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头都不甩,吊儿锒铛地回答:“亲爱的快照下来,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是gay,的同时也知道你是。”
我不说话了。
我现在首先要做的事不是和他斗嘴,而是把身上这套兔子睡衣换下来。
所以我说我一辈子都无法理解单亦的恶趣味。
看看他爸爸他妈妈他阿姨他哥哥,都那么端庄优雅的人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极端的小子。
但你又不能说他没品,就像他说的那样:“你不要再挣扎了,我的charisma能证明一切。”
我郁闷的地方在于我也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气急败坏义正辞严地指出:“你放屁!”
因为我比较世俗,比较爱面子,那么粗俗的字眼,好吧,那么粗俗的字眼,我其实是很想说说看的。
所以我像个变态一样在洗漱完毕之后就一直坐在单亦旁边,等着他说出一些让我生气的话,好让我有机会把那三个字
说出口。
昨天还那么死气沉沉的人今天就恢复常态,我该说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奇迹么。
12点的时候总算看到了殷瞳。他从门板后面探出个脑袋叫我们下楼吃饭。
我看看他,再看看单亦,发现他们兄弟两个其实是很像的。
当然,殷瞳没有顶着一头乱发,也没有穿奇怪的睡衣。
但你看看他们那脸上那疲惫又明显硬撑的神情,我只能说我不睡觉我会死。
我们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餐桌上坐好,我发现颜祈也在。
他也顶着一头乱发,T恤松垮地套在身上,看上去很没精神,像刚睡醒。
殷瞳的妈妈亲自下厨,做了很多菜,却都是单亦爱吃的。
单亦跟他阿姨的关系不错,从小,我是说在殷瞳的妈妈嫁给单亦的爸爸之前,她对单亦就特别关照。只能说小时候的
单亦是个非常讨喜的娃,人见人爱。连我亲娘也常常会做两份午饭让我带去学校,而且有单亦的份的时候我妈会起早
,做出丰富的菜式,所以我对单亦是喜欢并厌恶着。单亦很有头脑,他用来征服所有母亲的话只有一句:“XXX做的
XXX很有妈妈的味道。”比如“阿姨烤的饼干很有妈妈的味道”、“阿姨做的饭很有妈妈的味道”……小时候我常常提
醒我妈:“他说的是你做的东西很有妈妈的味道,不是说你很有妈妈的味道。”我娘通常会给我一个温柔的笑,然后
说单亦这小孩真讨人喜欢。是啊,他连话都说得不偏不倚,刚刚好。
我肚子早饿了,而且从小常在单亦家混,跟他父母也不生份,于是一坐下就抓起筷子开动。
很不幸,单亦爱吃的菜都是我爱吃的。
他父母从小见我们抢菜都习惯了,倒是颜祈,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就像在看两只幼兽争食。
我不喜欢他唇角一直挂着的笑意,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被他看着的时候总觉得像被轻视了一样。
他多厉害。明明是他在演戏,站在舞台上扮演小丑的却是我们。
胃突然疼痛起来。
这个毛病从小一直就有,经常犯胃疼,一疼起来就生不如死。
我捂着肚子,不得不弯下腰。
“修修!白修!你胃疼了?”单亦迅速搁下了碗筷,推开椅子在我身边蹲下,一脸着急。
“家里的胃药放在哪里?”我听见殷瞳的声音。
真失败,好好的一顿饭被我破坏了。
有人在身后按住我的双肩,我认得他的声音,他声音动听,却总说着让人厌恶的话:“难道是昨晚跟猪似地吃了太多
,遭报应了?”
我想起医生跟我说过,每逢我神经紧张的时候,就会胃痛。
我不知道颜祈的笑给了我什么刺激,但我还是忍着痛,转身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放屁。”
可能我的表情真的很狰狞,我看到他怔了怔。
从头发到脸上都是冷汗,我难受。
他说得没错。
因为我从小就犯胃病,所以饮食被我妈管得特别严。平时,从冰淇淋到饮料都是不能碰的,更别说像M记这样名列世界
十大垃圾食品之首的洋快餐。而且我确实吃多了,把单亦的份一并吞食掉。
但我听到他的话就是不爽。
殷瞳把我背回了二楼。
单亦的床很软,加上吃了药,疼痛一减轻人就昏昏欲睡。
可是又不想睡,就那么耗着,半睡半醒。
白翊说过我太死板,认死理,死脑筋。
我当然不愿意让小我三岁的弟弟说教,所以我好好修理了他一番。
如果我像白翊或者单亦那样聪明,我可能会轻松一些,或许也会有更多别的烦心事。
但我更愿意纠结一些有深度的问题。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因为认为只有晚上是正常睡眠时间所以中午下午是无论多累
多困都睡不着的。
等胃痛好了,我爬起来,把空调调得很低,然后一个人裹着棉被在单亦的床上打滚。
那个时候已经下午4点了。
单亦可能去了书房。当然,把他的小本和他的外接键盘一并带走了,我居然都没有发现。
他关键时刻的体贴总是让我感动。
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是哲学家就好了,我可以写下一些话,晦涩难懂,却被奉为经典。
我实在是不想想起我的恋爱史。
第一个估且不算,因为我全无印象,是单亦告诉我的,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
第二个在初一,记得那女生长得挺漂亮,后来被单亦勾走了。
第三个是去年,那是我史上最长的恋爱,长达一个星期。
有一次我们在西餐厅包厢庆祝她生日,单亦他们先走了,剩下我们两个。
那天女生很开心,氛围也不错,我觉得非常适合接吻,可我的唇还没有碰到她的唇呢,她突然问我:“你爱我吗?”
