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
“滚开滚开!!!”他尖叫起来,双手在空中乱抓。
我用手去挡,单亦说:“你干什么!”伸手要来拉我。但是在那之前,我已经失去了重心扑倒在地。
“滚开!”
颜祈把我推开的时候这么喊道。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那两个字让我瞬间清醒。
我以为我喜欢他,可我对“他”完全不了解。
我特别佩服我自己,这种时候还能笑着从包里掏出信封说:“祝你生日快乐,打扰了。”
下一刻我就像逃兵似地从大屋子里跑了出来,这是第一次,我无法控制我的眼泪。
好吧。
把我的悲伤都流光。
我在别墅区外面的PPstation 独自坐了很久,要了一杯薄荷绿,发现没有我想象中的好喝。
黄昏的时候单亦找到我,把胃痛得快晕倒的我背回家。
单亦说:“他妈妈说,他弟弟颜柽天生就双目失明,性格很倔,不肯服输,什么都要自己来,他排斥任何人的帮助,
尤其是颜祈的,但是颜祈很疼他。”
现在我知道他身上时不时就会有的抓痕从哪里来了,现在我的手上就有三道。
我说:“他还小。”
单亦点点头:“是啊。”
夕阳把我们的背影拉得很长,我们的背影叠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说:“我比他幸运多了,是不是?”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我伸了伸胳膊,忽略掉一直在响的手机。
好吧,我不想关机,可也不愿意去接。
过了半个小时,它还在不依不挠。
我起身拉开窗帘,颜祈就站在路灯下,穿着一件单衣,也不怕冷死。
我打了个寒颤,缩缩脖子,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加长外套,又给自己加了一件茄克,然后挂着钥匙串叮叮当当地下楼。
有电梯,可我不坐。
我努力显得淡定一点,然后走到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
他吓了一跳,看着我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
等傻了。
我们坐在草坪上,今晚风不大,但小区里还是没有几个人。
这两周我们的穿着直接从短袖短裤变为羊毛围巾羽绒服,真挺恐怖的。
我们什么都没说,静静地靠在一起。
等啊等,等啊等,等到花都开了,花都落了,我快枯萎了的时候。
他说:“对不起。”
我说:“哦。”
“我弟弟从小就……我觉得你能理解。”他话说了一半停住。
理解什么,他的残疾?
“他一直不喜欢我,怎么说……甚至有点嫉恨我,所以我才从小就被送到国外的奶奶家去。可我还是很喜欢他的。”
“哦。”
颜祈说:“一开始我觉得你和他像,不自觉地就想要去照顾你。但是你们根本不一样,我发现我所认识的你都只是你
的一个剪影,那些形象都代表不了你,”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白修,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对着你,怎么看
都看不够。”
我捏捏他的下巴,让声音听起来不正经一些,我说:“还挺会说话,来,给爷笑一个。”
我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点小,拉链都拉不上。
他抱住我,下巴搁在我肩上,把我硌得很疼,可是我愿意。
“白修,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
如果我们老是寻根究底,那么我们就会走向毁灭。
9.十一月
单亦和苏晴分了。
没想到继上次去买礼物之后还拖了两周。
昨天下午单亦揽着英珩站在校门口等苏晴。
算是断干净了。
但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我和天佑还没走进宿舍就听见苏恒的叫骂声,天佑反应比我快,他立马撒脚丫子跑进了宿舍。我跟在他后面避开被他
踹开的别的宿舍摆在门口的一袋袋垃圾也往宿舍跑。
“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苏晴哪里对不起你了!!要你这样折磨她!”苏恒正揪着单亦的领子骂。
我和天佑忙跑过去架开他,他不罢休,扑上去对准单亦的肚子就是一拳,单亦直直看着他,然后笑了笑,不还口,不
还手。
谁都知道,单亦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勤快,但是从来没主动招惹过谁,包括苏晴。
苏恒这样未免太没道理!
