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遥听笑了,她不知赵端午那句“只有一袋”里面满含着对李渊抠门的怨念,只当他,平日里糜子吃惯了,乍然得了米,心中感慨甚多。
说起来,上辈子,她也是不缺米面的。可穿来此处,条件有限,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一口米呢。
“会好的。”
她安慰赵端午。
又说:“会更好的。”
刚穿来时,日常吃的,是糜子,是葵菜。可后来,她把曲辕犁献给了萧瑀,她便有了粟和麦。而今,她还有了米,有了胡麻。
一切都在变好,日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嗯。”
赵端午重重点头,心中正盘算,今晚就蒸米饭,再拔几根葵菜叶子,做葵叶汤!
不,“我一会再去土门塘打几尾鱼,今晚做鱼羹和鲙丝。”
“好。”
李星遥笑着应了。
二人正欲拐过弯,朝着安义坊外街道而去,前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而后,一伙人横冲直撞,往前边而来。
霎时间,灰尘漫天。
赵端午慌忙赶着驴避让一边。待看清那伙人的模样,他气了个倒仰。
“秃驴!”
他口吐“芬芳”。
李星遥吓了一跳,慌忙捂着口鼻,又听他口称秃驴,下意识忙往旁边看。待看到旁边并无人经过,方松了一口气。
“他们是……和尚?”
她问赵端午,心中却奇怪,并未见对方剃头发,戴佛珠,着僧衣。
“他们是胜业寺的硙户。”
赵端午心中不快。
胜业寺的人,一向嚣张跋扈,跟对方因水硙之事你来我往了好几个回合,他对对方的行事作风和无耻嘴脸再熟悉不过。
冤家路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这些人。
见李星遥头上被刚才马蹄扬起的灰尘盖住了,他在心里记了一笔。又使唤着驴继续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却听得:“阿兄,胜业寺和平阳公主之争,便是为了水硙,那,胜业寺的油,都是自己磨的吗?”
赵端午手上动作一顿。
待听清后面的话,方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道:“胜业寺名动长安,上香之人,络绎不绝。香油,灯油,需求自是极大的。因平阳公主的地,位置好,他们才将主意打到了平阳公主头上。”
“自古利益动人心,原来连寺庙也不能免俗。”
李星遥了然,没忍住感慨了一句。
想到,唐朝大兴佛寺,如今已见端倪。一个胜业寺,竟和平阳公主这样的权贵打起了擂台。也无怪,之后寺庙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寺庙多,就意味着,用油需求大。
眼下,普通压榨法已经无法满足寺庙用油了。她得加把劲,赶紧把榨油机搞出来。
第19章 危险
回到通济坊,赵端午因还记着胜业寺的事,手头卸粮的动作就慢了些。驴有些不耐烦地朝他喷了一口气,李星遥正好瞧见,笑了。
他叹气,瞪了驴一眼,然后三下五除二,把粮卸了下来。
既说了要去土门塘打鱼,他便当真往土门塘去了。才出了门,想了想,又折返,牵过那头驴,骑着驴出去了。
李星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以后如果有机会,也要给他买一头驴。
李愿娘在城北上工,她也得给李愿娘买一头。
赵光禄是府兵,若有征召,要上战场,他需要一匹马。
赵临汾也需要一匹马。
而她,则需要一头驴。驴子比马温顺,应该……也比马便宜。这样以后她前脚完成系统任务,后脚就能骑着驴回来。
三头驴,两匹马。
驴五贯一匹,马更贵,这样算的话,她需要好多钱。
坐在窗前盯着茭白田看了好一会儿,她收回视线,暗暗为自己打气,一步一步来吧。
赵端午很快就回来了。
约莫是有了驴,他心情大好。从驴上下来的时候,还难得哼起了歌。手脚麻利地将鱼刮鳞剔骨,李星遥在一旁,道:“阿兄,今天的鱼,好像比以往的肥。”
他手一颤。
虽然知道自家妹妹是不会知道其实这两条鱼是他从集市上买的,却仍是止不住的脸红。
“有吗?”
