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援军不断,陆将军的脸色好看多了:“太好了!有这么多援军,我们兵力丝毫不弱于宿卫军,能正经打个大胜仗!”
言下之意,众人一听便知。
之前战败,可不能怪他们。实在是兵力悬殊太大了!
裴青禾微微一笑:“这大半个月,辛苦陆将军和葛将军了。以少敌多,伤亡惨重依然苦苦支撑。这一仗功成,两位将军都有功!”
葛将军听得心情舒畅,忙笑道:“不敢当天子盛赞!其实,末将一直想退兵。是裴芸将军,一力坚持要在这里坚守等援兵。”
裴青禾看向裴芸,目中满是赞许:“裴芸将军做得好!能拦得住宿卫军,就得拦下。不然,让这些兵匪从我们北地扫荡一遭,便是日后我们打胜了,被破家灭门的百姓也活不过来了。这个战略,是极其正确的。”
裴芸笑了一笑,又叹了一声:“伤亡确实也太重了。要不是平日里练兵练得严苛,思想工作也做得到位,怕是早就被打崩了。”
战争从来就是一件残忍的事,只要打仗,就会不断死人。
裴青禾沉默片刻,说道:“北地这几年休养生息,经济缓缓复苏,百姓也过了些安宁生活。以朕本心而言,其实并不急着统一南北。划江而治也无妨。”
“现在宿卫军主动发兵来打裴家军,这一场国战,避不过去。不但要打,还得打得迅速利落,胜得干净漂亮。如此,才能让死伤的人数降到最低。”
裴芸肃容应是。
陆将军葛将军心中各有所思,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裴青禾又道:“朕来了,从现在起,如何出战对敌,便由朕来定夺。裴芸,你和陆将军葛将军先派人去清点兵力,速速来报。”
三人各自领命而去。
裴青禾拿出地形图,和冒红菱等人研究商议。天黑之际,今日战场伤亡的数字大略统计了出来,现在渤海军还能上阵的士兵约有五千。濮阳军有三千多,常山军将近三千。
加上裴青禾带来的一万精锐骑兵,总兵力两万多。
裴青禾迅速做出决定:“不能让司徒喜看出虚实。今日夜里,就发兵夜袭!”
葛将军一听夜袭就心肝胆颤,忍不住张口道:“之前我们联军也派兵夜袭过,宿卫军早有防备,结果我们派出去的将士被杀得溃不成军,死伤惨重。”
陆将军也拱手道:“司徒喜此人是百战老将,经验丰富,军营防备森严。夜袭一事,还请天子三思。”
裴青禾目光一闪,看向裴燕。
裴燕上前一步,大嗓门震得两位老将军耳膜疼:“今夜我裴燕领兵去夜袭,不用你们出动兵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前些年,都是裴青禾领着裴燕去夜袭军营。如今裴青禾坐龙椅成了天子,领兵来莫城和宿卫军对阵,便是天子御驾亲征。领兵偷袭敌营这等事,确实不便亲自去了,这个重任,非裴燕莫属。
杨淮紧跟着上前,拱手请缨:“末将愿随裴统领前去。”
两人妇唱夫随,素来一同出征。裴燕骁勇无双,杨淮擅长拾遗补缺,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裴青禾略一点头:“夜袭主要是一个快字,不求杀伤多少,要的是快进快出,骚扰敌营,疲惫敌军,攻心为上。你们各点两千骑兵,带上四千人去。”
“记住,放火烧了敌营就行,快去快回。”
宿卫军的中军大帐里,司徒大将军召集麾下所有武将,商议对敌之策。
“裴家军已经来了,我们就在此地,和裴家军决战!”一个武将大言不惭。
另一个武将心中却有些惊惧:“今日我在战场里,对上了裴家军的骑兵。这些骑兵,个个能打,且配合默契,十分厉害。正面对战,只怕我们宿卫军抵挡不了裴家军骑兵。”
宿卫军里当然也有骑兵,且数量庞大。毕竟曾是拱卫大敬京都的精锐军队,家底丰厚,骑兵足有三万。这几年不停打仗死伤,也在不停招募新兵,骑兵营一直维持在三万这个惊人的数字。
可以说,能最终打败江南义军,靠的正是庞大的精锐骑兵。这三万骑兵,正是司徒大将军征战天下的最大筹码!
