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莫气,此事定然有隐情。”
萧瑀忙不迭说了一句。又看向宫人,一叠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说。柴家大郎刚从外征战而归,他为何会闯入禁苑杀死尹德妃?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柴家大郎是突然闯进来的,因为他有鱼符,所以没人拦他。他打听到尹德妃住处,踢开门,就问尹德妃,阿遥在哪。尹德妃说,死了,马上要被边夷贱类凌辱而死,柴家大郎就拔出刀,捅进了尹德妃心口。”
宫人头都快垂到了地面。
李渊面色难看,“阿瑶?是……柴家的阿瑶?可这事怎么又与柴瑶扯上了关系?她不是在公主府里养着吗?尹德妃的手,怎么会伸到公主府里去?”
宫人答不上来。
萧瑀也听糊涂了,在心里盘算了半天,只得捡着话回应:“素闻尹德妃与平阳公主有误会,若尹德妃欺辱了柴家娘子,今日这一切倒也说得过去了。圣人,不若再等等吧,柴家娘子毕竟是你的血亲,她若真出了事,想必你心中也不好过。”
李渊没有再言。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有新消息传来。这一次,李渊知晓了柴家娘子被胡人掳走始末,也知道了,长安城里,坊门与城门皆已关闭,秦王和柴绍亲军追人,追到了长安城外。
他气得摔了酒壶。
不知不觉间,天已亮。太史局所有人都很茫然,开城门的时间要到了,他们不知道要不要送鼓契到顺天门。
拿不定主意,便小心翼翼来问李渊。
李渊再次发了火,还是萧瑀说了一句“开”,诸人才如蒙大赦,带着鼓契急急忙忙送到了顺天门。
城门坊门皆已开启,百姓们议论纷纷,都知道昨夜出了大事,却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而此时,一队商队,正朝着大唐西边疾驰而去。
李星遥觉得自己实在倒霉透了。
该死的系统,又坑她。
她不就是想完成系统任务,在西市暴走了一回吗,怎么就被人掳走了?那几个胡商,看着人模人样的,哪里想到,她在挑皮毛的时候,稀里糊涂就被他们下了迷药,稀里糊涂又被掳走了。
再醒来,便是在此处了。她被收拾成了胡人模样,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只知道,如今她已经离开了长安城,而车马,离长安城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掳她?
她在心里做排除法。
不像,自己穿的很朴素,身上也没有带太多钱。
可自己还未成年,一张脸也远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不是为钱,也不是为色,还能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是为了她身上的系统吧。
她在心里嘀咕,冷不丁的,有人说话了。那人说的竟是一口粟特语。
叽里呱啦,一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她没听明白,不敢乱动,也怕对方发现自己醒了,忙闭上眼睛继续装昏迷。
正装着,其中一个胡人过来了。
那人操着一口中原话,威胁道:“同样的药,他们都醒了,你再装睡,我现在就把你杀了,做成肉饼,正好路上充饥。”
李星遥心和肝都抖了两下。
来不及细想“他们”二字,挣扎了一番,她睁开了眼睛。
果然看到,面前之人正是在西市时,和她谈皮毛生意的人。
而,在她身侧,和她一样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的,是数位年岁较长的娘子。娘子们同是中原人样貌,此时皆战战兢兢,一言不敢发。
“到前面那棵树下,你们都下来,生火做饭。”
胡人命令了一句。
又推搡赶马人:“你没吃饭吗?走快点!”
李星遥收回视线,心中更沮丧了。
她盘算着,逃走怕是没希望了。
一,寡不敌众。赤手空拳,哪怕她联合被掳来的其他人,也打不过带了刀的胡商们。
二,她不认路,此时此地究竟是哪里,她完全不知。
偏过头,但见平野之上,草木丛生,天好似没有尽头,云,似乎也看不到跟脚。胡商们满载着不知是换来的还是劫掠来的货物满载而归,赶马人……咦,赶马人?
