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by枕梦馍
枕梦馍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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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饼”一个个放进榨膛里,李星遥屏气凝神。
赵端午哈一口气,倒没急着推动撞锤。他先对着榨油机,双手合十,好似拜佛一样,虔诚地嘀咕了几句什么。
见李星遥诧异地看着他,还一把将人拉到榨油机跟前,催促:“阿遥,快拜。”
李星遥刚想说好像拜错了,他却已经激动地奔走到撞锤前,推动那悬于空中的撞锤,朝着榨膛里的木楔子撞了上去。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静止了。
兄妹二人屏气凝神,他们看到,一滴油从榨膛里缓慢流下。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第二滴,第三滴油流下。
越来越多的油流下。
渐渐地,那油越流越多,越流越快。很快,滴滴答答的声音渐密,榨膛下的坛子,盛装了越来越多的油。
油香好似飞扑着翅膀的鸽子,没头脑一个劲往人身上钻。霎时间,小小的一方院落便被浓郁的胡麻香笼罩。
李星遥猛吸了一大口,感受到胡麻香入鼻,她喉间一动,口水咕涌了上来。又猛吸了好几口,她扭过头,便看到,赵端午也在偷偷咽口水。
“真香啊。”
赵端午动都不敢动。
他深吸一口气,推着那撞锤猛朝着木楔子撞了两下。又有胡麻油簌簌流下,他松开撞锤,小跑到了坛子旁。
坛子里,金黄金黄的,比那鸡蛋的黄还要宝贵的,正是他平日里吃惯了的油。
不,这油比他平日里吃过的更醇香。
因为,是他亲手榨出来的。
他没忍住,快速用手蘸了坛子外围,送到嘴里,猛舔了一口。
“好香!”
“阿遥,你快尝尝!”
李星遥照做,指尖的油入嘴,她战栗了一下。一瞬间,只觉久违的愉悦席卷而来。
她慢慢回味,虽是胡麻油,却叫她想起了火锅蘸料,继而又想起了葱油饼,油炸丸子,炸猪排,炸鸡翅……
真是……久违了的味道。
“好香!”
她也和赵端午说了一样的话。
兄妹两个眉开眼笑,赵端午道:“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在萧家磨坊,也是帮人榨过油的。怎的之前闻过的油,都好似没有今日的香。”
又蘸了一指头油,再次舔了舔,道:“今天我要把这些胡麻榨干净!”
豪言壮语说的痛块,真做起来,却实在痛苦。
傍晚时,赵端午终于停下了手上动作。
油,已经榨不出来了。
榨膛里,不再流油。
他的手,也酸的抬不起来了。
“油很香,可惜实在累人。”
他一个背仰,躺在了草垛子上歇气。
李星遥心想,你又不是大力士,这榨油,确实得身强力壮的大人来。
“阿兄,今晚,我做炸素丸子吧。”
她赶紧提议。
其实炸丸子,并不适合用胡麻油。但没有玉米油,花生油。猪油虽也能用,却得先去集市买猪肉,回来再自己炼。
眼下,是没那劲儿了。勉强用胡麻油,倒也能解解馋。
赵端午点头,“好。”
管他什么炸丸子煮丸子的,只要是吃的,他都想吃。榨油实在是个累人的活,他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
李星遥便去地里拔菜了,一边洗洗切切,另一边,她试探着问赵端午:“阿兄,你上次说,胜业寺的油,都是自己磨的。那他们磨的,莫不也是胡麻油?”
“怎么可能?”
赵端午在草垛子上摇头,心说,胡麻油这么贵,那群秃驴,怎么舍得。虽是佛前用油,却也,只舍得用蔓菁子油罢了。
“他们多是自己榨取蔓菁子油。不过你也知道,长安佛寺众多,这胜业寺,又声名在外。达官贵人们时有上供,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用红蓝油和胡麻油。”
“原来如此。”
李星遥将揉好的菜丸子放进了锅里。油虽榨出来了,可她没舍得一次用太多。热油已经沸腾,眼下正呲啦呲啦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每家佛寺,都有自己的油坊吗?”
