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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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社尔气得脸红脖子粗,扭头就走了。
李星遥目送着他远去,终于,看不到人了,方收回视线,犹豫了一下,问:“黎阿叔当真要将义成公主留在定襄?”
方才,她已经从二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了,李世民决意将义成公主留在定襄。至于留在定襄做什么,回想那句为他,为大唐所用,大致也能猜到。
义成公主是个极有手腕的人,平心而论,她的聪明才智,远在颉利可汗之上。若她真能为大唐所用,必然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成果来。
阿史那社尔的话也没有说错,义成公主,和颉利可汗一样,乃是多次侵扰大唐,扰乱大唐民生的“罪魁祸首”。对待这样的“罪魁祸首”,大唐一贯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杀了也好,软禁也好,总归,是不会让人留在从前起家的地方的。
从定襄离开往西边去的时候,她只知,义成公主和颉利可汗被关在了同一间屋子。再回定襄,还没来得及打探,她还以为,二人的结局,便是被送往大唐,秋后再算账。
哪知道......
“黎阿叔就不担心,放虎归山吗?”
她又问了李世民一句,面上的担心不似作伪。
李世民点头,“担心。”
可,“值得一试。”
李世民目光落在夜色中的某处,似是看住了一样。他没有再做声,正当李星遥以为他不会出声了的时候,他却再次启唇,开了口:“昔年我曾承诺过窦建德,放他一马。可后来,他还是死了,我没能保住他。阿遥啊,上过一次当的人,不会再上当。”
李星遥睫毛一颤。
她朝着李世民看去,李世民却转过了身,招呼她:“走吧,夜里风大,不宜久站。”
她回过神,想起李娘子之事,忙问:“黎阿叔,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你。”

第112章 回家
“不知那位李娘子,可还在定襄城里?若有机会,我想与她一见,亲自对她道谢。”
李星遥将心里的话全说了。
李世民不动声色,“阿遥,真是不巧,李娘子已经被我打发回长安了。”
“已经走了?”
李星遥有些可惜,她一直想道谢,结果,一直没见到人。如今,她倒是得到自由了,可李娘子,偏又回去了。
不过,“李娘子竟也是长安人?”
如果李娘子也是长安人,那,之后还有机会,回到长安再道谢也是一样的。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李世民看在眼里,心中哭笑不得。他连忙道:“总有机会的,不必着急。”
说完,又说:“义成公主那里,我还没同她说,我得再出去一趟。阿遥,先不同你说了。”
不日,李渊派来的人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已经打过照面的宇文士及和王珪。
再见宇文士及,李星遥心情复杂。
从前不知道王阿存的身份时,她只把宇文士及当作和王珪一样的朝臣。可如今……
一时又庆幸,还好王阿存去了白兰,不在这里。
与宇文士及见上面的时候,已是几日后。她正收拾东西,等着李世民一声号令,便跟着一起返回长安。
因为定襄城里还有些事需要提前安排——那些愿意留在定襄的人总得有个确切的事要干,之前打造的纺车,铁锅,还有义成公主偷偷打造的兵器,甚至藏在突厥王廷的矾矿,还有杨政道的那个小菜园,都需要安排好。
她便和王道生一道,忙着将各样事情弄好。
这日,她在杨政道的小菜园里忙活。
杨政道虽然得了李世民的承诺,可,到底还没得到李渊许可,便依然被软禁在原来的屋子里。他的小菜园里还有些珍稀的蔬菜,若是推平了,不好留种,实在可惜。
于是他便嘱托了李星遥,请她帮忙,将小菜园交给合适的人打理。此外,又给了李星遥一些蔬菜种子。
正好跟着来定襄的那群人里,有人愿意留在定襄,李星遥便在询问过后,找到了两个愿意打理小菜园的人。
沤肥,留种,这些事,在中原的人是做惯了的。
可那二人毕竟在突厥草原待了数年,关于中原的一切,他们都有些生疏。李星遥又想教会他们更多的沤肥办法,好比麻枯做成的肥饼,便手把手实地教学。
王道生很是眼馋地里那棵无花果树,得知搬不回去后,恨恨地在地里薅了一把韭菜。一边薅,一边道:“我爱吃韭菜,十六郎却爱韭黄。还好他不在,这些韭菜,就全交给我吧,反正要走了,我最后给你们做一回炒韭菜。”
话音刚落,王珪的声音就传来了:“李小娘子?”
