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提了,但圣人好像没同意。”
“何时修塔?”
“不知道,琉璃砖瓦还没烧制呢。此次将作少匠何稠牵头,何稠你知道吧?”
两名侍女边走边说话,李星遥听了个大概。她早知身边除了王珪的人,还有李建成的人。李渊要修塔,她不感兴趣。
可,要修的是琉璃塔。琉璃塔可不是一日两日能修起来的,如今这种关头,才出了天花的事,李渊竟然有心情?
心中忍不住思量起来。又想到,若是通体琉璃,塔身自是不用多说,用琉璃砖瓦做成。
此琉璃非她要做的那个琉璃,但,琉璃塔有窗,窗总不可能还用琉璃砖瓦吧?听起来,倒像是用玻璃做窗。
若真如此,她的琉璃工坊……
心念一动,立刻就收不住了。当天晌午,趁着王珪来别院的机会,她同王珪提了。
“听说圣人有意在慈云寺里修建一座琉璃塔,不知王中允可知,琉璃塔的窗户可是用琉璃做的?”
“确用琉璃做成。”
王珪实话实说,这是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
李星遥便道:“既是如此,能否请王中允转告太子殿下,由我来接下供给琉璃窗的活?”
“李小娘子想烧琉璃?”
王珪挑眉,方才李星遥提到琉璃塔,他便隐约猜到几分。曲池坊发现一个碱矿,不是什么秘密,不过,“说起来,如果没记错的话,李小娘子此前并没有烧过琉璃吧?”
还有,“齐王如今也做起了琉璃生意,琉璃塔是为穆皇后所建,穆皇后是何人,想来不用我多说了吧。”
李星遥同样挑眉,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圣人可有指名道姓,让齐王负责修建琉璃塔事宜?”
李元吉的确是穆皇后的亲儿子,王珪这话,意思太明显了,不就是在说,这事已经内定了。李元吉是皇子,塔是给他阿娘建的,他手底下又有琉璃坊,那么,琉璃窗由他的琉璃工坊烧制,再正常不过。
可……李元吉是自己人,工程内定给自己人,正儿八经算起来,她也是自己人呢。
李元吉。
心中那股烦躁比刚才更甚,想到李世民说的两家的龃龉,想到李元吉那张总是阴测测,看一眼就让人发毛的脸,她越发攥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那她更得掺和进去了。李元吉想要做琉璃生意,她就偏不让他如愿!
“王中允还没回答我呢。”
她松开拳头,对着王珪轻轻一笑。
王珪道:“圣人自是没有指名道姓让齐王来负责修塔事宜,这事,还用说吗?自然是交给将作监和户部去做。但,不管交给谁,谁去做,参与的人,可都是熟手。”
“王中允的意思是,我是生手?”
李星遥不见生气,又问:“可王中允此前没见过我烧琉璃,怎好一口笃定,我不会烧琉璃?”
“李小娘子。”
王珪也笑,“莫不是,我先入为主,记错了?可,纵然如此,建琉璃塔,却是大事,谁来供砖瓦门窗,谁来修,不是你我一两句话就能定下的。说是国事,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家事。”
“难道太子殿下和圣人,和齐王殿下不是一家人?你我一两句话不能定下,太子殿下一两句话,莫非也不能?”
“你这是要让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兄弟失和啊。”
王珪摇头,似开玩笑一般,可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探究。
他注意着李星遥的神色,李星遥眉目坦然。
“王中允扣下好一口大帽子,可我却不敢戴。素闻太子殿下与齐王殿下兄友弟恭,难不成齐王殿下这样一个面子都不肯给太子殿下?”
顿了一下,“我虽是应太子殿下之请来此,可正儿八经论起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太子殿下用人朝前,不用人就朝后了吗?”
“这话说的。”
王珪摇头,眉头挑了一下,“行了,你的话我会原封不动转述给太子殿下。”
王珪说到做到,翌日,就把李星遥的话原封不动转给了李建成。
李建成面上神情微妙,冷笑了两声,道:“你的想法呢?”