然而,往日令宿卫军骄傲的骑兵营,今日和裴家军的骑兵在战场对上,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压垮。
自己这一方固然是征战不休,对方何尝不是远道奔袭,是真正的疲惫之军?
身经百战的司徒大将军,难道真的看不出裴家军只有骑兵来了?主力步军根本就没见踪影?
还不是因为骑兵全面落了下风,心神巨震之下,立刻就退了兵。
此时有心腹武将提起骑兵对阵时的一幕,司徒大将军心情晦暗复杂。
武将们意见不一,争执不下。有人叫嚷着明日大举出精锐,在裴家军尚未修整时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有人以为应该先试探出裴家军的军力和战力如何,再做决定。
司徒大将军听得心烦意乱,沉声道:“都闭嘴!传本将军军令下去,军营加强戒备,防止敌人夜袭。”
第461章 夜袭(一)
司徒大将军一声令下,宿卫军大营今夜巡逻的人翻了两倍。一个个手持利刃,在军营内外巡视不停。别说有骑兵靠近,便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军营。
这一夜,司徒大将军翻来覆去难以成眠,直至四更天,才勉强合眼睡去。
睡梦中,一片火光。粮草被烧,军营里士兵炸了营,在骇人的营啸声中互相拔刀乱砍,死伤极多,火光和血光混合交织,宛如地狱。
“大将军!”有人拼力拉扯摇晃他:“大将军,不好了!裴家军前来夜袭,烧了我们的军营!军营里炸营了!”
竟然不是梦!
火光是真的!
混乱是真的!
耳边响起的嘶吼声惨呼声都是真的!
司徒大将军头皮瞬间发麻,一把推开亲兵,拔出长刀冲出中军大帐。围拢在他周围的都是亲卫精锐,还算安稳。目光所及处,已有许多人穿好衣服拿出利刃冲了出来。
真正混乱之处,在军营的西北角。那里正是囤积粮草之地。
司徒大将军头脑轰地一声炸响,怒喝一声:“我昨夜下严令,命军营加强警戒,防止有敌袭。怎么粮草那里还会被烧了?”
一个心腹武将脱口而出:“现在一片混乱,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军营都炸了,好多士兵在拎刀乱砍自相残杀。将军!现在不易乱动,否则死在自己人刀下,也太冤枉了!”
另一个武将急急说道:“正是!中军这里没乱就好。我们暂时不动,等一等,等天亮了,军营里安稳下来再议下一步!”
军队炸营,是所有主将的噩梦。或许是宿卫军劳师远征太过疲惫,或许是士兵们打从心底并不愿和名动天下的精锐之师裴家军交战,也或许是单纯地杀戮过度引起的普遍性心里问题。总之,今夜就是炸营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唯有稳住不动,免得恐慌蔓延,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西北角混乱,也只得随他。
等到天亮了,宛如在噩梦中的士兵们被太阳一晒,自然就会慢慢冷静清醒了。
司徒大将军后牙都快咬碎了:“那就等一等!”
打了半个多月,死伤的将士加起来都不及今夜多!
败在裴家军手里也就罢了,自己炸营这算什么?
难道天命真在裴青禾?
这个念头一旦浮起,司徒大将军脊背生寒,全身冰冷。在心底拼力嘶吼,不,绝不可能!天命怎么可能青睐一个女子?
这天下,原本是谢家的。他是两朝忠臣,是魏王的亲岳父。魏王被江南义军烧死在皇宫里,这些年,他领着宿卫军拼力夺回洛阳,他还亲手砍了乔天王的头颅,为女婿报了血仇。这江山,理所当然就该是他的。
他连一日都不愿耽搁,大败江南义军后,立刻整兵北伐,就是要一鼓作气,一统江山。
天命怎么可能在裴青禾?
这天下,就该是他司徒喜的!
司徒大将军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盯着混乱的西北角。
火光没有过度蔓延,大约烧了半个时辰光景,到底还是被扑灭了。紧接着,天边就露出微光。很快,一轮红日从东方跃然而起,晨曦洒落,驱赶走了黑暗。
天亮了!
沉浸在疯狂杀戮嘶吼中的士兵们,被阳光照射在脸上,果然慢慢从混乱的噩梦中清醒。
他们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周围的血腥场景。有些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直接昏厥过去。更多的人,力竭之后跌落在地上。
营啸终于停了!
