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将消息递进太极宫,李渊惊讶。
此时他刚回到太极宫。
闻听有人深夜叩阙,他蹙了眉头。知晓来的是李星遥后,他让人把人带了进来。
屋内是一星灯火,那灯火比方才公主府里看到的还要暗。李星遥进去的时候,李渊已经让人把灯火挑亮了一些。
四目相对,李渊目光淡淡。
“你来了。”
又波澜不惊目光看过来,问:“是来替你阿娘求情的吧?也罢,今日在将作监,你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料想你不会无动于衷,你是三娘的女儿,为她求情,也实在正常。只是,我要告诉你,国法难……”
一个容字还没说完,便被李星遥打断了。
“圣人想怎么对付我阿娘?栽赃陷害,祸水东引,还是借刀杀人,又或者,是借用天象之说,蛊惑人心,混淆视听,从而浑水摸鱼,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
李渊眉心微微一挑,似是意识到,李星遥已经听到了他和李愿娘的话,他也不意外,道:“你听到了我们的话。”
又问:“你们在太史局安插了人?”
“所以圣人果然打算借天象有异的借口,暗行残害忠良之实?可圣人,你当真以为,一句太白经天,便能把秦王阿舅,把我阿娘一道打入泥潭吗?”
李星遥不答。
李渊面色再次微微一变,这一次,他有些许的不快。
“是傅奕对不对?”
傅奕背叛了他。
他的确打算用太白经天当幌子,来对付李世民和李悬黎。世人惯爱相信神佛天命之说,太白经天,便意味着灾祸,兵乱。太白经天在秦之分野,天说秦王要造反,那么世人便会相信,秦王的确要造反。至于太白究竟有没有经天,不重要。
普通人不会晓得,而他是圣人,他说有,便是有。
可这些谋划,只有他和傅奕知道。
所以,是傅奕背叛了他。
但那又如何?
“傅奕只是大浪来袭时的一朵小小浪花,他随波逐流,依然不改大江大河东去之势。所谓的天象,不会因为他倒向谁,就变动,消失。这是天命,也是天,来生助我。”
“圣人的意思是,你只是借助天象,顺势而为。我阿娘,秦王阿舅被你所害,这是他们的命?”
李星遥笑了。
这一笑有些突兀,也有些讽刺。
她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动,目光却直挺挺的与李渊的对上。
“毕宿是魏之分野,属益州。东井舆鬼,秦之分野,属雍州。圣人想让太白经天在哪?是毕宿,还是舆鬼?”
“不重要。”
“是吗?”
李星遥又笑,“太白经天,是有兵乱。可倘使,没有兵乱呢?倘使没有人按照你所想的,造反呢?届时,你又该如何收场?”
“哦不,我忘了,你还有西突厥可以利用。你纵容李建成和李元吉挑起西突厥的兵乱,便是想要以此为契机,坐实太白经天,便有兵乱吧。”
“你是个谨慎人,你不会等着秦王和阿娘造反的,你知道,他们不会轻易踏入你的圈套。所以你做两手准备,你逼迫他们,逼迫他们不得不造反。到时候,你又可以顺势而为,以铲除反贼的借口,将他们全部打落云端。”
“从我阿娘救女的时候,你就开始谋划了吧。我阿耶凯旋,你不赏不罚,他此时手上没有兵。你将我大兄名为历练,实际远远打发去了江淮,纵然他此时得了消息,也鞭长莫及。至于我阿娘,你关着她,困住她,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没有了人可用。纵然有三千娘子军,可此时,她幽禁在府,府外是百倍的兵力,她只能做困兽之斗。”
“今夜,西突厥来犯的消息就会传来。你会怎么做呢?你会捂着消息吧。”
“你捂着消息,等明日天亮,世人皆知太白经天后,再放出消息,到时候人人都会相信,天象是对的。之后呢?之后你会故意陷害我阿娘,在太白见秦分的时候,想办法坐实我阿娘早已经与西突厥勾结在一起。再之后,你继续顺势而为,拔出萝卜带出泥,找到我阿娘早和秦王也勾结在一起的证据,如此,秦王阿舅不得不出手。只要他出手,你就又一次可以顺势而为了。”
李星遥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她好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也的确在陈述一个事实。
