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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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成敏说:“我最近身体不太好,检查出来骨质疏松了都。”
“补一补液体钙,多吃点,别搞素食主义那一套。”
“你找时间来看我吧。”
“好。”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你在做什么?”蒋成敏说,“既然没有在工作,让我看一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变瘦?”
蒋垣说:“我在别人家,不方便。”
说完他就把语音电话挂掉了,蒋成敏想,这个“别人家”意味很深,毕竟这么晚了,他不会没有礼貌到真跑到别人家里去。
蒋垣拿着水杯回房间,换上了她给自己买的睡衣,也顺便点上了床头的香薰蜡烛,用玻璃罩子盖上,隔绝了火苗的热,只有暖光和玫瑰的香味。
陆霓弄完花回房间,看见他拿的是自己的杯子喝水。
“怎么不用你自己的杯子?”
“我有自己的杯子吗?”
“有,我帮你买了。”在很显眼的位置,她特意放过去的,还给他买了很多别的东西。
蒋垣故作糊涂:“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是给我买的。”
“我也没说衣服是给你买的,你怎么穿上了呢?”陆霓看着他。
“行,我马上脱下来。”他作势真的脱衣服,陆霓下意识上手去拦,就被他抱住滚进了床里,他捧住她的脸:“为什么不好意思说,给我买了衣服?”
被问到脸上了,陆霓说:“我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伺候完一个男人,又伺候另一个男人。”
她有点儿……蒋垣能感觉出来那种微妙,明明有期待,却不肯说出来。他问她:“我也伺候你,还会有这种不适感吗?”
“怎么——”她问到一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这张床,我很喜欢。”他继续抱着她,揉了揉她的耳朵。
她的耳朵很敏感,没来得及躲,他的亲吻已经游离到她的太阳穴和鼻尖,细腻的啄吻,太温柔也太缱绻,陆霓再次忍不住打颤,她不习惯被这样细致地亲遍全身。
“听话,说点什么给我听。”他催促着她,抽开了她腰间的系带,睡袍如流水一般缓缓向两边流开。
陆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缓慢地向四周流去,她的声音忽然变沙哑了,“我也喜欢。因为想在这张床上,和你做许多许多的爱。”最好的物质,才配得上她。
她的小肚子上有震动,也有齿间搓磨的细微痛感,他在笑,“我们会做很多次。”
她的睡裙并没有被褪去,只是像手术室的隔菌布一样,挡开了她的视线。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一个地方,腿间生起凉风,很不安,她忍不住屈膝,很快被他摁下去,她无力再抬起来,双手也被束缚住,只能伸直脖子看向天花板,如同一只耗尽生命啼叫歌唱的鸟。
等膝盖也被松开捆绑,她不受控制地夹住他的头,这样却方便他更深地亲她。
她在汹涌的情潮中慌张再松开他,不忍看去,他宽阔的肩膀和耸动的肩胛,一张一合的性感力量,几乎能听到他唇舌间的水声。
给她的感觉却不是羞耻,而是模糊间陷入自我怀疑,反复思考、佐证,爱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她的手去抚摸他的短发,发尾支棱刺手,像他总是快速长出来的胡茬。
她的手心像抚弄麦子一样,来回反复,一遍又一遍。
等她的情潮稍歇,他把她捞进怀里再去亲她的嘴,陆霓被刺激得笑都笑不动了,嘴角翘起一秒就落下,柔软唇瓣一直贴在他脖颈。
也想为他做一些事,但实在没力气了。

她睡着的时候, 他一直看着她。
等陆霓一睁开眼,他便立马痴缠地吻了过来,完全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他们断断续续地接吻, 或者做些摩擦的动作,前面的一次陆霓感觉很累了, 躯体像泄气的水球, 四处流淌,支棱不起来了。
蒋垣又放她休息了一会儿, 把气喘匀, 明明是他在辛苦。
主要是困,她偷懒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我白天工作有点累了。”
