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养兔子也能消磨些时日,便只当个玩物,应下了。
既说起终南山,她便问:“阿遥可是同你提起了终南山?”
李世民点头。
又说:“我看,她好像想去山上。”
“她的确想去山上。”
李愿娘摇头,想到那失败了的所谓榨油机,删繁就简,言简意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李世民听罢,沉吟了片刻,道:“那就去吧。”
李愿娘不接话,只道:“终南山,可不是那么好上的。”
话音落,觑着外头天色,意识到自己留的时间太久了。恐再待下去,家中生疑,便又开了口,道:“我先回去了,你……”
想了想,丢下四个字:“改日再来。”
李世民点头,没反对。
前脚李愿娘和赵光禄回了家,二人面上不见异色,赵端午奇道:“阿耶阿娘,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
李星遥也支起耳朵,等着听下文。
李愿娘失笑,道:“你黎阿叔太客气了,送去的麦,他不肯要,一来二去,便耽搁了些时间。”
“是啊。”
赵光禄也接口,道:“你黎阿叔是个实心人,我也是趁着他不注意,将东西放在他家庖厨里,才得以脱开手。”
“黎阿叔也太好了吧。”
赵端午由衷赞叹,心中对黎明的敬佩,又拔高了一层。
他眼珠子转了转。
李愿娘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黎阿叔自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没事不要去烦他。”
“哦。”
赵端午被说中了心思,有些蔫蔫的。
他对着李星遥,撇了撇嘴,李星遥安慰道:“阿兄,黎阿叔既然回来了,说不得,日后还有机会见到。”
说到黎明,又想起来,“阿娘,黎阿叔,是猎户吗?”
李愿娘一口水险些噎在喉咙里。
赵光禄也呆滞了一瞬,道:“他是烽子。”
“何谓烽子?”
李星遥似懂非懂。
赵光禄道:“烽火台上,瞭望敌情的兵卒。”
“原来如此。”
李星遥明白了,没再多问。
闲话毕,赵端午因实在郁闷,去外头消食了。李星遥便坐在胡床上,复盘起榨油机之事来。
正复盘着,忽然听得:“都说了不要送东西了。”
黎明一手提着麦,另一手提着一只兔子,轻车熟路摸了过来。
他还站在门外,客气地唤:“赵郎君,李娘子?”
赵郎君:……
李娘子:……
夫妻二人心惊肉跳,急忙出了门,入目便是他那张肆意无拘的笑脸。
“你怎么来了?”
李愿娘面上带着笑,眼神里却写满了,不是说了,改日再来吗?
“兔子。”
黎明朝着兔子示意,又将手一松,那兔子便一跳一跳,跳到了柴堆里。
李星遥看得实在稀奇,她目光落在兔子身上,黎明道:“都说了,举手之劳,不必挂齿。赵郎君,你实在客气。可这麦,我是不会收的。”
他将麦放在了窗下。
赵光禄也在心里叹气,知道他玩乐心思又上来了,只得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演,“黎郎君才是真的客气。你救了我家阿遥,我还之以麦,也是应该的。”
“哪有什么应该的。”
李世民挥手,目光又移到了兔子上。
他见李星遥看兔子看得认真,便道:“李小娘子,可想养兔子?”
李星遥点头。
点了一半,又摇头。
不是她不想养这只兔子,而是,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好像隐隐约约透露着,她曾经养死了五只兔子。
若是再养死一只,那她便罪过大了。
犹豫又不舍,黎明看在眼里,笑道:“不试试,怎知养不养的活?”
这话……倒是说到了李星遥的心坎里。
她不是畏畏缩缩之人,当即就点了点头,说:“那便,谢谢黎阿叔了。”
只是,白拿人家的东西,到底不好,她想开口,劝黎明把那麦留下。还没开口,赵端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了。
“怎么有只兔子?”
赵端午瞪大了眼睛,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刚刚,好像在外头,看到了二舅舅的影子?
