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口—— by唯酒
唯酒  发于:2025年1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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鳏夫的虚伪,陆霓从小就见识过,许长生的演技精湛多了。
男人想甩责任,她告诉他,“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给你那么大一笔钱?是买断关系,我和你们两不相欠。”
许竹的丈夫拿亲情说事,拿孩子的前途绑架,说她忘了许竹是如何把她抚养长大的,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陆霓却冷笑,警告他:“当然,你也不要觉得我不管孩子,你就可以胡作非为,如果你再婚,亏待他们,我一样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死的吗?” 她像条恶毒阴险的蛇,描述她陪床的那天晚上,许长生醒过来了,殷切地看向自己的小女儿,求生欲望强烈,他想活下去,哪怕瘫痪、管不住屎尿,也要苟且偷生,许杰没有给他活的机会。
她说:“孩子总会长大,你也总会老,我会让你的下场比我爸还惨。”
陆霓说她会一直监视着他。许竹的丈夫在她这没讨到便宜,只好走了。
小龙陪着陆霓走了这么一遭,当天坐了火车回来,他隐隐地明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明白。
火车里空气很闷,到处都有人抽烟,陆霓很安静地看着外面,小龙掏出一根洗干净的黄瓜递给了她,陆霓让他自己吃。
小龙说,就算不吃,闻闻也能缓解晕车。
于是陆霓把黄瓜攥在手里到下车,她的心逐渐平静。
小龙的老家没有热几天,很快就凉快下来,陆霓待得很自在。她跟着妹妹上山,下田,在凌晨起来去菜市场,或者去跳蚤市场逛一逛,在这个节奏缓慢的地方,山间地里,她长大的地方,获得前所未有的平静。也短暂忘记在北京发生的事,与她息息相关的人。
她和小龙兄妹和奶奶,像家人一样相处,其乐融融。
那天晚上,小龙终于问了陆霓,为什么这样对自己姐姐的孩子,陆霓摇头不说话。小龙沉默地说其实她违心了,否则就不会去看他们,也不会对自己和妹妹好,资助他们。
陆霓突然就笑了,说我下意识学了一个人,间或去模仿他,是想知道他如此对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对你好,是因为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今天我们坐在这里吃着一锅饭,像家人一样生活,明天我就能毫无负担地扭头就走,以后再也不联系,你们不能拿亲情要挟束缚我。
小龙漂亮的眼睛,看向她有那么些幽怨,他不会说话,手势太复杂了陆霓也看不懂。
但是她一定能看穿他是爱慕着她的,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她,从来没有奢望,难道连一个美好的幻想都不配有吗?他可以只把她当姐姐看待,为什么要残忍地打破?
他还是跟陆霓说,不要这样说自己,你不是那样的人。
陆霓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听说过那句诗吗?
“活着,就是同时去造一艘船,再建一个码头。搭好那个码头,在船沉没很久之后。”
我当然相信爱,理想主义,那是我人生驶出的船,可是都沉没了。还好我守住了自己的码头,龃龉,无数伤痛,默默无闻的不体面,可码头不会凭空消失。
迟早有一天,她会像脱离18岁以前的人生那样,再一次蜕皮,游走。
蒋垣催促着蒋成敏快点出国,也很快把她送走。蒋成敏心中彷徨不安,蒋垣做的那些事,除了他和许杰厘不清的感情,还有那颗隐形炸弹。
去机场的路上,她问蒋垣:“你真的不会冲动做事吧?”
蒋垣说:“走你的,不要操心那么多。”
蒋成敏叹了口气,说:“其实让你了结这桩心事也好,等事情完了,你还是出国吧。我跟管志坚说,让他放人。”
蒋垣的脸上卡着墨镜,专心开车,没出声。
蒋成敏得不到回应,不免恼怒,“你听见了吗?不说话是怪我让你们分手?”
