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山河by寻找失落的爱情
寻找失落的爱情  发于:2025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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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不管他做得多好多周全,都没有赞许和首肯。在孝文帝眼中,只有刘皇后母子。
太子按捺住心里的怒火,恭声领命,退了出去。
跨出门槛的刹那,太子飞快转头,正好捕捉到魏王得意上扬的嘴角。
那一抹笑,满是讥讽和嘲弄。
父皇已经醒了。
你再能干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要俯首低头?
太子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去打理国事处理政务。
当日晚上,贺统领悄然来禀报:“……殿下说的五人,属下已经都查过了。这五人,确实都和魏王暗中有来往勾连。”
“要不要属下立刻出手处置他们?”
太子目中闪过冷芒:“暂且留着他们的性命,盯着他们的举动。有异动,立刻来回禀。”
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留着这些“内应”,或许日后有更大的用处。
贺统领点头应下。
太子思索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这封信,你派人送给孟将军。”
前几日,太子令庞詹事给孟将军写了一封信,令孟将军照拂裴家女眷。现在看来,谢礼实在太轻了。
除掉天机道长,找出东宫内应,斩断魏王阴谋。裴六姑娘真真切切地立了大功。
既然是一枚有用有分量的棋子,他这个东宫太子当然不会吝啬。他的这封亲笔信,明示孟将军要保护裴家女眷。裴六姑娘需要的一切东西,应有尽有都可以给。
“终于到昌平县了。”
站在幽州燕郡昌平县的界碑前,奔波了近三个月的孙校尉,发出一声长叹。
高侍卫也是一脸风霜,欣然道:“是啊,这一路颠簸辛苦,总算是到了。”
两人一同转头,看向英气蓬勃精神奕奕的少女。
裴家女眷七月流放,一路向北,现在已是十月。进了幽州,天气明显地变冷了,策马驰骋,寒风扑面。
裴家女眷提前做的棉衣派上了用场,人人都有厚实的棉衣,每日有热汤热饭,总算抵御了刺骨的凉意。
裴青禾清秀的脸颊被凉风吹得发红,一双黑眸如水洗过的黑曜石,熠熠生辉。她眺目看向远方,不知看到什么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是啊,终于到幽州了。”
别人提起流放地都是一脸苦楚,唯有裴六姑娘,提起幽州时宛如故乡,不知哪来的亲切温柔。
孙校尉心里默默吐槽,脸上半点不露,低声笑道:“按规矩,我得先送你们去县衙登记。请这里的县令给你们划一块地,让你们容身。裴六姑娘有什么要求,不妨和我说一说。”
裴青禾半点不客气,张口就道:“昌平县北部靠着燕山,我们裴家就在那里立足。”
孙校尉和高侍卫一路上闲着无事,都看过昌平县的地图。一听便知是何处,闻言都是一愣。
高侍卫好意提醒:“那里有几伙凶悍的山匪,平日里占山称王,打家劫舍,过往的行商苦不堪言。朝廷出动军队,他们就躲进燕山深处。等朝廷退兵了,就再次出来兴风作浪。实在不是什么安生地方。”
“这等地方,正适合裴家安身立命。”裴青禾眸光灿灿,如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高侍卫和孙校尉这一路领教了裴青禾的能耐本事,对她早已敬服。裴青禾这般坚定,两人也就不再多劝,纷纷策马,直奔昌平县城而去。
燕郡是幽州七郡之一,下辖十县。昌平县是上县,地域辽阔,山林众多,总人口约有五万多。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的数字。豪族奴仆,数量庞大的山匪,躲藏在山林里的隐户,通通不在此列。
昌平县真实的人口,至少要翻两倍。
昌平县城的城门,远看着还算高大巍峨。策马到了近处,就能看出历经风霜的破旧模样了。
几十个城门兵,懒洋洋地持着兵器守着城门。收税的税丁,目光就敏锐多了,盯着每一个进城的人,必须要缴纳十文的进城税。
一百多匹马驰骋的动静着实不小,地面微颤,烟尘滚滚。
在城头负责瞭望的守城兵,被吓得面色发白,慌忙喊道:“快,快关城门。有匪徒来了!”
守城兵们纷纷色变,有人怒骂:“这些个山匪,真是愈发嚣张了。光天白日的,就敢来袭击城门。”
“别废话了,快关城门!被山匪冲进城里烧杀抢虐,你我都得死!”