可,不应该啊。
二舅舅不是应该在秦王府吗?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可……后知后觉意识到,院子里多了个人,他忙朝着那人看去。待看清那人的样子,他险些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一声舅舅险些脱口而出,他死死咬住,半路改口:“这位郎君是?”
“我是黎明。”
黎明不动声色回应。
赵端午:哈?
他:哈?哈?!
黎明是舅舅,舅舅是黎明?
“你是……黎明?”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擦了擦,再睁开,是舅舅。再擦,再睁开,还是舅舅。
可舅舅,怎么突然变成了黎明?
“你……你……”
他有些心梗,更觉,好像做梦一般。
赵光禄忙斥:“端午,不得无礼。”
赵端午便努力咽下一口口水,又强迫自己接受舅舅就是黎明的现实,很认真地从嘴角挤出一抹笑,道:“黎阿叔,百闻不如一见,你能告诉我,那一箭,是如何射得那般精准的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假。
是舅舅诶。
是百发百中,战无不胜,名噪大唐的舅舅诶。
舅舅出手,怎会不一击即中?
想到那一箭,心中原本对李世民的亲近更重了,他往前凑了几步,道:“黎阿叔,这些时日,你都会留在家中吗?”
“应该会。”
黎明不好把话说得太死,他指了指兔子,又说:“想不想去终南山,亲自打一只兔子?”
“想!”
赵端午瞬间雀跃。
黎明便又看向李星遥,李星遥虽觉得,赵端午对黎明,好似有些亲近的过分,却没有多想,只当是黎明箭术太好,赵端午慕强。
她自然是想去终南山的,只是,却不是为了打兔子,而是,“我想上终南山砍树。”
“樟树吗?”
黎明回想先前二人在水田旁的对话,问了一句。
李星遥点头。
他便道:“兔子要打,树也要砍。这样吧,三日后,我们一起上终南山。”
话音落,又意识到,这事,明面上,得征得李愿娘和赵光禄的同意,便转过头,问:“赵郎君和李娘子,可放心让他们跟着我上山?”
“自是……放心的。”
李愿娘心说,你出面,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出面,少不得,又玩出什么让人想不到的花样来。
她没拒绝,李星遥心中高兴。
等到寒暄完,把人送走,李愿娘和赵光禄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赵端午却仍沉浸在原来黎明就是舅舅的巨大惊喜中,他用手弹了弹李星遥的兔子,说:“阿遥,黎阿叔说,要带我们上终南山。”
李星遥学兔子一样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这话,刚才黎阿叔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黎阿叔的箭术实在出神入化,也不知,过几日上山,他会打回来多少只猎物。”
赵端午又话口袋一样自顾自地说了几句,他眼睛更亮,眼底兴奋越发收不住,提议道:“阿遥,要不,咱们推着牛车上山吧?”
“此外,还得跟萧大头借一头驴。”
“一辆牛车,好像也拉不下,不行,还得再借一辆。”
李星遥摸着兔子耳朵的动作一顿,她叹气,“阿兄,咱们不会打猎。”
言下之意,黎明虽然说了,上终南山,猎也打,树也砍,可他们不会打猎,黎明虽然是个中好手,却要看顾着他们,想来,打不了多少猎物。
她并没对打猎抱有太大的希望,赵端午看在眼里,暗中摇头。有心想说一句,你不了解舅舅,不知道他恐怖如斯。话到嘴边,忽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的确有些太激动了?