“跟你没关系。”蒋垣很少责怪别人,转头又说:“当然也不是不责怪你的意思,是你没有那么重要。我们的问题一直存在。”
“既然有问题,就说明不合适,你们从来就不同,分开好过互相折磨。”蒋成敏说。
蒋垣把车停在航站楼前,等着她下去,“我没有想过算了,算了就什么都没落到,很对不起我自己。”他顿了顿,说:“你赶紧走吧。”她除了来给他添乱,什么作用都没有。
蒋垣把蒋成敏送走以后,回了公司。他知道她最近在休假,是和那个小男孩儿一起走的。
蒋垣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对于她去哪里,他并无意见,散散心也好,只要那个小男生老实点,别蠢蠢欲动想爬床,一切好说。
想到这,他还是不免揉了揉眉心,他给过她机会,也威胁了,她还是拗得不行。
现在就只能等。
陈延也听说了蒋垣离开鹤通的消息,人人都传的“坊间传闻”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真的。
真是有意思。
可他分明不是个肯吃亏的人,不可能让这个姓蒋的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还能安然离开。
陈延去敲了他办公室的门,说:“锂电池实验室落成了,那边邀请你去参加仪式,请你务必给这个面子。”

chapter87
蒋垣坐在办公桌后面, 他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陈延,目光锐利,过了一会儿说好。
陈延问:“不需要确认时间?”
“你不是请我务必赏光吗?”蒋垣慷慨地说:“满足你, 我一定会拨冗前往,亲身参加。”
“好。”
陈延没多的话, 走出了蒋垣的办公室。
陈延路过了赵娜的办公桌, 跟她确认了落成仪式那天蒋垣原本的安排,赵娜翻了下电脑, 这没什么好保密的, 赵娜说蒋总那天早上要跟一个老客户见面,正常维护不算重要, 除此之外,暂时没别的安排了。
那天是周三,陈延意识到蒋垣的行程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紧了,他也没再开别的项目, 这算是一个信号吗?他真的要离开鹤通了。
秘书办的人仍在卖力工作, 他们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老板即将离职。
陈延摁电梯下楼,回到自己办公室, 关上了门。他点开陆霓的主页, 她好久没有更新朋友圈,最近更新了一张采枸杞的照片, 她戴着草帽, 脸颊晒得红红的, 完全不如在北京精致,像当地的农民。
陈延凝神,手指在她的脸上,点了一下。
陆霓暂时不回来, 他要在这之前解决掉蒋垣。
陈延看了会儿就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金隆那边等同于暴雷,他的合伙人退出公司,他才意识到自己接手了个什么样的烂摊子,或者说就是一场骗局。
这个陷阱是蒋垣一开始就设下的,也早就知道金隆瞄上了这个产业,便抢先一步投资,逼得金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当初陈延回北京汇报这个情况,蒋垣还能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夺走了他的妻子,在事业上更是把他当枪使。
陈延现在想起来,既然他蒋某人能做初一,就别怪他做十五。
到了实验室开幕的那天,蒋垣竟真的推掉了所有的事。他和陈延在周二晚上的航班,飞行三个小时,天气很好,航班也没有延误。
飞机上,蒋垣全程都在睡觉,他好像很困,只是在空姐提醒还有半个小时落地的时候,才拉开飞机窗挡板,向外看了一眼。
下面的城市在一座座连绵的山坳里,而夜晚的灯光更像大地裂开,从地壳裂纹里透出来的,下面是滚烫的岩浆。
至此,蒋垣的眉头才略微皱了皱,好像藏了心事。
陈延看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做自己的事。
等飞机停稳,头等舱的客人先下飞机,两人依次出去。有车来接,路上陈延跟蒋垣说了明天仪式的安排,除了厂区管理,工程师教授,还有政府的领导。
蒋垣问了几句具体的人员,请了哪些媒体,陈延也都清楚地知会了,末了又说,“对了,明天晚上你大概还不能回北京,因为要陪领导吃饭。你作为实验室的牵头人,不在会不太好。”
“饭局有谁?”蒋垣问。
在陈延报了人名之后,蒋垣多此一举地又问了声:“没别人了吗?”
“饭局上没有了。”陈延静静地说。
隔天的时间安排非常紧凑,上午是揭牌仪式,各路人员聚集,拍照,讲话。
在这炎热的天气里,蒋垣仍然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他不觉得热,额头上也没有汗,好像身体里自带了制冷空调。
实验室很大,耗费巨资,众人参观的时候,墙上贴着“SEI稳定性”、“容量保持曲线”等具体的图示,工程师跟领导解释着最基础的概念,领导背着手,频频点头,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但是会发表一些指导性的讲话,比如电池的回收率,加大出口等等。
下午则是漫长的座谈会。
这种场合一向是陈延讨厌的,枯燥,无聊,他演都不想演。
而蒋垣却神情肃穆,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
谁都没有错,因为这个世界绝不是草台班子,但也没有厉害到让人无法企及,只是每个人都有那么点本事,再装一部分,就能完成惊天骗局。
这个局是蒋垣攒起来的,他投进来钱,组织了人,陈延当然不怀疑这个项目的前途,蒋垣比他更适合商业丛林,他忍耐和接受的阈值比他大太多。
但是陈延很想问他,后悔吗?
