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满肚怨气,这时候再耐不住,大步上前指着钟二斥道:“你白修得一身道行,却
不愿顾及人间道义,言语行事任意胡为,一时不快生吃活鬼,心血来潮又玩忽职守,
为祸人间比这世上的恶鬼更甚!”
湛华一听此言,不待钟二作答上前应对道:“道长口口声声称‘人间道义’,那‘道
义’又岂能单凭一家之言。流落世间的鬼魂,或生前极恶不赦难入轮回,或怨恨弥天
纠结人间,又或阳寿殆尽心原未偿,零零烦烦不一而足,终归都是万不得已。道长乃
是清心寡欲修行之人,岂知道鬼魂耽搁于世便是永恒无际,然而您毕竟懂得世间万物
有因必有果,有始便有终,诸魂魂生前亦乃血肉之躯,孕于母胎发乎自然,哪个生而
知之自己竟得落得终而不终。钟二郎既有天赋异秉,有心谋事助其超脱,那些孤魂鬼
怪或而穿肠愁烦尽泯,或而归入阴司再世为生,总好过做孤魂野鬼四处飘零受无涯痛
苦。万千纠葛如此才算挥刀终了,二郎之行事岂不也算‘人间道义’?”
绛尘怔怔听着他说话,各式词句哽塞喉间,心中纵有千般反驳之意,费尽力气也吐不
出半句。钟二郎悄悄将湛华拉至一边低声问:“我平日里吃鬼全因为肚子饿,不肯是
那老头是嫌他瘦瘪,你怎么倒诌出这许多?”湛华连忙正色道:“这道士最懂得一套
说道教条,咱们不说得堂皇些,又怎能唬得他张不开嘴。”钟二郎恍然大悟“噢”一
声,奉作至理深以为信。
第72章
太阳似个明亮的圆球从地面猛然跃起,璀璨光茫将云彩烫得雪白,抬起头犹能瞧见天
上存着微微的月影,冷清淡薄好像一痕指甲印子,初冬的清晨空气凛冽,阵阵寒风迎
面灌来,湛华忍不住打个哆嗦,钟二郎搓着他的手抿嘴笑道:“咱们快些回家去,相
互搂着钻进被窝,睡到明天也不起床。”湛华弯起眼睛蹭进他怀里,头发乱蓬蓬拂在
脸上,两颊被寒风扑得通红。眼看着他两个无限缠绵正要离去,绛尘终于再忍耐不得
,只觉心中烧起一团火,迈步撵上湛华口干舌燥道:“我从来不曾有过欲想,哪知自
遇上你竟乱了阵脚,宁愿曲意逢迎忍让体贴,这些日你也该瞧出我的心,并不比那吃
鬼的薄情寡兴,你若愿意随我而去,自今之后咱们便约为相伴,天长地久无又尽时。
”这人不伦不类说出一通,湛华怔怔听着只觉得好笑,心道彼此不过是萍水之交,怎
么竟被他扯出生生世世,只得牵起嘴角强作个笑脸,留下绛尘痴痴等待答复,拉起钟
二郎急忙遁逃。太阳稳稳居于天上,投下万丈光芒炫耀于世,那孤单的月影只得羞愧
饮恨默默消退,将整片天空让于朝阳。出行的路人纷至沓来,清泠泠的响声扬彻街角
,世上一切散发出忙碌新鲜,日复一日无终无止。绛尘站得笔直挡在大道上,土黄袍
子随风飘飞,木讷脸上不带一丝神情,眼瞧着湛华的背影渐渐融入人群,仿佛一滴水
珠落进大海,任凭冲进水中费尽力气也拘捧不回,心中泛出冗长的悲哀,浸泡在寂寞
里渐渐膨胀,好像这世界仅剩自己一个人,纵有万般话语也是无从言述。
不知呆怔到何时候,枯黄落叶蹭着衣裳轻轻坠下,绛尘这才瞪起双眼猛然惊醒,惨白
着脸孔转过身去,一言不发赶至廖家。话说如今的廖宅早已今非昔比,鬼王吃尽了院
里的活人,挑选出些许尚存形状的鬼魂充做差役,乌合之众齐聚一堂,太阳光永远透
不进房子,枉死骷髅遍地掩埋,这宅子如此便真真沦做一栋鬼屋,枯藤败草将外墙层
层围住,遥遥只看到满壁衰草颓垣宛如废弃,及至走近才听得高墙之后凄鸣啾啾,院
中忽而窜出一声撕心号叫,单凭耳闻便要唬破人胆,更不消越过大门眼见虚实。绛尘
失魂落魄走进院子,行至回廊忽看见几个小鬼挡在路间分食一截人腿,好巧不巧正赶