“当然。”
赵端午顺口回应,又说:“佛寺越修越多,灯油要的越来越多。没本事的,油不够用,只能去外头买。有本事的,可不就强占人家的田,多造水硙,为自己谋利。”
说到“谋利”,心中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寺庙缺油,这榨油机,可比油坊,磨坊里常用的榨油之物,好用的多。若是……
“阿兄。”
刚想到此处,便听到李星遥唤他。
他侧过头,便听得:“你说,我们若是将榨油机的做法卖给各个寺庙,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李星遥的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赵端午本想说,你竟然与我想到了一处。正想开口,忽然想起来,阿遥说的是,把“榨油机的做法”卖给各个寺庙,而不是,把榨油机卖给寺庙。
“所以你想,授人以渔?”
他问李星遥。
李星遥点头,也不否认。
她早就想好了,等把榨油机做好,就把方法步骤做成SOP,卖给各大寺庙。说白了,榨油机好不好?自是好的。
可若说榨油机的技术含量高不高,答案却是否定的。
赵端午看一眼草图,便觉得,做起来不难。东西做好后,他实际操作了一遍,便完完全全知道怎么做了。
如今,长安城大兴佛寺,既然寺庙缺油,那么,他们的机会便来了。
与其将榨油机捂在手上,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制作方法卖给各大寺庙。反正每个寺庙都缺油,那么想必,每个寺庙都想要这样一台榨油机。
若是只卖榨油机,一则,她和赵端午没有那么大的精力,做一台榨油机,实在累人。她也不确定,非自用,对外售卖的榨油机,做起来,系统还会不会予以支持。若无支持,工期太长,变数太多,她手头也无人可用。
二则,以前头曲辕犁遍地开花的速度做参考,一台榨油机卖出去了,没多久,第二台,第三台,便会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冒出来。
想要将榨油机的做法捂在手上,怕是行不通,还不如趁此机会,赶在前头,把能赚的钱赚了。
她将心中想法说了,赵端午虽然十分心动,却还是摇头,“阿娘同意了,此事才能行。”
提到李愿娘,李星遥心中的兴奋稍减。
她也知道,此事若是没有李愿娘的同意,怕是难成。
便在晚上,将心中的想法说了。
李愿娘前脚才被突然冒出来的蜡烛“吓”了一跳,后脚又看到没抱什么希望的榨油机竟然做成了,再看那金灿灿的胡麻油,她眉心一跳。
回过神来,道:“你们想把榨油机的制作方法卖给寺庙?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寺庙未必知道这东西的好。”
“是啊。”
赵端午接口,后知后觉回过味了,他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
若是以自家真实身份出面,将榨油机推出去,自是不在话下。可现在,自家不能暴露身份,长安的佛寺,又都是高高在上的,那些个秃驴,一个比一个趾高气扬。
自家不过升斗小民,平日里,秃驴们皆不看在眼里。
纵然是推着榨油机上门,对方也不一定理会,更别说,只拿着制作方法上门了。只怕是,他们前脚才提出,有样好东西想卖给寺庙,后脚就被寺庙的人轰出来了。
摇头,他表示,想从寺庙口袋里掏钱,太难了。
李星遥也不着急,道:“我们想把东西卖给别人,自然得先让别人知道,东西的好。”
“怎么让他们知道?”
李愿娘问了一句。
李星遥沉吟片刻,“先头我听阿兄说起,长安城里,好像每年九月,会举行舂米比赛?”
“确有此事。”
赵端午应声。
之前他的确随口同李星遥提起过这茬。长安城里,每年秋日,皆会在城外举行舂米比赛。各家磨坊或为了扬名,或为了凑热闹,都会在此日参赛。
第一年,他还溜出去看了。后来因觉得无聊,便再没去过。
可他不去,比赛依然每年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眼下阿遥提起这茬,莫不是,“阿遥,你想参赛?”
他问李星遥。
心中却觉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了。
“他们办的可是舂米比赛,而非榨油比赛。”
舂米和榨油,可是两回事。
“我明白。”
李星遥点头,自是明白他的“提醒”,她并不担忧,只道:“阿兄莫非忘了,萧仆射,还欠我们一个人情?”
萧仆射?
赵端午怔了一下,李愿娘也回过味了。
前后的事情好像在这一刻都串起来了,李愿娘明白,李星遥先前想要送萧瑀人情,便是为了今日。早在那时候,她便知道了,榨油机会做成。
“你想让萧瑀帮你?”