高大结实的城门,需要三十人同时用力,才能推上合拢。
在那一百多匹马奔袭至城下时,城门险之又险地关上了。城门兵们心有余悸,各自持着弓箭,警惕着随时准备放箭。
城门下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我乃京城猛虎卫的八品校尉孙成,押送罪臣家眷至昌平县,请城门官放行。”
城门守将探头,仔细打量几眼,越看越是狐疑。
城门下有二十来个成年男子,其余确实都是女子。不过,这些女子穿着棉衣骑着马,个个有精神。
哪里像罪臣家人?
倒像是骑马游猎的贵族女眷。
孙校尉打出猛虎卫的旗帜,来回扯动摇摆。
城门守将这才喝令众城门兵,缓缓推开厚重的城门。
仔细验证过孙校尉的身份,再得知高侍卫的身份后,城门守将的态度立刻恭敬多了:“刚才我不明情形,以为是山匪来袭,这才关了城门。请高侍卫孙校尉见谅。”
高侍卫懒得和一个九品守将啰嗦废话,略一点头。一转头,态度陡然恭敬了许多:“劳六姑娘久等了。”
城门守将:“……”
城门守将瞠目结舌地看着高傲的东宫侍卫瞬间变脸。
那位孙校尉,也格外温和有礼:“其余人都在这里等着,请六姑娘随我们进城。”
裴青禾微微一笑,目光掠过城门守将口中能塞鸡蛋的蠢样,不紧不慢地策马进了城门。

故地重游,裴青禾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她在昌平建立裴家军,剿山匪收纳流民,经营十余年。这座昌平县城,被战火摧毁了三次,又屡次重建,最终成了她的大本营。
此时的昌平县城,还是最初模样。陈旧的城门,懒散的城门兵,斑驳的街道,面色麻木的百姓,处处都彰显出朝廷力量在此地的薄弱松散。
就连县衙,也是几十年前建出来的,几乎没有修缮过。破旧的门头后,正堂倒是还算宽敞体面。
穿着官袍面色泛红目光有些迷离涣散的王县令,态度十分客气:“孙校尉,高侍卫,还有这位裴姑娘,都请坐……嗝!”
浓厚的酒气嗝了过来。
一旁的主簿县尉等人都是一脸泰然,显然都习惯了。
裴青禾看着醉醺醺的王县令,也觉怀念和亲切。
这也是老熟人了。
五十二岁的王县令,信奉的是“无为而治”。在昌平县做了七八年县令,基本就没出过县城。昌平县山匪横行,大户跋扈,王县令一概不管,每日就在后衙里饮酒,每日至少喝两顿,是个老酒鬼。
王县令的官声竟然还算不错。毕竟,王县令不贪财也不好色,不抢民女也不过分欺压百姓。每年喝下的无数美酒,都是山匪和大户暗地里供奉的。
当年裴青禾在昌平县崛起之时,王县令是跪得最快的一个,利索地交出了官印,带着一车美酒就走了。裴青禾没有费太大力气,就顺利接手了一个完整的县衙。
孙校尉在军营里混了二十年,见多识广,也不惊讶。
唯有高侍卫,略略皱了眉头,心想一地县令整日酗酒,实在不成体统。
孙校尉客气地道明来意,按着裴青禾之前的想法,让王县令在燕山北划出一块空地,给裴家人容身。
裴青禾拿出章武郡王的亲笔书信后,酒蒙子王县令清醒了不少,痛快答应了,令主簿造册登记,盖上官印。
被流放的裴氏一族,就算在昌平县衙正式报到,过了官府明路。
接下来,王县令派出得力心腹,领着裴家人去安顿之地。这位两撇山羊胡须的李师爷,在见到裴氏女眷后,大吃了一惊。
李师爷倏忽转头看向孙校尉,小心求证:“孙校尉,这些都是裴家人?”
昌平县曾接纳过几批流放罪臣。哪一个不是满面凄苦衣衫褴褛?眼前这些女子,面色红润精神极佳骑着骏马,哪里像经过流放之苦?