上道士愤闷不快,躲避不迭被他挥起衣袖甩至老远。绛尘大步迈到鬼王门外,未待行
近便闻着屋里涌出一股血腥气味,推开门果然看见床上摆着几样人类残肢,血肉淋漓
刚经剖离,院中那条人腿自然也是出自其中,另一条白藕似的胳膊被鬼王津津有味端
在手中反复把玩。对方见他面色阴沉晃进屋内,随手丢开人臂眉开眼笑道:“我孤孤
单单无聊得紧,便从路上揪了个活人寻乐子,待到将骨头拆开来,自己却反失了兴致
。”绛尘紧咬牙关不作言语,鬼王见他木愣愣比个死人更没意思,只得拾起地上的碎
肉继续玩耍,断肢边缘切割不齐,抹出满手模糊血迹,好像小孩涂鸦一笔一笔画在地
上。绛尘转过头不忍相视,呼一口气轻轻道:“我前一世为人糊涂行下过错,死后化
作孤魂不得超脱,流落于孤坟乱冢无处容身,饱经风吹淋打受尽业障折磨,幸而得你
相助才能投入轮回,这一生只想清心薄欲再无欲念,宁肯无情无意孤独终老,死后化
做清烟飘至天边,也不愿苟延残喘再受人世情劫。”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支离破碎糊里糊涂,好像百无聊赖自言自语,并非存心要让别人
听得明白,鬼王专心致志把弄尸体,偶尔抬起脸来看顾一眼,眯起眼睛宛作笑容,绛
尘背过身去大口吐气,仿佛搁浅的鱼渐渐绝望窒息,一口一口直呕得鼻酸目涨,眼框
里翻滚着火烫的焦灼,待喘足气息挺直脊梁,推开门迈至屋外,脚下一软几乎绊个踉
跄,魂不守舍好似被谁摘去心肝。他垂头丧气沿着回廊缓缓挪步,双目迷茫不知行至
何处,一阵阴风绕着身边窜过,惊起枯叶沙沙作响,绛尘强定心神朝四周打量,忽看
见远处墙角有一团模糊影子微微躁动,连忙迈步过去探察究竟,拨开齐膝黄草定神张
望,竟瞧见一人挣扎翻滚匿于尘泥,齐整肉身自腰间斩断,破损的腹腔里流出一股股
肠子,蜿蜒曲折拖在地上,红白颜色混满草叶尘土。他脸色煞白汗如雨下,胸前似挨
了千斤捶,耳边乱响眼前发懵,止不住连连后退几步,身上浸了冷寒又猛遭风袭,全
身抖战肝胆震颤。那半截身子伸出双臂扒在地上犹自挣扎着向前挪动,绛尘犯起惊疑
再走过去细细打量,却发现这东西原本并不是活人,不过是鬼王无聊豢养在宅里的鬼
,生前遇事惨遭腰斩,死后仍存着死前的形貌。他长呼一口气终于镇定心神,刚才的
惶恐抛至九霄云外,才发觉自己刚才几乎将手掌攥出窟窿,抬眼辩明前面的道路,心
不在焉蹒跚离去。绛尘走时鬼王仍在房中游戏,死人大腿在他手中渐渐僵硬,干枯的
皮肤一条一条被扯下来,好像雪片纷纷扬扬落在地上,他猛然之间兴趣全无,随手将
尸体弃至一边,暗自猜想绛尘今时为何如此蹊跷,自己当日费尽心机经营一腔冷情,
缘何又跌入凡尘,鬼王想着想着猛然抬起头,面朝着窗外咧开嘴来,露出白牙森森发
笑。
钟二郎搂着湛华果然盹了一天一夜,迷迷糊糊刚睁开眼,便好像冬眠初醒迫不及待啃
咬住对方的脖子,一双手贴在湛华胸前缓缓揉搓,捏起乳头向外揪扯,时轻时重时缓
时急,指尖蹭着乳尖微微撩拨,惹得湛华一颗心几乎蹦出腔子,双目滚烫波光浮颤,
满嘴里“咿咿呀呀”喃声叫唤,两腿之间更涌出绵绵酥麻,顺势缠在对方腰上轻轻磨
蹭。
第73章
他两个寸缕未沾纠缠在床上,湛华向上抬起腰,圆圆的屁股严丝合缝抵在钟二郎腰间
,好像个大娃娃紧紧缠住对方,白嫩皮肤正挨上一丛浓毛,磨得大腿内侧发红刺痒,
不由缩起肩膀咯咯乱笑,全身上下抖作一团,宛若轻帆小舟随波荡漾。钟二郎伸出双
手捧住他的屁股,张开五指缓缓揉搓,扒着肉皮将两边臀瓣微微扳开,挑起一指抵在
入口,沿着辄痕细细勾描,指尖忍不住挖入肉穴,刮卷内壁微微搅晃,不过片刻便触