他不承认。
又说:“阿遥你别是今天心情好,所以看鱼也觉得鱼肥。”
“或许吧。”
李星遥心想,今天她的心情确实挺好的。
等晚上,李愿娘回来了,知晓李渊竟然给了“这么多”东西,她心情也很好。
“阿遥,这是你的功劳。”
她和赵端午说了一样的话。
李星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虽说图是我画的,可东西却是大兄和二兄做出来的。还有。”
她又看着李愿娘,笑道:“是阿娘由着我胡闹,我才能画出那图。”
“你呀。”
李愿娘也笑了,看着眼前可口的饭菜,只觉心中愉快。
她指着那鲙丝,道:“可惜你阿耶今日回不来,吃不到这么丰盛的饭。”
“等阿耶回来,我给他做。”
赵端午立刻表了态。
李星遥也问:“阿耶明日就回来吗?”
上回赵光禄说了做胡床一事,事后没多久,就去了兵营,到现在还没回来。按照他走之前的说法,明日,人就该回来了。
“如无事,明日,的确该回来了。”
李愿娘回了一句。
李星遥又道:“那阿兄何时再去曲池坊?”
“明日。”
赵端午咽下一口鱼汤,爽快给出了答复。
阿耶都快回来了,他给阿遥的胡床还没做好呢。明日可不能再拖了,得赶紧去曲池坊把树砍了,回来赶紧与人换了干木材,给阿遥做胡床。
天气微微有些热,赵端午本来有些想食言。可念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是战胜了心中的懒惰,毅然决然出门了。
他本不想带李星遥。
可李星遥一怕他中暑,二怕他肚子又疼了,再三请求,要和他一起去。
想着反正最近驴在自己家,不用白不用,他便带好了水,赶着驴,往曲池坊去了。拐过几条街,专门挑了那有树荫的地方走,不多时,便到了一片密林。
李星遥暗暗记在了心里。
她见赵端午手拿着斧头,便问:“阿兄,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赵端午摆手,又说:“里头虫多,我顾不上你。你在外面看着,免得有人把驴偷走。”
李星遥哭笑不得。
正想说,这里荒无人烟,哪有人偷驴,却见赵端午身子一拧,钻到了林子里。
没办法,她只得留在驴车上,同驴大眼瞪小眼。
瞪了一会儿,驴乏了,她也乏了。
耳边隐约能听到鸟叫声,那鸟似乎又飞了过来,叫声越发清晰。抬了抬眼皮,她只瞧见,鸟从她面前晃了一下,又飞走了。
打了个哈欠,她靠在驴车旁的树干上,认真想起榨油机的事来。
榨油机要做,少不得让赵端午也知道。
赵端午知道了,赵光禄和李愿娘也知道了。
该怎么与他们提起,自己是如何想出来榨油机的?
先前,说起要投献曲辕犁时,李愿娘便问她是怎么想到曲辕犁的做法的,她回说,是胡乱画的。那时候,尚且能糊弄过去,可这回,却是不能。
同样的说法,用两次,显然有些假。
再者,榨油机的难度可比曲辕犁的难度高多了,她……
又想到萧家的水碓磨坊,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正在心里一遍一遍打腹稿,却不妨,头顶上的树枝深处,有一只青绿色的蛇缠挂在树干上,正朝着她嘶嘶嘶的吐信子。
那蛇身子细长,往前爬了两下,眼见着就要往下,探到她脖间。
“嗖——”
一声突兀的声音穿破丛林,从远处劈空而来。她惊了一跳,回过头,便见一条青绿色的蛇掉在了她脚旁。
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身子一僵,一时间竟忘了避开。
“小蛇,有毒,但毒性不强,不用害怕。”
远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着一身粗布麻衣,背上背着一个背篓,手上正拿着一把弓弦。
李星遥不知他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只见他一把捡起那还插在蛇身上的箭,看了一眼,而后连蛇带箭,一起扔了。
扔……了?
