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底寒松 下——烈日凉风
烈日凉风  发于:2011年09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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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眼睛晶亮晶亮,压根不管赵日晏啰啰嗦嗦些什么。

他绝不要当个废人,朝堂上无所作为,边疆一隅有他发挥的余地就足够。这一念根深蒂固,回神看到赵日晏嘴上开开

合合诉衷肠,暗自想,就算赵日晏压制也不行,他要的不仅是当官,他要的是施展才华和抱负。

他像女人一样敏感?不,是他们两人想不到一处去。他觉得没认识过赵日晏,觉得陌生,赵日晏同样不了解已经二十

二岁,当过封疆大吏的他,心中在想什么。他不是对赵日晏无情,只是情爱在他心目中再不可能排在首位,他早已经

不是当初见到情人有了别人,六神无主跌撞下山的小少年。赵日晏若真看上平楷,他虽不可避免会酸涩心闷,最后也

能大方相让。

当夜赵日晏极尽缠绵,直到天色发白才放开身下的人,躺在身侧,把熟睡的人又抱入怀中,喘息地吻着额角。

其实不能准确说爱这个人哪个地方。从小就爱爱成习惯,再加上他刚回自己身边那时变了许多,变得让人心痛,撼到

心魂的痛。每次都是不由自主向他靠拢,他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的表情,说了什么话,统统在乎,都想知道。

他早已不是丰神毓秀的完美公子,但似乎,历尽艰难略有残缺的人更好,灵魂更生动。

那个什么堂弟的事情他真的生气,却又无法淋漓尽致对人发泄出来,憋在心里暗自埋怨,还有隐隐的害怕。翎初的行

为,其实是在告诉他“不在乎”,感情再不是理所当然的东西,有很多保留。

等到冬日得胜归来,再去莞壁宫,两人会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一回好好得认真相处。

天色大亮,元翎初起床,赵日晏依然在睡。

分别没有必要,昨日由着这人纵情也是为此。离别的情绪一人担着就足够,不需要两人相对无言。

轻手轻脚拿了身边细软,走出房门,才让元菡帮他整理衣服。他走也未通知堂叔,所谓的亲眷本家,还是隔远点好,

走近了碜到人。李旻那边招呼过,几个侍卫跟在身后就上路了,夜晚宿到驿站,有人追上,递过来口讯。

因为没有道别,那人果然发脾气了,小孩子心性也不改改,都长成大人,分分合合不能淡定点嘛。不愿面对偏要面对

,避开就不行吗?

元翎初合了信件,随口问起:“殿下今夜宿在哪地?”赵日晏往北走,应该会到平阳那地方。

“瑞宁。”

“运河水路北上?”

侍卫颔首应声。

元翎初不动神色,眉头微微拧起。水路慢,他却偏偏要走。

第 50 章

到京的头一天元翎初不去自己家中,直接到容深雅府上。

容府此时鸡飞狗跳,刚进门的新夫人在大发雌威,容深雅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人日夜咆哮,三天两头动手。

大宛的伊丽小姐没有汉家女儿的羞怯含蓄,嫁入容家,闹过青楼三次,上演过城门头追夫,拿剑追杀太子恩赐容大学

士的男宠,一直杀到大街上。

元翎初踏入容府时,小厮领他到西厢,转身就跑,厢房院子里,容深雅与伊丽小姐正大动干戈搅在一起,伊丽小姐露

出白牙一口咬上容深雅的肩,闹得向来风度翩翩的大学士发出震天叫。

“恩哼——”元翎初强忍住笑,提醒“如胶似漆”的新婚夫妻别在大庭广众上演。

伊丽小姐一看大媒人来了,松口,露出尴尬笑容整理整理发鬓学着汉女福了福:“元大人来了。”

“你来得正好!”容深雅缓过肩上的痛劲,拉起元翎初的手往外头走,婚后陷入悲惨的黑暗日子,他有满腹的辛酸不

满,罪魁祸首就是姓元的。

拉到院子外头廊亭里,推元翎初坐椅子上,容深雅指头戳到眼跟前。

“你瞧瞧,你瞧瞧,这是女人吗?你让我娶了头狼回来!”他委屈地揉揉肩膀,里头齿痕不知道几时能消。

元翎初不敢火上浇油,咬唇不让笑溢出,忍了忍认真说:“伊丽小姐是不是女子,身为夫婿你还不清楚吗?”