李星遥回过头。
只见,宇文士及,封德彝跟在后头,也缓缓走了过来。封德彝面色有些发白,人也有些发虚,一看就是被关的久了。
“还真是李小娘子。”
宇文士及接了话,他像是没有想到,李星遥竟会在这里。
王珪走近了些,这才看到弯着腰哼哧哼哧薅韭菜的王道生。许是觉得对方的姿态不雅,他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王道生。”
王道生不搭理。
“王道生。”
王道生还是不搭理。
“王道生!”
王珪放大了声音。
王道生抠耳朵,“吵死了!”
回过头见宇文士及也来了,脸色瞬间变黑了。李星遥一颗心提起,宇文士及却不明就里,问:“王郎君怎么也在这里?”
“呵呵。”
王道生扭过了头,回之以一个烦躁的背影。
“我王家的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偷韭菜,真是……”
王珪轻轻吐出“没眼看”三个字,懒得再看王道生,而是看向李星遥,问:“先前一直没见到李小娘子,几度打听,却只得李小娘子回老家探亲的消息。可怎的,李小娘子你也来了这里?”
“此事说来话长。”
李星遥心中颇觉惊讶,她被带到突厥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可王珪却说,自己回老家探亲了,这着实奇怪。
思索了一下,她推测,或许是家里人觉得,她被突厥人掳走的说辞不好吧,所以才委婉换了个说辞。
既然是家里人的说辞,她没好多说。
王珪却像是明白过来了,恍然道:“我就说,定襄城里,怎么有人能打出那么好的锅。那用来打锅的铁,可比以前突厥人的刀硬的多。我还看到了几台纺车,想来,也是李小娘子做的吧。”
“俯仰由人,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李星遥立刻开始说起客套话。
王珪还想再说,王道生却甩来一把韭菜,“让一下,打到你们,可别怪我。”
“韭菜韭菜,你就跟个韭菜精似的!”
王珪没好气。
王道生也被他撩拨出来了火,回嘴道:“你个乌鸦精,有本事今儿别吃我做的炒韭菜!”
两个人唇枪舌战,又开始了。
李星遥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和王珪说话,而是,王珪是李建成的人,她现在心中实在警惕。若有可能,她还是想,少和对方来往。
“李小娘子被掠来突厥,想来十分不易。不过,如今,柳暗花明,李小娘子马上就能回到长安了。相信你家里人,正盼着你回去呢。”
宇文士及说了一句场面话。
李星遥面上客气,心里头却莫名有些烦躁。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问宇文士及,那你呢?你有没有盼着你的家人回去?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又想起在终南山上,父子二人得见的那一幕。
彼时她以为,那只是十分寻常的一天。争执,冲突,全来源于王道生在中间上蹿下跳。可现在想来,那一天,对王阿存何其残忍。
曾经抛弃他的父亲就站在他的面前,他认得出对方,可对方,早已忘了他的面容。
明明只有四年有余,子不知父,父不知子。再相见,子识得父,父却不识子。
“韭菜不能断根,断了根,没法再生了。”
她转移了话题,对着王道生急忙招呼了一句。
王道生停止争吵,回嘴:“没法再生就没法再生,反正我们都要走了。”
接到班师回朝的消息,是两日之后。李星遥该办妥的,也已经办妥了,她不知道宇文士及,王珪和李世民说了什么,只是在看到宇文士及和王珪留下,封德彝跟着一道走的时候,悄悄打听了一遭。
王道生道:“我问了尉迟恭了,他说,王珪是代太子来的,宇文士及,是代圣人来的。反正他们两个都是来摘桃子的,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圣人发了话呢。王珪不同意让杨政道去敦煌,也不同意留下义成公主性命,宇文士及倒是对留下义成公主性命没有异议,但,他也不同意将杨政道送去敦煌。”
