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窗口望出去，午后的光线有些泛白，天气阴阴的，据天气预报说傍晚要下一阵小雨。
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了屏幕，方渝惊讶地发现居然是许久未同她联系过的研究生导师。
两个人上一次说话还是毕业的时候，方渝把给大家拍的合影传到了师门群里，他回了一个拱手的表情，当天晚上他发了朋友圈，大书特书作为行政领导同时还要带学生的心路历程，表示看到每个学生都找到了喜欢的工作，他虽然辛苦但感到十分欣慰。
他选的那张照片还是方渝闭着眼睛的。
方渝能想到应该是导师比较了众多照片之后，觉得那张照片里的他最好看，不过她确实没看出每一张照片上的他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挺着啤酒肚，笑出一脸虚情假意的皱纹。
而他也并不在意每个人找没找到喜欢的工作，甚至都不知道她面过MR。
“方渝，你学位论文的定稿和数据、文献等原始研究资料，整理打包发到我邮箱，以备今后你们的论文被抽检。”
打印机还在工作，方渝读完一遍导师的消息，不觉皱起了眉。
她把消息转发给跟她关系比较好的同门，半个小时后，对方回复道：“你也收到了？”
方渝还没吭声，同门就说：“我刚才找我室友问，他们导师没要这些东西，不过我倒是知道隔壁专业有个人的导师也是这么要求的，已经是六月份的事儿了，那个同学的导师是想拿他论文给下一届的师弟师妹发表，据说两个人闹得挺不愉快。”
方渝验证了心里的猜测：“我还想着抽检怎么会看原始文献，按理说就算要收大家的数据，也应该是咱们那个臭脸教务在线上统一收，他这大忙人倒是突然有空了。”
同门：“反正我不给，都毕业了还指望我看他脸色呢，当时发给他的论文看都不看，这会儿想起来窃取别人劳动成果了。”
同门：“别说他，那个见谁怼谁的教务姐找我也不给，这会儿就是校长见了我也得先打声招呼。”
两个人就着那些旧日话题聊了几句，同门关心了一下方渝的工作：“小鱼，你上班感觉怎么样？”
方渝发觉自己真的很难概括这个问题。
她不能说坏，平心而论公司的福利待遇还是不错的，但她也没办法说好，因为以前没想过，原来有一天她的整个下午都会被淹没在打印机缓缓吐纸的噪声中。
雪白的A4纸快要见底，方渝又拆了一包，给同门回复道：“就那样。”
同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鱼，我那天看见了一个比赛想转发给你来着，是我现在工作的这家平台主办的小型纪录片比赛。”
她给方渝透露了一点内幕消息：“比赛是推荐参赛制，现在这个项目是咱们学院一个学姐在负责，你想参加的话我去问问她能不能帮你争取一个名额。”
她甩了一个链接给方渝，方渝点开，是详细的参赛要求和奖金设置，比赛分成专业通道和网络通道，要求参赛者拍摄一段时长不超过十分钟的微型纪录片，主题自拟、风格不限，奖金是一样的，专业赛道的前三名会获得成为签约摄影师的机会，而网络赛道会对优秀作品投流宣传。
方渝马上说：“我想参加。”
想了想，她又道：“我晚上发一些以前的作品给你，你帮我转给学姐看一下吧。”
方渝最后没有回复导师的消息，连句敷衍的话都不想说，他从前时常对她已读不回，现在她也终于有了跟他对等的权利。
傍晚下班，她走到公交车站，在人群中等车。
天上开始落雨，微湿的触感落在方渝的脸上和手上，她带了伞，但看到车马上就来了，雨又不大，所以就没有打。
世界是灰色的，光线很暗，地上湿了一层，像薄薄的镜面，倒映着路边红绿灯湿漉漉的光，方渝拿出手机，对着忙忙碌碌的十字路口录了一段。
她喜欢收藏这样短暂的片刻，像是在通过镜头跟世界进行无声的交流，只有在这样的瞬间，她的生活才不是庸俗的、漠然的，和过期变味的。
车子来了，方渝排队上去，刷完二维码之后找了一个吊环抓着，看到雨滴在玻璃上留下细长的痕迹，将窗外的景物折射变形成不均匀的色条。