李渊的睫毛动了一下,他半边脸隐没在灯火另一面,叫人压根瞧不真切。
“阿瑶啊。”
“你果然是你阿娘的孩子。”
又笑了一下。
“知道这些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其实你应该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够无忧无虑。”
“倘使你不做这些,我便也没有这些烦恼了。”
李星遥也笑了一下。
上一次见李渊时,心中还有些紧张。此时知晓自己身份,知晓坐在对面的,是和自己有血缘的外祖父,可她的心中没有孺慕,有的只有陌生与憎恶。
太白经天,只是一个借口,用以引出西突厥来犯的借口。
李建成和李元吉以为利用西突厥,能拿下战功。可孰不知,李渊也只是在利用他们。他要借着西突厥来犯,坐实公主府与西突厥勾结的罪名。
正好,公主被夺了封号,幽禁在府。幽禁在府,心中有怨,因怨而生事,再正常不过。
再之后,从公主府入手,再次放出太白见秦王的消息,引导世人对秦王遐想连篇。在此时,顺势而为,坐实公主与秦王早早勾结,便能一石二鸟。
这其中的谋算,不可谓不深。
“所谓帝王心,海底针,今日可见一斑。只是,圣人,傅奕密奏明日天象会有异,难道他没窥见,此时的天象也有异吗?”
“你什么意思?”
李渊的目光随着灯花的闪烁,暗淡了一瞬。
他敛眉,目光深不可测。
“星陨如雨,同样预示着巨大的灾难。既然太白见秦分,预示着秦王要反,那么,星陨如雨,只见于太极宫呢?”
“你什么意思?”
李渊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这一次,人从灯火暗淡处,往前探了探身。
李星遥不言,只是转身,透过门,看向外头的天。
李渊同样展眉看去。
便见,霎时间,星子如雨滴般,陨落于太极宫上方。
他面色大变,急速起了身,往外走了两步。
“来人!”
他又止住,回过头,看着李星遥。
只是看着她。
看了好一会儿,阴晴不定的一张脸越发凝重,“是你。”
“是你,对不对。”
“刚才的星陨如雨,没有其他人瞧见。想来圣人,也不想让其他人瞧见吧。”
李星遥依然带着淡淡的笑。
目光从屋外收回,她也不惧怕,继续道:“倘使圣人没有看够,之后还有太白经天,入须女,须女分野在齐地。齐地,齐王嘛。与圣人无关,圣人不用担心。”
“不过荧惑守心,月掩轩辕,指代性好像有一点明显。”
“还有客星犯紫薇,彗星扫紫薇。紫薇嘛……”
“再不济,还有雷劈慈云寺。圣人,不知你想看哪一个?”
李渊的脸随着这些话落下,越来越难看。
“你在威胁我?”
他目光中有几分慌乱,说话间也不复方才那般气定神闲。
“是你的小把戏,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人,还是……”
“我是人,我当然是人。我若不是人,又怎会险些一场大病,命都交代到鬼门关。可我虽是人……”
李星遥故意不说了。
李渊死死地看着她的眼,“你想做什么?柴瑶,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圣人一定知道。”
“我要我阿娘堂堂正正走出公主府,我要她能重新穿上铠甲,杀上战场,我要她领兵,讨伐西突厥!”
殿内是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许久以后,李渊出了声。
他看着那双与女儿三娘,与妻子窦氏如出一辙的眼睛,没来由,竟有些疲惫。
“我一直以为,你温顺,你安分,你和你阿娘不一样。可没想到,终究还是我看走了眼。你和她们不一样,但,又一样。”
“柴瑶。”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李星遥挑眉,“哦?”
“那圣人不妨现在就试一试?”
殿内再度恢复安静。这一次,没过多久,李渊凉凉的声音再度传来:“我答应你。”
从宫里出来,夜已经很静了。
李星遥在太极宫外停留了一下。
她抬头,看了一眼宁静的夜空。收回视线,快步朝着宫门外走去。
果然刚到宫门口,就看到了与禁军对峙的赵光禄和赵端午。
“阿耶,二兄!”
