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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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珪道:“他那个阿耶,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王阿存箭术了得,尹阿鼠十有八九是他射死的。此事与李小娘子无关,所以罪责在王阿存一人身上,是吗?太子,你怎么看?”
“儿无旁的话可说。证据确凿,甲仗库里,的确记录了王阿存少还了一支箭。尹阿鼠身上的两支箭,也的确是军中所用。只是,王珪刚才所言,也确实是事实,王阿存毕竟曾在我麾下,因此我想斗胆为他一求,请圣人留他一命。”
李建成早就看出了李渊的心思,是想保李星遥推王阿存伏罪。这倒和他想到了一处,只是,王阿存毕竟是自己的人,若是自己不为他说情,落在王珪和外人眼里,只会觉得自己凉薄。
便又张了口,道:“圣人,不若杖王阿存一百,判他流放。至于李小娘子,既然无罪,那便放了吧。”
“那便,依你所言吧。”
李渊并不反对,事实上,他本来想将王阿存处死。毕竟他已经答应了尹德妃,一命还一命。
可眼下,既然李建成开了口,知他心思,乐得为他做脸,他不反驳。
话音刚落,李世民却和李愿娘一道进来了。
“阿耶,不可!”
姐弟两个同时出了声。
李渊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话是对着李愿娘说的。
“阿耶莫非忘了,通济坊的煤矿是我与李小娘子一起采挖的。听说李小娘子出了事,我自是得来听一听。”
李愿娘面上并无异样,一番话也并未让李渊起疑。
“二郎,你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你和李小娘子,莫非,也一起采挖什么了?”
李渊又问李世民。
李世民道:“只是察觉这其中有些古怪,恐冤枉了好人,所以才急急忙忙进宫,想为阿耶演示一番。”
“演示?演示什么?”
李渊不解。
李世民道:“演示尹阿鼠是如何死的。”
须臾,扮演尹阿鼠的稻草人被搬了上来,李世民叫人牵上来一匹马,又取了王阿存的弓和一模一样的军中所用的箭。
他纵马远去,对着那稻草人的嘴,飞速射出一箭。
之后又打马继续远去,对着稻草人的胸口,射出了第二箭。
“二郎,你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李建成没看明白。
李世民放下弓,道:“诸位请看,同一个人,用同样的弓与箭,在不同的距离射出的箭,穿透力是不一样的。我与王阿存曾经交过手,方才,我便是用他射箭的力道射出去这两箭的。”
“设想一下,尹阿鼠嘴巴先中了箭,是不是应该疼的从马上跌下来?事实上,他身上有摔痕,证明他一定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与王阿存的证词不谋而合。”
“王阿存既然与尹阿鼠起了冲突,他们一人追一人逃,若王阿存在尹阿鼠嘴巴已经中了一箭的前提下,又射一箭,这一箭一定不会比第一箭的射程短的太多。毕竟,他在逃命啊。哪个傻子逃命的时候,还回过头,跑到人跟前再受一箭?”
“王阿存的尸身,方才我已经去刑部验尸房里看过了,嘴巴上那一箭的射程,应该是百米左右,胸口那一箭,射程却在三十米左右。此外,尹阿鼠嘴巴上的箭,似有被人拔出来过的痕迹。虽然一个人疼的在地上打滚,箭矢会有松动,与地面定然有摩擦,可,人为的,和地面磨出来的,是有显著区别的。大兄,我想,你手底下记录分发兵械的人,可能要查一查了。”
李建成欲言又止。
看了王珪一眼,改口,道:“二郎行军作战经验丰富,我相信,你不会无的放矢。我这就去验尸房亲自看一看,若真是有人蓄意栽赃,我必不会放过。”
“罢了罢了,你快去吧。”
李渊摆摆手,有些烦闷。
他不想驳了李建成的面子,自然,也不想驳了李世民的面子。李世民亲自上马演练,且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他无从反驳。
知道这事怕是不能稀里糊涂全推给王阿存了事,他顺着李建成的话让严查,若查到的确有人蓄意栽赃,必严惩不贷。

她对一旁的王阿存说。
她与王阿存,本来应该分开关押的。可,也不知是崔侍郎有意给萧瑀几分薄面,还是懒得多开一间牢房了,干脆把他俩关在了一处。
“那会他们叫你出去,没有严刑拷打你吧。”
回想刚才王阿存出去了两次,而自己只被叫出去了一次,怕王阿存被人打了,她问了一句。
王阿存说:“没有。”
“也不知,我阿娘他们在做什么?”
