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容瑞觉得心疼。他握住夏海初放在桌子上的另一只手。“我会对你好的。”他回头叫
住那卖玫瑰花的女孩,“我全部要了。”
不理会卖花女孩惊异的眼神,容瑞抽出一叠钞票给她,连篮子一起抱了过来。玫瑰红
的颜色,往往给人一种肉感的艳丽。一种感官的刺激。他把篮子翻过来,对着夏海初
倒了下去,一捧一捧的玫瑰花就落在夏海初身上。
夏海初去摸落在身上的玫瑰,轻轻啊了一声。玫瑰有刺,刺出了血。容瑞连忙握了他
手看,夏海初摇摇头,缩回手去。对着容瑞笑:“我给你唱歌。”
他走下舞池,步子很轻,轻得几乎是在飘。
他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容瑞着实地吃了一惊。还是那首燕尾蝶。他在何遇家听过夏
海初唱,但那是没有伴奏的清唱,这时候有全套的设备,听起来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
他再次肯定了夏海初一定是职业的歌手。他发音的方式都是专业的。
他的声线……真的很美。容瑞突然想起在床上时夏海初的声音,不由得浑身热了热。
夏海初眼睛在人群里找到容瑞,他的眼睛,对着夏海初,微微地笑。笑得眼睛里,水
一荡一荡的。
夏海初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容瑞正好喝完一瓶酒。他一手搂过夏海初,就往外走。夏
海初有点不情愿,却被容瑞拖着走。两个人跌跌撞撞地到了车里,容瑞急着开车回去
,夏海初却不停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容瑞哑着声音说道:“海初,别玩了,再闹下
去,一头撞到哪里,我们俩都变鬼啦!”
夏海初的脸,埋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你怕?”
容瑞笑:“不怕。”
夏海初跳起来,把容瑞握方向盘的手,猛地撞到了一边。容瑞吓了一跳,车顿时没了
方向,一头朝墙那边撞去,容瑞忙抢了方向盘,用力一转,把车停在路边上。还好是
深夜,还好是条僻静的小路,四周都没有行人。
“你真想找死啊?!”容瑞有点恼火。
夏海初垂下头,不发一言。忽然他霸道地环住容瑞的脖子,用力地吻起他来。
确切的说,那不是吻,是咬。容瑞吃痛,本能地一把推开他。夏海初靠在车门上微微
喘着气,挑衅地看着容瑞。微扬的眼角,深黑的眼睛。他有那样一种本领,不管作出
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总有他自己的风情——使人堕落的,或是迷醉的……他自己却
似乎并不在意。
容瑞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嘴唇上的血,忽然发疯似地搂紧了夏海初。
“变奏”。五光十色。绚烂的光洒落在两个人身上。
两人正相拥倒在车后座上,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人敲车窗。
“还没玩够?”
声音很熟悉,容瑞一下子坐起了身来。
夏海初睡在他腿上,并没有醒。刚才那场性爱让他都有些昏昏沉沉了。容瑞轻轻把他
放平在车后座上,又把暖气又开大了些,走下车来。
这时候酒吧的人都快散尽了,一种繁华之后的冷清。“变奏”两个字,还是一样的光
陆迷离甚至扭曲。招牌下面,王遥直直地站着,抬头看着那个发光的招牌。
“王遥。”容瑞叫他。王遥一脸的憔悴,胡子拉碴的模样,比几个小时前看似乎又厉
害了些。
“原来刚才是你。”容瑞笑着走近了些,“多谢你了,不然刚才那情况还真不知道怎
么了场。”
王遥面无表情。“如果不是我正好在这里,你们俩这面子可就丢大了。你又不是十七
八岁的小兔崽子,猴急得这个样子?我还在这里帮你们守了半天,闹的声响可真不小
。”
容瑞讪讪地笑。想另找句话说,王遥却说:“我是在这里遇见于思的。”
容瑞沉默了。过了很久,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王遥摇头。“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吵架。我们本来是天天在一起的,那个凶手,不
会有下手的机会。”
“如果凶手把于思当成了目标,那么总会找到机会。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懂。”
王遥忽然盯着容瑞看,目光锐利。“我怀疑过你是凶手。”
容瑞笑容不变,“我?为什么?就因为我住在那幢大楼里?”
“还有心理上的原因。你是个摄影师,我看过你的作品,你酷爱美的东西。我们对以
前那几个死者都作过详细的调查,实在查不出来什么值得杀人的动机,我们只能猜测
,那个凶手有某方面变态的嗜好。”王遥侃侃而谈,一时间,又有了平日的神采,“
而你,你拥有这种犯案的特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一般犯这种案子的,都是其貌不扬,或者身有残疾,心理有问题的。而你
……”王遥看了容瑞一眼,把后半句咽了回去。高大英俊,年轻多金,容瑞实在不具
备这种特质。所以,他的这种架构在心理上的论据,实在不容反驳。如果说容瑞是为
了收藏美的东西,那么,他身边的夏海初呢?夏海初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论据。而
夏海初太美,比前面死的几个人加起来都美。
“王警官不会怀疑我有什么隐疾吧?”容瑞扯起嘴角笑。王遥地笑,“不,其实,前
面那几个死者,死前都跟人作过爱。不过,清理得非常干净。想做DNA,也无从做起。
”
容瑞微微扬起了眉毛。“王遥,这些你都告诉我?”