“清楚个屁!”容深雅一生气就没了风度,荤话出口,“这么凶的蛮女我敢碰吗?不对,她比一般蛮女还凶,悍妇!

顶级悍妇!”

元翎初实在忍不住闷在胸口憋笑:“深雅,我都不知道你成了呆头鹅。”

“你说得还是人话吗?”容深雅吼出来,“随便晃个大宛就把我卖了,你保书写写一盏茶功夫,我可要搭上一辈子!

元翎初摊手:“你要我怎么办?事已至此,你俩拜堂成亲,城门头都闹过,上至皇帝下至百姓都知道你容大人娶妻了

,总不能现在悔婚。”

“你说得倒轻松,这日子是人过的吗?你知不知道我成亲后身上多了几处伤?再这样下去她连皮带肉把我啃了!我不

管,你给我去解决那凶悍娘们。”

狐狸遇见狼,这多有趣……元翎初眼珠一转:“简单,包我身上。但我要回报。”

容深雅眉一挑:“我倒了什么霉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你脸皮啥时候跟本朝太子一般厚了,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句话应不应。反正我这个媒人完事了,甩袖子走也无妨。”元翎初气定神闲。

“算你狠。”容深雅狐狸眼睛一提溜,余光扫到门洞边偷看的伊丽,坏心眼一起,勾勾手指要元翎初过来,“回报可

以,就是本官突然想起你欠我九十九个亲吻,今天补上一个吧。”

元翎初无奈凑上脸去,被容深雅揽住两人嘴对嘴结结实实吻住。待瞧见那凶婆娘撒丫子跑走,容深雅才放开挣扎的元

翎初。

“毛病了,舌头伸过来干嘛,恶不恶心。”元翎初擦擦嘴角,瞅着容大学士有嫌恶。

容深雅拍着石桌道:“你以为本官稀罕?元大人你是负债者,端正态度,还欠九十八个。”

元翎初抹完嘴,若有所思回头,院门口空无一人,只是一树凤仙花摇晃得厉害。

“你啊,该收心了。”

容深雅不置可否:“本官从不强迫女人。她要不愿意自可求去,别妄想干涉我的事,嗳,你是来给我解决事,其他废话

少说。”

“先说我要的回报……”元翎初定定看着容深雅,“我要面见圣上,暗中,皇后太子都不能知道,。”

容深雅意外,凑他身边轻声道:“看起来你有天大的事,这会儿表情都不一样了。”

元翎初神秘笑着,目光幽深。

成化四十一年秋,太子赵日晏抵达渝关,亲率二十万大军出关迎战回鹘可汗。先,大军化为多路,攻下滍州、南叶、

郾旗三地,成犄角之势多路攻击回鹘王帐所在鸣鼓山。扎营对峙两军鏖战。仅七日,杨云放率右翼深夜突袭,断回鹘

中路,阻回鹘可汗王军后援,二十万大军围困回鹘铁骑王军二十七万于鸣鼓山北峡谷。

消息传入京中,却无一点喜气。

皇帝病重不得上朝,朝堂由文昌台并集贤殿主事。八月十七日,忽传圣旨奏折送入皇帝寝宫,之后得皇帝朱笔批阅,

如此皇帝居后宫主事朝政半月有余,皇权忽又回归,朝臣议论纷纷。九月初九重阳,皇帝颁旨登高同乐,皇后抱着二

皇子往京郊香山游玩,刘国丈领一众隐退老臣同往,号称千叟同游。当日香山遇袭,几个老臣拚死护卫,皇后与二皇

子幸得平安。皇帝大怒,新上任的禁军统领苏南平革职查办,并着大理寺彻查。仅十五日,此案有人证物证,并直指

幕后主事为监国太子。

仅一月余,一场政变从苗头到全面爆发。远在国门外亲征的太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皇权已经岌岌可危。