李星遥愣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跳,回头看了一眼。待确认树干上没有蛇了,方扶着树,缓缓起来了。
“多……多谢这位阿兄。”
对方手上拿着弓弦,言谈间又说起蛇毒性不强,想来便是对方刚才射出了那一箭。知对方救了自己,她忙道谢。
对方嘴角的笑僵在脸上,道:“不必客气,不必客气。”
又说:“你一个小娘子,怎么一个人来了这林子里?你不知,这林子里头,蛇虫多呢。”
“我同我阿兄一道来砍树。”
李星遥忙回应。
对方摇头,又道:“那你阿兄心可真大,竟把你一人丢在这里。”
“我阿兄。”
李星遥看着那驴,实在不好意思说,其实她留在这里,是为了看驴。
她目光落在驴身上,对方目光也落在驴身上。盯着驴看了好一会儿,对方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留在这里,不会是……防止有人来偷驴吧?”
李星遥面上尴尬。
对方笑了,笑完,又连连摇头,“你们考虑的,也有道理。反正,我不是来偷驴的。”
李星遥更尴尬了,想说点别的,刚起头说了“我阿兄”三个字,忽然想到那句“这林子里头,蛇虫多呢”。
她留在此处,尚且差点被蛇咬。赵端午在里头,迟迟没有动静,若是……
她脸色一白。
对方见她面色仓皇,又不住地朝着林子里头张望,知她在想什么,道:“你是在担心你阿兄啊。放心,我这就去看一看。”
话音落,他抬脚就往林子深处去。
李星遥只觉,他速度比赵端午更快,身子比赵端午更灵活。好像没走几步,人就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她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忽的,林子里头又起了动静。
赵端午从里头钻出来了。
他满脸失望,道:“找到了一颗还行的树,但斧子坏了,真晦气。阿遥,咱们今日,只能无功而返了。”
“出来了就好。”
李星遥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位阿兄呢?”
赵端午没听明白,他脱口而出:“不会吧,真有人来偷驴了?”
“不是。”
李星遥被他的想象力惊到了,“驴还好好的,那位阿兄,他方才救了我。”
“救了你?出什么事了?”
赵端午心中一凛,脸色也跟着变了。
李星遥忙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那位阿兄去林子里找他的事说了一遍。
赵端午摇头,道:“我没看到他啊。”
他一直在砍树,结果运气太不好,树没砍倒,斧头坏了。满心郁闷出来,却只看到阿遥如释负重的脸。
“等一下。”
想到那条蛇,他起了身,在四周找了找,终于,找到了。
盯着那条蛇和那支箭看了很久,他转过身,由衷感慨:“好厉害的箭法,百步穿杨,也不外乎如是!”
话音落,似是意识到自己太高兴了,又忙不迭描补:“阿遥你坐在树下,都没发现蛇,他在远处,竟然看到了蛇,还一箭射死了蛇。这蛇这么细的身子,他竟然能一箭穿心,太厉害了。”
“那位阿兄,许是练家子吧。”
李星遥回忆方才所见,对方一举一动行云流水,看着,不似初次入山打猎。
记挂着对方的恩情,有心想再谢对方一谢,忽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声响。
“是……”
兄妹两个双双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赵端午道:“好像是树倒了。阿遥,我去看一看。”
想了想,又改口:“阿遥,你跟我一起去看一看。”
二人便往声音传来之处而去,走着走着,赵端午面上越觉迷惑。他怎么觉得,这条路,像是刚才他去砍树的路?
又走了几步,眼前一棵横亘在地上的树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看着那树的切口,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我刚才砍了一半的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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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遥。”
赵端午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接着看看妹妹,问:“你说,老天爷若知道我想要这棵树,会帮我把树砍倒吗?”
“不会。”
李星遥摇头,虽然她也觉得眼前的事有些匪夷所思。可,树干上的切口明明白白写着,树不是自个突然倒的,是被人用斧子砍倒的。
至于是何人砍倒了树,她想到了方才那位阿兄。
“会不会,是刚才那位阿兄砍的?”
“他也看上了这棵树?”
赵端午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他看上了这棵树,对方也看上了这棵树?这棵树,有这么好?
可,若真看上树,把树砍了,不应该顺手再把树弄走吗?现在,树还在,人呢?