李星遥叹气。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头一回坐牢。滋味嘛,自然不会太好受。虽然胥吏们没有对她施以刑法,只是问了她详细案情经过,可,身子完好,人身却不自由。
毕竟是大牢,条件简陋了些,里头的味道,也不好闻了些。
前阵子长安城内涝,刑部大牢也受了灾。她背后的干草,虽然名为干草,但实际上,应该改名叫半干不湿的草。
至于地面,没有用水泥做过硬化,被泥水那么一冲刷,别提有多脏了。
“以后要是有机会,希望能帮大牢地面抹上水泥。”
她似开玩笑般说了一句。
又侧过头问王阿存:“今日那尹阿鼠怎么好端端的提起平阳公主,是因为,平阳公主与我一起开矿,他以为,平阳公主会为我出头吗?还有,他说柴,柴什么?”
王阿存的目光转了过来。
“柴门蓬户,或许,他想说的,便是,柴门蓬户,我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吧。”
“王家怎么会是柴门蓬户?”
李星遥连忙摇头,想起,他似乎并不喜欢听人提起王家,便又改口,说:“你说,我们明天能出去吗?”
王阿存没做声。
想起李愿娘说过的话,轻轻启唇:“能。”
李星遥被他话里的笃定惊住了,还想再问,崔侍郎却来了。
“你们两个,可算是走了大运了。秦王已经为你们洗刷了冤屈,你们没事了。哦,不,也不是没事。王阿存,你既然已经承认,嘴上那一箭是你射的,那便接受相应的惩罚吧。你先在牢里待一段时间,明天,最迟明天,你的罪就能定了。不过你放心,应该不会再判什么流放之类的重罪,十几杖,怕是逃不脱,你做好心理准备。”
“至于李小娘子你,你可以走了。我这就让人送你回通济坊。”
崔侍郎难得换上了一张笑脸,甚至还好心把本来不该说的有些话说了。
李星遥前头还有些欣喜,只觉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可,听到后头,她蹙起了眉头,“尹阿鼠欲射死我们,那么多支箭,都能成为证据。我们是为了自保,才反击的,既然已经查明,致他于死的那一箭与我们无关,那么,杖刑,是不是有些过重了?”
“重不重的,可不是我说了算。尹阿鼠毕竟是尹德妃的阿耶,有些事吧,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罢了,不要多说了,李小娘子,你到底走不走?你若不走,那便留下吧。”
“走吧。”
争执中,是王阿存出了声。
他又说了一遍:“先走。”
“可是。”
“先走。”
李星遥盯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她看着王阿存,郑重地留下这句话。出刑部后,天已经比刚才更黑了。街上已经没有人,想来,坊门已经关了。萧义明从某个角落窜了出来,一叠声道:“阿遥妹妹,你没事吧?”
“萧家阿兄。”
李星遥有些意外。
“我阿耶……”
萧义明悄悄朝着角落里某个遮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指了指。
李星遥了然,是萧瑀来了。
忙上前,隔着马车,对萧瑀称谢:“多谢萧仆射回护。”
“我并没有帮到你们什么,你这声谢,我并不敢认。”
萧瑀并不揭开帘子。
李星遥笑笑,话说的滴水不漏:“崔侍郎待旁人,可并非如此客气。想来,是萧仆射之故。”
萧瑀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开口:“圣人本来欲定王阿存的罪,是秦王站了出来,现场演示了一回,证明,尹阿鼠胸口那一箭不是王阿存射的。圣人虽然免了王阿存死罪,但活罪难逃,明日必有定论,你回去吧。”
“若我愿意为朝廷无偿铺设水泥辅路,可以免了王阿存的刑罚吗?”
“你想为王阿存脱罪?”
“大唐律规定,有的罪责可以用钱减轻,有的罪责,可用力役来替代。我愿意为朝廷翻修长安城的路,只要朝廷愿意免除王阿存的一切刑罚。”
“为了免除几百,又或者几十杖,值得吗?”