她问李星遥,心中已是十分笃定。
李星遥又点头,说:“谁说没有比赛,便不能创造比赛。”
舂米能舂出一场比赛,榨油,自然也能榨出一场比赛。
只要能安排一场榨油比赛,她便有信心,一举将榨油机的名头打出去。
只要榨油机的名头打出去,那便,不愁各寺庙闻风而动。

她脑子里回想起的,却是从公主府离开时的那一幕。
今日从公主府回来的时候,恰逢派去终南山的人回来了。对方告诉她,终南山上并没有结了“霜”的树。
没有结了霜的树,阿遥却偏偏遇见了。明明她是头一回上终南山。那蜡烛,也是她误打误撞,一次就熬煮成的。
世上当真有这样巧的事?
还有那榨油机,先不说木头干燥时间常规要许久,就说榫卯结构最是复杂,怎么算,都该好几月完成的工期,竟然十天就完成了。
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机缘?若天意如此,那么……
心中千般思量,纠结半天,终究是化成一句:“你想好了?”
李星遥点头。
她便没再说什么。
良久,她颔首。
李星遥大喜,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便道谢道:“谢谢阿娘!”
赵端午也很高兴,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况且他心中,还有旁的主意。便跟着谢道:“谢谢阿娘!”
谢完,又想到,阿遥说要托萧瑀帮忙。九月在即,若想说动萧瑀办榨油大赛,自然得宜早不宜迟,便问:“阿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萧瑀?”
劝说萧瑀,自然得见萧瑀。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再找旁的理由,再现一次原地消失。
他问了,李星遥想了想,道:“明日?”
她也知道,劝说萧瑀这事只是个开始。九月马上就来了,舂米大赛因已形成惯例,不用宣传,长安城里里外外皆知。可榨油大赛,没有先例,要想成功举办,还须费些功夫。
“明日……那就明日吧。”
赵端午没有疑问。
既约定好了,第二日,觑着时间差不多了,兄妹二人收拾妥当,往萧家去了。可不巧的是,往日里,萧瑀这个时间早下朝回来了。今日却不知为何,他迟迟不见回来。
门房因不知二人身份,不敢轻易叫进。没办法,兄妹二人便坐在萧家门前的台阶上干等。
只等着,也是无聊。
李星遥便看起眼前的沙堤来。
说是沙堤,其实是一条长长的用沙子铺成的路。因路两侧有坡度,因此称为沙堤。沙堤从萧家门口起,一路铺至宫门口,瞧上去,倒有些像后世的绿化带。
想到史书上记载的,沙堤是宰相的专属通道,只供宰相下雨天出行,莫名的,李星遥便想到一个问题:若是,宰相不再是宰相,那么沙堤,是否也会被同步清理?
她记得,历史上,萧瑀好像被六次罢相。
六次……
眼前忽然浮现一幅沙堤铺好又移开,移开又铺好,铺好又移开的“诡异”画面,她忙闭了闭眼,在心中暗自致歉。
对不起,萧瑀。
她不是故意的。
大概她看沙堤看得久了,赵端午看过来,问:“阿遥,你猜,裴寂门前的沙堤,和这条沙堤比,哪条更宽?”
李星遥被他问住了。
她迟疑,“沙堤,竟不是一样宽?”
“傻阿遥。”
赵端午摇头,似是觉得她茫然的样子有些好玩,道:“仆射分左右,沙堤,自然也会分宽窄。”
“那。”
李星遥想了想,“裴仆射门前的沙堤,要更宽些?”
裴寂是左仆射,萧瑀是右仆射,裴寂官更高,门前的沙堤自然要更宽一些吧?
她等着赵端午回答,赵端午正想说话,忽然,听到一声悦耳的萧声,心中一凛,他忙改口:“阿遥,我得先去方便一下。”
说着方便,眼角余光瞥向前方巷道,隐约有一队人马走来。
心知萧家老头回来了,他忙转身,顾不上多说,就去找方便的地方了。
李星遥不疑有他。
那马车越发近了,最后,在萧家门前停下了。萧瑀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李星遥,颇有些意外。因为前番曲辕犁的事,他对李星遥印象极好。
见她一个人坐在檐下,忙问:“李小娘子,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找我的?”