十月第一个大朝日,皇后抱着二皇子坐上了金殿。群臣哗然,圣旨示下皇后垂帘听政。皇朝百余年来未有过这种事,

不少年轻气盛的官员负气当殿出走,然而隔日,就有老臣重回省清院,得到重用。

太子与外争战的重要时刻,皇权不稳、人心惶惶。这场变故作得不好,后果不可想像:太子携了军权,如果得到消息

一怒黄袍加身拥军返都,势必父子夺权。又或者皇帝先一步夺回军权,在外二十万大军危矣,让回鹘有可乘之机。而

问题的关键是,皇帝是否真心想要废长立幼。

元翎初走进大观楼的雅座,耳边尽是议论朝中事。

天下的仕子分成两派,一派尽忠皇帝,即便废长立幼,皇帝毕竟是皇帝,皇帝意思是圣旨,违背就是抗旨;另一派倾

向保太子,毕竟当前大势是太子亲征在外作战,这时夺他皇权是帝国自绝行为,而且二皇子是襁褓幼儿,皇权必定旁

落外戚手中,前朝就是外戚干政败亡的。

大观楼里最好的茶,是碧螺春,元翎初浅尝,放下杯子。

征战在外,忽听自己位置不保,他心里该会凉透了吧。皇帝宠了二十几年的爱子,也尝到被重要的人舍弃的滋味。全

心全意的宠,理所当然的爱,某一天突然破碎,炎炎夏日突然落下冰雹,砸得人都蒙了。

能够依仗的只有自己,永远的孤家寡人,这才是皇家。亲情是什么呀,父子反目兄弟阅墙,在皇家不是稀罕事。他千

防万防的小婴儿,出生几个月就站到了对立面。

元翎初从未想过有一天赵日晏会被废。废太子的下场大多是死,要不流放千里,难以想像那样任性尊贵的坐死囚牢中

会是什么样,又或者在边远地蓬头垢面生活。

容深雅扇子半遮脸走入包厢,之后舒口气放下。

“你干什么?”元翎初奇怪问他。

“可不能让人瞅见我与你在一起,如今你是太子党,我是帝党,咱们该水火不相容。前两日,左家大少爷吏部少参与

父亲工部左侍郎正式划清界限,就是因为左少参是太子党,左侍郎是帝党。父子何况如此,你我不过朋友,割席分座

理所当然。”

元翎初没好气道:“你割,再昭告天下,你我恩断义绝。”

“别赌气啊,现在不是世道变样嘛……熬过这时候,咱们还是朋友。”容深雅上前拍拍他肩膀。

元翎初笑起:“这回你错了。我不是太子党,也是帝党。”

容深雅作出吃惊的神态,收起扇子拄头:“咱们的小太子要抓狂了,他在外出生入死,父皇与情人却一起背叛,做人

也太失败了。你当真气他到这程度?”

“他当政,只会把我困作禁脔,人生是需要勇气搏一搏的,为了将来我也只好舍弃儿女私情。”元翎初说得似真似假

“哎呀呀……”容深雅一拍扇子,“我还以为我家那婆娘最毒,没想到男人毒起来,更是要人命。可怜咱们太子,当

年对着皇帝直愣愣地吼没你活不下去,谁想几年之后,第一个舍他而去的就是你。”

人低头,藉着喝茶掩饰一番,轻声道:“舍总是要舍的,不如就趁现在,断起来干净。”

容深雅瞥了他一眼,没好气:“你俩要断可以,到时候别干架,别弄得整个朝堂鸡飞狗跳,大家都没安生日子过。”

茫然笑笑,茶中冒出的热气迷濛住眼睛,纠缠了那么多年,这出戏轰轰烈烈地演,是该有个完美落幕。

“真真假假的事,我已经很累。这次不断不行……”元翎初看着容深雅,目光中有湿润的亮光。

容深雅叹口气:“真想不明白你们两人,算计来算计去,枕边人各怀鬼胎,这样躺一张床上睡得着吗?”