我愣了。
然后我说当然爱。
那个时候我想起我的第二个女友,于是我问她:“我跟单亦让你选,你选谁?”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说:“单亦。”
于是我们就那么吹了。我不怪她,如果她问我,她跟单亦我选谁的话,我也会选单亦。
我念念不忘的不是那个女生,而是我的那句“当然爱。”
爱个屁。
从那之后我再没打算谈恋爱。
从那之后单亦开始不断谈恋爱。
可究竟什么是爱呢?
我想如果我能像单亦那么勇敢,也许这个问题我可以很快弄明白。
优齐走得太快,本来他也可以把答案告诉我。
现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夜晚的时候我回到家,匆匆洗了个澡就翻上床躺着。
我宁愿生命就是一个出生与不断挺尸的过程。
关于爱的命题是我的脑细胞不能承受之重。
我想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许就是在单亦累了的时候借给他一个肩膀。
殷瞳回来了,我却开始想念梁优齐。
4.KTV
说实话我不喜欢像这样长的假期。
我和单亦都选择了本地的大学,所以我们跟别的同年考生相比,自然就少了对学校的好奇。
单亦本来可以填报更好的大学,但他说他吃不惯其它地方的菜,宁愿陪着我蹲在老家。
前一段时间非常无聊,因为流感的关系,单亦的医生父母把我们在高考前就计划好的旅游线路全盘封杀。
我们也曾跟别的考生一样,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整天顶着理想迎着黑夜奋战,到最后天亮了,我们的理想变成了梦想
。
你能理解这样的痛苦么,我们的理想只是不受任何约束地在外面晃荡一个月。
起先我们还会三两天地出去打打球或者出去看看电影,一三五打球,二四看电影,周末是单亦的约会时间。到后来天
气越发闷热了,懒得出门,于是便整天在屋子里耗着,打打游戏吹吹水,日子很快过去。
但自从殷瞳回来后,情况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
单亦虽然还在跟琳婷交往,但约会的次数由原本每周两次变成每两周一次。不过离庆祝下一次约会告吹估计还挺远,
因为原本的庆祝地点现在我们基本上不去了。
ONLY本来就是殷瞳他爸爸留给他的东西,听说颜祈很喜欢,我们在那里遇到他们两次之后,那个地方就成为了禁区。
我相信颜祈和殷瞳之间没什么。
可我什么也不能说。我难道要跟单亦说:殷瞳不喜欢颜祈啦你不要吃醋。
单亦也没那么蠢,他的逃避自有他的理由,而我要做的只是时刻站在他身边。
单亦不乐意呆家里,我就整天跟着他在市里面瞎晃悠。去羽毛球馆,去网球馆,去旱冰场,去晨跑,去游泳。
我们在一个月里把之前青葱岁月的男孩子应该做的事一件件补齐。
然后我高兴地发现我长高了2.5公分。
大学开学前两天家里说要给我们庆祝一下,难得两家人聚在一块吃了顿饭,吃完饭白翊那小子说要去KTV庆祝他考上了
本地最好的高中。
不止考上了,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的。
人比人气死人。我本来坚决不肯去,最后迫于老娘的淫威,只能耷拉着脑袋跟着走。
到KTV的时候颜祈已经等在那了,他倚着墙站在门边,宽松的棒球帽压得很低,并不十分惹眼,但你一旦把视线对准他
,就很难再移开。
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我傻B似地看着玻璃门里我们的身高差,发现长高了2.5公分之后我还是只及他耳朵上方。
他跟我们打招呼,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他隐藏在帽沿下的脸有些苍白,有些疲惫,甚至,有些落寞。殷瞳走过的
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他顺势就垮下了身体。
单亦今天兴致好,一曲连着一曲,谁都插不进去。
颜祈在一边眯着眼假寐,他坐在我左边,我看他的时候要转过半边脸,所以我每次都是扫一眼就回头,但他似乎就没
有睁开过眼。
殷瞳和白翊从一开始就只玩骰子,本来规矩是输了喝一杯酒,因为白翊未成年,所以他的那份换成王老吉。
到最后白翊上厕所上烦了,扑上去抢走了单亦的麦,把单亦塞在我和殷瞳之间,兄弟两个开始拼酒。
无论单亦的酒量还是殷瞳的酒量都是信得过的。
我往左边挪挪身子,给他们腾出点空间。
包厢里回荡着白翊少年的声线,清明稚嫩。
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爱伤春,每天我看着他的QQ签名换了又换,一句比一句更煽情,我鸡皮疙瘩都可以称斤卖了,却总
不知道他说的话对象是谁。
“请告诉她,我不爱她,
笑着难过,自我惩罚,
想终止这一切挣扎,
横了心说真心谎话……”
颜祈把头靠在我左肩上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往这边歪倒了。
等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绵长而平稳,我才侧过脸去看他,很不幸,只能看到他的鼻尖。
我开始喝酒,一直以为我酒量不错,但那天很快就醉了。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白翊的歌声。
之后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梦见小的时候有一次偷偷跟单亦去游乐园,他去买雪糕的时候我一个人倚着树等着。
单亦回来了,走了没两步就冲我这边嚷嚷,离太远了我没听清,只看着他把我心爱的雪糕扔到地上,慌乱地跑过来。
我倾了倾身子上前,下一刻,突然从左边飞来一个球。
力道特别大,还好不是砸到我脑袋上,要不我肯定变成白痴。
现实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几乎是整个人被撞飞起来,扑在地上,狼狈得不得了。
然后在梦里我哭了起来。
伏在地上,毫无形象。
怕什么呢?