孙校尉面不改色地点头应道:“正是。”
李师爷瞟一眼东宫的高侍卫,若有所悟。
定然是东宫一路照拂。
高侍卫也不吭声。
反正,他什么都没说。王县令等人也好,眼前的李师爷也罢,胡思乱想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出了县城,一路向北。从官道,到辨不清方向的小路,从太阳高照走到天色晦暗。
李师爷在一处村落前停下,笑呵呵地指着稀稀疏疏的一大片草屋:“以后,这里就是裴家村了。”
“这些屋子都空着,修一修,收拾规整一下,就能住人。”
又指着东西边一望无际的荒地:“以前这里都是熟地,种过粮食,也都归裴家了。”
再指一指北边延绵无际的山脉:“山里不太安全,少去为好。”
然后,拱手告辞,麻溜地走人。
就这,还是冲着高侍卫和孙校尉的颜面。不然,流放的罪臣家眷,哪有人亲自领路安顿,还给现成的村落和土地。
裴家人神情复杂地看着荒凉的村落。
裴越天真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吗?”
“是,”裴青禾笑意盈盈声音轻快:“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前世被流放之初,裴家也是在这里容身。不过,当时没有现成的草屋,也没划那么大的地盘给她。
她们还有一百多匹马,有锋利的各式兵器,有两车粮食。
对了,还有几个成年男丁。
裴青禾笑着吩咐:“裴甲,裴乙,你们两个先去村子里探一探路,生几个火把。”
这两个被收拢的流民,吃了一路饱饭,对裴青禾死心塌地,坚持要改姓裴,以此表忠心,永远追随裴六姑娘。
裴青禾便给他们取了这两个新名字。
裴甲裴乙兴冲冲地应了。
吴秀娘领着人去收拾屋子,冒红菱带人生火做饭,裴燕领人安顿骏马,裴芸清点家当,裴萱裴风负责照顾好带好一众堂弟堂妹。
在裴青禾的安排下,一切仅仅有条,半点不乱。
天色这么晚,肯定是走不了了。
孙校尉挑了一座草屋,招呼大头兵们吃晚饭休息。
五十个大头兵,战死二十九个,受重伤的几个,也都陆续死了。断了右臂失血过多的方脸大头兵,出人意料地熬了过来,被搀扶着下了车,晃悠悠地进了草屋。靠着土墙,吃力地慢慢坐下。
晚上每人分了一块干饼子,好在有一碗热米汤。
孙校尉心事重重,草草吃了几口裹腹,对着满天的星空发呆。
方脸大头兵挪过来,吞吞吐吐地低声说了一句。
孙校尉看一眼方脸大头兵,站了起来:“你随我去见裴六姑娘。”
裴青禾对孙校尉的道来毫不意外:“孙校尉请坐。”
孙校尉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六姑娘,我有一事相求。方大头断了一臂,以后不能再当兵吃军饷。他爹娘都死了,家中没亲人,也没个去处。他想留在裴家村,还请六姑娘收留。”
方大头已经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断了右臂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倾斜,起身之际往右边倒去。
一只手稳稳扶住了他:“小心!”
熟悉的少女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大头黑黝黝的脸有些发红,像被开水烫到一般:“多谢六姑娘。”然后急急说道:“我不能再拿刀打仗。不过,我在军营里学过养马。村子里有一百多匹马,以后,我专门替六姑娘喂马养马!请六姑娘收下我!”
“我吃的不多,一天吃两顿就行。粮食不够的话,吃一顿也行。”

她定定地看着方大头。
方大头是个心思憨直的夯货,没什么多余的心思。面对裴青禾明亮锐利的目光,不见慌乱,只有一脸的期盼热忱。
“你为何不回家乡?”裴青禾问道。
方大头用左手挠挠头:“家中早就没人了。我十三岁出来闯荡,十五岁当兵,今年二十六岁。离家十来年,连家乡在哪儿都快忘了。”
“再说了,我没了右臂,不能下地耕田,做不了重活。回去也是饿死的份。我也禁不住奔波几个月的辛苦。不想回去了。”
“六姑娘有能耐有本事,我佩服得很。我就想跟着六姑娘。我知道,六姑娘不会让我饿肚子。”
倒是不遮掩一点。
裴青禾淡淡道:“我可以留下你。不过,有些话说在先。你要守裴家的规矩。以前在军营里的恶习,都得改。凡事都得听我号令。”
方大头听到第一句,就已喜翻了心,疯狂点头。
孙校尉也松口气:“多谢六姑娘。”
一个断了右臂的残废,能做什么?裴六姑娘收留方大头,大半都是看他的颜面。
裴青禾微笑应道:“孙校尉一路照拂,裴家老少感激不尽。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
“明日孙校尉就要启程回京城。山高水远,来日方长,说不定,以后我们还有相见的机会。”
猛虎卫里的校尉,和远在幽州燕郡昌平县的流放裴氏能有什么交集?