来蹚这浑水,后不后悔?
晚上饭局,订的是20人的包厢,规格很高。即使是蒋垣也要坐在下位给领导敬酒,毕恭毕敬。
饭局到十一点结束,陈延安排车回酒店。
蒋垣酒量很好,这次却喝得意识模糊了,坐进车里时,他的身体已有坍塌的迹象,没法坐直,他的脸上也有些痛苦。
司机在前面沉默地开车,商务车行驶在蜿蜒的公路上,陈延坐在副驾,看向黑洞洞的山下面,问了在后面的蒋垣:“还记得这里吗?”
后面一片静默。
蒋垣艰难地拽下领带,让自己喘气,喝醉总是伴随着脖子肿胀,喉咙被遏制,人像低等动物一样不体面。
蒋垣终于把领带扯下来,团在手里,才缓慢回答:“这不是回酒店的路。”
真是好记性,陈延说:“金老板托我跟你递句话,他想见你。”
蒋垣说:“谁?”
陈延继续道:“他现在被你耍得团团转,手里那点儿养老钱没了,要以资抵债了。他想见见你。”
蒋垣看着手里的领带,又绕在了手上,静静听着陈延说下去。
“他都求我了,就想见你一面,想听听自己怎么得罪你这位天之骄子,把人整得这么惨。”陈延慢慢地说,“认识这么久,我没有道理不答应。”
车仍旧向前方的黑暗处疾驰。
十年前,蒋垣的父亲被逼着跳了楼,他弄不过这些地头蛇,十年后的蒋垣长本事回来了,也一样弄不过。
现在的金隆对蒋垣更多了无尽的恨,今天见到人,就算不把他碎尸万段,也不会让他全须全尾地走出这个地方。
蒋垣却微微一笑,还有心情调侃:“你现在,是要把我送过去宰了么?”
“把话说得严重了。”陈延说:“你知道我是个随性的人,一向不喜欢参与各种纷争里,你和老秦在办公室斗,我都懒得问一句。”
“可是现在,你硬要参与到更严重的事里。”蒋垣提醒他。
陈延看了眼导航,说:“时间不多了,你尽快做决定。”
“做什么决定?”
“你不该横插进我和霓霓之间。”陈延说着,突然冷笑了声,又无奈地摇摇头,“我知道你要离开鹤通了。你就此出国,再不和她联系,我们两人的恩怨也就此作罢。”
蒋垣听他说完,也笑了起来,他眯着眼说:“陈延,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就这点儿吗?”
“不肯?”
“不如,你在这儿杀了我?”蒋垣说。
“咔”一声,汽车突然制停在路边,陈延让司机停下的,他推开车门下去,蒋垣随后也从车上下来了。
陈延上来抓住了蒋垣的领口,道:“我一直忍着不弄你,是我还要和霓霓好好过日子。我在婚姻里走神一次,也给她一次机会,我们扯平,不代表我能容忍那个人是你。”
蒋垣肩膀轻轻抖动着,笑完,他倏忽攥住了陈延的手腕,一把把他甩开,他叹了口气,“我在来之前也给过你机会,你没有珍惜。真以为能假他人之手铲除我?”
“你早知道,姓金的等着弄你?” 陈延恍然大悟:“你还执意要来?”
“我今晚出事,你和陆霓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能恨得把你活剐了。一本万利的事,我为什么不做?”蒋垣的醉醺醺的双眼恢复清朗,或许,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醉过。是什么让陈延觉得他看不透形势?
他的嘴角是笑着的,十足淡漠、平静的弧度,眼底又像个疯透了的。
司机倒抽一口凉气,躲在驾驶位上,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感觉要打架,他应该下去拉架的,但是这俩人都比他高那么多,都是有钱人。他只是司机,又不是保镖,万一有闪失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继续装死。
果然,车外的两人打起来了,拳拳到肉,十分沉闷的声音,是打到了内脏上,没虚的,这是要把对方往死里弄啊?