“知道,我又没说你不行。”
哎,陆霓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又闭上了眼睛。他的手指在游走, 把她的腿抬起来, 搭在了自己身上。
逐渐地,她又清醒过来, 眼里的欲望兴致勃勃, 却是先笑出来。没什么意义的笑容,就像路边看到可爱的小狗, 漂亮的风景, 或者一个会心的笑话, 自然而然就笑了。
“怎么又醒了?”他像盯猎物一样,锁着她的眼睛却又明知故问。
她困困顿顿,好笑地说:“好像有工作没做完,睡不安稳啊。”
抚慰足够, 她软得像水,非常直白地说:“你来吧。”
他却漫不经心地调侃:“看,是你自己撞回来的。”
“你不要……”听这种话她要羞耻了。
“别担心。”蒋垣的动作撸猫一样,温和揉她的头发,“很深,到不了顶。”
“别说话了。”她手动捂住他的嘴,完全起不到安抚的作用。
的确很妙。她像一只装着冰镇西瓜汁的玻璃杯,地动山摇,水波荡漾,西瓜汁被摇得四周挂壁,再缓缓回落,总要担心什么时候会飞溅出去。
她彻底晕了,幽深沉默的双眼也糜艳涣散,唇间喘息错乱,牙齿死死咬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宝贝。”他在床笫间发出甜腻称呼,拥抱她颤抖的身体,“我从后面。”这不是诱哄,也不是请求,她听清的时候已经被翻了过去。
陆霓艰难撑起身体,额角的汗又簌簌砸下去。她看不到他,只能通过身后的动作,来判断他在做什么,很没有安全感。
陆霓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才真正像动物,自然界的动物是最直接的,没有伪装,也没有羞耻心。
可遵从本性的快乐,才是她心中所想。
她濒临崩溃几次,忍不住回头看他,眼神可怜又无辜。蒋垣看得心疼,掰着她的下巴,印下错落的吻,很快又松开了。
“乖乖待着不要再乱动。”他说话又凶了,不满意她的多动:“我不会凭空走掉,总看什么?”
“不是。”她有点急,不好意思说太深,“我好累啊。”
他有些纳罕,还是耐心换了回来,只会进的更凶。
没有道理不尽情造作,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不仅是对对方身体的渴望,因为深深的喜欢,看眼前的人哪哪都是完美的,这里是我的,那里也是我的。
后来他们用最传统的方式结束这一场,陆霓侧身躺在床上,默默观察他起身摘套,她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任由他收拾着乱糟糟的床,最后回来抱她。
陆霓一错不错地看着他,蒋垣的脸上并没有餍足的表情,也许意犹未尽,“抱一会儿再去洗澡?”
“嗯。”
陆霓说:“明天是周末,你不上班吧?”
“怎么了?”
“我们一起去逛超市吧?”
“有需要的东西吗?”他刚刚去厨房,冰箱里物资充足,“如果是想逛街,我可以空出时间陪你去商场。”
“不是。”她说:“南方的杨梅下来了,我准备买回来泡一点杨梅酒。你没有喝过我自制的酒吧?”
“自制?你确定身体不会出问题吧?”
“会再也举不起来,你怕吗?”她说。
“你是酒鬼吗?”他之前并不知道她能喝酒,来了她家里才发现藏了一柜子的酒,琳琅满目,可以开超市了。
陆霓一人的时候偶尔喝酒,谁都不知道,但绝算不上酗酒。
“我们明天早上起床就出门。”他说。
陆霓注意到他说的不是“好”也不是“行”,而是“起床就出门”这样具体的回答,省去等待的时间,比只有单个字的肯定更让人期待。
“其实,和我生活在一起会很幸福的。”她有点高兴,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因为我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
蒋垣看她明亮生动的眼睛,不免想到之前那些幸福属于谁,只能尽量忽略掉嫉妒,“嗯。”
陆霓又说:“除了水果,再买一点必需物品,想吃的菜,周末我们就不出门了,行吗?”她想和他多待一点时间,说完便也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等着回答。
蒋垣沉默片刻,说:“行。”
他们去完超市,又逛了商场,买了两套情侣款的睡衣,各种洗漱用品,浴巾,拖鞋,剃须刀,一套男士的护肤品。
陆霓喜欢各种香水和香薰,她喜欢自己的居住环境被香气围绕,那种感觉很富足。
一下子没收住手,但一次性满足不是她的习惯,须得给自己留借口,下次再来,正犹豫删减的时候,他已经付完钱了。
“你手太快了,我还没想好。”
“以后慢慢想,先给我点为你花钱的机会。”
“这么有钱?”