“臣不敢妄言,臣只知道,圣人突然提出要为穆皇后建琉璃塔,此举实在突兀。”
“我也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李建成面上几多思量,又道:“好端端的,非节日非特殊日子,说建琉璃塔就要建,我提出掏钱,也不同意,以前。”
以前也没见这么想念穆皇后,这话李建成没说。
自己的阿耶自己知道,李建成不敢说自己十分了解李渊,但,他对李渊,少说有八分了解。穆皇后死去这么多年,后宫里也没少进新人,这想念来的,好像有些莫名其妙了。
“近来宫里也无异样,圣人除了召萧瑀说话,也就同傅奕说了一回话。”
傅奕吗?
王珪若有所思,傅奕是太史局的人,深谙天文和历数。
“萧瑀信佛,傅奕多次上奏禁断佛法,圣人难不成听他二人唇枪舌战?真是有意思。”
“先不管这些,如今情势不同以往,魏徴在幽州盯着,洛阳那头,还不知是何情形。圣人在此关头提出修琉璃塔,虽是小事,但也不能小觑。既然柴瑶主动提出要供琉璃,那便趁此机会,看一看圣人究竟要做什么。”
李建成意有所指。
眉头舒展了又拧紧,他又道:“元吉那头,少不得我去做一回恶人了。”
转过头,东宫的人将李元吉请来。
李建成寒暄几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他自然没说,打算趁机将水搅浑一点,看看李渊是不是有别的目的,只说在试爆火器一事上,用了李星遥,如今李星遥开了口,在事情没捅破之前,怎么着,他也该有所表态。
李元吉面上不快,难得竟没有一口回绝,只说:“大兄开了口,我怎好不给大兄面子?只是,要让我硬生生把快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我心里可是不乐意的。我只愿退一步,与她公平竞争。若她赢了,让给她又何妨?可若我赢了,大兄,到时候可怪不得我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
李建成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快,他只觉,李元吉嘴上说着给面子,其实一点也没给面子。不好多说,他应下,又让人知会李星遥一声。
李星遥得到要和李元吉竞争的消息,倒不觉得意外。
事已至此,李建成便让人放出风声,说修建琉璃塔一应所需材料,公平竞争,谁家的东西好,便由谁家来供给。
王珪亲自去别院一回,告诉李星遥:“既然殿下已经应允了你,那便早做准备吧。十天后,在将作监比拼。”
李星遥闻弦歌知雅意,心中一松,知道这话是在告诉她,她终于可以回去了。
王珪又说:“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就送你回去。”
李星遥巴不得赶紧走。
她也没多少东西,当时走的匆忙,王珪别院应有尽有,她只是出个人,所以说收拾,其实不过眨眼间,人就站在了门口。
王珪已经让人赶了车马来,可,才要上车,便听得一声:“阿遥!”
往门外看去,便看到赵光禄神情冷峻,立于马上。
“哟。”
王珪挑眉,笑了一下,“赵郎君怎么像是在我府上留了耳朵,消息竟然这般灵通。”
“阿遥,阿耶来接你回家。”
赵光禄不做理会。
他甚至压根不给王珪眼神,只当对方不存在。
李星遥看到他,自是心中欢喜,当即放弃马车,快步奔了出去。父女二人纵马往相反反向去,王珪看着二人背影,看了一会儿,叮嘱身后仆从:“想办法把霍国公今日来别院的消息传到宫里去。”
李星遥坐在赵光禄的马上,一直绷着的心弦渐渐松开。她这才发觉,原来,她不是不紧张。只是先前在别院,身边没有自己人,她顾不上,便以为自己不紧张。
“阿耶。”
她唤赵光禄,心中有种大石头落地的踏实。
“阿耶怎么知道,今日他们会放我回家?”
“我日日都来别院门口碰运气,今日正好碰到了。”
赵光禄四两拨千斤,言语间端的是四平八稳。他自然是消息灵通的,知道李建成应了阿遥参与修建琉璃塔之请,再者,幽州的动静惊动了李渊,东宫不好再做动作,所以人只能先被放回来。
但后者,他不好同李星遥说,前者,他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便扯了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借口。
李星遥听罢,的确没有再问。
“东宫让我来,竟是让我帮着试验火器。阿耶,我帮着他们试验成功了。这事你看,要不要想办法让黎阿叔他们知道?”