马车里萧瑀的声音顿了一下。
李星遥虽然知晓他瞧不见,可还是隔着车帘子点头了,“他为我肝胆相照,我自然,同他一样,快意恩仇。”
“好一个快意恩仇!”
萧瑀抚掌,“我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传给圣人,至于能不能成,端看圣人意思。”
“不管成与成,我都谢过萧仆射今日援手之恩。”
李星遥又行了一个礼。
一时无声。
“走吧。”
萧瑀出了声,示意马夫可以走了,也是示意萧义明,可以走了。
萧义明不动,他还想亲自护送李星遥回去。
“我有崔侍郎的人护送,萧家阿兄,你的心意我心领了,快回去吧,莫让萧仆射久等。”
李星遥小声劝。
萧义明还想可是,见她已经摆摆手,跟着那崔侍郎安排的人走了。叹口气,只得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
刚上马车,便见已经闭上了眼睛的萧瑀睁开了眼睛。
“你与她,何时相识?”
萧义明心头猛地一跳,知晓今日情急,他唤了阿遥妹妹,阿耶定然是听在了耳中。自己的着急,又不像是作伪,得找个妥帖的借口糊弄过来。
便开了口:“上次榨油比赛,我见他们得了头名,心中实在好奇,便上前攀谈,之后……”
马车朝着萧家疾驰而去,马蹄声落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
李愿娘和赵端午从某个角落里奔出来了。
“阿娘?二兄?”
劫后余生,李星遥又欣喜又震惊。反应过来,就被李愿娘揽在了怀中,“阿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阿娘,二兄,你们一直藏在此处吗?”
李星遥将脑袋从李愿娘怀里探出,话音落,又想起一件十分紧要的事。
坏了,“阿娘,二兄,你们……”
此时已经宵禁,各个坊的坊门都关了,自己倒是得了崔侍郎特意开具的文牒,可以正大光明在街巷上走,可李愿娘和赵端午他们……
一时心急如焚。
赵端午道:“萧大头已经帮我们弄好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牒。
李星遥这才松了一口气。
“麻烦这位郎君了,我阿娘和二兄来了,郎君便不用送了。回头郎君得闲,我送郎君一口铁锅。”
她对着送人的郎君,客气笑笑。
那郎君自是喜笑颜开,同她客气了一番。
一家三口往驴车上去,赵端午一边使唤着驴,一边道:“我和阿娘在刑部门口喊了一下午,险些被抓进去。没办法,便躲在了一旁。方才看到你出来,本来想迎上去,可看到萧仆射喊你,便没好上前。阿遥,可是真的没事了?他们不会又找你的茬吧?还有王阿存,他也被放出来了吗?”
“没有。”
提到王阿存,李星遥面上的松快一收,她将崔侍郎和她说过的话,以及她和萧瑀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李愿娘听罢,道:“王小郎君确实是个侠肝义胆的,他救了你,咱们不应该让他承受不应承受的罪名。阿遥,我支持你。不过,先不要着急,我想着,他们既然把你放出来了,又说秦王找到了证据,说不得今夜,又有新证据,不妨再等一等。”
尹阿鼠胸口的那一箭,已经找到证据,不是王阿存所为。那么,眼下的重点,就到了那一箭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这是李建成的事。
她相信,李建成一定会查到真相。
今夜,不出今夜,甲仗库那边,一定会有消息。
是夜,一家人都没有睡意。
李星遥是因白天种种,没心情睡,也不敢睡。她想第一时间知道所谓的新证据会不会来,纵然知道,哪怕有新证据,也不可能在此时,立刻就叫她知道。
翻个身,见李愿娘同样没有合眼,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便开口,愧疚道:“阿娘,对不起。”
被胜业寺威胁,被尹阿鼠满城南的找,被裴寂诬陷造反,被刑部抓进大牢。这其中的每一件单独拎出来,便足以让胆子小的心神俱裂。
她是暴风中心的人,李愿娘身为她的阿娘,是个老实本分,只愿守着自己地盘好好过活的人。可如今……一次又一次,她定然提心吊胆。
“你这孩子,为何说对不起?”