他转过身左右找寻,可惜,并没找到对方的身影。
李星遥想了想,道:“或许,他还有别的树要砍吧。”
“那我们……在这里等等?”
赵端午心想,虽然自己看中的树被人砍了,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自己的斧子不该坏的时候非要坏。这些树又没有写谁的名字,谁能砍倒就是谁的。对方看上了,之后,他再找别的树便是。
再者,对方救了阿遥,怎么着,也该当面说一声谢。
便安安心心在树旁边等。
可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
与此同时,林子里并没有响起砍树的声音,倒是讨人厌的小虫子在眼前不住地飞来飞去。
眼看着汗水要浸湿衣裳了,赵端午抹一把额头的汗,看着同样额头上冒了汗的李星遥,道:“算了,阿遥,说不定,他已经走了。估计再等,也等不到什么,不若,我们还是回去吧。至于这棵树。”
他有些犯难。
一方面,树倒了,没人拿,他想拿。
可另一方面,怕这棵树当真是那位阿兄所砍,对方只是一时有事,暂时无法过来,思来想去,他决定忍痛放弃树,便道:“树有树的命,不是我砍的,我不拿。”
兄妹二人便朝林子外走去。等坐上驴车,走了没几步,赵端午扬鞭的动作一顿。
“阿遥,你说。”
他回头问看树的方向,“那棵树,会不会是那位阿兄帮我们砍的?”
李星遥心中一动。
可她也不敢笃定。
等回了通济坊,晚上李愿娘和赵光禄回来,赵端午便把白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李愿娘和赵光禄听完,也觉稀奇。
只他二人心里想的更多。
李愿娘便问:“阿遥可还记得,那位阿兄,是何模样?”
“记得。”
李星遥点头,按照白日里见过的模样描述:“那位阿兄,个子很高,眼睛有神,走路带风。他人很爱笑,看得出是个爽朗之人。”
“他还箭术高超,百步穿杨!”
赵端午接了一句,知道自家阿娘和阿耶想问什么,又刻意点出那箭,道:“我看那箭,像是自己用竹子做的,想来,那位阿兄,心灵手巧。”
“如此说来,今日,倒是你们的幸运了。”
李愿娘看了赵光禄一眼。
阿遥的描述,倒也看不出什么。用竹子做的箭,听着,倒也正常,想来对方,常穿行于山林,约莫是这附近的猎户吧。只是可惜,“今日,没能好好谢谢人家。”
“是呢,我对那位阿兄的箭术,实在感兴趣。真可惜,没能与他见上一面。”
赵端午仍对对方的箭术念念不忘。
李星遥道:“那,阿兄,咱们何时又去砍树?”
她更挂心砍树做榨油机的事。
赵端午便看向赵光禄,道:“阿耶,斧子……”
“我来修。”
赵光禄一口应下。
既出了差点被蛇咬这事,再去曲池坊,赵光禄便不欲让李星遥同去。李星遥争取无效,只得待在家里。
左右,也不是无事可做。
想到茭白的分蘖期快要到了,她便去沤肥的地方看了第一次沤的鸡粪,又到茭白田里,看了看水位。
绕着田走了一遭,看着茭白叶子舒展,翠色逼人,她只觉心中也欢喜。
因茭白田就在坊内南曲不远,是以她能将路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隐约瞧见,东边似来了一个人。
她本没放在心上,可,“砍树的小娘子。”
对方的声音似有几分耳熟。
她回过头,便见,救了她的那位阿兄,正提着一捆柴,惊讶地看着她。
“阿兄?”
她也觉得意外。
对方道:“你也住在这里?”
李星遥更惊讶了,“阿兄也住在通济坊?”
“正是。”
对方点头,笑,“真是命里带的缘分,我原以为,曲池坊一面,萍水相逢,日后,大概是见不着了。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也住在这里。”
话音落,又朝着面前院落一指,迟疑了一下,问:“小娘子,莫非便是赵郎君的女儿?”