李星遥起身,客气了一番,道:“我确实有事来找萧仆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说到不情之请,萧瑀沉吟片刻,示意她跟着一道进府。
她本来想说,自家阿兄也来了。转念一想,前头两次见萧瑀,赵端午皆肚子疼,这会,赵端午又去方便了,怕说出来,萧瑀对赵端午印象不好,便决定掩口不提。
她跟着进了萧府,萧瑀倒不因为她是个小娘子,而待她多有轻慢。
“李小娘子,你方才说,你有一个不情之请,不妨,说来听听。”
“实不相瞒,萧仆射,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一问,下个月的舂米比赛。”
李星遥实话实说。
萧瑀有些惊讶,“莫非,你想参赛?”
问话间,他有些不赞同。
并非他小觑李星遥,而是,凡参加舂米比赛者,皆是用自家的水碓磨,舂的也是自家的米。李星遥家中没有水碓磨,虽有一袋米,却是圣人赐下的,十足珍贵。
以为李星遥是上次做出了曲辕犁,心气更高,生出了更多好胜心来,他面上笑意减淡,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李小娘子,你可知,参加舂米比赛的,多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为的,也不仅仅是争出个舂米第一,第二?”
“我知道。”
李星遥点头,富户们参加舂米比赛自然不只是“重在参与”。比赛是最好的宣传,而赢了,便是最有力的证明。碾磨业,利润巨大,谁不想分一杯羹?
可她并不是为了舂米比赛而来的,“我是为,另一场类似的比赛而来的。”
“类似的比赛?”
萧瑀有些没明白,“你这话何意?”
“我想请萧仆射出面,办一场榨油比赛。”
“榨油比赛?”
萧瑀更疑惑了,他还有些不敢置信,“你想参加榨油比赛?”
“你是不是……”
“是不是,又做出了什么东西?”
萧瑀很快反应过来了,他毕竟浸润朝堂多年,敏锐地察觉到,方才,可能是他先入为主,想偏了。又见李星遥沉着冷静,俨然胜券在握的样子,想到那副已经在长安遍地开花,并广受好评的曲辕犁,他心中微动,目光落在李星遥身上。
李星遥也不回避。
“萧仆射火眼金睛,我确实新捣鼓出一样榨油用的器物。之所以想求萧仆射办一场榨油比赛,便是为了,帮那样器物扬名。”
“是,什么样的器物?”
萧瑀起了身,意识到自己这一问有些冒昧,听着,似是故意打探一样,便改了口:“我怎知,你不是诓我的?”
“萧仆射若是不信,大可以差人去我家一看。”
李星遥言语真挚,又很认真地对萧瑀行了一个礼,“看过之后,若是萧仆射不愿意,我亦没有怨言。我愿将榨油机,送给萧仆射。”
屏风后头,萧义明急了,他偏过大脑袋,问赵端午:“又送?”
赵端午摊手,心中倒是不急的。
方才萧义明给他递暗号,知道萧瑀回来了,他忙溜了。等阿遥进来后,他又跟着萧义明一道进来了。此时,他们两个脑袋挨脑袋,挤在屏风后头偷听,听到阿遥要把榨油机送给萧瑀,萧义明这个“假”阿兄,倒是比他这个真阿兄还要着急。
他凑近了些,对着萧义明的耳朵说:“白送给你家,你还不要。”
“那能一样吗?”
萧义明翻白眼,又恨铁不成钢,“阿遥可是你妹妹!”
“我知道。”
赵端午也翻白眼,阿遥当然是自家妹妹了。可,他能不信自家妹妹吗?阿遥这是,以退为进。萧老头收了一回东西,怎么好意思收第二回?
“你忘了,你阿耶可是……”
最爱好名声五个字他没说,但萧义明明白过来了。萧义明撇嘴,“想让我阿耶办榨油大赛,早说啊,找我不就行了,非得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个圈子。”
“找你,那不就露馅了。”
赵端午很想敲他,怕把他脑袋敲得更大,只得忍住。
他们两个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萧瑀似有所感,忽然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心里一怵,忙猫着身子住了口。
萧瑀也被那句“送给萧仆射”惊到了,他反问:“所以,你的确造出了好用的榨油机?”