“一直算有钱人吧,毕竟,没钱的日子屈指可数。”老板懒洋洋地说,他最穷的时候也要穿YSL。
“……”
周末两天,他们没再出门。确切说,陆霓在床上没怎么下地,吃东西的时候偶尔挪到沙发上,一边看片子一边被投喂水果,糖分超标。
片子只看了个开头,水果没吃完放在茶几上,沙发上的人影已经交叠,纠缠在一起,又从沙发上转移到床上。没有克制的必要,性是爱的重要体现,爱总是要做出来才算数。
——和她生活在一起会幸福,这句话什么也不代表。她没有主动邀请,他也没有提。
他拿了她家的进门卡,房子里也有了属于他的东西,不止是生活用具,还有他的蜥蜴,和她的守宫放在一个房间,分别住在两个生态箱里,遥遥相望,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过上同居生活。
蒋垣每天无论多晚,都会过来。有时候到家已经凌晨,陆霓睡了,他洗完澡在客厅,偶尔看一看她摊在沙发上的文件,知道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多数时候,他不会打扰她,自己找个角落安静,露台那块儿地方很好,他喜欢一个人待在那想事情。
少数时候也会缺德,在她睡得正香的时候把她撩拨醒,看她怒目圆瞪。她的情欲比潜意识先一步醒。
陆霓恼怒的巴掌每每甩在他的手臂上,这人就会佯装无辜地说:“你醒了?继续睡吧,我忙完也睡了。”
他在她身上忙,她要怎么睡?
陆霓很无语,可又克服不了身体的诚实反应,
显得她口是心非。的确,一个人很自由,但她明显不排斥有人像强盗一样挤进她的生活里。
而陆霓在不久之后就拿到了弘扬资本的投资。首次融资她并没有太高的设想,几百万先试水。
程经理说他们内部开会商议,既然决定做她这个项目,就要认真做,加注到了千万。这笔钱拿出来不容易,他们会有专职团队加入陆霓的立体主义,帮她进行规划战略。
陆霓没有去探究其中蒋垣起到多大的作用,他拿了什么东西给她置换的这个机会。
她只有拿到钱的兴奋,和踌躇满志。
陈延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在北京,四处飞。
他回来,这天恰逢开会日,一切还都是照旧的样子,但又有些微妙的变化。蒋垣在会议室里出现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让他的秘书把大家的项目资料收上去。
陈延觉得那微不可察的变化,出现在蒋垣的身上。他一贯穿着考究得体,情绪绝不外露。要搁往常,陈延左右得在心里吐槽一声:装货。
但是此时,他的心绪极其平静,昨日种种对他的看法和猜疑,都转化成今天的恨。
他面无表情地拿着电脑走出会议室,碰上戴着口罩的老秦。陈延看了老秦一眼,不是很理解,老秦说自己拔智齿,半边脸肿了好久。
智齿……四十几岁还有智齿,陈延懒得理他,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秦跟着他进来。
他的办公室里有几株绿植,是他个人的财产,保洁进不来,长时间不打理,死得差不多了。
陈延懒得弄,顶多把杯子里喝剩的水倒进去,生死有命,他坐在窗边抽烟。
秦峰问他:“你跟你老婆离婚了?”
陈延终于转过头,“你怎么知道的?”
秦峰看他反应知道答案了,“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俩感情甚笃,怎么突然离了?”
“关你屁事,管好自己。”陈延张嘴没好话。
秦峰笑了笑,感叹了一句:“陆霓现在飞黄腾达了?”陈延没听清楚,秦峰又说:“我听说咱们公司评估过她的项目,已经通过了,怎么又拿走了?”
“我怎么知道?”陈延有点烦了,“你出去,我心情不好,别在我这碍眼。”
老秦说:“嫌我碍眼,给你找个美女小助理养眼要不要?别这么丧嘛,外面还有一大片森林。”
陈延冷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丧了?升官发财死老婆,不是人生幸事吗?”