李星遥猜到李世民也好,自家人也罢,定然已经知道这些,可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说完,又在心里想,不管阿耶之前究竟有没有来别院门口等着,但说今日,今日他来王珪门口,是实打实的。王珪他们本来就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大做文章,今日,怎会不趁机再在背后做动作?
阿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可他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当着王珪的面露面了。他难道不怕圣人知道?
心中刚落下的大石头又提起来,实在无法张口问,她只能一声声暗暗的叹气。
回到家,赵端午和王蔷都在。
二人见了她,面上难掩激动,王蔷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赵端午也道:“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
“二兄,王家阿姊。”
李星遥见了他二人也激动,顾不上同二人多说,只道:“一会我有事情要同你二人说。”
语罢,目光搜寻着屋子里外。
“阿娘呢?”
“阿娘啊。”
赵端午面不改色,延用之前说辞:“阿娘知道你被太子叫走了,心中担忧,想着萧皇后毕竟身份特殊,兴许有门路,能打探到消息,便去萧皇后府上上工,这几日一直留宿。不过。”
话锋一转,“想来阿娘也快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不日就能回来了。”
公主府外的眼睛实在多,阿娘不好脱身,这些时日一直在公主府纵观全局。知道阿遥回来,一定会找机会偷偷出来一次。
“辛苦阿娘了。”
李星遥叹气,虽然早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可心中仍然抱有期望。只可惜,期望落空,依然还是没有见到李愿娘。
“对了,阿遥,你还没同我们说,太子让你去做什么呢?”
赵端午尽职尽责演戏,恰到好处问一句。
李星遥刚想回答,赵光禄道:“是麻烦事,事关重大,你莫要问。”
“哦。”
赵端午立刻掩口不提。
又问李星遥:“阿遥,你方才说有事同我和王蔷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好事吧。”
李星遥还在想赵光禄回的那句麻烦事,那会回来路上,她问赵光禄要不要同李世民说,赵光禄回答说,要说的,还说这事交给他。
赵端午不大可能不知道内情,然而,为了她,只能跟着演戏。
真是难为他们了!
想到此,心中更多几分愧疚,对着赵端午道:“是好事,但,也是麻烦事。”
便把李建成答应自己参与修建琉璃塔,自己要和李元吉一道竞争的事说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要脸,上次还想抢我们的碱矿,这次,若是不趁机还他颜色,心里这口气,便难咽下去。可是阿遥,十天,咱们能行吗?”
赵端午一听李元吉三个字就很气,一听只有十天了,突然有些发懵。
十天啊!
只有十天了。
可现在,他们还没吹制过琉璃。换言之,在十天之内,他们要学会吹制琉璃。
“虽然琉璃工坊已经到位了,可……可咱们没有吹过琉璃啊!能不能成的,还两说。若是能成,皆大欢喜,若不能成……”
那就完了。
赵端午心里有些焦灼,虽然趁着阿遥去洛阳和去王珪别院的这段时间,他抓紧时间,将先头建了一半的琉璃工坊建好了。可,正儿八经上手操作,一回都没有!
真的能行吗?
知道自己不能先质疑的,可,说实话,心里头有点没底。李元吉有备而来,此次修塔由将作监牵头,将作少匠何稠可是和李元吉私交不错的。何稠又是高手中的高手,有他指点李元吉,李元吉赢面更大。
比赛又在将作监进行,怎么看,都不利于自己。
“算了算了,与其浪费时间在这里发愁,还不如赶紧抓紧时间去琉璃工坊试一试。走走走,阿遥,可不能再耽搁了,咱们现在赶紧走。”
说着走,一马当先,跨步就往曲池坊去。
李星遥也知事情轻重缓急,耽搁不得,二话不说跟着。
等到了曲池坊,张娘子一行人先迎了上来。见到众人,李星遥忙打招呼。张娘子等人见她的确没什么异样,方放下一颗心。
寒暄毕,李星遥忙不迭去看琉璃工坊。当看到已经彻底落地成型的琉璃工坊,她心中意动,对着赵端午和王蔷由衷道:“二兄,王家阿姊,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辛苦你们了。”
发现碱矿并让系统将矿平移到曲池坊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同步准备修建琉璃工坊事宜,当时石英砂提炼出来了,碱也提纯了,坩埚炉和退火窑开始建造,王道生将吹管也做好了,本打算一切就绪,便开始试着吹制琉璃,哪里想到,横空插出李元吉这么个人。
之后她为了逃避去了洛阳,回来后,还没来得及来曲池坊,就被王珪带走了。眼下,琉璃工坊完善,不用多说,自然是赵端午和王蔷辛苦的成果。
“王家阿姊,先头你曾说过,你想来吹制琉璃,不知这话可还作数?”