“王……”
李星遥怀疑自己看到了鬼。
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
不是鬼,的确是王阿存。
心中陡然萌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喜悦来,喜悦过后,她又有些哀叹。没想到,在此地也能碰到老乡。
想说话,却意识到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王阿存也对着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二人遂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不多时,到了胡人指的那棵树下。
商队们坐下来休息,被掳来的娘子们被驱赶着去做饭。一位胡人拿出了一口铁锅,带头的那位胡人骂骂咧咧,又不知用粟特语说了几句什么,之后,态度恶劣换成中原话,问:“谁会用铁锅炒菜?”
李星遥有些惊讶。
胡商们倒是眼光老辣,竟然还抢了一口铁锅。那铁锅,也不知是哪位倒霉的人刚从王朗的铺子里买的。
“你会炒菜?”
胡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惊讶。
又催促:“还不去做饭!”
李星遥没辙,只得听话的到铁锅旁准备炒菜。胡人抢铁锅时还顺带着抢了铲子,刚拿上铲子,王阿存便来了。
他是被胡人赶来生火的。
“你怎么也在这里?”
李星遥抓住机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悄问。
“我去西市买鞦辔,见他们用迷药害你,便跟了上去。他们缺鞦辔,便将我一并掳走了。”
王阿存的声音也很轻,可脸上并无沮丧之色。
李星遥熟悉他性情,心中暗叹,原来是她连累了他。
虽然他说的是,胡人们缺鞦辔,才将他一并掳走。可,若非为了救她,他怎么可能跟上去?没马,没箭,双拳难敌四手,是她害了他。
心中有些愧疚,意识到现在不是情绪化的时候,她忙假装用铲子在锅里翻了两下,又问:“你说,他们掳走我们做什么?劫掠人口,不是突厥人喜欢做的事吗?”
突厥人常南下侵扰中原,时不时还劫掠中原人口。可,他们劫掠人口,是为了劳动力,劳动力中又主要以工匠为主。
而西域的胡商们,以往来中原贸易为生存手段,他们追求的,是钱。中原的人口,和中原的精美货物相比,可没有什么“利润”。
她实在想不通。
“或许。”
王阿存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是为了铁锅吧。”
“铁锅?”
李星遥低头看锅。
反应过来了,铁锅是个新东西,会造铁锅的人太稀有,用过铁锅的人,也很少。中原人知道铁锅好,胡人自然也知道铁锅好。抢夺铁锅时,顺便劫掠几个中原人,说不得这几个中原人会用铁锅,会做铁锅,如此,便有巨大的利益在前面等着。
这样,好像就说的通了。
“也不知,该说他们运气好,还是我们运气太差。”
她苦笑了一声。
王阿存没再接话,心中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胡商们是为了什么才劫掠了她,一开始,他并不清楚。后来,他被胡人情急之下一并迷“晕”带到了禁苑里,他才知,原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尹德妃。
尹德妃授意胡人们劫掠了她,那些所谓的劫掠来的丝绸,瓷器,其实都是尹德妃所赠。只是,尹德妃也没有想到,胡人们狮子大开口,不仅坐地起价,还在出禁苑时顺手劫掠了中原人口。
他怕狗急跳墙,没敢出声。此时,长安城里怕是已经乱起来了,平阳公主和霍国公一定会把长安城翻个底朝天。
“也不知,我阿耶他们怎样了。”
李星遥语气有些感伤。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滑稽。前脚赵光禄和赵临汾才大捷而归,后脚她就运气不好的被胡人劫走了。
也不知,家里人现在知不知道,她其实已经不在长安城了。
“你们两个中原人,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肚子快要饿死了,饭再不好,我扒了你们的鞋,你们光着脚走吧!”
胡人一鞭子抽过来,险些将石堆上的锅抽倒。
李星遥连忙住了口。
王阿存也噤了声,往锅底下添了一把柴火,他趁着人不注意,将一捧野菜扔到了锅底。李星遥慌忙遮掩,快速翻了两下。
借着铲子翻滚的动作,定睛细看,竟然是葱莲。
瞬间明白过来了,方才,他借着捡柴之便,偷偷藏了一把野葱莲。野葱莲外形和藠头差不多,可,却有毒。
他想给胡商们下毒。
一颗心砰砰砰的,她赶紧用力的又把铲子翻了两下。
很快,菜炒好了,菜香味顺着风飘向各处。胡人们拿着胡饼,就着菜,大快朵颐起来。
为首那人咬下一大口夹了菜的饼,道:“早知道中原的铁锅这般好用,当初就该多抢它几个!”