几个武将领兵过来,清点这一夜的伤亡。死了的拖到一旁,还有一口气的,抬到伤兵营帐里。还有清点被烧毁的粮草和马厩。
整整花了小半日时间,才清点出具体的数字。
粮草被烧了五分之一,马厩里的战马被惊吓逃走,或烧死的,约有一成左右。死在营啸中同伴刀下的士兵,大概两千多人。另有一千多神智痴迷,日后怕是不能再提刀作战了。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极其令人心痛的可怕数字。正如司徒大将军之前所想的那样,打了半个多月的战损,也不及这一夜被偷袭炸营的损失来得重!
“大将军,今天还出兵去打裴家军吗?”
司徒大将军脸都气绿了,气急败坏劈头盖脸地怒骂:“打什么打?现在士气这般低落消沉,能出兵吗?”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武将晦气地闭嘴退下。
司徒大将军又怒道:“传本将军军令下去,今日休战!所有人安顿休息!明日也休战!只要裴家军没主动出兵,我们就不动!”
莫城的城门上,裴青禾凝神看着南方。
此时,太阳已悬至正南,日头正烈。
受了伤的裴芸在城中休息,和裴青禾一同上城门眺望的冒红菱轻声道:“算一算时间,裴燕杨淮他们也该回来了。”
裴青禾略略蹙眉,低声道:“一切顺利的话,确实该回来了。”顿了顿又叹道:“还是我太急切了。一路疾驰奔行,骑兵都很疲倦,应该修整几日再战。只是,宿卫军大军当前,一旦全力出兵,我们兵力不足,便会落于下风。我们要振奋士气,只有先行冒险。”
夜袭之策,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表面镇定从容,其实昨夜一直没睡。今日一早便来了城门上,已经等了半日。
已经正午了,还是不见骑兵营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只要领兵上阵厮杀,就有随时受伤甚至战死当场的可能。
裴青禾焉能不忧心?
冒红菱也一样为裴燕杨淮忧虑,口中轻声安慰道:“裴燕杨淮两人领兵夜袭敌营,都不是第一回 了。尤其是裴燕,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她的能耐,你最该清楚。便是昨夜没立多少战功,自保也没问题。肯定能安然回来……”
城门忽然微微战栗。
裴青禾眼睛倏忽亮了起来。
冒红菱也很快察觉到了什么,激动地看着远方的烟尘:“骑兵营回来了!”
如闷雷一般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响亮。
裴青禾眉头舒展开来,灿烂如天上烈日:“我们去迎裴燕杨淮!”
第462章 夜袭(二)
狂奔回莫城的骑兵营,损伤了不少。去时四千,回来的不足三千人。走的时候一人双马,回来的时候多是一人一马。宝贵的战马折损了许多。
活着回来的,个个灰头土脸,甚至有人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看着凄惨得很。
裴青禾迅速打量裴燕,确定裴燕四肢俱全只左腿有一处轻伤,才松了口气。然后迅速去看杨淮,心里不由得一沉。
杨淮伤势不轻,左肩中了一箭,右腹也有刀伤。路上匆匆处理过了,一路策马狂奔,伤处还在渗血。
“快下马疗伤!”裴青禾沉声道,伸手去扶妹夫杨淮。冒红菱去扶伤势轻一些的裴燕。
早已准备就绪的军医们,匆匆上前来,将伤重的杨淮扬将军先接了过去。
行军打仗的时候,军医永远都不够用。这几年备战,裴青禾特意扩充了军医营。先是征召了许多大夫进军营,然后从军营中选年轻聪慧的士兵,跟着大夫们学正骨清理伤口包扎等外科医术。三年过来,颇有成效。
军医营扩充后,军医数量增长了数倍。这些军医不擅长诊脉开药方,对外伤的诊治却很熟稔。在战场上,有这么一批军医在,能极大地保证受伤的将士都能得到医治。不管治疗效果如何,总之军心稳如泰山。
杨淮也是个硬汉子,拔箭头清理伤口的时候脸色惨白,愣是一声不吭。
裴燕伤势轻,很快处理妥当,龇牙咧嘴地坐在床榻边看杨淮。眼看着杨淮额上冷汗不停滴落,裴燕有些心疼,伸手为杨淮擦拭汗珠:“疼就喊出来,别硬抗了。”
杨淮勉强睁开眼,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裴燕的夫婿,也得是英雄好汉。哪能哭哭啼啼的。”
这是几年前打匈奴蛮子受伤的时候,杨淮因伤口疼喊痛,被裴燕取笑过的话。
裴燕翻了个白眼:“这都多久之前说过的话了,你还记着,真是小心眼。行了,你一直都是英雄好汉,配得上我裴燕。别硬撑着了,疼就喊几声。”
话说得粗糙,手下的动作也没温柔到哪里去,用力擦着杨淮的额头。
裴青禾都看不下去了:“杨淮受了伤,你动作轻些。”
裴燕哦一声,动作果然柔缓了一些。
杨淮倒是半点不嫌裴燕粗鲁,脉脉地看着裴燕。
裴青禾只得起身,和冒红菱一同退出军帐。然后对视一笑。
“虽然死伤不少,战马也损了不少,不过,夜袭敌营总算成功了。”裴青禾笑道:“宿卫军受了重创,这几日都不会主动出兵了。正好传令下去,让我们的将士好生修整。”
冒红菱欣然领命去传军令。
陆将军和葛将军听闻夜袭成功,既振奋又有些唏嘘。
“当日我们联军夜袭军营,被宿卫军逮了个正着,死伤惨重。怎么裴统领杨将军就能马到功成?”