着内里渐渐湿热。湛华吃吃笑着故意喊痒,扭腰摆胯在他身上闹腾,潮湿股间一下一
下蹭着对方,只感觉臀下之处越发灼烫,更加凑近身体索要欢情,钟二郎几乎忍不住
挺腰插进去,手忙脚乱拉开抽屉,翻江捣海般摸出个小盒,撕扯开来尽撒在床上。湛
华高挺腰身早等得不奈烦,撇过脸满心狐疑定睛看去,却见原来钟二拈出一枚保险套
,正是钟煌上次送给的,七手八脚替自己套好,黝黑肚皮下挺起一截粉红棒子,顶端
竖着圆脸的熊头,称着旁边毛绒绒两颗卵,更加鲜艳喜人无与伦比。湛华腿间原本还
是生机勃勃,瞧这情形当即绵软,捶一把钟二笑骂道:“做什么!”不留神被他扶稳
腰身闯将进去。
钟二郎酣畅淋漓捅了几百抽,湛华费力撇脸见那小熊脑袋在自己体内欢快进出,忍耐
不住捧腹大笑,好像有只小手轻轻挠在肚皮上,起先尚且勉强压制,到后来索性挂在
对方身上翻滚抖动,眼稍染泪几乎笑断了气,直到钟二心满意足泄出精水,犹自扯着
床单喊“哎呦”。钟二郎原本心血来潮玩这玩艺,未曾想自己竟成了笑柄,连忙悻悻
扯下套子,拧一把毛巾替湛华擦腿抹屁股。窗户上掩着厚厚的窗帘,寒风透不进屋里
来,墙上点一盏暖光灯,满屋子抹上薄薄的暖色,湛华赤身裸体曲开双腿,全身泛出
冰凉的白光,温暖光芒染上皮肤,好像纯白奶油涂了一层蜜,钟二郎忍不住伏下脸去
咬一口,力道渐沉留下一圈浅浅的牙印,他抬脸朝着湛华悄悄瞟一眼,连忙覆上手掌
轻轻抚摸,一下一下宛若春风拂水,仿佛生怕将白细肉皮揉烂了。湛华刚才笑得肚子
疼,这一会儿才渐渐缓和,坐起身缓缓挪到窗台边,挑开窗帘向外张望,透过结满薄
雾的玻璃窗,满眼里顿时撞进一片白光,这世界不知何时落了一层雪,大地悄悄换上
银妆,街面树稍楼上楼下到处积满雪,寒风拖起雪沫四处飘舞。
城市里第一场雪静静驾临,又趁着他们刚才纵情欢娱默默退场,湛华含笑守在窗前,
挑起手指趁着窗面白雾轻轻勾画,不知不觉涌出兴致,豪情大发抹出一堆小熊宝宝,
张牙舞爪形态奇异,东歪西倒爬了满窗。钟二郎见状忙拿棉被裹住他,徉做凶恶忿声
道:“充什么斯文画画的,冻病了可没钱买药吃!”湛华暗想自己是个鬼,不知如何
才能害病,钟二缠着他又说道:“家里冰箱又空了,咱们得到外边买吃的。”湛华微
微笑出声,连忙起来穿衣洗脸,收拾爽利穿戴整齐,开了箱子抱出钟二先前给他的貂
裘大衣,将一袭大毛套在身上,任凭原本蜂腰削背鹤势螂形,如此打扮也像个乍富的
鹌鹑,钟二郎两眼抹了泥,见这模样仍翘个大拇指,满口叫好极力称赞道:“别人穿
这衣服都嫌蠢相,唯独你鹤立鸡群甚是漂亮。”湛华听罢喜不自禁,挽着钟二高高兴
兴逛出门去。
新雪初霁,碧空如洗,空气里夹杂着清新的雪味,寒风刮过引人神清气爽,道路两旁
栽满冬青,平日里居于繁嚣灰头土脸,这一时蒙上雪团倒添可爱,油亮叶片层叠簇拥
,趁着冷冽越发苍翠。他两个手牵着手沿街过去,眉来眼去相互玩笑,湛华取笑钟二
冻红了鼻子,对方乍着凉手往他衣领里钻,赶上路边的孩子打雪仗,殃及池鱼被个雪
团砸到身上,缤纷雪花溅了一腿,湛华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恭下腰替钟二掸去雪沫,
没留神又被他搔了脖子。二人嘻嘻闹闹晃进市场,一进大门便闻着刚出炉的面包香甜
,钟二郎伸头探脑四处张望,正瞧见面包师傅将琳琅糕点陈列台上,立时黏住双眼心
花怒放,舍下湛华朝面包奔去。他常年征战如鱼得水,拼搏争抢奋勇当前,一群大婶
挤簇一团愈战愈勇,争相恐后抢夺一条丰腴猪肘,宽阔脊背摇摇晃晃,好像一堵堵山