祖宗欸!司机大叫。
陈延一拳抡在了蒋垣的脸上,后者的脸偏到一边去,吐了口血,一呼一吸间全是酒精与血腥的浑浊气。
但很快蒋垣就拎着陈延的衣领,把他的身体甩到了路边的栏杆上,掐住他的脖子钳制住了。
陈延的脸逐渐没有血色,姓蒋的想让他求他、求饶,但那不可能。
两人在今晚彻底撕破脸,撕碎最后一层体面,陈延说:“你怎么还不死,世界上每天死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没有你?”
蒋垣的颧骨上有一道血痕,是陈延划的,他的婚戒上有颗钻石,钻石是最坚硬的武器。蒋垣笑笑,再次收紧了手指,陈延的呼吸空间更少。
一个心思尖戾,一个绝对力量,都下死手不含糊。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白月光,几个月的相处,却深刻得像半辈子,既然这么好,怎么会分开呢?”陈延感到恶心透顶!“她孤立无援的时候你在哪?在你的加州大house里喝香槟开派对吗?”真爱不应该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吗?他们从来没有同甘共苦过,凭什么这个时候跳出来装深情?
陈延说:“我在霓霓身边时间最长,也是她唯一选择结婚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他们爱过彼此的心情,想过一辈子的决心,谁都没法否认,谁也都不能代替。
“你既然知道她爱你,为什么还要对不起她?”这句话蒋垣几乎是吼出来的,死死抵住陈延的喉咙,“你知道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两年。”
“你果然现原形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下贱的男人?陈延第无数次被气笑,他好像被鬼缠上了,“你一边勾搭我的老婆,一边在公司里跟我虚与委蛇。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说给了我机会?”
蒋垣在那两年里,往返了许多次来看她,足以将担忧变成喜欢。他以为她很幸福,猜她改名字是不想记起从前的窘迫,便不打扰,直到发现她的丈夫出轨。
蒋垣觉得,以许杰的性格,肯定会利落了结这场婚姻。可这真正跟当下的她对话之后,才发现她内心的扭曲,像完全变了个人。她在婚姻里受尽委屈,始作俑者是陈延。
他把别人爱而不得的人,肆意践踏,以她的痛苦取乐,作为自己愉悦人生的养分。
蒋垣的拇指摁在陈延的喉管上,看他窒息,“你以为,我就不恨你吗?”蒋垣的眼睛变得猩红,有股永不回头的冲动,“我有多想剁了你?”

chapter88
蒋垣把陈延摁在栏杆上很久, 盘山公路的下面便是悬崖峭壁,灌木丛生,黑灯瞎火, 摔下去不死也得瘫。
一开始,陈延还能跟他势均力敌地对打, 但他逐渐呼吸不畅, 四肢缓慢地脱力,不再挣扎了。
蒋垣的额角暴起青筋, 眼睛越来越红, 浓黑的眼睫湿润,像会滴出血来。他的情绪极其复杂, 恨他们相爱;也嫉妒,他这样的烂人凭什么?
山谷里的风吹上来,把他的头发吹乱,荡在眉间。明明他的手里掌握着别人的生死, 习惯居高临下看别人的人, 此刻眼里却盛着化不开的哀伤怅惘。
陈延看不懂蒋垣了。
他本来都觉得,死了算了, 蒋垣却松开手, 陈延得以喘息,他剧烈地咳嗽过后一脚踹开了他。
蒋垣猝不及防地向后趔趄几步, 他的身体早被酒精侵袭, 在巨大的爆发之后如同车子哑火, 陈延再次挥拳把蒋垣摁在了地上。
在陈延的意识里,男人不能心软,哪怕一秒。
他回过了神,一脚一脚踹在蒋垣的肩膀和心口, 用他们结婚的钻戒砸他的脸。蒋垣的脸颊、鼻梁被砸出一道道淤青血绺,陈延要把他的尊严全部粉碎!