李星遥点头。
萧瑀却叹了口气,“你可知,长安城为何只有舂米比赛,而没有榨油比赛?”
“因为,油比米更贵。”
“确实如此,却又,远非如此。”
萧瑀摇头,“舂米比赛,虽名为舂米,实际比的却是,舂米,磨麦。长安城里,食粟者多,食麦者也多,可用油者,少。再者,红蓝,胡麻,蔓菁子,成熟的时间,本就不同,如何比,怎么比?”
舂米比赛,参与者虽有佛寺,更多的却是城中富户。可用油者最多,为佛寺。佛寺用油,又种类繁多。
不好比,索性,便不比。
“萧仆射所言在理。”
李星遥认可他的说法。可,不好比,不代表,不能比。
不好说萧瑀躲懒,她道:“眼下,长安城里,佛寺林立,用油量,自是远胜从前。九月恰逢胡麻成熟,今岁,听闻各佛寺皆种了许多胡麻,若是以胡麻做榨油之物,萧仆射觉得如何?”
萧瑀没接话。
长安城里的佛寺,因信徒越多,风头越盛,他是知道的。从前佛寺少,又逢战乱,各家自顾不暇,如今大唐基业已定,各佛寺的攀比之心便出来了,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
他还是没想好。
便道:“你先回去吧,此事,容我再想一想。”
李星遥虽有些失望,但见他话没有说死,便爽快地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萧瑀抬脚就绕到了屏风后,对着正蹑手蹑脚想溜走的萧义明喝道:“你站住!”
萧义明打了个冷颤,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阿耶。”
他转过身,扯着嘴假笑。
萧瑀却道:“你刚才在同谁说话?”
“没有啊。”
萧义明打死不承认,他还一脸关心,“阿耶你不会听错了吧?阿耶,你是不是被那李小娘子说动了,却又没完全说动,此时脑袋还有点乱乱的。”
“话多。”
萧瑀瞪他一眼,一句多的也不肯说。
萧义明一瞧,不行啊,这事,得钉死了,不成也得成。阿遥妹妹特意上门一趟,他总不能叫她失望吧。
便道:“阿耶,我觉得,李小娘子说的在理。现在胡麻成熟了,统一让他们用胡麻榨油,这比赛,不就组织起来了?反正那群和……那群师父都卯着心思想争个高下,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成全他们?”
萧瑀笑了,笑完,严肃了神情。
“你可知,李小娘子为的,是日后将榨油机卖出去?”
“阿耶怎么知道?”
萧义明一脸震惊。
萧瑀实在懒得理他,“思维缜密,进退有度,走一步看三步,这李小娘子,不得了。”
说了一句不得了,又斥萧瑀:“你连一小娘子都不如。”
“我是不如啊。”
萧义明坦率承认,阿遥妹妹就是很聪明啊,他不如她,不是很正常吗?换做其他人,他才不承认呢。
“你走,赶紧走。我看到你就烦。”
萧瑀听不下去,挥手让他赶紧走。
萧义明如蒙大赦,一溜烟赶紧跑了。
萧家门外。
李星遥看着抓耳挠腮,正为如何才能进萧府而着急的赵端午,道:“阿兄,我出来了,你不用着急。”
赵端午道:“我方便完,回来看到你不在。想进去,他们却说,萧仆射没说让我进,我苦苦哀求,结果,他们无动于衷。”
“没事的。”
李星遥忙安抚,又迟疑了一下,关切道:“阿兄,要不,咱们换个医馆吧?”