忙掩下想说的话,为自己描补道:“黎阿叔今日,还专程送了兔子来,我看得出来,他是个热心肠的。我虽不会打猎,可我相信,若我虚心请教,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
李星遥是认同的,黎明性格外放,是个性情中人。若你跟他虚心请教,他一定不会藏私。
可她的目的,真的不是打猎。
摇了摇头,她继续抚摸兔子身上的毛,一边抚,一边道:“那便提前祝阿兄,旗开得胜了。”
“那是自然。”
赵端午也笑,心中却默念,到时候他可得收着点,得表现的像不怎么会打猎的新手。
说了三日之后,同上终南山,兄妹两个便双双翘首以盼。
一个掰着手指头数,一边数,还一边朝着黎家方向张望。
另一个在心里数,一边数,一边暗暗记下这次要选的树木尺寸。
终于,三日后。
约好了午饭后在赵家门口见,赵端午便收拾妥当,又推出牛车,等在了门口。
他催李星遥:“阿遥,快点。”
李星遥无奈,“黎阿叔还没来呢。”
“他定然马上就来。”
赵端午信心十足。
眼看着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前后左右却都没看到黎明的人影。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
赵端午有些坐不住了,他伸长了脖子,眼珠子错也不错地朝着黎家方向探看。
然,还是没看到黎明的影子。
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过了,这次,就连李星遥也坐不住了。
李星遥道:“阿兄,黎阿叔许是有事耽搁了。”
赵端午没接话,一颗心却悄悄沉了下去。
他是知道自家舅舅的,那是个最重承诺,也向来说到做到的。既说好了要带他们去终南山,那么,若无意外,舅舅便一定会带他们去终南山。
可,现在,舅舅没来。
外头一定出了事,且出的,还是大事。
眼皮子猛地一跳,他也顾不上多说,只丢下一句“我去黎家看一看”,便三两步跳下牛车,准备往黎家去。
才抬了脚,背后忽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二郎!”
赵光禄的声音明显有些急。
他纵马疾驰,马儿前脚才驭住,后脚他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他面色肃然,全然没有平日里的松快,李星遥心中惴惴,心知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正捏着一把汗,还没开口问,便听得:“速去帮我收拾东西!”
“阿耶!”
赵端午也慌了。
赵光禄顾不得多说,只道:“突厥颉利可汗率十五万骑入雁门,战事紧急,我要随大军一道出征了。”
话音落,着急忙慌就往屋子里去了。
李星遥一颗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不多时,东西收拾好,赵光禄又急急走了出来,一边翻身上马,另一边道:“军中既有召,我今晚,怕是回不来了。你们同你们阿娘说一声。阿遥,你莫担心,我必会得胜归来。”
强调了“得胜”二字,他又转过头叮嘱赵端午:“二郎,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要辛苦你了。看好家,守好你阿娘,保护好你妹妹。”
“嗯。”
赵端午很用力的点头,肩头的担子,忽然间,好似重了许多。
很快,赵光禄便纵马离开了。
屋子外又恢复了初始的安静,李星遥朝着赵光禄离去的方向张望。赵端午见她好似丢了魂,唤她:“阿遥,你在看什么?”
“在看阿耶。”
李星遥含糊回应。
赵端午便笑了,“阿耶已经走了。”
又说:“你莫非在担心阿耶?别担心,阿耶不是说了吗,他会得胜归来。”
李星遥没说话,心中却想着,其实,她不是在看阿耶,她是在想,赵临汾。
赵光禄说,他会得胜归来。
赵临汾说,他会平安归来。
得胜,是注定的,可平安,当真能平安吗?
她记得,历史上这时候,颉利可汗的确率十五万骑攻入了雁门,此战最后以唐军的胜利作结。可胜利之后呢,是……李道玄的死讯。
赵临汾……
心里头乱糟糟的,见赵端午并不十分担心,似是信心十足的样子,便好奇道:“阿耶从前,打过很多次仗吗?”