连忙唤了一声。
赵光禄这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把拉过女儿,“阿遥你……”
“我没事。”
李星遥扯着嘴角对他们笑了一下,“圣人没对我怎样,只是同我说了说话。说完了,给了我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
赵端午脸色还白着,一颗心也仍七上八下。
李星遥道:“鱼符和旌节。”
“旌节?”
赵端午心狠狠一跳,那不是……
“阿娘要领兵讨伐西突厥了。”
赵端午心再次狠狠一跳。
赵光禄也眼睛跟着一跳,“是圣人亲自……”
“是。”
李星遥郑重地对着他回答,又说:“制书要等中书省起草,门下省审核完,才能送到阿娘手上。想来至多不过五日,便能拿到了。”
马蹄声再度响起来的时候,父子/女三人目标明确往公主府去。不同于李星遥的面色平静,赵光禄和赵端午已经心潮起伏,几度难平了。
赵端午有一肚子的话要问。
赵光禄同样有话要问。
可此时不是问话的机会,离开公主府的时候,李愿娘情绪激动。眼下,公主府里怕是情势紧急。
赵光禄心中担忧,恨不得眨眼就能回到公主府。
他没顾得上问,一行三人打马疾驰。
而此时的公主府里,已的的确确乱了套。
李愿娘要出府。
她是在知晓李星遥去了大内后,便抽出了长刀,直奔着门口而去的。可,她在幽禁中。百倍于之前的禁军,守卫里里外外将公主府包围起来。
她出不去。
她拔刀与禁军对峙。
可一人如何能敌过近千人?
哒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进。
她心弦一颤。
“鱼符旌节在此,还不退让!”
是李星遥。
她穿过层层叠叠的禁军,高举着鱼符和旌节。她衣衫拂过禁军的铠甲,在风里起起落落。她纤细的手紧紧握着那鱼符,她脸上,是泰山崩于前仍不改色的坚定。
禁军如裂帛一般,被她从中劈开。
人潮退却,她就那样俏生生地站在最前方。
她笑了一下。
她说:“阿娘,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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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尾声了,还有几章就大结局了。
是阿瑶,不是阿遥。
数年的等待,数年的悉心守候,终于,终于,那个心心念念的,那个一直被她期待的,被她钟爱的阿瑶回来了。
“阿瑶。”
她轻轻的唤。
声音如夜风一般温柔。
那是属于母亲的声音。
于是李星遥带着笑与泪,快走几步,奔向她怀里。她怀里,是温暖的,是和从前很多个时候一样的温暖。
这是属于母亲的怀抱。
是李悬黎给女儿柴瑶的拥抱,也是女儿柴瑶,给母亲李悬黎的拥抱。
“阿娘。”
李星遥眼角落下泪来。
那些眼泪好似开了闸的洪水,在此刻泛滥。泪眼朦胧中,她瞧见李悬黎的笑。那笑中也带着泪,她们母女相视而笑。
许久许久,直到进到屋子里,李星遥鼻尖仍然红红的。
“阿娘。”
“阿娘。”
“阿娘。”
总觉得,像是唤不够一样,她唤李悬黎,一遍又一遍的唤。
李悬黎摸着她的头,方觉此时,一颗总是起起伏伏不定的心彻彻底底落到了实处。
“谢谢你,阿瑶。”
心中是庆幸,是欣慰,是开心,是意外。太多的情绪奔涌着砸过来,她有许多话想说,可偏又不知,该说哪一句。
“是我该谢谢阿娘的。”
李星遥声音还带着鼻音。
她又说了一遍:“我该谢谢阿娘,千千万万遍。”
“是阿娘,给了我生命,是阿娘,在所有艰难,危险的时刻都没有放弃我。性命垂危之时,是阿娘奔走各处,强行从阎王殿前抢回了我这一条命。遇到挫折,被人欺负时,是阿娘在看不到的地方殷殷回护,帮我暗中铺平前路。深陷突厥,归来无望时,也是阿娘毫不犹豫只身奔来,从中转圜,只为那可能的一丝生机。”
“迷茫时,有阿娘在。难过时,有阿娘在。遇到危险时,还有阿娘在。这些年,阿娘总是为我付出。为了我,不止阿娘,还有阿耶,大兄,二兄,他们都付出了许多。”
“知道真相的时候,我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要是这世间本来就没有我,要是那一次病重时,就这么去了,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了?那样的话,阿娘便不用放弃手头的一切,就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都是我拖累了阿娘。”
“阿瑶。”
李愿娘急急打断,“莫说这些傻话,这些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就像我上次和你二兄说的那样,照顾你们,本就是我和你阿耶的责任。所以,何谈拖累?”