“作数的,作数的。”
王蔷拼命点头,生怕李星遥把机会让给别人。
“那好,我现在就同你说吹制琉璃的要点。”
李星遥想起系统给的指示,又回忆在洛阳的琉璃工坊里见过的,没急着立刻张口,而是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一边比划,另一边又拿着或指着现成的工具,一点点讲解。
王蔷皆听在耳里。一边听,另一边她也跟着比划,时不时地还向李星遥提出心中疑问。
终于,二人都口干舌燥的时候,该讲清楚的都讲清楚了。
“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际上手试一试。阿遥,我跟她一起,一人一根吹管,你帮我们盯着点。”
赵端午第一时间将自己安排好了。
他开始烧琉璃料。
李星遥瞧见他动作,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努力回想,对了,她忘了一个人!
王道生。
烧琉璃料和冶铁,虽然步骤和原料不一样,但某种程度有异曲同工之妙。王道生是冶铁的老手,掌握得了火候,也懂退火,之前的吹管是他烧制的,可谓是她一说,人家就会。
这样的人才,若能帮着提点,想必吹制琉璃的事事半功倍。
想到此,立刻就想去终南山请人。
哪里想到,心中刚有此念头,人就来了。
“做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叫上我,你们好意思?”
王道生的声音一如之前一般骂骂咧咧。
三人齐刷刷回头,脸上都写满惊喜。
“王家阿叔,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你?”
赵端午最惊喜。
毕竟,他没烧过琉璃料,心里头别说,还有点慌。懂行的人来了,哪有不欢喜的。
“还不是你们阿耶,三催四请的,我不来,怕是要被他烦死。那没办法,我只能来了。别废话,赶紧让开。”
王道生一脸嫌弃,又转向李星遥:“对了,怎么烧来着,再跟我说一遍。”
李星遥连忙张口。
不得不说,王道生会融会贯通,也会举一反三,不愧是打铁的一把好手,大概听了一遍,便完全明白怎么做了。
他走到赵端午面前,“起开。”
赵端午赶紧让开。
然后他往坩埚炉看了看,又往火堆里看了看。
“哎哟哟,这点火,你们当煮人肉呢?”
“碱加少了。这么点碱,糊弄鬼呢?你们不是有矿吗,怎么这么抠?”
“热死了热死了,水,要水。”
赵端午赶紧递上一碗水。
“我说的是。”
王道生指着自己的脸。
赵端午反应过来,要去拿湿帕子。
王道生摇头,一脸你怎么这么笨的无语表情,一把夺过赵端午手中的碗,泼到了自己脸上。
赵端午叹为观止。
“坩埚炉已经提前预热了,做得不错。真服了你们阿耶,不知道有什么好急的,将料烧化,这一步很难吗?杀鸡还用牛刀,这点小事也犯得着叫我出马?好了,我先回去了,差不多两天后,我再来。”
王道生大致提点了赵端午几句,一扭头毫不犹豫走了。
赵端午表情凝重,掰着手指头算:“还要两天,火不能停,阿遥,从今天开始,我就守在这里盯着火。”
“辛苦二兄了。”
李星遥不跟他客气。
融化原料这一步,急不得,但她也不是没有别的事要做,便抓紧时间,回到通济坊,与赵光禄说了一声,欲往西市去。
赵光禄心有顾虑,他才从终南山请了王道生回来,眼下李星遥要独自往西市去,他当然不同意。
便道:“阿遥,你要买什么,同我说一声,我帮你去买。”
李星遥知道他担忧,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要买的是锡。确切的说,是没有被加工的原料锡。
锡属于贵金属,在西市的铜锡行能买到。原本若是不急的话,她可以通过刷系统来获得锡矿石。但眼下,一来来不及了,二来,她用量不大,因此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购买原料锡。
赵光禄既然接过了这活,说不得家里就有锡。
复杂的事情简单化,何乐而不为,她便顺着赵光禄的话应下了。
赵光禄又叮嘱她留在家中,转身骑上马往城中去。
约莫一个时辰,他回来了,只是脸色微微有些异样。
“阿遥,你看这些够吗?不够的话,我再去买。”
“够。”
李星遥忙回应,又问:“阿耶,怎么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你黎阿叔让洛阳全城百姓接种疫苗的消息传回来了。”
“那岂不是长安城里已经知道,黎阿叔没事了?”