“事情就僵在这了。宇文士及和王珪想把人带回去,秦王不许。秦王说,他已经修书加急送往长安,等回长安后,也自会在圣人面前陈说。所有的后果,他一力承担。”
“之后,宇文士及就没说了。王珪那死乌鸦精,嘴上说着不妥不妥,但我瞧着,他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怕是巴不得秦王这么做呢。”
“总之,掰扯了一番,最后定下,颉利,突利,还有萧皇后与我们一道回长安。杨政道和义成公主,先软禁在定襄。我已经算过了,若现在出发,少说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到。”
王道生口齿分明,把该说的都说了。李星遥便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她归心似箭,心中对回家的期盼一日日转浓。
终于,大军班师了。
和上次离开定襄时不一样,出了定襄城,她回望定襄城门,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在心里小声说了一句:再也不见了。
她不知,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行军队伍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兵看着她,心中同样心潮澎湃。
小兵是李愿娘。
因为跟着一道回去的百姓在路途中,还会搭把手,生个火什么的,李愿娘怕太扎眼,坏了事,便扮做了小兵,跟在了后面。
一步一步,离定襄城渐远,李愿娘同样归心似箭。
母女二人便这样,彼此陪伴着往长安而去。
如王道生所说,果然行军一月有余,才到了长安城外。此时已是四月,人间芳菲始尽,初夏,似乎要来了。
长安的风轻轻拂面,还带着青草的香。遥望终南山上,依然能看到余雪。天是瓦蓝瓦蓝的,有小鸟伸展着翅膀,往高处飞去。
槐花落下,伴着风前行,花枝很快在地面摩挲出浅浅的痕迹。
李星遥情不自禁吸了好几口气。
回家了。
她在心里说。
有人在长安城外等候,是……李建成和李元吉。
李星遥头一回见二人,她夹杂在隋民的队伍里,远远地,只看到李建成和李元吉下了马。
李世民也下了马。
兄弟几个不知说了些什么。
随后,李建成和李元吉上马,调转马头,往城里头去。
李世民却转了身,命三军在城外扎营。
“这应该是圣人的命令。”
王道生小声说,说完,又朝着反方向眼睛一眯,“哎哟,那不是霍国公的……”
不好,霍国公。
王道生心中咯噔,下意识的,朝着李星遥看去。
李星遥心中狐疑。
“走了走了。”
王道生却催促。
原来是房玄龄过来递话了:“秦王有令,你们先行随我进城。”
众人应下,李星遥虽心急,巴不得赶紧看到赵光禄,可,大局为重,她只能跟着一边往前走,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
霍国公竟然也在今日进城,那么,阿耶定然也回来了。
心中的激动越发藏不住了,等到进了城,众人先在万年县廨等候下一步指令。万年县丞早接了圣意,对着众人核对姓名身份,记录在册。
抽调来的王员外郎,是李星遥的半个熟人。二人之前因为榨油大赛,在萧家田庄打过照面。
见到李星遥,王员外郎颇为震惊:“李小娘子你怎么也在这些人里面?”
“造化弄人。”
李星遥含糊回应。
王员外郎还想说什么,房玄龄却过来了,道:“李小娘子,我知你现在定然归家心切,你是长安人,在长安有居所,现在,便可以回去了。”
李星遥大喜,又问了几句,忙不迭往县廨外面而去。
房玄龄暗地里让人给她牵来了马,她再次称谢。翻身上马,急急就朝着通济坊而去。
不知疾行了多久,耳畔喧嚣声消失,熟悉的风景印入眼帘。她看到了通济坊的坊门,亦看到了坊正。坊正瞪大了眼睛,她点了点头,纵马飞驰,转瞬,就到了家门口。
家门,是虚虚掩着的。阿嗔和阿花在院子里打盹,门口的那颗大柳树下,还放着昔日用过的牛车。
牛车有些朽了,上面沾满了杂草和落叶。
她下马。
却不敢入。
近乡怯情,明明回来的路上,她只恨不能再快一点。可真的站在了家门口,她却有些不敢进去。
“阿花。”
李愿娘隔着屋子喊了一声。
“阿娘!”
