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弥漫在空气里。“涨潮时的声音。”
夏海初的笑容很美。容瑞看着他,却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说不出来的奇怪。“我
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好。”
在外面吃过饭,回到容瑞住那幢楼的时候,却看到几个穿警服的人。容瑞皱了皱眉,
才想起这里前天才又发生了命案。
他突然又想起自己第一天遇到夏海初也是在这座大楼里。容瑞又皱了皱眉,真奇怪,
离他初次遇上夏海初也不过就这么两天的事,为什么感觉上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电梯里,两个人一路沉默。夏海初一直盯着电梯间里的镜子看,这座大楼是非常豪华
的物业,物管当然也非常棒,镜子都擦得光可鉴人。夏海初的脸映在镜子里,美得惊
人。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十三楼。容瑞拉着夏海初走了出去,一面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那天你也来过这里,上了顶楼。”
夏海初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容瑞继续没话找话说:“你在这里也有朋友?”
“你不就是吗?”夏海初笑了起来,容瑞心里动了一动,一手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
吹了口气,柔声说:“我们算朋友吗?”
夏海初似乎很怕痒,容瑞这样一个小动作他都觉得受不了了,缩了缩脖子,对着容瑞
笑了笑。
容瑞开了门,夏海初径直就进了浴室。
容瑞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就跟他带任何人回来似乎都没有区别。只是
做一场爱,两个人的汗液跟精液混在一起,然后在淋浴头下,把什么都冲得精光。清
晨,天一亮,白光把房间照亮的时候,黑夜狂乱的精灵就没了踪影。
他房间的隔音非常好,为此花了不少钱。容瑞并不希望隔壁邻居来找自己抗议,他喜
欢把音响的声音开到最大,喜欢打击乐。重金属的声音,噼里啪拉一阵响,可以把空
气里那种死寂驱散。
按说,容瑞这种人,夜晚不应该是一个人的。酒吧跟酒。是属于他这种男人的东西。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容瑞并不喜欢去酒吧。
刺耳的门铃声响了起来,穿透了打击乐的声音。这么晚,会有谁?
容瑞把音响关了,起身去开门。门口是一个穿便装的年轻男人,亮了一份证件。“我
是王遥,是调查这里连续几桩凶杀案的警官。想问一些事情,方便吗?”
容瑞当然觉得不方便。但他一向很有风度,既然上了门,也不能把门对着人家的脸关
过去。
王遥环视着这套房间。很大,足有两百坪,还是跃层的。王遥自己也是单身,一眼便
看得这里住的也是个单身男人。房间虽然装璜考究,但总觉得少了一些人气儿。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有张非常英俊的脸。对,是英俊。眼睛很大,大得无角,黑
白分明,很少见到男人有这么大这么圆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一边一个酒涡。
宽肩细腰,晒成深色的皮肤,很自然健康的颜色。
这种男人是有魅力的,同时也是危险的。
王遥自然也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淋浴的声音。显然那个人连浴室的门都没关。他自然
也明白了容瑞在开门时的那一丝犹豫。很正常,一个单身男人,像容瑞这样资本的,
不可能没有女人。
“王警官,有什么问题就请问吧。我这里还有客,不方便多留你们。”
容瑞很直接。他脑子里全是昨天夜里的画面,夏海初躺在纯黑的床单上,身体在床头
灯下发出晶莹的光艳。柔滑富弹性的触感,足以让人发疯。
他并不想在警察面前流鼻血。
“容先生,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容瑞笑了笑。“王警官,这些你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再来问我一次,是浪费时间。我
们把谈话的时间,尽量缩短一些,好吗?我还有事要做,很重要的事。”
王遥滞了一滞。他看得出面前的男人不好应付,但也没料到会直截了当到这个地步。
“你认识这几个人吗?”
容瑞低下头,看着王遥放在茶几上的照片。照片照得很好,上面的人也是很安详的表
情,但容瑞对摄影这一行有太多的经验,他知道,照片上的人,是死人。
“见过。住一幢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点头之交,碰上了会打个招呼,但更多的交
情就没了。名字也不知道。”
好,真好。王遥想着。把自己想问的,全部答完了。而且答得滴水不漏。
“王警官,还有什么问题?”
“这个月的14号晚上,你在哪里?”
容瑞仰起头,想了片刻。“不记得了。”微微翘起嘴角,他脸颊上的笑涡更深了。“
我并不太注意时间,单身的男人,没人提醒。”
里面淋浴的水声突然停了。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容瑞站起身。
“如果没有问题,我可以休息了吗?”