上回赵端午肚子疼,上上回,还有上上上回,他肚子也疼。今日,虽然不疼,但……以防万一吧,她觉得,要不还是换个大夫。
“我已经想过了,虽然我手头没有钱,可有的医馆,也接受粟米麦。我拿一些麦同他们换,他们看过,找到症结所在,咱们对症下药。”
“不……不用了。”
赵端午汗流浃背,忙开口拒绝。
可他不拒绝还好,一拒绝,李星遥便看到了他额头源源不断渗出的汗,以及汗流过处,他略显苍白的脸。
“阿兄,还是去看一看吧,我心里实在慌。听说有的病看起来不严重,可拖着拖着,就容易拖成大病。我……我有些害怕,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吧。”
“真的不用。”
赵端午欲哭无泪。
暗骂自己,下次得换点好听的理由了。一巴掌将脸上的汗拭干净,他赶紧笑,用力的笑,“我只是太累了。”
又蹦,跳,用力的蹦,跳,“我真的没事。”
李星遥以为他不想“浪费”家里的麦,叹气,决定回去后,搬出李愿娘。李愿娘若开口,他定然无法拒绝。
她不再多言,赵端午还以为她放弃了,等到回了家,晚上李愿娘回来后,听到李愿娘转诉的“阿遥让你去看病”,他:……
“我没病!”
“我没病!”
“我没病!”
他对着李愿娘强调了三次,李愿娘哭笑不得,安抚他:“你妹妹心疼你呢。”
“她对我真好。”
赵端午想“哭”。
因为李愿娘发了话,说会找时间带赵端午去医馆里看看,李星遥便暂时放了心。她等着萧瑀的回应,倒是没想到,没等来萧瑀的人,却等来了萧义明。
萧义明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已经成功劝说萧瑀,并截胡了萧瑀的人。今日来赵家,便是为了,确认榨油机的真假。
赵端午见他来,用口型问他:“你阿耶同意了?”
他点头,小声说:“我同阿耶说,要真有好用的榨油机,便方便了各家佛寺。这样菩萨面前,灯油更多更好,这也是,凡尘众生的心意。你也知道,我阿耶信佛,佛寺攀比,他不管,可对菩萨好,他第一个同意。”
又说:“他有些意动,就让人来找你们。阿遥不是走之前同他说了,你家在通济坊吗。我想着,虽然阿遥说了你们在通济坊,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叫人知道具体在哪的好。便主动同他说,我也来。半路上,我找理由,让他的人回去了。”
“萧大头。”
赵端午叹气,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是不是傻”,“通济坊,总共就这么几家人。”
不过,还是,“谢了。”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萧义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抬头朝着西边看,正好李星遥从屋里出来了。
见他来,李星遥颇有些意外。李星遥想到,之前一直记在心里的“谢礼”还没送出去,眼下人就在跟前,便道:“萧家阿兄,你来得正好。”
“阿遥这么问,莫非,是有什么好东西叫我赶上了?”
萧义明随口打趣。
哪知道,“是不是好东西,还得萧家阿兄亲自尝过才知道。”
李星遥端出了一盘萝卜丝丸子。
萧义明睁大了眼,只见那丸子圆溜溜的,好似鸟蛋一般。只不过与鸟蛋不同的是,丸子外壳是金黄金黄的。那里头裹着的,应是萝卜切成的细丝,至于那些许翠绿的,约莫便是葱了。
“这丸子,莫不是油里炸过的?”
他问李星遥。一只手却没忍住往盘子里伸。
待看见李星遥点头,又听得“是我刚炸的”,忙不迭拿起一颗,咬了一大口。
“烫烫烫烫烫!”
他一边哈气一边不忘把剩下的干掉。
“好吃!”
他眉眼间都写着餍足。
刚炸的丸子是脆脆的,一口下去,有点酥。萝卜味已经不如刚切开时那般浓郁了,可混着葱的味道,只叫人食欲大开。
“我还能再吃一颗吗?”
他问李星遥。
李星遥点头,“自是可以的。”
又说:“先前一直记着,等菰结出嫩芯,便摘些给萧家阿兄。可菰长得实在慢,萧家阿兄多次送了东西来,又几次借驴于我们,我心中,实在感激。原本想着,既得了粮,便送些给萧家阿兄,可阿兄说,萧家阿兄不会收。”
“我又听阿兄说,萧家阿兄惟好一口美食,正好做了油炸丸子,便,想给萧家阿兄尝尝。既然萧家阿兄喜欢,那我多炸一些,一会萧家阿兄一并带回去吧。”
李星遥松了一口气。
人情最是难还,萧四郎几次相助,她记着这份情。可情意,是你来我往间,逐渐加深的。虽然萧四郎总说不要回报,可该她做的,她都会做到。
萧义明一听连吃带拿,有好多丸子吃了,眼睛立马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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