赵端午点头。
又说:“很多。”
“那阿耶,一定很厉害。”
李星遥想到今日赵光禄在马上的样子,信了这话。
阿耶是个很可靠的人,从前他打过很多次仗,每一次,都平安回来了,那么这一次,他也会平安归来。
“阿耶,的确很厉害啊。”
赵端午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她随口一问。他心中,的确并不十分担心。自家阿耶身经百战,此战,必能大胜。
只是……
又想到失约的“黎明”,心中几乎已经有十分笃定,此次迎战,应是二舅舅挂帅。
二舅舅为主帅,那他就更不担心了。
等晚上李愿娘回来,兄妹二人忙把赵光禄的原话说了一遍。李愿娘早知朝中动向,配合着说了几句担忧的话,这一茬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果然传来消息,突厥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并州,另一路骚扰原州。李渊发下诏令,命秦王李世民出蒲州道,攻打突厥主力,又令太子李建成出豳州道,攻打突厥偏师。
长安城因大军出征的消息,着实“热闹”了一阵。赵家因在通济坊,日子倒与平日里无异。
李星遥依然念念不忘找樟树一事。
她同赵端午提起上终南山之事,赵端午道:“没法打猎,不想去。”
他还记得自己“不怎么会打猎”的人设。
李星遥道:“熟能生巧,自学也能成才。”
他想了想,有道理。
于是,“那好吧,我们去吧。”
因为不想走路上山,便又去找萧义明借了驴。结果萧义明一听,不干。他说,驴都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遂闹着要跟着一起去。
为了驴,赵端午答应了。
三个人便一道上山了。
李星遥没去过终南山,从前也只在诗文里听过关于终南山的传说。出长安城,越往南走,越荒芜。虽是大晴天,可沿途杂树丛生,走在树下,不觉炎热,只觉阴凉。
萧义明是个话唠,从坐上驴车开始,嘴巴就没停过。
他自顾自道:“要想上主峰,得骑马去。主峰实在远,咱们坐驴车,到了都天黑了。今天,只能去附近的山麓。”
又说:“山麓的风光,也好着呢。赵端午你是不是要打兔子和野鸡来着,我跟你说……”
“行了行了,你快闭嘴吧。”
赵端午嫌他唠叨,又威胁:“再说话,你来赶驴。”
萧义明瞬间住嘴了。
开玩笑,他哪会赶驴。他赶驴,怕是要把大家都赶到水沟里。
无奈叹了口气,他瞪赵端午一眼,又扭过头,看向李星遥。
嘴皮子动了两下,刚起头说了一个“阿”字,“遥妹妹”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便感觉,驴车明显地顿了一下。
心知是赵端午那小子故意的,忙住了嘴。
李星遥看笑了。
她本来还有些惋惜,此次来终南山,单一个去程,便远超一万步。只可惜,系统规矩多,一要求她必须得自己走,二还规定,完成上一阶段任务,才能开启下一阶段任务。
眼下,榨油机还没做出来。哪怕她一次走够了一万步,也会被系统视为无效步数。
念着榨油机,一颗心便飘远了。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远处的山脉,她只恨,不能下一秒就站在樟树前。
大概心有所感吧,前脚她还在想樟树的事,后脚赵端午就加快了速度。
很快,便到了终南山山麓。
赵端午将驴车拴到一边,拿起自己新做的箭,对着妹妹招了招手。
“我呢?”
“还有我呢!”
萧义明在后面狼嚎。
赵端午也不理他,他带着李星遥,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走,打猎去了。”
他示意李星遥跟着他一道往前走。
李星遥无奈,想着,打猎要在林子里乱窜,找樟树,也要在林子里乱窜。虽然目的不一样,但过程殊途同归。赵端午打猎,她找樟树好了。
便一门心思,找起樟树来。
终南山不愧是诗文里高频率出现的名山,里头的树,比曲池坊的多得多得多,树木的个头,也比曲池坊里的大得多也高得多。
李星遥只找樟树,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在指引着她往前走。她顺应本心,走着走着,看到一棵可以两人合抱的树,便高兴的停在了那棵树下面。
用手比划着量了量,她转过头,兴奋地问赵端午:“阿兄,咱们砍这棵树吧?”
“好呀。”
赵端午爽快回答。
下一瞬,“可是,阿遥,我好像没带斧头。”
“啊?”
李星遥震惊了。
赵端午摊手,道:“我只记着打猎,忘了你还要砍树。”
李星遥叹气。
是她疏忽了。
既要砍树,便该在出行前检查好一应要带的东西。
“那,咱们打猎吧。”
想着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干脆一门心思打猎吧。赵端午却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阿遥,我逗你呢,斧头,喽,来了。”
说话间,他下巴朝着林子外头努了努。
随后萧义明一脸气愤地从林子外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把斧头,一边对着空中的“假想敌”乱砍,另一边道:“不是要砍树吗?不带斧头拿什么砍?用手砍吗?”