孙校尉不以为意,随口笑道:“真有那一日,定然是我遭逢劫难,前来寻求六姑娘庇护。到那时,还请六姑娘看在一路同行同生共死的份上收留我。”
此时的孙校尉,压根想不到,两年后,他会狼狈如丧家之犬逃到幽州来投奔声名赫赫的裴家军。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众大头兵得知方大头要留下,有人意外,有人不舍,也有个别说风凉话的:“这里荒郊野岭,一片荒地。裴家就剩两车粮食,撑个十天半月就得挨饿。到时候,裴家人连自己都养不活,哪里顾得上你。”
“这穷地方,讨饭都没地方讨。还是回去吧!要不然,就在军营附近安身。我们还能照拂你一二。”
方大头想也不想地撅回去:“闭上你的臭嘴。六姑娘这么有本事,肯定有办法让大家都填饱肚子。”
能有什么办法?
荒地能变出粮食来吗?
“青禾,以后我们该怎么办?”
三十来座破旧草屋,一间草屋里约莫有八九个人。
冒红菱裴芸等人,围拢在裴青禾身边,个个面有忧色。率先张口的,是吴秀娘。
“一共还剩两车粮食。去寻些野菜,掺和着吃,勉强也就能撑大半个月。”
冒红菱轻声接过话茬:“开荒不是易事,我们没有农具,也没有粮种。这都得花银子去买。这一路银子花用了大半,还剩五十两。倒是能买些农具和粮种回来。不过,等开出荒田种出粮食来,少说也得是半年以后的事。”
裴燕出主意:“我们有骡子有驴子,还有马。实在饿了,可以宰一头充饥。这么多牲口,怎么也能撑过半年……呃,我就是随口说说,别瞪我嘛!”
填饱肚子,是头等大事。也是眼前的最大难题。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裴青禾。
裴青禾一派胸有成竹:“放心,我早有计划,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先看裴燕一眼:“骡子驴子留着耕田,战马以后有大用处,一匹都不能动。”
裴燕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明日,我先送孙校尉和高侍卫离去,顺便去一趟县城,买农具买粮种。如果能买到粮食,再买些粮食回来。”裴青禾有条不紊地安排:“二嫂和裴燕随我同去。”
冒红菱裴燕点头应下。
“堂伯母领着长辈们,将草屋里外收拾干净,寻些干草铺在地上。”
“芸堂姐,你带着人在方圆十里转一转,摸清周围环境。能带些猎物野味回来最好。”
吴秀娘和裴芸各自领命。
裴萱裴风也有任务:“你们两个,要照看所有孩童,不让他们乱跑。”
秋夜凉风瑟瑟,简陋的茅草屋不时灌进冷风。好在众人依偎在一起,倒也不惧凉意。
嘚嘚嘚!
唏律律!
骏马在飒飒秋风中驰骋,不时发出嘶鸣。
裴青禾策马送出了十里。
“多谢六姑娘相送。”孙校尉拱手作别:“今日一别,不知何日重逢。六姑娘多多珍重。”
裴青禾微微一笑:“我还是那句话,日后孙校尉若是在军营里待不下去了,可以到昌平县这里来找我。”
高侍卫郑重拱手:“今后有什么事,六姑娘可以让人送信给我。我一定尽绵薄之力相助。”
这份承诺,对高侍卫来说,也是极有诚意了。
裴青禾深深看一眼高侍卫,干脆利落地领了这份人情:“好。多谢高侍卫。”
众人再次拱手作别。
孙校尉等人在烟尘滚滚中策马离去。
身后忽地响起男子的哭声。哭声十分响亮,还嗝了一声。
裴青禾转头,瞥一眼过去。
哭得直打嗝的方大头,狼狈地用袖子抹眼睛:“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他们……嗝……”
裴燕咧嘴直乐:“舍不得他们,你现在骑马去追呗!”
那么一个傻大个,断了右臂,不能做重事,还吃得多,纯粹是个饭桶累赘。要不是裴青禾答应了,谁想他留下啊!