李星遥再也憋不住了,她飞奔着往屋里头去。因为跑得太快,还险些一个踉跄。
“阿遥?!”
李愿娘从屋子里飞奔出来,她定定地站在远处,不敢动。
“是我的阿遥回来了。”
李愿娘眼中有铺天喜色蔓延,她一把将李星遥搂在了怀里。感受到女儿的温度,她丢失了许久的半颗心,终于,终于,在这一刻,回归了原处。
“是阿遥。”
“是阿遥。”
她喃喃。
“阿娘。”
李星遥伏在李愿娘怀里,她被李愿娘紧紧的抱着,她能清晰的听到,来自李愿娘的心跳声。有泪,从她的额头流下。
缓缓地,蜿蜒到她的脖子里。
“阿娘,别哭。”
她急急起身,用手慌乱地去擦李愿娘的眼泪。
“阿娘,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像是要让李愿娘放心一样,她一遍遍强调,她很好。
“可是我的阿遥瘦了,也黑了。”
李愿娘的眸中满是自责,她说:“是我不好。”
“不怪阿娘,与阿娘没关系。”
李星遥再次急急打断她的话,“福祸相倚,那些事,都过去了。是我少了警惕心,是那些胡人太狡诈。阿娘只当,这都是上天给我的磨练,如今,我平安归来,便是通过了磨练。所以,阿娘,该高兴的。”
“阿娘不要自责,永远都不要自责。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和阿娘无关,和阿耶,大兄,二兄,也无关。”
“阿娘,想不想听我说一说在草原上的事,我有许多话,想同阿娘说。”
“阿遥啊。”
李愿娘抚摸着女儿的乌发。那头从前乌黑亮丽的头发如今暗淡了不少,在突厥的日子,她看到时,便是那样,没看到的时候,又能好到哪去呢?
知道女儿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点头,说了一声好。
李星遥便缓缓地,将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所经历的慢慢道来。
她说得很认真,李愿娘也听得很认真。
李愿娘早已从旁人口中打探清楚了过去种种,她知道,李星遥有意隐瞒了那些不好的事。义成公主把她关在羊圈里,她险些冻死,她没有说。突厥人见到天罚,要拿她的血来祭天神,她没有说。光化公主将她绑起来,用石刑威胁她,她寥寥数语带过。
近乎一年的经历,三百多个日夜,很快,就说完了。
李愿娘目光里满是心疼。
她心里头也沉甸甸的,像是被一颗巨大的石头压着,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有太多的话在这一刻涌动于喉间,可,她只说了一句。
“阿遥,那些时日,你一定很想回家吧。”
李星遥在她怀里点头。
“嗯。”
又说:“很想很想回家。”
她脑袋从李愿娘怀里拱出来,看着李愿娘的下巴,“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便会想起阿娘说过的话。阿娘,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世间事,没什么大不了吗?”