“真香啊!这些中原人,可真会享受!”
又有一个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原话感慨了一句,感慨完,不耐烦地催促李星遥帮忙添菜。
李星遥照做,心中怒骂,吃吃吃,吃不死你。赶紧中毒吧你们。
话音刚落,胡人们腹中疼痛,有人很快反应过来了。抽刀而起的瞬间,王阿存上了马,又一把将李星遥拽上了马。
“你们赶紧跑,他们中毒了。赶着驴,跟在我们后面,快!”
李星遥催促其他中原人。
忽的,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响起。李星遥话音一顿,“我怎么觉得……”
“不好!”
王阿存面色大变。
“是突厥人!”
胡人们的脸色也变了。
突厥来犯的消息和李星遥的下落是同时传到李愿娘耳朵里的。
突厥颉利可汗亲率十万大军,伙同苑君璋,骚扰朔州,蒲州,代州。劫掠李星遥的商队,运气不好,在宁州一带被突厥人发现。
“突厥人杀死了商队的人,将商队劫掠的人和东西全部劫掠走了。我们的人去迟了一步,只看到那些胡商们的尸体。”
公主府的执事忧心忡忡,暗骂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若是再快一点,便能赶在突厥人前面,把人带回来了。
“突厥来犯,此次定然有备而来。我要进宫请旨!”
李愿娘拳头都快捏碎了。整整两天,还是没赶上。自己的人在宁州发现了胡商的尸体,尸体旁,还有突厥人的衣裳碎片。
阿遥被突厥人掳走了,这个认知让她几乎站不住。
“我同你一道进宫!”
赵光禄张口应和。一方面,他固然担心女儿,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突厥人以泄心头之恨。另一方面,出于武将的敏锐,他很快就察觉了这其中的不对劲。
军报上传,突厥的颉利可汗亲率大军,骚扰朔州一带。可,阿遥是在宁州被劫走的。宁州离朔州一带,可远得很。
他怀疑,突厥人用障眼法,表面上侵扰朔州一带,实际已经陈兵长安西北。原州有变,突厥主力未必就在朔州!
夫妻二人双双纵马往太极宫而去,而此时的太极宫,李渊已经两天没睡好,宫宴办砸了,尹德妃又死了,他心情实在暴躁。
他正与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商讨着抵御突厥来犯一事。
闻听李愿娘和赵光禄进宫了,气不打一处来,一句话也不问,便只留下“不见”两个字。
李世民正想说话,李愿娘却已经闯了进来。
“三娘,你放肆!军情紧急,我们在商讨机密要事,你竟敢无诏闯进来?!”
李渊大怒。
李愿娘顾不得多说,立刻就跪下了,“三娘自知,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因此三娘特意请旨,领兵出征,即刻讨伐突厥!”
赵光禄也道:“突厥贼人,犯我河山,劫我人口。我柴绍身为大唐将领,不敢视而不见。今日自请出征,不破突厥,誓不还家,望圣人允命!”
“胡闹,你们两个,简直胡闹!”
李渊已经出离愤怒了,“我明白你们两个一腔怜女之心,可,打仗不是儿戏。你们二人,莫要感情用事。先头的帐,我还没有同你们算,你们回去吧。”
“圣人!”
赵光禄目光焦急,“突厥人年年都在秋天来犯,如今才值初夏,竟又再次来犯。臣恐其分兵几路,行障眼之法。原州定然有变,若突厥从原州,过弹筝峡,顺着泾水一路往前,只怕长安危矣。”
“我已经决意,让建成与世民出豳州与蒲州道。你们不要再说了,回去。”
李渊摆手,已是极不耐烦。
李愿娘道:“屯兵豳州道,是准备防守,还是准备打?若防守,防不住呢?”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李渊凌厉目光猛地看过来。
一旁李建成见势不妙,连忙站出来,劝道:“三娘,回去吧。我知道,阿瑶丢了,你和霍国公心里难受。可,打仗这事,小觑不得。圣人已有决断,放心吧,若阿瑶当真被突厥人掳走了,到时候,让他们放回来便是了。”
“我说放,他们就会放吗?”