我挡在单亦身前,却没想到苏恒连我也迁怒。
“你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你早知道他这德性,却还看着苏晴陷下去!亏我还真心把你当哥们看,你们真没叫我失望
,我他妈的瞎了眼了我!”他揪着我的领口,眼里布满血丝。
苏恒人高马大,而我本来就不强壮。所以他抓着我往衣柜上摔的时候就跟在丢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轻松。
我完全傻眼了,直到背部重重撞上柜门,脊椎好死不死正好撞在把手上,这是第一次,疼痛占据了我全部的知觉,我
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虽然我不是娃娃,但是我被摔破了。
痛,他妈的,好痛。
而那瞬间,我下意识去做的事情,竟然是护住我的右眼。
“你他妈的你动白修干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单亦突然扑上来给了苏恒一拳,天佑和我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
道单亦哪来的力气,虽然天佑很快上前拉住了他,但那一拳让苏恒捂着脸在地上瘫了很久。
那个时候我特别不安。
不是因为疼痛。
这样的单亦让我感到心惊胆颤。
再后来宿管听到声响跑进来,把两个人都提交教务处,天佑把我送到校医室,不一会儿,颜祈也来了。
天佑见颜祈来了,说了声:“我去上课。”就提着包走了。
我知道他有很多事想问,却忍着。
医生按着我的背,不断地问:“这里痛吗?这里呢?”
我摇头。实际上哪里都痛。
以前看电视觉得打架的男生有点小帅,谁知道被揍会这么痛。
医生给了我一管药,吩咐了好好休息一下就出去了。小空间里只剩下我和颜祈。
颜祈坐在我对面,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没事了?”他问我。
我点点头,神经质地拉过他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好凉。”
“废话,外面那么冷。”他撇了撇嘴,坐到我旁边,轻轻搂着我。
我往他身上靠,头枕着他的肩。冬天这样靠着很舒服,因为穿得多,很柔软。
我说:“颜祈,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嗯。”
“你听了之后不准嫌弃我。”
他夸张地抖了抖,然后搂得我更紧些:“哎唷,好琼瑶。”
“其实我的左眼看不见。”
他握住我的手,搓了搓,又捧着凑到嘴边哈了几口气,问:“暖些了没?”
“没有。还有别把你的口水往我手上喷。”我抽回手,往床上一倒,用手挡住右眼。
视线一片黑暗。
颜祈轻轻在我身边躺下,用指尖戳了戳我的脸。
“我知道。白修,我爱你。”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滚。”
“哎呀你别害羞啊,被我看到你在偷笑了!”他整个人扑到我身上,用力想扯开我挡在脸上的手。
“笑个屁!”我露出一双眼睛。
他拍了拍我的脸:“你怎么只对我一个人说屁字经。”
“我喜欢。”
我喜欢你,颜祈,好喜欢。
“我们只将爱情视作人类的欲望,因为爱情使我们丧失理智,给我们带来享乐。”
爱情使我们丧失理智。
第二天我才知道苏恒会那么生气,不仅是因为单亦甩了苏晴。
苏晴在家里吞安眠药,在她打了十几个电话给单亦,单亦全部挂断之后。
单亦说过:“断就要断得干脆利落。”
以前也有女孩子嚷着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威胁单亦,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单亦在交往的时候的确非常温柔,他有所
有女孩子向往的一切,但那也不该成为她们寻短的理由。
苏晴看上去俏皮可爱,没想到性子这样倔。
在教务处的时候两人都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只说是因为一点小摩擦。
苏恒先动手打人,记小过。
单亦通告批评。
我以为事情可以这样结束掉。
单亦之后就没来学校,第三天下午没课的时候我去他家找他,进了院子,就看到颜祈蹲在门口,非常着急的样子。
单亦的父母对他的管教从来就很松,我不认为他们会多严厉地责备单亦。
更何况没人逼着苏晴吞下安眠药,难道要求分手还犯罪了?
我走过去拍拍他的头:“怎么不进去?”
颜祈抬头看看我,指了指门,然后朝我做了个口型。
他说了两次,我才看清楚他说的是:“出柜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里面就传出单爸爸气急败坏的训斥:“你学什么不好!你非得让你爸妈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吗!
”
不知道单亦说了什么,反正之后就听到十分响亮的一记巴掌声。
我打了个寒颤,听殷瞳的妈妈在里面一直哭:“殷瞳!你把单亦带上去,他爸爸要打死他了!”
“打死算了!”单爸爸是个斯文人,平时连粗话都不会说一句,这是他第一次打单亦。
里面安静下来,我的脑子却嗡嗡作响。
颜祈拉了拉我的手:“走吧。”
“殷瞳他不是东西。”我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找单亦。”
“你疯了!”
颜祈把声音压得很低,连拖带拽地把我拉出了院子。
我们在寂静的巷子里一直走一直走。
颜祈说:“这种情况已经不错了。”
我知道。
“我胃疼了。”我说。
然后颜祈把我背起来,接着走。
颜祈一直在跟我说话,我没搭腔,我难受。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了一大串。
到最后,他说:“我想陪你走得更远些,再远些。”
“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找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白修,好不好?”