蒋垣却突然消极到懒得反抗,他看上去想死了。
陈延瞧着他软弱的样子,“恨我怎么样,想剁了我又怎么样?命这个东西,就是这么残忍。你找不到她的时候,却是她最爱我的时候。”陈延的眼里要冒火星子,恨不得烧了眼前的人:“她现在已经没有心力爱不爱了,你无能为力,那就去死吧。”
蒋垣的嘴角一直在血,他舔掉了血珠子,脸上缓慢露出一种夏虫不可语冰的轻蔑神情,他看着陈延,“蠢货。”
陈延看着他,到底谁蠢?
蒋垣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笑得嗓子里血水倒灌,胸腔都跟着痛,他说:“你现在急得像条狗,无非只是想争个输赢。好,我给你颁个奖,判你赢了。”
他真的疯了。
陈延愣了愣神,从他身上起来,还想揍他但没了力气,从衣服兜里掏出烟盒,消解地抽了一根,眯着眼,浓郁的烟雾从他的鼻腔和嘴里冒出来。
蒋垣曲起一条腿也坐了起来,拿过烟盒也倒出一根,只是刚放到嘴边,还没张嘴,已经干了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陈延不明白,那顿打他明明有躲开的余地,为什么不躲。
在静默且无垠的旷野里,天上的星十分辽远。
陈延仰望着它们,虽然笼罩在了他的身上,但也深知,这些星光是几十或者几百年前的,其实早就走远了。
陈延说:“我赢不赢无所谓,今天过后,你身败名裂就行了。到时候你看陆霓还会不会看你一眼。”
“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一点都不了解她。” 蒋垣终于费力地擦亮了打火机,香烟果然是好东西,能消解疲惫,也能麻痹神经。
对于他的笃定,陈延只觉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多久。
公路的前方有几辆轿车,迎面开了过来,最终在他们的商务车前停了下来。
金隆已经跟陈延约定好了时间,但迟迟不见陈延把蒋垣带过来,疑心他变卦,便亲自找了过来。
他带了人,几辆车把商务车团团围住,金隆从车上下来,随他下来的几个人手里拿着金属球杆,以防他反抗动手。
其实今天上午金隆就已经在媒体的镜头里看见他了,他站在台上致辞讲话,讲的是发展,格局,如何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满嘴的仁义道德,何其荒唐。
此时却是金隆第一次见到蒋垣本人,确实与过去大变样了。蒋垣正值盛年,身富力强。而自己却已经老了,脑力体力都走下坡路,连身高都会萎缩。
他上一次见到蒋垣还是好多年前,他和蒋成忠在酒店里谈事,在走廊碰见他,完完全全的文弱少年,长相秀致,眼神清澈,像丢一根骨头就能骗走的小狗。
金隆说:“好久不见啊,小蒋。”
蒋垣从地上站了起来,脚步些许踉跄,他把烟丢到鞋底踩灭了,没有理会对方。
金隆笑笑,说:“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请你去我那坐坐,看你的意向,怎么不太乐意呢?”
蒋垣抬目,漫不经心地道:“请我去,要带这么多人来?未免太兴师动众,我还没那么大的谱儿。”
金隆头一歪,客气道:“有,你当然有了!”
蒋垣一动不动,刚刚的那一架,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金隆手下的人要看他的意思进行下一步举动,准备“请”蒋垣上车了。
金隆倒没有那么急,他朝着蒋垣走了几步,说:“我老了,脑子比不上你,你轻轻松松设个圈套,我半辈子的心血都断送了。”他看着蒋垣,“我想向你请教,可你太聪明了,我又怕你再使什么阴招。只能用这个传统的笨方法。”
蒋垣抬手蹭了蹭嘴角流出来的血,没纸,只能往衣服上擦。此时的酒也醒了大半,他低头看着此时自己的样子。
他从来都精致干净,进门摸把手都会立即洗手,没这么狼狈过。
陈延对这情形无动于衷,他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然后去了车里。
这是蒋垣和金隆的恩怨,与他无关。
今晚落个什么下场,都是蒋垣的命。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他的仁慈。
金隆看蒋垣的表情,后者总是心不在焉,没个恐慌的表情。
社会在进步,但他的手段从来没有变过,他跟蒋垣说:“你知道,人从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跳下来是什么下场吗?”