“草原上苍穹辽阔,每到夏日夜晚,便会有无穷繁星。每当我撑不住的时候,我就像那一次,和阿娘一起看星星一样,抬头看天上的星。”
“阿娘觉得,我受了累。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累,也算不得什么。阿娘,我被掳到突厥,是我的不幸,但,还是那句话,世间的事,福祸相倚。我曾到过比终南山还要远的地方,我看过突厥一望无际的草原,目睹过雪山上的云来云往。我骑着马,疾驰过绵长的贺兰山,我用脚,丈量过吐谷浑的土地。我往南,去过白兰,往西,去到高昌。我看到沙漠,盐湖,冻土,听到过驼铃悠悠,牦牛嘶鸣。我还尝过飘香的葡萄美酒,路过玉门关,路过嘉峪关。”
“阿娘,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能够见识到这么博大的天地呢?我很感激,感激这一路上,帮助过我的人。张阿婶,黎阿叔,王小郎君,甚至,还有突厥的小公主。”
“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你们都在,一直都在。”
少女的声音明明该和银铃一样动听,可此时,李愿娘分明从那清脆的声音里听出了十足的坚毅。她低头,看着女儿的脸,从那张稚气褪去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坚毅。
“阿遥。”
她笑了,笑中多了几分释然。
“对了,阿娘,还没听你说家里的事呢。”
李星遥口干舌燥,忙给自己倒了一碗水喝,一碗水下肚,方想起,还没说赵光禄和赵端午的动向呢。
便又道:“霍国公大军竟然也在今日回来了,只是不知军中有何安排。秦王大军在城外扎营,想来霍国公大军也是一样,阿耶可能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至于二兄,他和大兄他们一道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说到赵端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从自己和赵端午分别,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王阿存是接到李世民的消息,才从定襄出发的,也就是说,留在吐谷浑的大军应该至少在一个月前撤退了。
一个月,行经的还是白兰,怕是还有的等。
心中有些说不上的担忧,她按下不提。李愿娘道:“你不见了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便无暇顾及。后来你阿耶和大兄相继上了战场,家里便由你二兄操持。你二兄偷偷去突厥找你,我虽气愤,可,没追上他,只能由着他去了。你常阿婶时不时帮着我搭把手,萧四郎也时常来探望,一切,倒也还算井然有序。只是……”
“后来长安地震了,事情发生的突然,人人措手不及。我们家的砖窑还好,因在曲池坊,只是稍稍倒塌。可终南山的铁矿,却有些麻烦。”
想到回来之前,长孙净识给自己递的消息,李愿娘忙又道:“地震从蓝田起始,波及整个长安,终南山山脉亦有损毁。铁矿被震落的山石堵住,因山石实在太多,不得已,萧仆射派了人前去疏通。只是,你也知道,山路难行,山石亦难清理,是以,到现在还没清理完。”
“阿娘,可有人受伤?”
李星遥心中一凛,连忙发问。
地震的事,在定襄时她就听说了,当时她便坐立难安,恨不得插翅立刻飞回长安。眼下听李愿娘说起,她眼皮子止不住地狂跳。
李愿娘道:“窑上的人反应快,躲避的及时,只有两人受了点擦伤。铁矿那头,总共有十人受伤。不过好在,不是重伤。我已经拿了钱,给他们分别治了伤。”
“那就好。”
李星遥提起的一颗心这才缓缓放下,李愿娘又多说了几句。
“地震实在骇人,铁矿上的工匠心有余悸,一部分人辞了工。你也知道的,想走的人无法强留,所以,铁矿上如今,人少了不少。”
“没事。”
李星遥虽意外,但能理解,她又问了李愿娘家中情况。
母女二人又就着过去一年发生的事说了会话,觑着饭点快到了,李愿娘起身去了庖厨。
庖厨里有长孙净识提前安排好的菜。
李星遥跟了进去,想要帮着打下手,可,却被拒绝了。
拗不过李愿娘,她只得出庖厨去屋子后头看看。幸运的是,家里的房子已经是砖房子,这一次,砖房子经受住了地震的考验,并没有倒塌。
屋后的菜园子还是那番欣欣向荣的模样。
惦记着得空把这一路上得来的种子种下,她又转身往茭白田里去。出乎她意料的是,茭白田同样欣欣向荣。
春季定植的植株已经高过了人头,再等上些时日,便能采收了。

是日,长安城里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世民仅带着尉迟恭和长孙无忌两个,进了长安城。入大内,至武德殿,李渊已经候着了。在李渊身旁,萧瑀几位老臣眼观鼻鼻观心,各个都平静极了。
封德彝跟在后面,看到李渊,本有许多的委屈要说,可,敏锐的察觉到殿里的气氛不对劲,他明智地住了嘴。
“都回来了啊。”
李渊说了句宽慰人的话。
封德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说的,反正先回答了:“幸得圣人垂怜,亦得秦王相救,老臣才能保全性命,安然无恙回来见圣人。”
“你辛苦了,这一路,跋山涉水,提心吊胆的。”
李渊示意封德彝先避让一边。而后,又对着李世民,道:“二郎,你也辛苦了。”
“这是我的分内之责。”
李世民简短回应。
李元吉道:“秦王英勇之姿,哪怕我们远在长安,也时时听闻。这一次,秦王带头,剿灭东突厥,咱们长安城中,可谓是人人奔走相告,不敢相信呢。”
“正是。”
李建成接口,面上倒看不出来什么,“二郎此次又立下大功一件,今早我还同阿耶说呢,此次二郎回来,定要好好嘉奖于他。这不,功臣现在就在我们眼前,二郎不妨想想,一会问阿耶要什么。”
“嘉奖的事,一会再说。”
李渊却打断了儿子们的话,他神色平静,目光却直直看着李世民,“你把颉利可汗带回来了?”