李愿娘声音越冷,她从地上起了身,怒道:“从前你们和突厥人说好了,两边互不干涉,可他们听了吗?他们还不是时不时来犯,你们拿他们有办法吗?你们……”
“三娘!”
李建成忙出言打断。
“胡言乱语,头脑发胀,三娘,我看你是疯了!”
李渊伸手指着女儿,心口上下起伏着。
“阿姊,回去吧。”
“阿姊的提议,未尝不可。”
李元吉和李世民出了声。
李渊冷笑,“二郎,你莫非也疯了?”
“秦王,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元吉不赞同地摇摇头,又说:“阿姊的心情,我这当弟弟的,感同身受。可说到底,妇人无武事。我大唐,又不是没有能战的儿郎了,怎么就到了让妇人出头,挡在前头的地步?再说了,此次有你和大兄,战果不是明摆着的吗?阿姊心烦意乱,还是让她在家里多休息的好。”
“李元吉。”
李愿娘笑了,那笑中带着许久未见的张扬与轻蔑,“妇人无武事,可我这个妇人,此前从未打过败仗!”
“你以为,尹德妃死了,一切就无从查证了。可我告诉你,凡行过,必有痕迹。尹德妃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安排好禁苑和外城门的人!”
“阿姊这话,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了?这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李元吉面上仍然不慌不忙,他甚至还有些委屈,道:“阿姊,阿瑶丢了,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可,你也不能心急之下,血口喷人吧?我哪有那本事,进你公主府,把人偷出来,你说是不是?”
“李元吉。”
李愿娘又笑,只那笑中多了几分陌生与憎恶。
“阿姊,我毕竟是当舅舅的,心没那么狠。我待阿瑶的心日月可鉴。你莫非忘了,过年的时候,我还叫人给她送了一根人参呢。诶,对了,难道,她已经好了?不然,怎么会在西市被人掳走?”
李元吉仍在挑衅。
李愿娘突然就愤怒了,她反手抽出一旁不知何时悬挂于架子上的剑,直朝着李元吉心口而去。
“疯了!疯了!”
李渊震惊不已。
但见李元吉躲开,姐弟两个在殿中打斗起来。
“大郎,二郎,还不将他们拉开!”
李建成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拿人。可,他没刀剑,那二人又打红了眼,他压根无从下手。正着急着,便见李愿娘一剑刺穿了李元吉的肩膀。
“疯子!都是疯子!三娘,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
李渊是有一瞬间的面色发白的。
李世民瞅准一个间隙,将二人分开了。
“李元吉,从今日起,我与你恩断义绝。我李氏悬黎,如论在何时何地,只要见你,必辱之骂之追之杀之。你齐王府所有产业,我必捣之毁之破之坏之!我与你,不死不休!”
李愿娘扔下了剑,再也不发一言。
她不曾看向任何人,也不再向任何人求救。她只是转过了身,往前走,倔强的再也不回头。
“三娘!疯了,都疯了!”
背后是李渊惨白的脸色和一遍一遍的念叨声。
走出宫门口,天还是那个天朗气清的天,云还是和进宫时一样,悠闲地在天空游走。李愿娘抬头,看了一会天,转过头,对着一直守在宫门口等消息的赵端午道:“去取我的穿云箭来。”
“阿娘?”
赵端午白了一张脸。
犹豫了一瞬,他点头,纵马就朝着平阳公主府而去。再回来时,赵光禄也从宫里出来了。
看到那支穿云箭,赵光禄同样白了脸。
“悬黎?”