“睡不着,是睡不着。”所以他累了,不退出不行。深吸口气,元翎初暖了表情问,“你家的事怎么样,伊丽小姐决

心放你一马了不?”

容深雅皱眉,拉开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咬痕:“她狠狠咬了我一口,不过是三天前……现在她病了,整日躲房里躺着,

大夫说是水土不服。”

第 51 章

人心是个残缺的东西,永远都有个洞,看起来装得满满实际上一直在遗漏,只能不断往里装东西,否则总有一天会漏

空。

美好的记忆在遗漏,爱也在漏。从前他把心冰冻起来,坚硬了,也阻止了爱的遗漏,那没用的东西依然带着卑微的心

理等待,明知不行还默默等着冰雪消融。

这样卑微的情感被自己挖掘出,袒露开,他想珍惜都不能,无比羞耻,无颜正视自己,能做的只有撕开心上的口子,

让一切倒空得快些。

十月初四,收到了密信,赵日晏判断京中异动,命侍卫把他转到安全的地方,被他一口拒绝没有缘由,之后三日一封

多次催促,他一一拒绝。赵日晏连这次事件的主谋都没认清,他能赢吗?再聪明的人也有算错的时候,既然赵日晏擅

长暗中对决,那就来一次黑暗里的战争,拼上的是命是天下。

十月十八日,金殿上皇帝圣旨,调元翎初入文昌台,任左仆射下侍中一职,自容深雅后,他是第二个未到而立就入中

央职权的官员。调令一出天下轰动,元翎初本是太子的身边人,金殿上对帘幕后的皇后与二皇子称臣谢恩,其中的阴

谋迷雾越发深重,仕子们开始讨论元翎初看准皇太子的倒台,转而投诚二皇子。

从那时起,赵日晏再无密信传入元府,原本暗中守着的护卫也一并撤去。亲情爱情皆已不再,如今的赵日晏是真真正

正的孤家寡人。远在国境之外围困住回鹘可汗,表面的胜利背后却是一败涂地。

十月二十五日,氐族族长那木沙通告天下背出五胡联盟,同时开始屯兵在回鹘东边,西进二百里就是赵日晏大军所在

鸣鼓山,昼夜行军即能会师。一个情人背弃而去,一个情人却拼上家国天下誓死相守。这回的患难,赵日晏可以认清

谁是虚情假意,谁是刻骨铭心。

那木沙胸口燃烧的那团火,确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元翎初抬起左手,望着那残缺一指。他早就领教了那木沙的爱,激

烈毫无保留,就算赵日晏一边抛弃他一边利用他,依然义无反顾,他执着并不断付出,至死方休。

真心这种东西太难得,他和那木沙有宿怨,也不能不佩服。这样的爱情,听听就觉得动容,是他永远不可能有的选择

如今的赵日晏,心头是哪般滋味呢……

“相公,歇息吧。”颜娘落身后,为坐在亭中的他披上外衣,秋意深深,婉丽女子深情款款,温热手心为他拂去脸颊

的凉。

元翎初握住她的手,执起仰望:“颜娘,这回我终能解脱。”

女子怜爱地抱住他的头,不发一语。

颜娘予他的爱,何尝奢望过回报。多年前的春风一度,他隔日就忘,颜娘却默默等候七载,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公

子冲动下的承诺,她却珍惜一生。

有些感情应该倒空,有些感情必须珍惜。他作出取舍,趋利避害,守住身边的真挚,这个选择永生不会后悔。

颜娘抚平元翎初的眉心,柔声:“相公,你别伤心……”

扬起安慰的笑,心脏的悸动逐渐平稳:“以后不会了。”

战事变得很微妙。天朝酝酿着政变,回鹘却已经政变。围困鸣鼓山两月,回鹘朝堂在可汗亲弟雷亲王的控制下,放弃

可汗与近三十万大军,准备自立为王并再集十五万兵力讨伐插入回鹘腹地的天朝军队。政变仅仅五天,回鹘王子悍然

宫变,亲手斩杀叔叔的头颅,打起救父的旗号,得到回鹘上下的支持。回鹘王子夺得军权做的头一件事,以母妃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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