秦峰刚要接话,直接被陈延推出办公室。
被打的淤青也一直没好利索,男人上年纪了新陈代谢变慢,每个见他的人都要问怎么回事。这些伤疤时刻提醒老秦,不要忘了屈辱。
蒋垣没有跟他道歉的意思,依然我行我素,他考虑大局也没有报警。无论是不是喝醉,秦峰不会让这件事善罢甘休。
陈延的办公室一下子清净了,他又回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儿让烟出去,随意往楼下瞟了眼,蒋垣的车恰巧从停车场出来,听说他最近很忙,在公司的时间很少。
陈延昨天去父母家,郑明华托他给陆霓带东西,是一些吃的用的,还有些补品。郑明华的意思太明显了。
陈延没拒绝,他去了陆霓的花店,但那个时候蒋垣却在,他在等陆霓下班、坐在那张墨绿沙发上看手机,店员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陆霓最近应该很忙,她仍然习惯来花店,自己包一束满意的带回家。
陈延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们,这样的时光,原本是他的。
恍惚间,位置调换了,蒋垣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他们婚姻存续期间肆无忌惮窥探,介入,从泥土里去撼动一棵树,阴毒的心总是蠢蠢欲动?
他坐在车里连抽了几支烟,心中依然剧痛。他放任自己冷静那么久,还是过不去,总是过不去。
即使他的理智让他体面地结束。
蒋垣以为在事业上提携他,给他好处,就能平息他的怒火吗?
他想错了,陈延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身外之物,因为他就没缺过。
每个人在这世上所求的东西不一样。他从来对输赢、所谓成功并不在意,生活有意思才行;陆霓追求物质,因为要安身立命;只有蒋垣在按图索骥,威逼利诱,不知廉耻,觊觎别人的老婆。
所有人原本在自己的轨迹上相安无事,是蒋垣先突破底线,先越了轨。
陈延怎么会不恨他?
他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自己在事业上能赢,也希望蒋垣去死,死无葬身之地!

蒋垣没有想到, 蒋成敏在这个时候回国,简直给他添乱。
对于无法阻止的事情,他只能任由发生。
他去机场接蒋成敏, 蒋成敏让蒋垣晚上陪她吃饭,要聊一点事情。但是蒋垣已经答应去接陆霓下班, 时间紧张, 他说:“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我给你找了老中医,明天领你去看看?”
“也行啊。”蒋成敏近些年明显感觉到身体的每况愈下, 没办法, 年轻时亏得多,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找上来。
“我先送你回家, 明天再来接你。”蒋垣说。
蒋成敏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主要想说的还是你的工作。”
蒋垣都三十几岁的人了,能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吗?如果他自己都解决不了,任何人都没法帮忙。
在蒋垣把蒋成敏送到家, 准备离开的时候, 蒋成敏又拽着他说:“我听说那个姓金的包工头,这些年发展的不错?”在蒋成敏看来, 金隆这样的人就算上了天, 再发达,永远都是包工头, 永远被人看不起的low货一个。
“我不清楚。”
蒋成敏看蒋垣的表情, 完全不像不清楚的样子, 她说:“的确,如今你的事业我也完全插不上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过去那些结你不能再想了,会毁了自己的前程。我的心脏也受不了。”
蒋垣的外套都没脱, 站在门口,匆匆丢下一句:“再说吧。”
蒋成敏怎么能不担心?蒋垣是她哥唯一的孩子,自己又是蒋垣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像母亲一样为他操劳。
陆霓这边终于和弘扬资本签约,接下来由程经理负责诸多事项。
各部门职能的完善,活动宣传,陆霓给程经理介绍合作的供应商,合作品牌,客户,两边工作团队也开始接洽。
她累了一周才堪堪回神。
这天陆霓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下午就有些饿了,她给蒋垣打电话,约他一起吃晚饭。蒋垣跟她说,大概很晚才能回去。
陆霓想了想,说:“我去你家等你吧。”
“去我家干什么?”