“等见了裴统领,一定要好生请教。”
隔日的军事会议上,左腿捆着纱布走路不便的裴统领,让两个亲卫将自己抬了进来。
众人都笑起来。
裴燕半点不心虚,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前夜我领兵夜袭,去时用布裹住马蹄,马口里塞了木塞。到军营外十里地时,就下马,牵着马慢行。”
“在离军营五里左右的时候,将战马聚集在一处马背上捆着柴火。将柴火引燃后,再将战马驱赶冲击宿卫军营。每一百匹马为一批,隔上片刻,再驱赶第二批。这些驮着柴火的战马,跑了一段路后,柴火就彻底燃烧起来。战马也会随之发狂,能冲破栅栏。冲进宿卫军大营后,四处点燃放火。”
陆将军葛将军听得倒抽凉气。
“裴统领一共放了多少匹战马?”陆将军忍不住问道。
裴燕想了想答道:“大概得有一千多匹战马。”
葛将军听得心疼得滴血:“战马何其金贵,就这么用来放火冲击军营,是不是太奢侈了?”
“这是夜袭敌营最好的办法!”裴青禾沉声接了话茬:“牺牲战马,也比牺牲将士的性命强得多!”
陆将军和葛将军口中应是,心里却想着,换了他们,可舍不得让这么多战马驮着柴火去冲击敌营。
他们的军营里,也就一两千骑兵,战马加起来都不足两千。战马就是他们的眼珠子命根子,哪能这般抛洒?
其实,裴青禾也一样心疼精贵的战马!不过,事实证明,这等办法确实最为有用。
裴燕嘿嘿笑了两声:“战马冲开了军营,然后驮着柴火在宿卫军营里四处乱窜。我们跟着战马,一并冲了进去。”
“你们猜怎么着?宿卫军的士兵炸营了!哈哈!都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提着刀枪自相残杀了,哈哈哈哈!”
裴燕笑得恣意畅快,众武将都跟着展颜大笑。再没什么比敌军大营炸营更令人愉快的消息了。
裴青禾听得精神一振,立刻追问详细情形。
裴燕答道:“我就知道炸营了。那些士兵都疯魔了一样,互相砍杀。我们冲进去之后,才惊觉不对,立刻又退了出来。前后不过半个多时辰。我们也死伤了不少。我估摸着,宿卫军营里死伤一定比我们多!”
裴青禾笑道:“这是必然。难怪宿卫军这两日都格外安静。想来是炸营遭了重创,得安抚军心。”
“裴燕!这一战你立了大功!”
陆将军葛将军立刻赞叹不绝。裴燕被吹捧得眉开眼笑。
裴青禾微笑道:“我们也趁着这几日安顿修整,一并等大军前来汇合。”
众武将轰然应是。
四天后,步兵大军齐至莫城。紧接着,各路驻军也陆续前来。平阳军太原军长乐军汝南军带方军各路军旗,插到了莫城的城头上。
裴家军共计六万精兵,各路驻军兵力不等,合计四万有余,再加上渤海军等三支联军,总兵力已过了十二万。
如此庞大的兵力汇聚在莫城,城外六十里就是宿卫军大营的十几万兵力。两军对峙,大战将起,气氛骤然紧张。
第463章 天命(一)
“这是国战,敌我双方都有十几万兵力。这么庞大兵力的对战,想靠什么阴谋诡计取胜,就太可笑了。”
裴青禾立在众武将面前,目光炯炯,声音冷肃:“这一战胜负,就看哪一方兵力更精更强更勇悍!”