方大头立刻不哭了:“我哪儿都不去,以后就留在这儿。”
“六姑娘,我也改姓裴。我以后就叫裴丙。”
众人:“……”
裴青禾微微抽了抽嘴角:“不用了。方大头就很好。”
“走吧,随我去县城。”
方大头被夸了一句,心里美滋滋的。他没有右臂,左手牵缰绳不太便利,和裴甲共乘一匹马。
进城门,一个人要交十文钱。马进城也得交钱。
这等时候,银子得花在刀刃上。裴青禾让众人和马在城门外等着,只带了裴芸裴燕进城。
三个少女一进城门,就引来了众人瞩目。

第38章 立威
昌平县天气严寒,生存艰难。女子下田干活出门做事的都不稀奇。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不乏女子。
裴青禾身姿挺拔,黑眸熠熠,清秀英气。裴燕身体壮实,浓眉大眼,像个少年郎。裴芸肤色白净,纤细窈窕,容貌秀丽。
三个少女气质容貌各异,却又各自醒目扎眼。街道两旁的男女老少,纷纷探头打量。其中,还夹杂着几道轻浮的男子目光。
“这是哪来的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啧啧!”
“邱大,你不是一直没媳妇么?我看那个蓝棉衣的小娘子就不错。”
“快去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嫁。”
裴青禾裴燕尚且年少,裴芸已经成年,略显臃肿的蓝色棉衣也掩不住她的美貌,很快就被地痞混混们瞄上了。
裴芸蹙着秀眉,不愿节外生枝,迅速垂下头。
裴燕被气得脸孔通红,握着拳头要去揍人:“青禾堂姐,你别拦着我……”
话音未落,裴青禾已快步走了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一脚踹飞了嘎嘎坏笑的赵大,另两个一人一拳。
一个鼻血长流,一个捂着肚子哀嚎。最惨的是赵大,被踹飞了几米远,在地上翻滚了七八圈,撞到一堵矮墙才停。大概是撞到了头,直接就昏过去了。
街道上响起抽气声,瞬间安静。
裴燕激动地挥了挥拳,叫好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响亮。
裴芸心里热乎乎的,又有些不安,对着施施然回转的裴青禾低语道:“我们今日来买农具粮种,这样是不是太过高调了?”
“万一有人去报官,县衙里的差役会不会来寻我们麻烦?”
裴青禾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不用担心。昨日高侍卫将郡王的书信给王县令了,县令大人不会为难我们。”
“走,我们去铁器铺子。”
在众百姓敬畏惊惧的目光中,裴青禾三人扬长而去。
“要不要去报官?”
“嗐,别多管闲事。邱大整日惹是生非,这回扎到钉子,是他自己活该。走走走,我们快走,别在这儿瞧热闹了。万一邱大醒了,来讹我们,可就遭了。”
不到片刻,周围百姓就都一哄而散。
两个挨揍的混混,过了许久才能动弹。一个抹了满衣袖的血,一个疼得满头汗珠。互相搀扶着,挪到矮墙边,使劲晃动昏厥的赵大。
赵大终于被晃醒了,来不及睁眼,先吐了一地。
“邱大,我们去报官!”满脸是血的混混吐出几个字。
另一个捂着肚子,咬牙挤出一句:“对,不能饶了她们!”