李星遥心中担忧,黎明先前瞒着长安,是为了将计就计,吊出暗处的人,如今想来,人都已吊出来。
洛阳那头,她很放心。
只是,长安这头,麻烦了。
不知李渊心里作何感想,但她可以确定,东宫和齐王府,预期落空,此时怕是人仰马翻。也不知,朝野上下,还要起什么幺蛾子。
“消息传回大内,圣人自然会有所动作,多看看吧。”
赵光禄叹气,没有说出来的是,在洛阳那头风声传出来的同时,李世民给李渊送上了一份奏请。奏请里提出,牛痘疫苗试种成功,可以在全大唐推广开来。
种痘,是好事。但于国于民有利的同时,对李世民的声望,也很有利。
这不是圣人以及东宫想看到的。
他现在,比起忧心东宫下一步会做什么,更忧心的是,李渊的态度。
想到李渊,心中嘀咕,把人打发到洛阳,冷处理洛阳天花一事,莫名其妙又要修什么琉璃塔。一桩桩一样样,他有些摸不准李渊的路数,也有点看不明白对方了。
山雨欲来啊!
东宫先李渊一步得知洛阳城中动静,李建成大怒之下,失手打碎了一个琉璃杯。
王珪背着手不发一言,神情也有些难看。
“三百死士竟无一人生还,是我小瞧了他,小瞧了他对洛阳城的经营。城里城外,竟都由他只手遮天!”
“好呐,好得很!感染天花是真,他没骗我们,处心积虑放出风声,结果他还有后手。种痘,他哪来的痘?他怎么知道,种痘可以预防天花?”
“现在不止洛阳的百姓对他更死心塌地了,日后怕是长安,全大唐的百姓,都对他顶礼膜拜。”
“我算个什么?我就是个笑话!谁还希望我当太子,怕是巴不得我赶紧起来,给他让位子!”
“一败涂地!呵,真是笑话!”
李建成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慌乱,败了就败了,他现在更担心,李世民将自己的把柄攥在手上。
故意散播天花,是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的秘密。
“已经明牌了。殿下。”
王珪心中有种果然如此的喟叹,一直以来,虽然己方安排周密,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忧虑。
可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哪怕知道,赢的概率不是百分百,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自己出招,那头接着。这一回合,是自己输了。
但,没有到最后那一刻。
还有机会。
“秦王若想告发殿下,现在长安城里就会传遍流言蜚语。既然秦王选择隐瞒,殿下,坦然自若。永远不要忘了,在我们后头,还有一位圣人。”
现在不是自己在和秦王斗了,是圣人,圣人也不能总在背后,不是吗?
王道生说两天之后再来,果然说到做到,在两天之后又来了琉璃工坊。
石英砂已经完全融化,琉璃熔体成粘稠状。王道生拿了一根铁棒,伸进熔体里蘸取了一些料拉成丝,一边拉一边用眼睛细细看。
“没什么气泡,非常完美。”
便将琉璃料拿出来冷却。
“虽然现在也可以用,但还有杂质,最好再熔炼两次,完全熟化后,效果更好。”
李星遥几人皆记下。
回炉熔炼熟化需要时间,几人掐着时间计算。李星遥等到坊门快关了才回去,回到家中,才后知后觉发现,李愿娘回来了。
“阿遥。”
“阿娘!”
