忽然收起了泪水，她拍了拍秋默儿的肩头，「默儿，不要哭，哭是懦弱的行为，你要当懦夫吗？」

一句话就挑起了秋默儿的愤怒，让他一时间忘了悲伤，「我才不是懦夫！」急於要为自己澄清的秋默儿也在自己脸上乱抹一把，把刚才的伤感收起。

韩书雪见秋默儿收了声，立即投了云霜玥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管是为了谁，人不坚强就无法生存下去，云霜玥确信这点，而且她已经没有时间哭了，她向韩书雪道了声，便回房继续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