“不一样。”
李星遥摇头,“没有什么事是阿娘你本该做的。若没有我,没有我这场病,阿娘便可以同那些光耀大唐,闪闪发光的人一样,驰骋于更加浩渺的天地,辗转于更高的山峰。阿娘是展翅高飞的雄鹰,本该随时随地搏击长空,可,因为我,为了我,阿娘放弃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这些年,阿娘本该走得更高,更远的。可是……怎么不会有遗憾呢?”
“阿娘,倘使齐王那样的人都能留名于史书,那么阿娘凭什么不能?圣人说,女子应该温顺,他是错的。他错看了女子,可他,又着实懂女子。他知道,女子的心总归是软的,尤其,她当了娘。”
“阿娘,这些年,辛苦你了。此生恩情,无以为报,唯愿此后余生,衔环结草,报你,报阿耶深恩。”
夜半的风声总是更喧嚣的。
可此刻那风声,好像响彻在另一个世界。此时,此地,此夜,从前多少怨,多少泪,也如薄雾一样往远处飘散。
李愿娘看着女儿弯下了身子。
看着她跪在地上。
看着她对着她,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泪意从眼底涌现,她头一次毫不在意地放声大哭起来。
是啊,怎么不会有遗憾呢?
当一个女子成了阿娘,她的心,只会变得更软。所以在李星遥出事的一瞬间,她肝胆俱裂,当得知,只有隐姓埋名,从头开始时,她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
她放弃了常住公主府。
也放弃了领兵,出征。
她就像一个寻常的妇人一样,操持家务,照顾儿女。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从前事,回想少年时立下的豪言壮语,不是没有遗憾的。
委屈吗?
她从未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可不后悔不代表不委屈。
一个家里,总是默认女子多付出的。而女子,面对儿女时,总是不自觉软了心肠。母亲,这于她而言,是一个让她快乐,又让她觉得有些沉重的称呼。
这沉重,与儿女本身无关。
李星遥都懂,她都懂。
“孩子,起来。”
她轻轻召唤李星遥起来。
“你可知,当年我为何给你起名李星遥,而不是随了你阿耶他们,姓赵?”
“是因为,在阿娘心里,我本就是你的延续吧。”
李星遥从地上起来,她笑中带着泪,仰头看向李愿娘,眼里却是笃定,是孺慕。
李愿娘便跟着笑了。
当初她给李星遥起名李星遥,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想尽可能减少身份暴露的可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她心里,阿遥是她的延续。她是她的女儿,她与她同为女子,她们或许会走上同样的道路,也会遭受同样的困境。
天上遥远的星星是她的寄托,那是她的阿娘留给她的精神支柱。如今,她也有女儿了,她希望她的女儿像她一样,好好地活,勇敢地活。
昔日王阿存说,阿遥,她是极刚烈之人。刚烈之人不一定显现刚烈貌。
他是对的。
阿遥的刚烈,在心里。
一下一下,她只是轻抚李星遥的脸,一颗心,也在这一刻变得很软很软。
而屋外。
赵光禄沉默着站在檐下,他没有进去。透过屋里昏暗的光,赵端午能看到他如定住了的一张脸。
“阿耶。”
赵端午小声唤,有些担心。
赵光禄回过头,似才回过神,“哎哎”两声,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又回头朝着屋子里看了一眼,他转过身,拍了拍赵端午的肩膀,“走吧,先不要进去。”
赵端午点头。
父子二人往远处走,赵端午回想刚才听到的话,没忍住出了声:“阿娘她……”
“阿耶,我……”
赵端午唇齿间有千言,却不知从哪句开始说起。
最终他叹了口气,“小时候,明明我和大兄常说的话是,长大以后,也想成为像阿娘,阿耶一样的人,可后来,大兄不爱说话了,我挂在嘴边的,倒成了,我也要成为像阿耶一样的人。”
像阿耶一样的人,和像阿娘一样的人,这里头,有区别吗?