“不能去吗?”陆霓问。
蒋垣笑了,“在家等着我,不要跑,我下班就回来了。”
这些时间他一直住在她那,蜥蜴都拿过去了。陆霓考虑到他晚上再开车过去就太晚了,她也不想等那么久。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她还没和他认真庆祝拿到融资,她想谢谢他。
到家才五点,她没急着做饭,先休息了一会儿,顺便给植物浇水。
他书房的书架上,摆着一些并不起眼的照片,全都是直男审美,陆霓此前没有仔细看过。
其中一张照片,是他在温网比赛和球员的合影。
陆霓瞟了两眼后,十分震惊。
两年前在温布尔登,那场比赛她也陪陈延去了。有个陈延买股的选手,是她第一次现场看网球比赛,涉及到陈延的兴趣所在,他会仔细给她科普四大满贯,每个赛事有何不同,他喜欢的球员是谁。
原来,他们两年前就有这样的巧合。但是在多次的聊天中,他们都没有说起过。
陆霓伸出一根手指抚摸着相框,心想缘分的奇妙,世界那么小。
她小的时候甚至觉得一旦他出国,自己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陆霓忍俊不禁,等蒋垣回来,她一定要告诉他。
陆霓把照片放了回去,从书房出来,看见半边的客厅都被橙红色的夕阳染透,又仿佛潮水般,一点点往后移。她会在心里感叹,时光是流动的,如此美好,她在隐隐期待着他回来。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她以为是在商超上点的菜送来了,走过去开门。
是一个眼熟,又陌生的女人。陆霓只跟她见过一面,却把她的容貌牢牢镌刻在心里了。
“许杰?”
陆霓不置可否。
蒋成敏打量着她,一点都不意外,说:“你长大了。”
谁会长不大呢?陆霓也看着蒋成敏。再回头,那片橙红色的暖阳突然消失,同时,笼罩在她心上的温度也逐渐失去。
蒋成敏知道她现在改名字了。
是管志坚告诉她的,说蒋垣在北京带一个年轻女人跟他见过面,看亲密程度比普通朋友还要深厚一些。一开始蒋成敏以为蒋垣是交了女朋友,她觉得很好。
这次回来,她托人打听陆霓何许人,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竟然是许杰。
这是时隔多年,两个女人再次交锋。
蒋成敏换了鞋,问她:“不请我进去吗?”
陆霓立即撇清了干系,“这不是我家,问不着我吧?”
蒋成敏在心中冷笑,又上下看看陆霓。后者正在盛年,漂亮有气质,皮肤白皙,这样出色的外貌多让人向往啊。不经风霜摧残,是金钱堆砌出来的。
蒋成敏今天办完事想来蒋垣家看一下,在路上才给他发消息,蒋垣没回,她就已经走到家门口了。
没想到有这样的惊喜。
没人请,蒋成敏自己也进来了,她脸上笑笑,问陆霓:“看样子,你现在过得不错?”
“你是来找蒋垣的,没必要打探我的隐私。”陆霓已经在考虑现在要不要走了,她跟蒋成敏没有话说。
察觉到她的戒备,蒋成敏好奇地问:“还在介意我当年对你说的话?”
陆霓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她让自己放过蒋垣,而是她带自己去县城里最豪华的饭馆,说:“你没有爱吃的,是因为你从来没吃过好东西,今天就敞开吃吧。”
但是她并不介意了,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她没接话。
蒋成敏说:“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没有那些话让你发奋图强,你未必有今天。”
“我谢你什么?”陆霓不解。
“我猜,你一定不喜欢《麦琪的礼物》”蒋成敏的一颦一笑都非常凉薄,又有一种不近人情的距离感。这种自诩的文化人,对别人的审判都要引经据典,要师出有名,“一对贫贱的夫妻,卖掉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给爱人买礼物。到交换的那天,才发现礼物都失去用处了。”
陆霓皱了皱眉。
“如果我让你再缠着蒋垣,你们的结局就是那对夫妻。穷到什么都拿不出手,只能用浪漫包装,矫饰现实。欧亨利式的爱情很过时,还要美其名曰:纯爱无敌。”
陆霓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想问题,也极其讨厌这种高高在上,直接问了:“你进门就给我讲了这么个矫揉造作的故事,是想表达什么?”