“正是。”
李星遥点头,又问:“敢问阿兄……”
“我姓黎,单名一个明字,就住在北曲。喽,就在那里。”
黎明极爽朗,知道对方想问什么,干脆一口气说了。他手朝着北边某处一指,李星遥只看到,重重绿意深处,隐约可见,一处炊烟袅袅。
有炊烟的地方,就有人家。
“原来,黎阿兄住在那里。”
她心中忽觉神奇。
从前,她并没有留意过坊内其他人家。一来,坊内实在太大,又实在荒芜。仅有的几户人家,不仅错杂在坊内各处,更是叫绿树和杂草掩映着。
二来,纵然有机会出坊,行路时,她心中想着的,却是别的事。倒没注意到,原来北曲还有一户人家。
“上回得黎阿兄相救,才免于被蛇咬,我阿兄和阿耶阿娘皆说,若有机会,想向黎阿兄当面道谢。”
她将赵光禄几人的原话说了。
黎明却只是摆手,道:“不用了,都是一个坊的人,乡里乡亲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又说:“赵小娘子,其实……你应该称我一声黎阿叔。”
李星遥眼睫毛颤了一下,反应过来,耳根子红了。
“黎阿兄……阿叔莫非与我阿耶同辈?”
“应该是同辈……吧。”
黎明想了想,又笃定:“是同辈。”
他还笑,说:“下次,我干脆贴个胡子吧,这样你见了我,就不会叫错了。”
李星遥被他逗笑了,心中尴尬一扫而空。
她想了想,也说:“其实,黎阿叔,我姓李。”
“你姓李?”
黎明好像极迷惑,他反问:“那赵郎君是你阿耶吗?”
李星遥点头。
他便道:“姓什么,不重要,我知道你是赵郎君的女儿,就行了。对了。”
他还下巴朝着曲池坊方向微微一扬,道:“上次你说你阿兄在林子里砍树,我进去时没瞧见他,只见了一颗砍了一半的树。想着那棵树许是你阿兄砍的,我便帮他砍倒了,你们可有把树拉回来?”
李星遥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没想到,竟让赵端午猜中了,那棵树竟真是黎明帮他们砍的。
她如实回答:“没有。因想着,许是黎阿叔砍的,不好再拿,便回来了。”
“真是可惜了。”
黎明脸上写满了可惜,他交代:“那下次,若再去曲池坊,树还在的话,就拉出来吧。”
李星遥点头。
他又朝着北曲看了看,见那炊烟淡了许多,忙道:“不能和你说了,我家里还等着柴烧呢,我得赶紧回去了。”
话音落,提着柴,便往北曲去了。
果然,没多久,北曲那户人家的炊烟又变浓了。待炊烟飘散了一波又一波,赵光禄和赵端午也从曲池坊回来了。
突然看到车上那颗被黎明砍倒的树,李星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端午道:“好几天都没人拿,想来这棵树,不是那位阿兄要的。虽说这几日没下雨,可林子里早晚皆有湿气,我便把树搬回来了。等晒干了,当柴烧,也算物尽其用了。”
“这棵树,还真是那位阿……阿叔帮我们砍的。”
李星遥颇觉事情奇妙,她指着那棵树,道:“阿兄,还真叫你猜中了。”
“你怎么知道?”
赵端午一头雾水,更奇怪,“为什么是阿叔?”
难道不是阿兄吗?怎的称呼还带变的?
“那位阿叔,姓黎,叫黎明,家便在,那里。”
李星遥手朝着黎明家里一指,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赵端午听罢,顿时坐不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黎明,他就住在那里?”
“黎明。”
赵光禄也默念这个名字,知道儿子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他把人叫住,又说:“北曲那家人确实姓黎,我这就去看一看。救命之恩,总得好好相报,你们做小辈的谢了,可我们做长辈的,不好装聋作哑,还是亲自去一趟的稳妥。”
说罢,问过李星遥,从庖厨里取了一些粟和麦,便往黎家去了。
然而没多久,他便回来了。
送去的东西,也原封不动的带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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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
赵光禄迎着两双好奇的眼睛,吐出两个字。放下手中东西,又说:“其实也不是没人,是黎明,走了。”
黎明走了。
他去晚了一步。
去到黎家的时候,黎家只有一位老妪。那老妪正在灶前烧火,见他来,颇有些意外。当得知他的来意后,老妪道,他来得不巧了,黎明前脚才出了门。
细问下去,才知,黎明去终南山打猎了,人要三日后才回来。
没办法,他只得先行告辞。
离开前,欲把特意带去的粟和麦留下,可老妪不要。老妪道,乡里乡亲的,大家又都住在一个坊,原本就该互相关照。黎明那一箭,不过顺手而为,实在没必要为此专门谢一趟。
劝不动对方,又不好在外多留,无奈之下,他只得带着东西回来。
“没想到,黎家阿叔的脚程,竟然这般快!”