蒋垣终于被唤起了注意力,眼神凌厉地看过来。
“哦,当时你回北京了,没碰着。”金隆跟他描述,是诛心,也是威胁:“你爸那个现场我就在,牙和眼球全都飞溅出去,别说五官了,身子就跟滩烂泥没区别。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法医是连泥一块儿把他铲走的。”
陆霓察觉基因的强大,自己是从乡野间出来的,以后肯定也会融合回乡野。
她在小龙家这边待得太自在了。白天和兄妹俩一起摘枸杞,桃子,各种农副产品,她仍旧认识山上的许多药草,野菜,野果。
小龙把收上来的东西拉到镇上的统一回收站,卖了钱,再买肉和菜、零食回家。
吃过晚饭,躺在院子里吹风,看电视,吃着水里湃的冰凉的西瓜,时间都变得很慢。
小龙的奶奶说她大城市来的,没想到适应挺好,活儿也干得这么漂亮,陆霓没说自己的出处。
曾经有人说她是山上下来的猴子,没经过教化,动物性极强,其实也没错。
没什么要紧的事儿,陆霓是准备多待一段时间的。
这天上午,小龙骑着电动三轮带她出门赶集,下了雨,路窄且滑,拐弯的时候三轮车直接翻了。
陆霓和妹妹都掉进了水沟里,车厢卡在身上,压得两人眼冒金星,妹妹张嘴就骂哥哥:“你怎么开的车?我就说我来开,你非要逞能!”
小龙连忙爬起来,查看两人的情况,对陆霓说:我不是故意的。
妹妹说:“没人说你是故意的,我的意思就是你太没用了。”
小龙把车从陆霓身上挪开,才空出来手,又说:你上次还不是把我的腿给摔骨折了?就一张嘴会说。
“你烦死了!”妹妹道:“你还没嘴呢!”
这真是戳人痛处。
陆霓的脑袋晕晕乎乎,抬手让他们别吵了,她不太妙,比不上他们小年轻有活力。兄妹俩把她扶起来,问她:“姐姐,你感觉怎样?”
陆霓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这河沟是常年干涸的状态,她也没有大碍,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走吧。”她说。
是妹妹先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坏掉了,只有半个圆环挂在锁骨上。
陆霓今天戴了那条翡翠项链,她刚刚摔到石头上,平安扣摔成两半。她的脸色不怎么好,兄妹俩见状,立即帮忙找断掉的半截,很快在泥土里找到了。
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说:“岁岁平安,还好人都没事。”
陆霓点了下头,看着断成两截的平安扣,心里咯噔一下。也许她的年纪渐长,早已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心思深沉,殚精竭虑,也信了寓意的那一套,是平安扣给她挡了灾。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没有说话,干脆把项链取下来。这个翡翠的平安扣她很喜欢,但现在只剩下钻石了。好在钻石坚硬。
之后的几天,陆霓白天黑夜总是惴惴不安,吃不好也睡不好,很莫名。有时候睡到半夜还会被噩梦惊醒,急得满头大汗,醒来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人都有规避危险的本能。
她没办法在这继续待下去,立即收拾了行李回北京。
直到回到家里,落地平安,她才觉得自己可能多虑了。
她找了会修复首饰的朋友,看能不能把项链修回原样,朋友给她提供了两个方案,用胶水粘,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见断口。
要么就是用金属片衔接,重塑了风格,却太不和谐了。
以陆霓对美观性的要求,两个方案都不想选。

chapter89
陆霓最终还是两个方案都没有选, 朋友说:“我就知道你这种完美主义的人,是不会接受修复的,不如重新做一个吧。”
陆霓勉强接受了这个建议, 重新选料子,按照原先的尺寸磨。
“这个款式挺好看啊, 你自己设计的吗?”
“别人送的。”陆霓有点焦躁地回答。
“这个翡翠的成色好, 和钻石搭配很和谐呢。”这年头还有人送手作的首饰,现在男的为了装逼, 对美女不都甩手送奢牌以显阔气么, “提前跟你说,玉石都是自然的, 再选不会完全一样哦。”
“那怎么办?”陆霓此时的反应就显得有点呆,好像必须要一模一样。
“你自己戴的,又不用跟谁交差,什么怎么办?”朋友好笑地看着她。
陆霓没法说自己在想什么, 沉默着去选料子, 好的玉石不少,但陆霓始终觉得没有原配的水头好, 没那么绿, 也没那么透了。
朋友把碎掉的平安扣用纸包了起来,告诉陆霓:“有个古老的说法, 这个翡翠是替你挡了突如其来的灾祸, 你回家找块儿红布, 一起埋在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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