李世民点头,“颉利现在就在城外。”
“其他人呢?”
“其他人,皆已按照身份地位,过往所为,做了安排。先前已经修书至长安,宇文侍郎和王中允亦有消息送回,想来圣人,已经知道了。”
“我是知道,可我不理解。二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李渊眉头蹙了一下,显然有些烦闷。
不等李世民答话,又说:“义成公主,可是和刘黑闼一样的跳梁小丑,她怂恿颉利做过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有杨政道,为何不把他一并带到长安?”“颉利发兵攻打大唐,突厥兵将,皆听颉利号令。若论罪之魁首,颉利应该排在第一个。”
“油盐不进!”
李渊动了怒,“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怎么,打赢了仗,就飘飘乎忘乎所以了,脑子就不清醒了?”
萧瑀咳嗽了一声。
李建成连忙也打圆场,道:“阿耶,先听听二郎怎么说吧。他一向知进退,兴许这事,有难言之隐呢?”
“再怎么有难言之隐,也该听从阿耶口谕。败军之将,丧家之犬,何去何从,该由阿耶来定夺。咱们秦王这次,着实有些,过了。”
李元吉不紧不慢开口。说到过了两个字,还刻意放慢了语速。
他也不去看李世民的表情,脸上写着云淡风轻。
李渊冷笑,“难言之隐?”
又气呼呼从台阶上走下来,“我看你是惜才惜错了地方。这天下间的能人,难道就缺他们几个吗?为什么非把他们留下来,你难道不知道……”
顿了一下,“行了,你们其余人,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和二郎说。”
“谨尊圣意。”
李元吉第一个开了口,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麻利的走了。
萧瑀等几位老臣也跟着告辞,李建成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李渊看着空旷了许多的大殿,只觉,心也跟这大殿一样,空落落的。
他叹气。
招呼李世民:“世民,你过来。”
李世民听从。
父子二人之间只留了一个人的距离,李渊却不急着开口。他只是盯着李世民的眼睛,想要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许端倪。
“为什么?”
他问李世民。
李世民知道,他不是在为刚才的事而问,而是在为,他在灵州时,寄出的第二封信而问。
“你同我说,一个像楼兰一样的古国在安乐川留下了火器,你们得到了火器,也得到了火器的制作方法,想用那些火器击退突厥,我答应了。我答应了你偷偷打造火器,也答应了你,兵分数路,夹击突厥。可,你告诉我,为什么?”
“圣人以为,我不该灭了东突厥?”
李世民抬眸,目光直直对着李渊的。他神情极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击中了李渊的心。
李渊有一瞬间的难堪。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
笑中却多了几分讽刺。
“秦王,你敢说,你借着火器,一路北进,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你贪功冒进,倘若当时输了呢?倘若,你们反被东突厥包围了呢?到时候,又该如何?”
“可,我们并没有输。”
“可你也没把他们带回来!”
“有颉利,难道还不够吗?”
“颉利是东突厥的可汗,杨政道,是后隋的主人。东突厥可以迟一点灭,但后隋,等不得,我不信你不明白这里头的轻重。”
“我已经答应了他们。”
“你做错了。”
李渊转了身,“世民,这一次,你错的离谱。”
李世民没有回应。
李渊也懒得再说,“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宇文士及和王珪还在定襄,让他们把义成公主杀了。由头,你自己找,让萧瑀他们拟旨便是。至于杨政道,一并带回来,就养在长安,封个慎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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