赵端午有些惊讶,没忍住顺嘴感叹了一句。
他本来蠢蠢欲动,想和赵光禄一起去黎家,看一看那位黎郎君到底是何方神圣。毕竟,黎郎君箭术了得,他被那一箭迷得五迷三道,只想立刻到真人面前,讨教一二。
可,人不在。
希望落空。
他有些说不上的失望。
转念一想,对方是去了终南山打猎。终南山啊……以黎郎君的箭术,想必三日之后,一定收获极丰盛。
心里头有些痒痒的,一时又觉,从前是他“有眼无珠”了。
从前,因隐姓埋名之故,他并未与坊内任何人家打过交道。虽知道周遭各坊情形,可他从不与人结交,也不知,北曲黎家,竟然藏着这样一位高手。
想到游猎,又想到,上回李愿娘好像答应了他,种好菰,就可以去终南山游猎来着。
现在嘛……
回头看一眼水田里早已高过人头的菰,他在心中暗暗盘算。地,翻了。菰,种了。肥,沤了。水,引了。他好像可以去找李愿娘,说游猎的事了。
心中欢畅,面上便不由得带出了几分。
李星遥瞧在眼里,本不知为何,可回想方才他提起黎明时的向往神色,隐约便猜到了几分。
说起来,她心中,对黎明也颇有几分好奇。
正所谓听其言观其行,见了黎明所为,又听了此时赵光禄所言,便知,黎家家风是不差的。只是……
与黎明打了两回照面,她还不知,对方是做什么的。
那一箭......
回想那一箭,只觉,似做梦一般。
箭术精湛,目力极好,百步穿杨,莫非,黎家阿叔,是猎人?
心中大致有了猜测,回头看赵端午依然蠢蠢欲动的表情,忙道:“阿兄,不若改日,我们也去终南山吧?”
“好……”
赵端午险些脱口而出一句好呀,“呀”字还没说出口,突然反应过来,这事不是他能决定的。便扯着嘴笑笑,给了李星遥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而后又暗中朝着赵光禄努了努嘴。
李星遥知道他的用意,便看向赵光禄,唤了一声:“阿耶。”
赵光禄本来在想事情。
今日他去黎家,本就不只是为道谢而去。
他去黎家,不过是,为了确认心中猜想罢了。
搬来这通济坊之前,他便着人彻查了城南几十个坊的情况。知晓通济坊内只有三户人家,北曲也的确有一户人家姓黎,可他并没放在心上。
他不刻意与人结交,又因坊内人烟实在稀少,加上他家在内的四家,分散各处,也不过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他没想过与黎家扯上关系。
黎家……印象中,黎家的确有一位郎君,在外任着烽子。那郎君的年龄,也的确与阿遥口中黎明的年纪相仿。
可,四年没有来往,如今阿遥出了门,却两次与对方扯上了关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亲自去看一看,他实在放心不下。
知黎明不在家是事实,他只得暂时按下心中思量,笑着看向李星遥,问:“你想去终南山?”
不等李星遥回话,又说:“可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你们若想去,去问你们阿娘。你们阿娘同意,我就同意。”
“阿耶。”
赵端午瞬间垮了脸。
李星遥也偃旗息鼓了。
李星遥没把握一定能说服李愿娘,只得暂时打消主意。
既说了要把剩下的坐具做完,饭后,赵光禄和赵端午父子拿着那换回的干木头忙碌了起来。眼见着赵光禄一斧头要劈下去了,李星遥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