李愿娘的声音和外头的月光一样轻。
她也侧过了头,目光对着女儿的,道:“你是因为,怕我担心,怕我害怕,觉得连累我了,所以说对不起?阿遥,你莫非忘了,上回在平阳公主府,我同你说了什么?”
“我没忘。”
李星遥眨了一下眼睛,“叩问你的内心,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若是想要,那便坚持。世间事,没什么大不了。”
这是李愿娘同她说的,她一直都记着呢。
虽记着,可那时候,并没遇到这么多,这么凶险更甚以往的事。她虽然知道,李愿娘支持她,可总是忍不住,想去问,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李愿娘亲口说出的答复。
“我们是一家人,阿遥,你要永远记得,我们是一家人。不管什么时候,我,你阿耶,你大兄,你二兄,都会坚定地与你站在一起。”
李愿娘的声音还是那般轻。
李星遥笑了,头往她怀里拱了拱,“那我希望,永远可以再远一点。”
永远永远,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翌日,天大亮,甲仗库记录文书的小兵畏罪自尽的消息随着坊门的打开,传到了李星遥耳里。
来人是刑部昨晚本欲护送她回来的那位郎君。
那郎君道:“太子亲自查到甲仗库,掌管羽箭取用并记录文书的小兵因怕事情暴露,畏罪自杀了。他家里人说,他和王阿存从前有些龃龉,因为嫉妒王阿存得东宫看重,所以起了歪心思,想要害王阿存。他偷偷藏在了一支箭,本想栽赃在王阿存头上,结果还没来得及告发,箭就被他自个弄丢了。知晓尹阿鼠死了,太子又动了怒,事情闹大了,他害怕,所以吞了毒,自杀了。”
“那王小郎君的罪,可有定下?他今日,可以出刑部大牢了吗?”
李星遥实在着急。
那郎君道:“太子也恨自己人做了坏事,丢了自己的脸。王阿存的阿耶,今日一早,在刑部门口咒骂,说王阿存倒霉,被人追着杀,就还了一下手,还没伤及要害,就被抓了。李小娘子,你是不知道,那王郎君,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我就没见过谁,骂人的话每一句都不重复。崔侍郎今日,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呢。”
“王小郎君……”
李星遥见他没说到自己想听的,忙提醒了一句。
那郎君不好意思道:“王小郎君杖十下,罚一年的俸禄,并闭门思过一个月。”
“杖十下?”
“李小娘子别着急,这十下,可是崔侍郎和王中允亲自看着人打的。声音嘛,倒是很响,至于打没打着,就见仁见智了。”
郎君好心提醒了一句。
李星遥暂时放下了心,对着郎君谢了又谢。想起还不知罪魁祸首到底是谁,便又问了一句。
郎君也给不出确切答复,只模棱两可道:“那支箭若在军中,倒还好查,可落在外头,想查起来,就难了。外头会用箭的人,可多呢。茫茫人海,想找到究竟是谁干的,无异于大海捞针。依我看,应是与尹家有宿怨之人,见尹阿鼠受了伤,周遭又无人,便痛下杀手吧。”
说到“痛下杀手”四个字,郎君又压低声音多说了一句:“尹家的仇人可不少,如今被人逮着机会报复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李星遥点头,虽知道他说的在理。可,一日不知道真凶到底是谁,她心中莫名的,一日就不能完全放松。
等到郎君走了,她回过头问赵端午:“二兄,你说,普通百姓当真敢射杀皇亲国戚吗?”
“他算哪门子皇亲国戚?”
赵端午实在很想翻白眼,摇了摇头,又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现在,恶报不就来了?尹阿鼠作恶多端,如今这一切,都是报应。”
李星遥便没有多想。
又想起方才忘了问王阿存人在何处,便急急忙忙准备骑上驴,出去打听打听。
赵端午见状,自告奋勇站了出来,“我替你去打听。阿遥,昨日才出了事,你在家里休息,我保管一定把消息带回来给你。”
李星遥拗不过他,便折返屋子里。再出来,手上拿着一把金铤。
“二兄,帮我把这些交给他。”
赵端午点头,转身骑上马便朝着城北而去。
至中午,他果然带了消息回来。
王阿存被关在了王珪府上。
“我托萧义明打探了,他没事。崔侍郎没真打,只是装模作样,使了一点点劲。放心,阿遥,他们也知道是谁有错在先。说起来,我回来的时候,听到路上人说,尹家大办丧事,给朝中所有勋贵递了帖子,结果,都没人收。活该,真是活该,要我说,他还是死的太晚。”
“二兄,金铤可有送到他手中?你见到他了吗?”