赵光禄声音发涩,喉咙也几乎发不出声。他已经知道,妻子要做什么了。可,他拦不住,也,不该,不能拦。
顷刻间,李愿娘张弓,那支穿云箭刺向云霄,在空中发出尖锐的爆鸣。
鼓声响起了。
是赵临汾。
他执鼓槌,敲金鼓,面色同样清冷而倔强。
有一个瞬间,赵光禄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妻子的脸。
与鼓声同时响起的,是击钲的声音。
是赵端午。
他还取来了钲。
鼓声擂擂,钲声隆隆。
长安城里,人人望着宫门口的方向。酒肆旅舍,有人跑出来了。商铺佛寺,有人跑出来了。民居里,有人跑出来了,城门外,有人跑进来了。
是身着麻衣的娘子,是着了锦衣的丽人。是正在打鱼的渔女,是欲骑马出游的贵女,是在佛前参拜的信徒。
她们不约而同,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们奔向同一个地方。
她们停在李愿娘跟前。
“三千娘子军,听我号令!”
李愿娘手持长刀,立于马上。长安城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一如多年前司竹园起兵时那般坚毅。
“突厥大军来犯,泾阳危,长安危!尔等可愿随我一道,出兵泾阳,不破突厥,势不还家!”
“愿随将军出征,不破突厥,势不还家!”
三千娘子军齐声高呼出兵。
李愿娘下马,深深地,深深地对着她们,行了一个大礼。
“今日出兵,不止为破突厥,还为我的女儿。若有不愿者,自去便是。我李悬黎,叩谢各位深恩。”
“将军,杀!杀!杀!”
娘子军无一人离去。
李愿娘看着所有人,笑了。她目光里有泪,翻身上马,剑指泾阳方向,“杀杀杀!”
消息传至宫里,李渊险些一个踉跄。
“她竟召唤出了娘子军?我竟然不知,长安城里,竟还有三千娘子军!好一个三娘!好一个李悬黎!”
“阿耶莫急,许是这里头有误会,阿姊哪来那么多兵器。无兵器,又何谈打突厥。”
李建成赶紧出面再次当和事佬。
来传话的人道:“霍国公开了甲仗库!”
“好!好一个柴绍!”
李渊差点吐出一口血,他用力拍打着面前桌案,厉声道:“他们想干什么?当儿子的夜闯禁苑,逼杀长辈。当娘的,无诏招兵,当阿耶的,私开甲仗库,这一家子,是要谋反吗?”
“可不……”
李元吉正要说话,被李世民打断了。
“娘子军退出军营后,自是回归原来身份,从事市井百样工作。阿姊担心突厥陈兵泾阳,进而进犯长安,所以才想带兵抵抗突厥,她也是为了长安百姓,为了大唐安稳。阿耶,依我之见,不若趁势而为,反正,咱们本来也要屯兵备战。”
“二郎啊,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此事非同小可,不可混为一谈。”
李渊脸色还是很难看,他不同意李世民的建议,伸手制止李世民再说下去,道:“建成,你去,将他们一家全部捉起来。命娘子军就地遣散,所有不从者,就地诛杀!”
“阿耶,我去吧。”
李世民叹气,见劝不动他,只得主动张口,提出自己出面劝说。
李渊想了想,同意了。
李世民顾不得其他,转身打马到了李愿娘跟前。禁军早已得了消息,拦在前面。此时两军对峙,情势一触即发。
“阿姊。”
李世民下了马,先是伸手示意禁军们拿开横刀,继而转过身,道:“回去吧。半个月,你给我半个月,我一定将阿遥的消息带给你。”
“临汾,你跟我,一起去。”
李愿娘的脸很苍白,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微微昂首,问:“若我执意呢?”
“阿耶说,若你执意如此,那么,所有娘子军,就地诛杀。”
李世民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叹息。
李愿娘突然就没话说了。
好半天,她叹了口气,“妇人无武事,回去吧。”
她对着娘子军们,又一次,深深地,内疚地,行了一个大礼。
“回去吧。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她会再上战场!带着她的娘子军一道!
“我这就进宫,请旨戴罪立功!”
赵光禄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戴罪立功,既能往北边找阿遥,还能抵消今日肆意妄为之过。刚才世民那句“临汾,你跟我一起去”便是出于同样用意。
“悬黎,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把阿遥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撂下这句,转身就往宫里去了。
一场混乱就这样平息了,李星遥不曾知晓这一切,她已经被突厥人带着,转道往不知何处去了。
“他们到底要带我们去哪?”