“萧大头。”
赵端午笑得更开怀了,他说:“你现在生气的样子,和外头那头驴,有异曲同工之妙。”
“废话,那是我家的驴。”
萧义明白他一眼,话音落,回过味来。不对啊,他和驴,能一样吗?
遂飞扑着朝着赵端午而去,“赵端午,老子跟你没完!”
“阿兄。”
“萧家阿兄。”
李星遥连忙唤两个人的名字,她已经看明白了,其实今日,赵端午本就是为帮她砍树而来的。所谓打猎,只是骗她的说辞。
他在逗她。
那把斧头,不是家里的,是萧家阿兄自个带的。
所以,阿兄早同萧家阿兄说了,今日要上山砍树。
“你们……”
她看着正追逐闪躲的二人,忽然间就笑了。
“有只兔子!”
恰好草丛里有只兔子跑过,她忙指着那兔子对着二人喊。
赵端午立刻抽出箭,朝那兔子射了一箭。
可惜……
没射中,兔子跑了。
“赵端午,你真笨啊。”
萧义明立刻开始无情嘲笑。
赵端午假笑,一斧头飞向远处的树,道:“砍树喽。”
既确定了要砍的树,两个少年人便拿着斧头,卖力砍了起来。萧义明一边砍一边不忘高声叮嘱:“阿遥妹妹,你站远一点,小心树倒下来碰着你。”
李星遥只得站远了点。
她见林中还有一些插田泡,知道没有毒,便想着采一些,一会砍树间隙,给两位阿兄吃。赵端午回头,见她在采野果子,便放了心。
她捧起衣衫一角,将紫红紫红的插田泡放进去,一边采,一边默默数着个数。
正数着,忽然……
手上的动作一顿。
本以为是碰到了一棵生病的树,正欲缩回手,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目光定格在那树的树枝上。
只见,细长的树枝上,密密麻麻裹着一层“霜”。那“霜”极厚,似雪一般莹白,完完整整地将树枝包裹在了里头。
与此同时,耳边好像出现了一声极小的声音。那声音太轻,轻到她险些以为,是错觉。
不是错觉。
是系统的声音。
可系统为何此时突然出声,又为何出了声,又没声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目光又落在树枝上,心中莫名便是一动。
“霜”。
白蜡树。
眼前的树,没有生病。她看到的那层似“霜”一样的东西,是白蜡虫分泌的蜡。
一颗心突然扑通扑通的跳的很快。
白蜡虫能泌蜡,白蜡树便是其产蜡时寄生的的“宿主”。白蜡虫在白蜡树上泌蜡,泌出的蜡花剥下来,便能做成蜡烛。
此时,蜡烛实在是个稀罕物。
《晋书》记载,石崇与人斗富,便是用蜡烛当柴烧。后来杨国忠炫富,也是在家宴上,让人点蜡烛,立于宴席四方。
自家如今是连灯油都舍不得用的。若是能将这些蜡花剥下,制成蜡烛,自家晚上,便有更好的照明之物了。
此外……
她忍不住想得深了。
白蜡虫的生长,较为特殊。其虫分雌雄两种,所谓高山虫,低山蜡,雌成虫在高海拔地区,才能产卵。而雄幼虫,在湿度较大的平原和山地才能泌蜡。
雌成虫产卵时,常寄生于女贞树。而雄成虫泌蜡,则依附于白蜡树。
从产卵到泌蜡,中间需要人为转换阵地,也就是俗称的——“挂虫”。
这些蜡花出现的突兀,不似人特意挂的。方才系统又出了声,想来是……
正胡乱想着,赵端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遥,你怎么在发愣?”
又说:“这树忒难砍了。”
说着难砍,干脆抹了一把汗,放下斧头跑到了妹妹面前。
“渴死我了。”
顺手捻起一颗插田泡,正嚼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片白花花的东西。
他目光一顿:“这是什么?”