王遥苦笑。“我并不相信你是凶手。”
容瑞点点头。“没错,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于思的。他跟你吵了架,心情也不好,我也
正好找不到海初,他也在跟我闹别扭。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然后我送他回酒吧,就自
己回去了。他情绪一直很正常,虽然有点低落,但也努力在振作。我也反复回想过,
但确实,想不出什么有线索的东西。”
“他有没有说过他要到哪去,或者,要去见什么人?”王遥一叠连声地问,容瑞看着
他,摇头。
“我如果能再想起什么,会找你的。”容瑞拍拍王遥的肩头,“事情已经发生了,就
不要一味在这里难过了。你是警官,振作点,早日把凶手找到,才是你的责任吧。”
王遥苦笑。“我还没想到你这么会安慰人。”
“安慰人的话都是废话,想不想得通都看自己。”容瑞耸耸肩,“我走了,海初还在
我车上。你自己保重,早日破案。”
“好。”
容瑞正要走开,却又站住了,抬头去看头顶上的那个酒吧招牌。
“变奏。”
王遥问:“怎么,你也喜欢这个名字?”
容瑞摇头。“不喜欢,这两个字的设计很诡异,就像是扭曲的。颜色也很诡异,像一
个漩涡,要把人吸进去。”
“是啊,几乎看不出是‘变奏’两个字。”
容瑞又耸了耸肩。“也许,我们的生活,本来就是一段变奏曲吧。名字没取错,只是
我们自己,不想承认这只是一段变奏,而不是主旋律。”
“瑞。”夏海初拖长了声音叫他,容瑞正趴在床上看照片,嗯了一声没回头。“那个
警官又来了。就在楼下。这段时间,他老是在这里转悠。”
容瑞翻了个身。“死的是他情人,他当然想早点找到凶手。”
夏海初的眼睛里,有种沉思的表情。“如果他的情人是受害者,那么他就不应该再管
这个案子。这个应该是基本的回避吧。”
容瑞抬起眼睛。有点吃惊地看了夏海初一眼。“你也会关心这些?”
夏海初耸耸肩。“只是看着他觉得烦。每天一开窗,都看得见他的车,或者索性是他
的人。你说,他一天盯着这里,做什么呢?他认为,凶手就在这幢大楼里?”
“谁知道呢?”容瑞把手里的照片丢开,洒了一床。无数个夏海初就散落在床上,夏
海初随手捡了两张来看,一张是他趴在床上的,一束灯光聚在他肩后那只蝴蝶上。一
张是他仰面躺着的,那明显是高潮过后的表情。
夏海初脸红了红,啪地一下把照片倒着扣下了。容瑞又翻过来,笑着说:“这有什么
不好意思的?这是好东西,把你的美都记录下来了。”
夏海初嘴唇略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又吞了回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也
别老在完了事之后来拍……”忽然脸上现出一丝很奇怪的表情,容瑞说不清这种表情
是什么意义,有一点点伤感,有一点点叹息,有一点点嘲弄。“如果有一天,我们不
在一起了,你用这些照片来敲诈我,怎么办?”
容瑞愣了愣,他没想到夏海初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再回味了一遍,有点失笑。“我敲
诈你?敲诈你什么?要你的钱?还是要你的人?”
夏海初放声大笑。“要我的命。”
容瑞皱眉,这个玩笑,他不喜欢。正想说话,手机响了,有摄影任务。他带上器材,
回头跟夏海初说:“我晚点回来。如果太晚了,你自己吃饭吧。”
夏海初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双赤着的脚,在那里荡来荡去。把容瑞的心也弄得一荡一
荡的。
“我又不会饿死,你担心个什么劲。快去吧。”
4
“瑞哥。”
“什么事?”好不容易拍完了,容瑞匆匆忙忙地收拾器材,他想早点回去找夏海初。
“常常跟你在一起那个男孩子,长得好漂亮。”小雪一脸的花痴模样,容瑞看着好笑
,嗯嗯了两声,转身打算走。
“我昨天看到他跟一个男的在喝茶。”
这句话把容瑞成功地逮了回来,容瑞转过身,问小雪:“在哪里?”