王遥盯着他的眼睛看。容瑞的眼睛,很黑很深。非常漂亮的一双眼睛,对着女人(或
者是男人)的时候,会放电。
“对不起,打扰了。”
容瑞微笑着,送他到门口,很有风度地打开门。“不客气,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随
时来找我。”
容瑞回到浴室的时候,夏海初正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珠。雪白的修长的身体,在浴池
顶端刺眼的光照下,华丽得让人眼花缭乱。
容瑞只觉得一股血气自小腹下窜了下来,一直窜到了脑子里。
他扑了过去,把夏海初压在冰冷光滑的瓷面墙上。三下两下扯开自己的皮带,用力一
下便顶了进去。
夏海初叫出了声。他叫的声音很特别,容瑞从来没听过这样动听的声音。
因为是背对着,他身上刺的那只蝴蝶,随着容瑞抽动的动作而动着。几乎像是在飞。
容瑞一口咬了上去,咬得很重。
他就是喜欢咬那只蝴蝶。而且一次比一次咬得重。
夏海初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想抓住什么,瓷面墙一片光滑,却什么都抓不住。
“海初。”
夏海初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容瑞用手拨弄了一下他汗湿的头发。“就住我这里吧。你
那里太远了。”
夏海初吃吃地轻笑。“你要带别的人回来,不会嫌我不方便?”
“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你。哪点都不如。”容瑞也笑。
夏海初睨了他一眼,眼角里带出来的都是风情。容瑞一瞬间竟然心里有点不舒服,要
有多少经验,才能有他这样的风情?
“好,我就住这里了。你不要后悔啊。”
容瑞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决不会。”
2
容瑞从来没后悔过把夏海初留在身边,他只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宝贝,给了他这么个
美人。他一直很后悔的倒是那天为什么要带夏海初到何遇的宅子去。也许是因为那天
喝多了?容瑞心情好,在吃饭的时候,多喝了两杯,也给夏海初灌了两杯下去。
夏海初的眼睛,比平时更勾人些。秋波流转?翦水双瞳?容瑞这时候开始感叹中国文
字的妙处了。
“这是哪里?”
夏海初下了车,却皱起了眉头。一座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阴森森”的大屋,在繁华的C
市,哪怕是郊外,也觉得很不和谐。
容瑞关上车门,一手搂着他,顺手不安份地在他腰上捏了两把。“是我一个朋友的房
子。看起来像闹鬼的吧?”
“你怕鬼?”夏海初瞟了他一眼。对他的动手动脚,夏海初一向并不介意。还有点纵
容和喜欢。
容瑞大笑。“这世上哪有鬼?我是唯物论者。”
似乎是要对他的话作个挑战,黑漆漆一片的堂屋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夏海初吓了
一跳,往后退了一退,却被容瑞搂得更紧。
容瑞哈哈大笑,捏了捏他的鼻尖。“怕鬼的是你吧!”
夏海初也笑。“我不怕鬼。”又加了一句,“我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容瑞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他提起声音招呼:“何遇,是我。你这是怎么了,学僵
尸,跳来跳去?”
何遇跑过来,突然看到夏海初,怔了怔。
夏海初的漂亮,跟容瑞的那种,不是一类型的。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美”。不是
魅力,不是气质,什么都不是。就是美。可以让人一见就死死地盯着,转不开眼睛。
夏海初就拥有这种东西。
容瑞从第一次见他,就再也转不开眼睛了。
何遇也没有转开眼睛。
他喃喃地说:“真美。”忽然,他兴奋地对着容瑞说,“容瑞,你发现了吗,他像一
只蝴蝶。”
这句话并不礼貌,夏海初也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容瑞怕他会生气,但夏海初却笑了
,笑得如同烟火,光芒四射。
他安安静静地说:“我本来就是一只蝴蝶。要看么?”
容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把上衣脱了下来。容瑞一直奇怪他脱衣服怎么能
脱得那么快,完全是职业性的。这点让他想着很无语。
光洁的背,优美的线条。刺着一只蝴蝶。
何遇发出一声几乎是叹息的声音。
“Papilio hospiton。”
夏海初回过头。“你说什么?”
何遇不回答,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开灯。容瑞拉着夏海初跟了进去,他来了很多次
,不会惊讶。夏海初一双眼睛睁得大大,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座阴森森的老屋里,收
藏了那么多美丽的蝴蝶。
“你喜欢收集美丽的东西?”
何遇把一个标本箱抱了过来。“蝴蝶只有做成标本,才会最美丽。很奇怪的现象,是
不是?一般的生物,不管是动物还是植物,死了,失去生命,就失去美丽了。而蝴蝶
,成为了标本,才会是永远的美丽。”
容瑞有点不安。夏海初听得太专注。他碰了碰何遇,对夏海初笑着说:“你别听他的
,他这个人,就有点怪里怪气的。平时他常常跟我灌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我也听惯
了。”
夏海初环顾着四壁架子上无数的蝴蝶标本。他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你也相信他的
理论,不是吗?”