我哭了。
晚上突然收到单亦的短信,居然长到要分成两截发过来。
单亦说:“今天你在门口吧,听到你声音了,呆子。小时候偷了你的玩具小熊,一直装在我床底的箱子里。白痴,十
年了都没找到,你是傻瓜。还有,今天我终于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她不是我妈,对不对?我爱你,晚安。”
我困得不得了,想问问他的情况,打字打了一半却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手机还停在那个面板上。
我打电话给单亦,嘟了很久,他没接。
出门的时候颜祈已经等在门口,他笑得特别僵硬,他说:“单亦也吞了安眠药,现在在他爸爸的医院里抢救。”
邦雅曼·贡斯当,你是个骗子。
丧失理智的人那么多,那么多,谁快乐了。
Do we run?, Should I hide?
10.The end
空荡的医院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并不陌生。
不明白为什么医院里连灯光都如此惨白。
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被抛弃,也在这里被收养,还在这里动过手术,虽然手术没有成功,哈哈。
认识单亦的时候我三岁,养父母,不,我爸妈,把先天左眼失明,又是早产儿的我养得稍微有点结实的时候,也是单
亦失去了他母亲的时候。
双方家长都觉得我们需要一个玩伴。
我一直到十岁才知道我所看到的东西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单亦比我先知道,可他没有告诉我。
他一直走在我左边,拉着我的左手。
他说:“你真像我弟弟。”
我说:“你真像我妈。”
因为我妈也一直走在我左边,拉着我的左手。
我三岁的时候白翊出生了。
在那之前关于他们的争吵我有一点点印象,最后他们还是把白翊生了下来。
白翊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
妈妈问我:“修修喜不喜欢弟弟?”
我看懂了她眼里的期待,我说:“喜欢。”
那个时候他们笑得特别特别开心,直到现在我都记得。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作文课的主题是“说说你的家人”,我说我爸爸妈妈是大学教师,我还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弟弟。
马上就有人问:“那你家超生了呀,我听妈妈说公职人员超生会丢饭碗哦。”
那个时候我只是认为,可能我的父母比较有本事。
再后来我以为是因为我的残疾让白翊有出生的机会。
最后才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生的。
单亦什么都比我先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对我而言,他最珍贵,可是现在他自杀了。
不,刚刚手术室的灯灭了,有一个人走出来摇了摇头说:“手术失败。”
跟在他后面的人是殷瞳的妈妈,她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单亦出生在医生的家庭里,如果他想死,怎么可能有被抢救成功的机会?
所以现在单亦死了。
都是殷瞳的错。
苏晴也吞了安眠药,为什么她没死?我恶毒地想。
为什么殷瞳没有死,为什么死的是单亦?
我以为我会哭,可是我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我看着殷瞳,喉咙干涩得不得了,每说一个字就像有一把刀在喉咙里割一下,可我没有停下,
我不相信他不知道单亦爱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白修你不要这样……”我好像听到了颜祈的声音,下一刻我就失去了知觉。
单亦的葬礼我没有参加。
单爸爸受打击太大,病倒了,听说都是殷阿姨一个人在办。
颜祈回来后告诉我:“挺低调的,殷瞳没有去。”
我们在小区的花园里散步,天冷了,人很少。
我问他:“我也会死吗?”
他吻住我的唇,辗转缠绵。
等他终于放开我,我说:“我真的不想让我爸妈难过。”
他看了我很久,亲了亲我的额头:“你结婚生子,让你爸妈开心,我们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但你别现在就放弃我,好
不好?”
“滚。”
“白修,我说真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跟我爸妈说,我们要在一起。”
我知道我一直很冲动,却很少后悔。
我最多会花30分钟的时间来决定一件事,决定了之后去做,不管结果怎样,我都觉得可以接受。
很少会想要去争取一些什么东西,但运气不错,所以该有的都有了。
春节快到了,小区的路灯上有些挂了灯笼,有些挂了中国结,看上去温馨美好。
而且南方的冬天并不会给树木带来多大的改变,适当的修剪就可以呈现好看的生气盎然的画面。
我们刚搬到这个小区里的时候,单亦抱怨着屋子太窄,不好玩,又怕吵着楼下,所以有一段时间不怎么来我家。
但是春节快到的时候他就特别喜欢往我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