赵大一边吐一边骂:“报什么官……去叫人,我们打回去。”
昌平县只有两个铁匠,是一对父子。两间铁器铺子靠在一起,老铁匠擅长打农具,年轻的铁匠也打农具,私下里也会接一些打制刀剑的活。
这些违官律犯忌讳的活计,在昌平县的各行各业里都不罕见。毕竟,昌平县城外几十里就是燕山,大大小小五六伙山匪。山匪们也是人,抢来的金银财物要换成粮食酒水,武器坏了,也得拿到铁器铺子来修。
“我们要买耕田的铁犁。”裴青禾声音不高不低,飘过火炉,钻进老铁匠耳中。
老铁匠没有抬头,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手中器具:“铁犁贵得很,三两银子一个。”
普通百姓,不吃不喝辛苦一年,也攒不出三两银子来。一具铁犁,可以当成传家的物件。
“我买十具铁犁。”
老铁匠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抬头。
穿着青色棉衣的清秀少女,拿出银子来。五两一个的银锭子,一共六个,整整齐齐地摆在老铁匠眼前:“三十两银子,十具铁犁。”
老铁匠眼睛倏忽发亮,汹汹如火焰,嘭地放下粗笨铁锤,快步过来,伸出蒲扇一样的大手,要拿银子。
裴青禾手腕一晃,银子被收进银袋中:“我先付十两定银。十具铁犁打好了送到裴家村去,我再付剩下的二十两。”
铁犁是精贵东西,铁器铺子里最多一两具样品。十具铁犁,少说也要打制十来天。
老铁匠一口应下:“裴姑娘放心,我打了一辈子铁,最擅长打铁犁。铺子有两具,姑娘先带走。剩下的八具铁犁,最多十日,我就给你送去。”
老铁匠拿了十两定银,捧出两具铁犁。
一具铁犁十来斤,用布包裹着,裴燕裴芸各背了一个。
接下来,要去的是粮铺。
昌平县城里有两家粮铺,招牌不同,分别是汇丰粮铺广源粮铺。其实,背后是同一个东家。
时家,幽州最大的粮商。在北方诸州,也是数得出名号的大粮商。家资丰豪,是北地豪族。
可惜,树大招风。前世战乱,时家邬堡被流民山匪轮番冲击,又被几支驻军盯上了,不得不献出大批粮食充做军粮。后来,匈奴骑兵进犯幽州,时家堡被抢杀一空,一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那时,裴家军刚有雏形,她这个裴将军名号还不够响亮。时家堡被屠戮,她颇有些遗憾……主要是遗憾杀不了那伙匈奴骑兵,将堆积如山的钱粮抢过来。
裴青禾迈步进粮铺。
一个少年正往外走。猝不及防之下,和迎面而来的少女差点撞个正着。
裴青禾反应迅疾,一个闪身避让开来。
少年却是反应不及,踉跄一步向前摔。
“少东家!”
裴青禾眸光一闪,伸手一捞,抓住少年后背衣衫。锦衣柔软且光滑。裴青禾用了几分力道,才牢牢抓紧。
少年侥幸没有摔倒,脖颈处却被衣襟勒得不轻,勉强站稳身形,重重咳了几声。
几个身形高壮的家丁急忙冲过来,七手八脚地扶住锦衣少年:“少东家没事吧!”
“都怪小的来慢一步。”
锦衣少年被一口凉气呛着了,咳得脸孔通红,涕泪横流,很是狼狈。
过了片刻,锦衣少年总算缓过劲来。用袖子抹干眼角,这才发现刚才施以援手的少女退到一旁,闲闲负手而立。
那双黑眸,亮若星辰。
唇角微扬,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裴青禾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时家少主。
少年十六七岁,黑眉长目,挺鼻薄唇,身形偏瘦,肤色略有几分苍白。
时家人丁不旺,到了这一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单传子嗣。这位时少东家,自幼体弱。便是来自家粮铺,身边都带着七八个家丁。
“刚才多谢姑娘伸手相扶。”时家少主拱手道谢。
裴青禾不紧不慢地抱拳还礼:“举手之劳,时少东家客气了。”
时少东家深深看一眼裴青禾,叫来掌柜,吩咐道:“这位姑娘今日买的东西,只收成本。”
萍水相逢,伸手一扶的小小恩德,也就值这样的回报了。
这位时少东家,很是精明。
裴青禾欣然领受:“多谢时少东家。我今日是来买粮种,这里有二十两银子,烦请掌柜地算一算,够买多少粮种。”
北地寒冷干旱,一般多种麦黍豆之类。
二十两银子的粮种,对粮铺来说,算得上一笔大生意。粮铺掌柜立刻应声,拿出算盘,手指如飞,很快算出了一个数字。麦种黍种豆种加起来,够种个五六百亩。
以裴家眼下的人力,这一季能开出几百亩荒田都算好的,有这些粮种,就足够了。
裴青禾痛快地付了银子:“将粮种送到城门外,有人在那里等着。”
两个伙计忙着搬出十余袋粮种,堆在木板车上。裴青禾使了个眼色,裴芸裴燕将背着的铁犁一并放在车上,裴芸在前领路。
裴燕看着动也不动的时少东家,心里直犯嘀咕,警惕地站在裴青禾身边。就如一只跃跃欲试的幼虎,随时会亮出獠牙利爪。
时少东家冲裴燕一笑,释放出亲切友善的信号:“我今日在这间粮铺和两位姑娘结识,也算有缘。我姓时,单名一个砚字。不知两位姑娘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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