岩挣扎踊动,钟二眼急手快摸着猪腿,所向披靡抽夺过来,任凭众人骂成一片,搂着
湛华踏出市场。
他神气活现自鸣得意,仿佛刚才出了天大的风头,兴致如火余兴未息,又买了只烤玉
米与湛华分着吃,啃了几口仍不满足,将大包小包丢在地上,吩咐湛华留在广场好生
看着,自己转回市场再作拼夺。这地方人潮攒动热闹非常,湛华穿戴厚实更不怕冷,
遂拖起包裹坐到一张椅子上,兴致勃勃瞧旁边两个京巴摇头晃脑抢吃食,正当看得津
津有味,小狗却被各自主人牵回家,他不免瞪起眼睛失望无聊,又见天上忽然飞下一
群白鸽子,落在雪地上几乎辩不清楚,因被喂养惯了丝毫不怕人,有几个蹦蹦跳跳挨
到脚下,豆大的眼睛明亮闪烁,好像嵌着一对红玛瑙。湛华忙剥玉米喂鸽子,还未将
谷粒投到地上,地上的鸟猛然展翅跃上天空,连带着远处鸽子都受着惊吓,一拥而起
展翅飞逃。
他不知为何暗暗发颤,抬头却见有人走到自己身前,凝神定睛仔细打量,一时间几乎
分辩不出,过了好一时才猛然想起,认出来人竟生得廖家大爷廖付伯的模样。湛华虽
明白这人造被魔障附体,却不知道廖付伯如今俱失了心神,依然以为他还是当日穿件
大红兜兜围在桌前的傻子,忍不住抿嘴笑道:“廖大爷,你怎么独自跑出来?可是跟
玉金秋出来玩走散了,幸而这会儿遇上我,咱们一起去找他。”鬼王朝着湛华定定端
详,弯起眼睛脉脉含笑,猛然伸出手攥到对方腕子上,龇牙咧嘴嘶声笑道:“原来竟
是你,难怪惹那道士忘不了。”
第74章
湛华心中尚是糊涂,忽然被对方扯起胳膊,只觉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自己宛如一股清
烟飘浮天上,可怜骨肉身躯尚在危难,心中犹在记挂钟二郎买的东西没人照看。不知
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清醒,强定心神看到周遭一片荒芜,潦落破败杂草从生,阴风嗖嗖
沿面爬过,身上脚下好似贴上无数只手,钻进衣服撕扯皮肤,不由惊恐万分后退一步
,脊背忽然挨着一堵宣软,回头却见自己身后站了个人,低眉顺眼面含喜色,赫然正
是刚才拖他起来的廖复伯。对方虽端着付温和态度,血肉底下却裹了一股逼人阴气,
宛若饱溢四散开来,几乎将他唬得魂飞魄散,湛华知道寻常生灵断没有这般气息,连
忙惊慌失措大声呼喊:“二郎!二郎!钟二郎!”鬼王笑眯眯默不作声,攥起头发将
他拖拉出院子,湛华被迫弯腰恭背勉强迈步,头皮仿佛被尖刀刮刺,抬起眼睛朝前张
望,才知道原来自己如今身在廖宅里。
鬼王抬腿踹开门,扬手将他甩进屋,湛华“哎呦”一声跌在地板上,膝盖正撞着花岗
岩,连同头皮也被揪得生疼,头晕脑涨几乎涌出泪。他慢吞吞从地上爬起身,心中好
似涌过惊涛骇浪,眼睛定定瞧着面前的鬼王,再打量如今廖家的境地,汹涌波涛奔腾
过去,心中约摸猜测出八九,面色煞白惊惶失措,一心只想逃脱出去,只是晕头转向
手足无措,好似个没头的鸟满屋里乱撞。对方欺身迈步过来,扯着头发又将他压到床
上,湛华从床头畏缩到床尾,指尖忽然触着一片黏腻的柔软,连忙撇脸定睛望去,却
见床铺里侧横着个赤裸的姑娘,半截身子偎在床上,其剩部分不知所踪,满腹脏器早
被掏挖干净,只剩下一层冰冷腊黄的皮肉。他尖叫一声乱滚带爬欲要跳下床,鬼王手
急眼快忙扯住他,湛华好像上了岸的鱼拼命挣扎,对方不耐烦扬手甩出一巴掌,干净
利落将他打得偏过脸。
鬼王面上仍挂着和气,弯起眼睛咯咯笑道:“你早已经不是人,生前不得善终,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