容瑞顿时哑口无言。这个问题,他并不打算认真去想。
“看这个。”何遇似乎并没有留意他们两人的对话。他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玻璃盒子放
到桌上。
“啊,跟我身上那只一模一样的。”夏海初凑过来,认真地看。
何遇把台灯移过来。强烈的白炽光的光,聚在玻璃箱上。
“Papilio
hospiton。原产于科西嘉和萨地那。中文名……你可以简单地叫它燕尾蝶。属于地方
立法受保护的蝶类,不允许捕捉,所以来得并不容易。非常美丽的一种蝴蝶。在夜里
,它会自己发光。因为独特的生理构造,燕尾蝶的飞行轨迹是一些不固定的曲线……
”何遇摊了一下手,“非常优雅,但也非常飘忽不定。”
容瑞说:“好像有一首歌,就叫燕尾蝶。”
“我会唱。”
容瑞有点惊讶。他除了工作,其他时候几乎都跟夏海初腻在一起。从来没有听夏海初
唱过一句。
“唱来听听。”
何遇没反对。虽然他这座老屋里,连最起码的音响设备也没有。容瑞也不认为何遇会
喜欢听流行歌曲,但他没有反对。
夏海初真的唱了起来。这首歌有段时间似乎流行过,容瑞上街时也常常听到商店里放
。有点印象,也并不觉得多好听。
那首歌,真的叫燕尾蝶。
歌声回荡在老屋里。一屋子的蝴蝶标本,黯淡的灯光,陈旧的房间。极端的不协调。
夏海初的嗓音很动人。但让容瑞吃惊的是,他的唱法,完全是职业的。
“海初……?”
“我今天喝多了一点点。”夏海初对着他,笑了笑。“都是你不好。”
“那我们回去吧。”
容瑞去拉他。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他带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蝴蝶。他有种迷失的感
觉。
他回过头,跟何遇告别。“改天我们再一起吃饭。”
何遇叫住他。“你上次说,要只漂亮的蝴蝶。我给你找到了,就是这只。你还要吗?
”
容瑞看看何遇手里的那只燕尾蝶。又看看怀里的夏海初。夏海初的眼睛,在灯下,水
汪汪的。他的脸,也红艳艳的。
“不要了。我找到我的蝴蝶了。”
何遇笑着,把手里的标本箱轻轻放了下来。“我就知道,你到我这里来,一直都是在
找你想要的蝴蝶。”
容瑞也笑了,搂着夏海初向外走。
“容瑞,你忘了一件事。”
容瑞又回头。何遇在灯下,对着他笑。
“蝴蝶最美丽的时候,就是被做成标本的时候。如果你找到你的蝴蝶,你要留住他的
美,就必须这样做。”
夏海初也跟着回头。不同于容瑞的瞠目结舌,夏海初却在笑。
他的笑容,竟然似乎是在表示同意。
容瑞觉得浑身一阵发寒。
那天的摄影任务是在晚上。容瑞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如果是对一般的上
班族,是太晚了。对C市的夜生活一族,还只是开始。
他开车经过C市著名的那条酒吧街时,不经意地瞟了一眼。
一家酒吧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背对着他,虽然只是背影,但由于职业的关系,
容瑞记人的本事很好。他觉得眼熟。另外一个被这个男人挡着,几乎一点都看不到。
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站得很直,非常直。霓虹的灯,五光十色。容瑞放缓了车速,摇
下车窗,注意地看。
虽然是背影,但看得出那男人很激动。挥舞着手,做着手势。
啊,是王遥。那个来找自己问过话的警官。容瑞又抬起头,看了酒吧的招牌一眼。变
奏。他记得这个酒吧的名字。C市里著名的一个同性恋酒吧。
容瑞无意识地笑了笑。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他有好奇心,但并无意于探究别
人的隐私。
他正把车窗往上摇,王遥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他对面那个男人也暴露在了灯光下面
。
容瑞觉得这个人也有点眼熟。
怎么,C市这么小?转过来转过去,遇上的都是这几个人么?
转了一个弯就到了他住的大厦,容瑞顺便买了一包夜宵。电梯上升的时候,容瑞无意
识地对着那闪光的楼号看,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夏海初,就是在这座电梯里。不知
道为什么,这个想法让他隐隐地生起了一丝不安。可他又不知道在不安什么。
回到家,他想把夏海初叫起来一起吃,夏海初不感兴趣,唔了一声,翻过身继续睡。
容瑞只有自己吃,才塞了一口,忽然啊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
夏海初听他的语气有点奇怪,翻过身来,问:“想起什么了?”
“我想起跟王警官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这座大楼是豪华物业,近于商务楼的类型,所以里面住的大多是比较有钱的单身男人
。这大概也是那个凶手喜欢选择这里下手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容瑞不知道调查的
人有没有注意过,这附近,隔着半条街,就是那条酒吧街。但现在他可以确定,王遥
知道,而且是肯定知道。
今天跟王遥在那个酒吧的男人,也住在这座楼里。容瑞见过,好像搬来很短时间,所
以也仅仅是瞟到过两眼,没有留下什么印象。
“出什么事了?”
夏海初的眼睛里,有种很特别的表情。容瑞一边脱衣服,一边笑着说:“没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