“你们可有信心打赢这一仗?”
左腿伤势还没痊愈的裴燕第一个嚷了起来:“裴家军必胜!”
裴芸裴风等人一同高呼:“裴家军必胜!”
宋陆等武将,也一样高呼起来:“大军必胜!”
裴青禾目中绽出光芒,扬高音量:“朕亲自写战书,送到司徒喜手中。看他敢不敢出兵对战!”
当着众武将的面,裴青禾提笔落墨,战书一挥而就。
送战书的最佳人选,原本该是裴燕。不过,裴燕腿伤还没好。
裴青禾目光掠过身边几个裴氏少年。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忽地站了出来,拱手请缨:“我愿为天子去宿卫军送战书!请天子应允!”
少女容貌清秀,眉眼间英气蓬勃,正是有“小青禾”绰号的裴婉!
裴青禾心里微动。
另一个少年挺身而出:“还有我在,哪有让晚辈出头露面的道理。青禾堂姐,让我去!”
这个少年,比裴婉大了一岁,却长了一辈,俊秀的脸孔略显圆润,双目熠熠闪光。正是裴越。
二十多岁的费麟蠢蠢欲动,被稳重的宋大郎扯了扯衣袖。
天子要向司徒喜下战书,送战书这等事,当然得是裴氏嫡系。没看连冒红菱都没吭声吗?裴芸裴风独掌一军,裴燕又受了伤,裴越和裴婉谁去都行。轮不到他们争抢这个危险又夺人眼球的风光差事。
费麟也会意过来,将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果然,裴青禾片刻间就做了决定:“裴越,裴婉,你们两人同去。到了敌方大营,要不卑不亢,不可堕了裴氏威风!”
裴越裴婉朗声领命。
从莫城城门策马而出,快马疾驰一个多时辰,便进了宿卫军大营的警戒范围。
一队巡逻的骑兵,很快冲了过来。在一百步外执起利箭,瞄准了这一双英气勃发的少年男女:“来人是谁?报上姓名?”
这一队骑兵,有二十多人。一旦数箭齐发,便能将这一双少年射落马下。
在骑兵们利箭蓄势待发的威迫下,裴婉从马背的包裹里取出玄色裴字旗,以右手执旗挥舞,无言地宣告自己的身份。
裴越高声道:“我们是裴家军信使,前来送战书给司徒大将军!”
骑兵们都有些吃惊,迅速看向骑兵校尉:“这两人是来送战书的!”
“该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射杀了他们,直接将他们的头颅送给大将军!”
骑兵校尉沉了脸,怒瞪过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么简单的战场规矩都不懂了吗?我们是来北伐的宿卫军,是要堂堂正正统一天下的,怎么能学那些匪徒逆军的行径!”
“都给我把箭放下!”
宿卫军到底曾是拱卫京城的军队,也是敬朝遗留下来的最精锐最骄傲的正规军。被自家校尉这么一骂,骑兵们讪讪地收了弓箭。
骑兵校尉策马上前,问明裴越裴婉身份后,心里也是一惊。裴家军以募兵练兵之严格战力无双名闻天下。不过,军队里真正的裴氏血脉,其实并不多。满打满算,加上裴氏所有女眷在内,也就两三百了。
眼前的俊秀少年,是昭元天子嫡亲的堂弟,清秀英气的少女则是昭元天子的侄女,都是真正的裴氏嫡出。竟然一点不惧宿卫军,在千军万马的瞩目下来送战书。胆子可真够大的!
“敢问司徒大将军人在何处?”裴越目光睥睨,声音洪亮:“我奉天子之令来送战书!”
人家都敢来了?还能不让人家见大将军?
骑兵校尉道:“我带你们去见大将军!你们不可携带兵器!”
裴越解了兵器,扔到马下。
裴婉也将惯用的长刀和弓箭扔到地上。
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双裴氏少年,不带任何兵器,就这么策马进了宿卫军大营。在一众宿卫军将士的注目下到了中军大帐外。
骑兵校尉进去传口信,过了片刻回转,领着两人进军帐。
司徒大将军正召一众武将商议战事,听闻裴氏来送战书,冷笑道:“本将军今日倒要看看,裴青禾会送什么样的战书来。”
话音刚落,裴越裴婉便昂然走了进来。
武将们一阵哗然,有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毛都没长齐的裴越,有人在不怀好意地打量容貌清秀的裴婉,还有人直接就哄笑起来:“裴氏没人了吗?竟然派这么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来送信!”