她连听完一个矫揉造作的故事的耐心都没有,到底还是年轻,蒋成敏摇摇头,笑着说:“你们那个小地方,能出来你这号人物,还真是不简单。”
陆霓准备耐心听她说下去,也很想知道对方能再说出什么。
“看看你现在多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穿漂亮的衣服,还有自己的事业。”蒋成敏不需要现在才打探陆霓的隐私,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个底朝天,“前夫是外企高层,婆家是书香门第,给你的身份洗牌。现在又搭上了能助益你事业的蒋垣,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聪明。”谁能想到她以前是什么样的。
陆霓大致品略其中含义,这或许是多数人对她的看法,却是第一个人在她面前说起来。
听着像道德审判,但在陆霓看来,这只是对她一路走来成绩的肯定。
“纵然我的每一步都靠别人,如何呢?我能获得什么是我的本事。你从出生至今,从来没有人帮过你吗?”
“不如何,我在夸你。”真是伶牙俐齿,蒋成敏险些说不过她了,“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不是个省事的小丫头,我也很欣赏你的这份心气,循规蹈矩的人生有什么意思呢?”
“你直接说但是吧。”
“我对你的看法从来没有改变,你有你的处事态度,你爱捞哪个男人就捞哪个男人,但蒋垣不行。”蒋成敏说:“我在,就不会同意你们。”
“你不同意……”陆霓噗嗤一笑,低声重复着这个笑话,她的脸笑完又归于平静:“你去跟蒋垣说,跟我说干什么?我又不归你管。”
蒋成敏也惊讶地看着她。
她听见陆霓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找到我、要给我钱的人,从来都是他。他主动的,我没有开口要过。在我离婚前,就跟我在一起的人也是他,你应该让他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不要总是忍不住跟我上床。”
“蒋女士,坦白讲,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陆霓在讲恶言恶语的时候,尤其觉得通体舒畅,漂亮嘴巴像吐信子,“但人生在世,别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高,又把别人看得太低。既然你打听过我了,就知道,我本来就过得很好,不是蒋垣来了我才好的。想为我花钱的男人很多,今天不是他蒋垣走到我身边,也会是别人。他要想走,我绝对不纠缠,不信你就看看。”
蒋成敏无法忍受别人这样践踏蒋垣,愤怒地瞪着她。
饶是陆霓不在意过去,她也发过誓,绝不让人有机会再羞辱自己。
此刻她没有照镜子,但也能看到自己近乎恶毒、刻薄的嘴脸,是蒋成敏掀开了她虚伪的面具。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门口微乎其微的脚步声。
蒋垣在收到蒋成敏的消息后,已经预感到两个人会撞到一起,他没结束工作,就匆匆回家来。但她们还是碰见了。
他打开门,站在门口,听见陆霓泄愤地说着那些话,突然就笑了。他和她对视一眼又错开,浑不在意地道:“我管不住自己,让你为难了。”
蒋成敏无聊耸了耸肩,那些话,可不是她逼着陆霓说的。
陆霓从始至终都站在一个地方,没有动,光线完全从她身上移开了,她抱着手臂,也看着他,在心里重复着他的话。事物的轮回交替规律,就像树叶绿了黄,黄了又绿。
她想起自己被许竹质问的那个晚上,也是被他听见了,当时的她好无助,真的很想求他,别把她当坏人。
此时,陆霓的僵硬面具在一点点往下掉,但是她毫无挽救的意思,也不想解释什么。假面终究是假面,伪装不了多久。
她终于听见,幸福戛然而止的声音。
蒋垣此时的脸很阴,看不出情绪,他的手里还握着车钥匙,手心里带着些许的汗液,是刚刚上楼太急了。他稍稍侧身,平静地说:“走吧,送你回去。”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不懂他在跟谁说话。

陆霓先走出去。
却被他挡住去路, 蒋垣看着她,眼中阴森戾气重到吓人,“我在电话里已经说了, 在家等我,不要乱跑。”他说。
陆霓愣怔一下, 这句话还算数吗?
蒋垣对蒋成敏说, “我先送你回去。”
蒋成敏见状,没再多说什么, 无奈地拿起了包, 随着蒋垣出门,大门“砰”的一声阖上, 陆霓被关在里面。
路上有些堵,蒋垣开车也没什么耐心,始终蹙着眉,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他周遭的空气都凝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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