母女相见,竟觉几分恍若隔世。李愿娘站在屋里暗处,细细看李星遥的脸,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
“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不好过吧?我听你阿耶说,你要和齐王竞争供给琉璃,时间紧,这几日,日日都在琉璃工坊,怎么样,可有进展?”
“有。阿耶帮忙请来了王家阿叔,事情紧锣密鼓,都在计划中,阿娘莫担心。倒是阿娘,在萧皇后府上,可还习惯?”
“习惯。哪有什么不习惯的。萧皇后信佛,好说话,活也不累。我啊,吃得好,睡的。”
李愿娘笑了笑,“之前想着你,想着家里的事,睡的不好。如今知道你安然无恙,想来之后,能睡好了。”
“阿娘要是觉得累了,那便辞了工回来吧。家里和以前不一样,我养的起你们。若是抹不开面子,不好同萧皇后说,我去找萧家阿兄,或者我亲自去萧皇后面前与她陈情。之前我与萧皇后曾有几次照面,相信她会让我进门。”
“好,都依你的。”
李愿娘应下,面上并无异样。
李星遥同她一道说话,等止住话头,去屋外洗漱,她原地站定,看着婆娑树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愿娘今日回来,一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被人明里暗里盯着,坐牢一样的日子,如何好过呢?
她得想个办法,快点破局才是。
心中又把这事牢牢记下,没多久,琉璃料熟化步骤完成。这便意味着,可以正式吹制琉璃了。
吹琉璃除了铁管,还要铁板,钳子,木拍板。
这些东西早都准备好了。
王道生不放心,在一旁盯着,王蔷和赵端午已经迫不及待拿着铁管,从窑中坩埚里蘸取琉璃料了。
刚出“锅”的琉璃料是红热红热的,蘸出来要迅速在铁板上滚动,等冷却到合适的黏度就可以吹制了。
王蔷第一个吹气。
一口气太大,琉璃泡爆了。
“我已经收着力了。”
王蔷瞠目结舌,面上难掩失望。
赵端午紧随其后,吸取教训,结果……
“用点力,要敢吹。”
王道生吹胡子瞪眼,实在嫌弃。
“吹啊,对,大胆地吹!”
“还有王小娘子,你不要畏手畏脚,还得大胆地吹。你不吹你怎么知道哪个力道是最合适的?要尝试。”
“这气是不是歪了?”
“哎哎,咋回事?吹管得转动啊,你不能不动啊。”
“不是,让你动,但没让你这么动。”
“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王道生板着脸,不想说了。他干脆拿过一根铁管,自己蘸了玻璃料,滚好了拿起来,一口气吹好。
李星遥眼睁睁地看着一团粘稠的玻璃料成了玻璃泡。
王道生松了口,拿了钳子,对杯身进行塑形。
赵端午叹为观止。
王蔷五体投地。
李星遥同样难掩惊艳。
三人眼睛放光,王道生有点得意,又顺手拿起一根小一点的铁管,蘸了琉璃料,制作了把手,粘在了琉璃杯身上。
“还要退火,不能就这么放在外头。”
“快点,把剪刀给我。”
“铁叉呢,给我,别磨叽。”
王道生的嘴几乎没停。
等到琉璃杯放进退火窑,他才终于住了嘴。又转过头,十分不满地看着赵端午和王蔷。
赵端午咽口水,“我……我努力。”
王蔷也附和,“我也努力。”
两个人对视一眼,赶紧抓紧机会向王道生请教。
王道生本来有一箩筐嫌弃的话,见此也顾不上说了。他大方赐教,赵端午和王蔷得他指点,又上手试了好几次,总算渐渐摸到诀窍了。
李星遥松了一口气。
她不忘抓紧时间处理得到的锡,忙忙碌碌,十天便这么过去了。
第128章 故意
正式比赛这日,李星遥早早和赵端午王蔷一道,往将作监去了。李星遥原本还有些担心,见赵端午泰然自若,又简单做了改装,便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