李星遥不关心尹家的丧事,更关心那金铤到底有没有送到王阿存手中。
提到金铤,赵端午挠头。
“王家的人不让我进,我又不相信他们,没敢把金铤送出去,所以只能原封不动带回来了。阿遥,你是在担心,他被罚了俸禄,少吃的少喝的?”
“眼下,我自然是不担心的。王中允虽然有时候说话难听,可,我瞧的出,他对他,是有几分回护的。可,出了王家,他……他手里头本就没钱,捉襟见肘,如今又被罚了俸禄,也不知,他该怎么过?”
“那就等他出来,再把金铤给他。”
“希望他能快点出来吧。”
李星遥只得暂时收回那金铤。明白王珪有做戏的成分,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她只得暂时将这一茬撂开,忙起另一茬来。
她找到了黎明。
“黎阿叔,你和秦王说过话吗?”
一句话险些将黎明噎住。
黎明面上不动声色,心说,我的确经常自言自语。所以,“说过。”
“那,能请黎阿叔帮我给秦王带句话吗?我不奢求能对秦王当面道谢,毕竟,他那样的天潢贵胄,不是我这样的人想见就能见到的。我只是想对他表示感谢,先头裴寂诬陷我造反,是他出手相助,我才得以化险为夷。此次也是他施以援手,我才得以再次化险为夷。他虽不在意我是谁,可该谢的,我得谢。”
李星遥语气真挚。话音落,顿了一下,又说:“我能拿得出手的,唯有煤,砖,铁和家里的一点菜。若是秦王不嫌弃,我愿意送给秦王一些。”
“秦王……”
黎明扯着嘴笑了一下,无声自言自语,煤,砖,铁,菜,他早都有了。虽然阿遥再给他,他很高兴,可,占便宜这种事嘛……毕竟有点羞耻。
便含糊道:“我尽量吧。但,你也知道,我只是个小兵,并非想见就能见到秦王。”
“没事的,成了自然好,不成,也就罢了。”
李星遥同样笑笑,不做勉强。
回自家院子的路上,她回想近来种种,叹了口气。看来,一味的等,已经不行了。她得主动出击,做点什么了。虽未与秦王谋面,可这几次的事足以表明,他一如史书盖章定论的光明磊落。
道谢是一个机会,但愿此次,能与秦王搭上线。
尹阿鼠的事渐渐接近尾声,虽还没查到罪魁祸首究竟是谁,可人死了,总得下葬。尹家人自然是想风光大办,可,送出去的帖子,竟然无一人接。
百姓们听闻尹家之事,皆纷纷拍手称快。那些从前受了尹家人欺压,敢怒不敢言的人,更是站出来,对着尹家大门说风凉话。
一开始,尹家人还气急败坏要将说风凉话的人拿了。可,说风凉话的人太多了,根本拿不过来!
拿人便被人打,尹家人顿时从不可一世的恶狗变成了夹着尾巴的丧家之犬。
再者,墙倒众人推,没人吊丧,尹家人腰杆子也不硬了。他们见尹德妃的哭求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怀疑尹德妃是不是失势了,因此更不敢嚣张。
一场丧事就这么草草了结。
宫里头,尹德妃知晓这一切,一病不起,她摔摔打打,将整个屋子砸了,还是不解气。便让所有宫人跪下,供她打骂发泄。李渊要探望她,她冷面拒绝,竟和李渊耍起了脾气。
这日,她收到一张纸条。
看完那纸条,她仰天大笑,笑容几近癫狂。
“柴瑶,原来你是李淳风批过命的。原来,你早在五年前就该死了!”