赵端午回想过往,只觉那些年的记忆像尘封许久一样,遥远,又陌生的紧。
明明一开始,他是想要成为像阿娘一样的人的,阿娘从战场归来,英姿飒爽。可后来,英姿飒爽的只有阿耶一个,于是,在不知不觉间,他脱口而出的,是在阿耶打了胜仗回来后那句阿耶好厉害,我也要成为像阿耶一样的人。
那时候,阿娘面上带着笑,其实心里头应该很难过吧。
原来在他没注意的时候,他也曾伤害了阿娘。
“我们……我们以后,为阿娘保驾护航吧。”
“好。”
赵光禄应声。
往前又走了两步,步子顿住,半回头,道:“你阿娘出征的时候,换我在家里看着你们,到时候,你别想和萧四郎瞎混。”
“好。”
赵端午一叠声道:“好好好。”
西突厥来犯和李渊让李悬黎领兵出征的消息传到李世民耳里,是翌日晚上。长安快马加鞭递消息到洛阳,李世民接信,眉头一松,人也彻底松了一口气。
“西突厥起兵了,此次阿姊要与齐王一道领兵出征。只是,圣人只准阿姊带三千娘子军上阵。”
“三千?”
长孙净识蹙眉,“这也太过分了。明摆着为难人。”
李元吉那个绣花枕头都能带两万大军出征,阿姊一正儿八经的有战功的,却只能带三千娘子军。那两万大军可是素日里一直训练的,三千娘子军……
“不必担心,三千娘子军虽然不被编入军营,可平日里,没少多加练习。阿姊这些年,以在公主府做活的借口,私下里未曾松懈过,她有数的。”
“话虽如此,可,西突厥和李元吉狼狈为奸,阿姊虽知道真相,可前面是狼窝,身边还跟着一头狼,你说……”
长孙净识还是担心。
李世民道:“再高明的阴谋,也得执行的人不出岔子。此行,想要不出岔子,难。相信阿姊,她虽只有三千娘子军,可,未必不敌敌人千军万马。”
不过,不是不能帮着侧面打点。
李世民思及这些年在吐谷浑,东突厥的经营,心里很快有了主意。他人虽然上不了战场,但谁说,在背后,就帮不上忙了?
他对李悬黎极有信心。
想到这么多年的不易,忍不住感慨道:“兜兜转转,总算等到了这一日,阿姊终于可以再上战场。她的心结,此次想来,能彻底解开了。”
“是啊。”
长孙净识也跟着感慨。同为女子,同为做母亲的,她如何不知这些年李悬黎心中的煎熬与委屈。
“当年阿姊为了阿瑶,义无反顾放下一切。如今,否极泰来,阿瑶也能反过来保护她了。”
提到李星遥,又忍不住叹:“阿瑶是个好孩子。”
“她像她阿娘。”
李世民笑笑,“以前都说,她谁都不像,不像阿姊,也不像姐夫。可我就是觉得,她像阿姊。她们母女,其实是一样的人。”
“阿耶阿耶,那太白经天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灵鹊听糊涂了。
他担心自家人,担心阿耶,可是阿耶的反应,也太漫不经心了点。所以,一定是假的吧?