我还是个孩子。
如果我是彼得·潘该多好?
我在梦里昏昏沉沉地想。
单亦在一边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到后来那个声音变得低沉,非常动听的声线。
他说:“对不起。”
然后有人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
我突然就安心了许多。
小的时候我爱闹,每天很晚都不肯睡,后来妈妈弟弟都睡着了,剩下我一个人睁着眼,对着黑漆漆的房间,想睡,却
不敢睡。
这个时候只要听到爸爸的脚步声,听到他走路时钥匙串的摩擦声,就会非常安心。
我抱了抱身边的人,就像抱着我心爱的抱枕。
幼儿园的时候听谁说把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的合照放进抱枕里,两个人的感情就会长长久久。
回家后我往抱枕里面塞了一个相框。
提醒我总有一天要往里面加上一张照片。
要是那个人能跟我的抱枕一样就好了,有我最喜欢的味道和最喜欢的触觉。
这是我第一次在KTV通宵。睡通宵。
早上6点的时候服务生敲门进来清场,我是最晚醒的,他们都收拾好了才叫醒我。
颜祈甩了甩头发,然后把棒球帽扣上,冲着我笑。
找不到轻佻的痕迹,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挺好看。
我撇撇嘴,拍拍脸,拉着单亦的手臂让他把我从沙发上拖起来。
走出KTV的时候单亦习惯性地绕到我左边,拉着我的左手。
“我想吃M记的早餐。”我对他说。
单亦不理我。
“我想吃M记的早餐!”我回过头对殷瞳说。
殷瞳不说话,颜祈笑了:“不行。”
“可我想吃M记的早餐啊!”我仰头喊,接着大笑。
白翊受不了地捂住耳朵。
却没人制止我继续做着扰人清梦的事。
“我想吃M记的早餐!”
“我想吃M记的早餐!!”
“哈哈哈!!”
5.白翊
每年暑假,单亦的父母都会抽空去加拿大看殷瞳。
那一周,单亦也会消失。
一开始我会问他去了哪里,他不肯说,后来我就不再问。
我们之间很少有秘密。
我和单亦已经熟悉到只要看那家伙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他的想法的那种程度。前两年我对他的去向还只有一个朦朦胧
胧的猜测,现在算是水落石出。
我在意的是,单亦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殷瞳,我居然都不知道。
我曾跟优齐开玩笑说,他带坏了单亦,单亦本来是一个正直的好孩子,现在扭曲了。
那时梁优齐笑得特别开心,甚至有些得意。
但按照单亦的说法,梁优齐只是让他终于能够面对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让他终于能够确定一件事。
我以为他指他的性向。
后来才知道他指他的心意。
单亦现在过得并不好,虽然我每天都有准时把他拉到食堂吃饭,我甚至每天起早就为了给他泡一杯牛奶。
但那小子还是在我的眼皮底下越发消瘦下去了。
大学一年级课程很轻松,正好给了他更多的时间胡思乱想。
我想告诉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或者告诉他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但我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能跟个事妈似地整天唠叨些无关痛痒的事。
有一次在单亦家他阿姨趁他去上厕所的空档还特地问我他是不是感情上出了问题?
他当然是感情上出了问题啊。这年头除了感情上问题还有什么问题能让一个长相帅气家境富裕还有点儿小聪明的公子
哥如此形容憔悴。
殷瞳当时就在旁边看电视,我特地把声音调高了好几个调调回答道:“是啊,在学校饭都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问他
他又不肯说,我快急死了。”然后做出一个十分难过的表情接着说:“你们别问他呀,也别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单亦知道的时候差点没把我掐死。
其实我只想知道殷瞳到底值不值得单亦这样挣扎这样难过。
终于,在国庆放假之前,殷瞳提议一起去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