“江边。”
C市有条江,虽然是条窄窄的小江,但也算是江。临江的房子,都贵,比如容瑞住的那
幢楼。江旁边有很多喝茶的地方,有时候天气好容瑞也会拖着夏海初去晒太阳。他很
喜欢看夏海初在太阳下被晒得懒洋洋软绵绵的样子。
“跟他在一起的是那个警官呀,就是上次来找你那个。”
那个警官当然是王遥。王遥跟容瑞似乎还建立了点友谊,隔三岔五地还一起喝杯茶说
说话的,王遥也跟容瑞谈了谈案情,没发展,但也没死人。
某种意义上说,要死人才会有发展。这个凶手,做得太干净俐落,他们至今还没有抓
到一丝一毫线索。
指纹,头发,血迹,精液,什么都没有。王遥苦笑着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桩人做的
案子。一个证人都没有,一点痕迹都没有。毕竟,人不是神,再周密的计划在实施过
程中,也不可能百分之百的完美。何况,世上本来就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杀人计划,
何况,还是这么多桩。
容瑞不以为意。“这世上哪有鬼神之说?人穷怪物稽。”
王遥干笑着,默认。他已经逐渐从于思之死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只是一双眼睛,越发
坚毅。容瑞从他眼睛里面看得出决心。
只是,他找夏海初干什么?
虽然夏海初长得美,但容瑞实在不觉得王遥在这时候有心情另觅新欢。如果他想结识
夏海初,也犯不着瞒着自己。
难道……他在怀疑夏海初?
容瑞不经意地问夏海初:“你昨天到哪去了?”
夏海初倒在他怀里,对着他笑。“去玩去了。”
“跟王遥?”
夏海初没有惊讶,只是眨了眨眼睛。“哦,C市还真小。”
“他不会怀疑你是凶手吧?”
夏海初楞了一楞,然后放声大笑了起来。“我还没想到这一层。也许吧,我也弄不明
白他要找我做什么。”
“他问了你些什么?”
夏海初抬起眉毛。“瑞,你这么紧张作什么?你放心,他没有问什么。只是东拉西扯
说了些闲话。”
容瑞有点生硬地回答:“我不认为王遥现在有心情跟你天南海北地聊天。”
夏海初在他鼻子上轻轻咬了一口:“说不定,他是喜欢上我了呢?我可比他那个朋友
长得好看。”
容瑞啼笑皆非,夏海初的自恋总是发作得不合时宜。“那也好,我先去把他揍个半死
再说。敢打我的人的主意,他不要命了他。”
夏海初大笑起来,滚在他怀里。“瑞,我们出去玩吧。”
容瑞不明白,夏海初为什么老是记挂着要出去。是,C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风景好的
地方一把把抓,可是,夏海初的固执,也实在太奇怪了些。
“好,听你的。你说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
夏海初高兴了起来,搂住他脖子,软软地说:“我们不回来了吧。这里不好。”
容瑞笑着问他:“那你说,哪里好?”
“哪里都比这里好。”
容瑞心中一凛。“海初,我说过,我们可以搬出去。”
夏海初看着他。“瑞,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搬到哪里,也都一样。”
容瑞听不懂他说的。伸手揽住他的腰,去吻他的脸,慢慢地吻到了脖子。“海初,有
时候,你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一手去抓报纸,“我现在就去联系旅行社。我们出去多玩几天,散散心。海初,我不
想看你不开心的样子。”
夏海初按住他的手。“不用这么急。什么时候都可以。”
容瑞已经放开了他,拿起电话开始拨号。“想做什么事,就没必要拖延。”
夏海初看着他。
容瑞没有看到夏海初眼中的表情。那种表情非常奇怪,带着笑,却又像是要流泪。
夏海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美丽的地方,这么美丽的
——水。
海拔三千多公里高的地方,爬了好几个小时,夏海初几乎是被容瑞拖上去的。容瑞一
路哄着他,只说顶上有好看的东西看,可是夏海初已经走得快死掉了,垂头丧气,没
精打彩,只后悔怎么会来走这一趟。
这时候,他站在观景台上,楞住了。
容瑞站在他身旁,叹息地说:“都说,看了这里的水,天下的水,就再也没有可看的
了。这里的水,是天下最美丽的水。”
一个个的水潭相连着。每一个水潭都是满满的,看着像要溢出来,偏偏就不会溢出来
。奇特的是,每一个水潭的颜色都不一样。天青色,湖绿色,湖蓝色,浅碧色,海蓝
色。介于青跟蓝之间的一切最美丽的颜色。在一个个高高低低的水潭间被划分着完美
的界限。
夏海初一直在发怔。他说不出话来。容瑞的手,轻轻按上了他的肩头。
“我来过好几次。虽然来这里实在不容易,但我还是来过好几次。”
“为什么?”
“我不知道。”容瑞耸了耸肩。“因为这里太美吧?美得让我有饥渴的感觉。”他的
声音,更轻悄了些,在夏海初耳畔响起。“就像看到你的时候。”
夏海初没有反应。他的眼光,呆呆地掠过那一串五彩池。这时候是春天,但在这海拔
三千多的高原上,还结着冰。洁白透明的冰块浮在池里,映着阳光跟雪光,那种颜色
,瑰丽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我走过很多地方。但是这里的水,真的是最美的。太美的东西,会让人有饥渴的感
情,想永远占有。你——就是。”
夏海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恍惚。“这就是你喜欢我的原因?”
容瑞没有立刻回答。夏海初也没有再发问。
“这是我迷恋你的原因,但是,我喜欢你,我爱着你。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