笑完,她大红指甲捏着那张纸,一点一点,缓缓地,将纸撕成了碎片。
从碎片中穿行而过,裙角带起碎片在空中翻飞。
她拿过蜡烛,在手心烫了一下。感受到烛泪烫到了手,她反手将烛台扔在地上,“既然你五年前就该死了,那么,我便送你一程。柴瑶,凭什么我阿耶死了,你,你们还活着。你等着,柴瑶,我一定,一定让你给我阿耶偿命。”
如同鬼魅一样的声音,响彻殿里的每个角落。
而宫外的齐王府里。
李元吉盯着一颗林檎,也笑了。
“咱们这位秦王,真是一如既往的叫人刮目相看啊!”
仆从战战兢兢,不敢接话,也不敢听这话。
李元吉又噗嗤笑了一声:“我问你们话呢,你们怎么没听到?你们说,秦王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叫人刮目相看?”
“大王!”
仆从们纷纷跪在地上,身子抖如筛糠。
“秦王啊秦王,你总是,不叫人失望呢。”
李元吉的笑不见收回,他伸手,攥紧了林檎。一颗新鲜的林檎,竟被他生生捏碎了。
“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将手从林檎上面拿下来,顾不得去擦手上的汁水,微微抬眼,忽然冷了脸,睨了其中一个仆从一眼。

第69章 胡商
尹阿鼠之死随着春天的结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李星遥心中的隐忧与不安也在琐碎小事中渐渐消散。
立夏前后,她去女贞树上收了种虫。种虫自然也是系统给的,她只负责收。
收下来的种虫晾晒好,便要用油桐树叶包好,再挂在白蜡树上。这活做起来,可不轻松。好在有赵端午帮忙。
赵端午现在也懒得问她又打算做什么了。见她一个人对着一堆种虫,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包着,二话不说,跟着一起包了起来。
包完种虫,兄妹两个又挑了个无风的晴天,赶早去终南山将种虫挂在了树上。
挂完那树,赵端午嘀咕:“难道这树,只有终南山有?阿遥,我们为什么不把它挪走,放在自己眼前?如此,又省事又省力。”
一句话提醒了李星遥。
李星遥暗忖,白蜡虫对生长环境要求苛刻,雄性白蜡虫在湿度大的平原和低山区才会泌蜡。通济坊夏季炎热异常,若是树移过去,先不说,树能不能说。就说,白蜡虫受了热,到时候,不会再泌蜡。
以前,她也是出于这个考量,外加第一次自制蜡烛,心里头没有底,所以,按部就班,系统给什么,就拿什么。
可,因地制宜,白蜡树不适合挪到通济坊,却不代表,不适合在原有地盘,分枝扩大树群。
换句话说,她可以在原地造一片白蜡树林。
只是这事做起来,不是小工程。首先,分枝分栽这事,便要费好些功夫。其次,树生长需要时间,根据系统步骤索引,新造白蜡树林后的第二年,还需要在树上放置少量白蜡虫,用以“试树”。若有得病的树,要及时连根铲除。
正式放白蜡虫,需等白蜡树种下三到五年后。三年五年,这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人挪活,树挪死。有的树就适合长在山上,若是贸然将其移走,恐怕会弄巧成拙。”
怕直接否定,容易打消赵端午的积极性,她委婉找了个借口。
赵端午倒也不坚持,只道:“若是那鬼,能让你晚点挂树就好了。晚点,阿耶和大兄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两个在树下吃吃喝喝,他们两个,两下就能帮我们挂完。”
“前几天二兄还说心疼阿耶和大兄,等他们回来,好好用铁锅给他们炒几盘菜呢。”
李星遥毫不留情揭破他的言行不一。
前几天,西边传来捷报,柴绍大破吐谷浑,大军即将班师回朝。
与西边大捷的消息前后脚传来的,是江淮的消息。
柴家大郎平息了江淮的复叛,已经主持江淮各地生产生活,待收尾完毕,同样要班师回朝了。
两路大军回朝,便说明,赵光禄和赵临汾也要回来了。
她心中自然高兴。
赵端午道:“阿耶倒是已经吃过了炒菜,可大兄,还不知咱们已经造出了铁锅呢。阿遥,你说,我这次,给他们做什么菜呢?”
“二兄做的菜,都是极好的。”
李星遥忙吹彩虹屁。末了,又加了一句:“江淮与此处饮食风俗相异,大兄想来,应该很想念家乡菜,所以不管你做什么,他应该都会很喜欢。”
提到“风俗相异”,冷不丁的,又想起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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