“有真也有假。”
李世民倒没打算敷衍他,他摸摸小家伙的头,脑补着李星遥纵马奔向太极宫与李渊对峙的场景,心中嘀咕,要是他有这样的孩子,他能高兴的绕着长安城狂奔一大圈。告诉所有人,他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可惜……
灵鹊现在还太小了。
但是,现在培养,还来得及。
李世民心中立刻列出了一二三四条计划,嘴上却道:“你阿翁既然能说出,能不能挺过去,都是命。那就说明,今日天上的确有异象。但异象,不一定是太白经天。”
或者说,不一定是太白经天在秦分。
李渊既然能对着李悬黎说出,不是他要害阿瑶,那就说明,天上一定真的有异象。毕竟按照李淳风的断言,天象有异,是阿瑶的一道坎。
只是那坎正好被利用着拿来对付他罢了。
今日,天上的确有异样。因天气不好,肉眼看不见太白经天,但太史局自有自己的本事。至于太白经天到底在哪个分野,不重要。
毕竟,这是一个出师有名的借口。
至于之后嘛……按照李渊原定打算,是想人为炮制几次太白经天在秦分的。但现在,阿遥出面,计划有变。
“先不说这些了,阿瑶现在依然没事,那便说明,最初的猜想是对的。突厥的天罚已经过去,阿瑶彻底安全了。这是好事,总得祝贺一番。”
“那阿耶,我们要回长安吗?”
灵鹊听到祝贺,充满期待地问了一句。
李世民摇头,“暂时还回不去。”
灵鹊有些失落。
长孙净识道:“眼不见心不烦,你阿翁不想看到我们。正巧,我们也不想看到他呢。”
既说到要祝贺,一家人闲谈毕,李世民便亲自写了一封信,又带着长孙净识和灵鹊去洛阳街头转了转。之后,连买的东西带信,一并着人送回了长安。
李星遥收到这些东西,已经是一日后了。
东西送进了公主府,如今虽说李渊下令让李悬黎领兵出征,可并没有恢复李悬黎的公主身份和相应的食邑。
公主府外的禁军已经撤下,一日时间,李星遥已经大致摸清楚了两府内部构造。
虽有些不习惯,可为了安李悬黎和柴绍的心,她还是安安心心在府上住了一个晚上。
收到洛阳寄来的东西,她高兴是高兴,可高兴之外,心里头又犯嘀咕。阿娘这头,是柳暗花明了,可秦王阿舅那头,还前路难料呢。
赵端午帮着把东西拾掇起来,李愿娘已经看了信,又把信递给二人。
二人看罢,赵端午道:“此次阿娘领兵出征,二舅舅一定眼馋。”
“他难得有闲暇的时候,趁此机会,在洛阳好好休息休息,陪陪你二舅母和灵鹊,也是好事。”
李悬黎捡着宽慰人的话说了。
末了,看向李星遥,心中怡然。长安的天象也已经发生异变,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从此以后,阿瑶都好了。
“你们两个好好呆在府上,今日你们阿耶说好了,他来下厨。我定然要晚回来了,不必等我,你们先吃了便是。”
急着去校场练兵,李悬黎交代了一句,急匆匆便出了门。
李星遥在府里又兜了一转,实在百无聊赖。
她有点想去通济坊。
纠结再三,去找了柴绍。
柴绍正在准备要做的菜,闻言倒没有立刻拒绝,只道:“那等我把这些菜都弄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星遥应下。
前脚才应了声,后脚门房来报,说有人来找李星遥,人已经到了柴家门口。
赵端午问:“是何人?”
“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有郎君有娘子,有老的有年轻的。”
门房无法一一描述,笼统说了一遍。
李星遥反应过来了,“是张娘子他们。”
果然,出了大门,便看到张娘子,沈大郎他们几人一脸忐忑地站在门外。
见到她,各人神情一松。
张娘子道:“李小娘子。”
又顿住。
好半天,“哎!”
“我该改口了,是……是柴小娘子?”
“是柴小娘子,也是李小娘子。”
李星遥笑了,又让各人进去。
张娘子几个摆手,道:“我们前两日听说,李小娘子你赢了比赛,又听说,你是霍国公和平阳公主的女儿。当时我们就有点担心,想过来看一看,但,已经宵禁,我们出不了坊门。后来感觉事情是真的,又怕来了打扰你们一家人团聚,所以磨磨蹭蹭,今日才上门。”
“李小娘子,见到你,我们就放心了。”
沈大郎也跟着叹,道:“没想到,你竟然是李娘子的女儿。”
说到李娘子,李星遥没忍住又笑,“当年因我之病,家里人隐姓埋名,如今我病好了,他们才敢表露身份。我也是近来才知晓自己的身份,从前,倒非我有意隐瞒,还望各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