走了不知道多久,她对着一旁的王阿存小声询问。
本来没指望王阿存回答的,可,王阿存张了口,道:“于都斤山。”
“你怎么知道?”
李星遥着实惊讶。
胡商们劫掠了他们,虽然不知道,要把他们带到哪个国家去,可大方向是西域没错。突厥人的土地纵贯千里,南北绵延,突厥又分东西突厥,她压根不知道,二次劫掠他们的,到底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
因此,更不知道,对方要将他们带到东突厥还是西突厥。
猛然听到王阿存回应对方要将他们带到于都斤山,她脑袋嗡的一下,有片刻的空白。
于都斤山是东突厥的王廷所在。
也就是说,对方要将他们带到东突厥。
反应了一下,她扬眉,“你听得懂突厥话?”
路上,突厥人经常会用突厥话交谈。若对方提到了要将他们带向何处,必然是用突厥话说的。没想到,王阿存竟然听得懂突厥话。
“以前学过一点。”
王阿存回了一句,不肯多说。
李星遥暗忖,晋阳离突厥老巢之一的定襄不远,隋末又是个民族大融合的时期,他会突厥语,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是,“他们把我们带去漠北王廷做什么?”
东突厥劫掠的汉人,多放在了定襄。漠北王廷,离定襄城可远得很。
“他们说,本来是要将我们送到定襄城的,可颉利可汗发了话,让送去漠北王廷。”
王阿存低声说了一句。
李星遥正要说话,脑子里忽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
「恭喜宿主,您已成功完成任务。新物资正在解锁中,请查收。」
李星遥眼睫毛颤了两下。
她气不打一处来,从来没说过脏话,从来没暴躁过的人,此时也想说脏话,也暴躁了。
系统啊系统,真是个人才。
就像有大病一样。
早不解锁物资,晚不解锁物资,偏偏此时解锁物资。
她在长安城吗?
她完成的暴走任务,是在长安城完成的吗?
她明明已经被人劫掠了又劫掠,暴走在远离长安城的路上!换句话说,她没达成系统限定条件,所有暴走的步数,都是白走!所以系统是良心发现了吧?
她努力憋着气,死气沉沉,道:“原来你还在啊。”
「我一直都在。」
「你……你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
李星遥又想叹气了,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让她昧着良心说,既来之则安之吧。她可说不出来。
“你能带我回长安吗?”
「不能。」
“那不说了。”
「我已经给了你两样东西,你可以加以利用。」
“两样东西?”
李星遥勉强提起一点兴趣,定睛细看,这才发现,系统刚才并没有让她选择物资,而是,自作主张,给她指定了物资。
物资有两样,一样是道地药材种子,另一样是棉花。
“真是,因地制宜啊。”
她懒得像平时一样,迫不及待翻看两样东西。沉默了一会儿,道:“谢谢你啊。”
系统没有声音。
正当李星遥以为它下线了的时候,它却又出了声:「虽然已经出了长安城,但是……」
后头的话没声了。
“叽里呱啦呱啦叽里!”
突厥人不知在说什么,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李星遥下意识侧过头看王阿存,却发现王阿存正凝神细听。
“那汉人军师说话果然有用。”
“汉人奸诈,那人定然有诡计!”
两个突厥人在用突厥语对话。
李星遥还是没听懂。
忽然见其中一个突厥人甩起鞭子,恶狠狠咒骂着走路慢的汉人,猜测,说的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约莫是嫌弃他们走的太慢,想让他们再走快一点。
为避免被鞭子打,她也加快了脚步。
不知走了多少天,终于到了于都斤山。
虽已是夏日,可于都斤山,还似初春一般。山峦上积雪笼罩,山脚下,一望无际的,是草原。
草原上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羊群从天边而来,像一团团绵软的棉花。
可惜此处没有棉花。
李星遥无心欣赏风景,也不想欣赏风景。她已经快要累瘫了,只觉得,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脚,自己的身子,也不是自己的身子。
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但推测,日子应该不会好过,她心中满是忧虑。劫掠他们的突厥人却将他们扔到了山下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