“蜡……”
李星遥差点脱口而出蜡花,怕说出来不好解释,反惹人生疑,便堪堪打住,道:“许是什么虫子留下的,像桃树上的胶一样的东西吧。”
话音落,又怕赵端午因不感兴趣而白白错失好东西,忙又道:“阿兄,我们一会儿砍些回去吧。”
赵端午本想说,砍这玩意做什么,既不能吃,又不够烧的,背后砍树砍的即将吐血的萧大头扯着嗓子喊:“给她砍,给她砍!”
“萧大头,你歇歇吧。”
赵端午抓起一把插田泡,三步并作两步,塞到了他嘴里。
“好酸啊。”
萧义明含糊回了一句。
吃完了果子,李星遥又把特意带来的几张胡饼拿了出来。胡饼是李愿娘做的,用的是李渊赐下来的麦子。
虽此时胡饼已经凉了,吃起来有一点硬,可,正是饿极了的时候,一口下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硬不硬的。
一张胡饼下肚,萧义明恢复了力气,他信心满满又去砍树。
结果砍了两下,便垮了脸。
赵端午跟他一起砍,可砍了一会儿,汗如雨下,胳膊也酸的有些抬不起来。
那棵树,却仍未有要倒的迹象。
“树难砍。”
赵端午叹气。
“人后悔。”
萧义明接口,此时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后悔。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他后悔跟着一起来了。
两个人对着砍了一半的树叹气,正叹着,林子里头突然钻出一个人。
那人嘲讽地一笑,二话不说,走到樟树前,一掌便劈了下去。
树摇了两下,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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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一个小剧场:
大业四年,已经出嫁的李三娘携子回荥阳探亲。三岁的柴哲威已经能跑能跳,他看到二舅舅李世民偷偷从后门溜进来,高兴地喊出声:“阿舅!”
李世民脚下一滞。
回过头,惊喜道:“阿姊?大郎?”
李三娘伸出手:“拿出来。”
李世民:啊?
装不明白。
可,碍于李三娘的眼神威胁,他叹气,干脆大大方方拿出了一把五铢钱。
李三娘问:“赢的?”
李世民点头。
点完,发现不对啊。阿姊不会知道,自己跟人斗鸡了吧?可,她不是才回来吗,她怎会知道?
“跟人斗鸡了?”
“嗯。”
“以前输过吗?”
“没有。”
“很好。”
李世民:嗯?
他还没搞清楚,这句话是不是在夸他,就见李三娘从墙脚顺手抄起一个苕帚,二话不说,朝着他而来。
“虽然赢了,但,也要打。”
“李世民啊李世民,你斗一次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我要打你了,别说我没提前告诉你。”
李三娘很讲武德,当场预告,当场动手。
姐弟两个他逃,她追,因为明显的年龄差和场地所限,最终李世民插翅难飞。
他挨了亲姐姐一顿“打”。
当晚,窦氏给两人一人送了一碗热呼呼的鸡汤,说是,让两个人补一补。
李世民承诺,以后再也不连续斗两次以上的鸡。
李三娘深感安慰,将那把五铢钱还了回去。
不斗鸡,以后干什么呢?
李世民琢磨了半宿,决定,以后要从军!投身军营,为国效力,他要当大将军!
......
十三年后,李世民获封天策上将。
天策府众人喜笑颜开,见到他,就故意喊:“天策上将!”
李世民:嘻嘻。
又一年,武德五年。这一年,李世民因为戏精上身,背着李三娘在李星遥面前演戏,遭到李三娘苕帚袭击。
李三娘:天策上将。
李世民:不嘻嘻。
但,天策上将是事实,叫他一声,他还真得应。
ps:李三娘的年龄与历史年龄有出入。
李星遥看着来人,同样瞪大了眼睛。
来人是个年龄与她错不了几岁的小娘子。其面容秀丽,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看上去,倒与方才的“豪爽”行径不符了。
“女英雄!”
萧义明已经盯着那木头的断口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目光落在女英雄身上,脸上满满的都是敬佩。
“你是?”
赵端午毕竟想的比较多,他一边不动声色地站在李星遥旁边,另一边试探着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