“可不是吗?竟然还有女子!哈哈哈!”
年轻气盛的裴越俊脸都气红了,身后的裴婉抢先一步张了口:“昭元天子建立裴家军,灭山匪纳流民练出精锐之军,杀张氏父子,大败匈奴骑兵,被拥立为北地天子。”
“裴芸将军执掌渤海军,冒红菱将军镇守裴家村,裴萱将军执掌范阳军,顾莲将军领着汝南军。前几日领骑兵夜袭宿卫军大营,是裴燕裴统领!”
“我一个裴氏晚辈,还不能当大用,便来送战书给司徒大将军!等磨炼几载,我便能领兵上阵,随昭元天子去灭匈奴了!”
“裴家军中,女子不让须眉,巾帼女将比比皆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没什么见识,嘲笑我是女子,我不和你们计较。”
一众武将笑声戛然而止。
司徒大将军笑容也顿住了:“好一张利口!”
裴婉冷然应道:“我的长刀被扔了,不然,此时可以向司徒大将军请教,让大将军看看我裴婉不止有利口,长刀一样锋利!”
一众武将继续哑然无声。
司徒大将军也笑不出来了。
裴越上前一步,从怀中拿出被体温捂热的战书:“这是战书,请司徒大将军过目。”
司徒大将军的亲兵上前,接了战书,送到司徒大将军手中。
司徒喜目光一凝。
战书只有短短两行。
两日后,申时正,各出兵二十里,一战决胜负。
天命所归者,得天下。
这封战书,只有寥寥数语,却透出了强大的自信。
裴越紧紧盯着司徒大将军的脸,等着司徒大将军的回复。
司徒喜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一个裴青禾!竟有这等英雄豪气!我司徒喜举大军前来,又有何惧!”
“一战决胜负定天下!好!来人,呈笔墨!”
司徒喜当着众武将的面提笔,写下回书,直接给了裴越:“你将这封信带回去。告诉裴青禾,我司徒喜接下这封战书了!”
裴越接了战书,和裴婉一同拱手,然后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一直如石雕般的武将们,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大将军!我们真要出动大军,和裴家军一战决生死吗?这样会不会有些冲动了?”
“说不定,裴青禾在弄什么阴谋诡计。我们可别中了她的计策!”
司徒大将军听不下去了,冷冷看了过去:“你这么说,也太小看裴青禾了!她堂堂正正地送战书来邀战,要以一战定胜负!第一是在激我应战,第二是在展示强大的自信。我若是不应战,岂不是说我宿卫军怕了裴家军?”
“再者,眼下我们是劳师远征。现在已经到了北地的地盘上。我们的粮草还被烧了一些,便是四处搜刮粮草,也未必能支应长期大战!”
“如果裴青禾想避战,以一个拖字决来对付我们,根本不用出大军。只要待在燕郡里,派军队不停来阻拦我们。我们想一路打到燕郡,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可你们看着,她没有避战,反而大举出兵,主动来迎战。她不愿陷入长期对战,要和我们一决胜负,我们凭什么不应?”
“我司徒喜来北地,就是要堂堂正正地打赢裴家军,取了北地,统一河山。她主动邀战,正中我下怀!”
武将们你看我我看你,哪里还敢再多嘴。
司徒大将军冷冷道:“传军令至全军,大军修整,将盔甲和兵器都擦得干干净净。两日后随本将军去大战一场!”
众武将一同拱手应是。
待出了军帐后,武将们三三两两凑到一处,唏嘘感慨:“今日我是开眼界了!裴家的儿郎后辈都这般有种!传闻中的裴家女将们,怕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那位昭元天子,更不知何等厉害了!”
“这样就决战了?我怎么心里有些发慌?”
“其实,我心里也有些慌。怎么有些不太妙的预感。这一仗,我们会不会输?要是输了,这些年的辛苦打仗,打跑了江南逆军,岂不是白白给人做嫁衣了?”
“呸!说什么胡话!打胜仗的肯定是我们!等大将军坐稳龙椅,我们都是大功臣,以后封侯定爵,有的是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