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她在潮气蒸腾的车厢里低头，瞥见是裴舒衡。
“我爸妈周末要去郊区露营，让我叫你。”
想到上回的相亲宴方渝就一阵头大，飞快地拒绝：“我不去。”
“理由呢？”裴舒衡问。
方渝说“你随便帮我想一个”。
裴舒衡：“随便不了。”
裴舒衡：“你次次都逃，不怕被怀疑？”
方渝噎了一下。
裴舒衡说得对，如果她是他已经见过家长的女朋友，不应该这么抗拒对方的家庭活动。
但她也是真的觉得跟他假装情侣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在裴舒衡父母和哥哥的眼皮子底下，毕竟那是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稍有不慎就可能露馅。
演得不好还不如不去。
“裴舒衡，我害怕我们被发现是假的。”方渝说。
几乎带了点求人的意思。
裴舒衡那边静了静，然后道：“帮你想理由也可以。”
方渝会意：“但是要加钱？”
“不是，”裴舒衡慢悠悠地打字，“是不一定能成功。”
他带着同情告诉方渝：“因为我爸妈还邀请了向阿姨和方叔叔，他们已经答应了，说你也会去。”
方渝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不是，您怎么不早说呢。
敢情您不是来问我，就是来通知我一声呗？
方渝放弃了挣扎，因为如果是方志诚和向书琴先答应了，那她再反悔会显得奇怪。
况且他们也不会同意她不去的。
方渝有气无力地给裴舒衡回了个“哦”：“真感谢您告诉我这个令人欣慰的消息。”
裴舒衡：“不客气：）”
方渝下班回到家，饭都没来得及吃，先打开电脑，开始翻找自己之前拍摄过的影像作品，她选了三四段比较有代表性的短片，打包发给了同门，拜托对方帮忙转发给学姐。
第二天同门给了她回复：“小鱼！我觉得很有希望！学姐说你的构图和色调都很漂亮，她帮你去问问她leader能不能给你一个名额。”
方渝满怀期待地等了几天，到周五快下班的时候，学姐加了她的微信。
对方自我介绍说叫宋诗宜，告诉方渝给她争取的结果是她可以参加网络赛道的比赛，如果拿到前三名，网站会把她的作品放在首页宣传，并且有一笔奖金。
也许是知道方渝在想什么，宋诗宜说：“其实我一开始给你问的是专业赛道的名额，但我leader说这个要求比较严格，需要不少于三年的媒体从业经验，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你退而求其次了。”
对方说话很客气，方渝连忙道：“没关系，已经很感谢学姐了。”
宋诗宜：“加油哦，期待你的作品。”
晚上方渝被叫回了父母家，说是第二天一起从家里出发去找裴舒衡他们。
次日一早，方渝被电话铃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接了：“喂。”
裴舒衡熟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跟叔叔阿姨说，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楼下。”
方渝没反应过来：“……啊？”
裴舒衡在电话那端轻笑了声：“还没起床？”
顿了下，他又补上一句“小渝”。
声线偏低，泛着淡淡的磁性，贴在方渝的耳朵上，微微发麻。
“你别这么喊。”方渝小声嘟囔道。
明明不在拍视频，周围又没有别人。
裴舒衡没接茬，几秒钟后，方渝听见他对旁边说：“妈，小渝说行，那我就出发了。”
方渝的睡意顿时清醒了大半。
“小渝，待会儿见。”
裴舒衡的嗓音重新靠近，知道杜晴在他旁边，方渝不敢再乱讲什么，怕对方听出异常，只说了声行，我跟我爸妈说一声。
方渝挂了电话，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她一边刷牙，一边跟在厨房里忙碌着做早饭的的方志诚说：“爸，裴舒衡说来接我们，大概一个钟头到。”
向书琴原本在阳台上浇花，闻言眉开眼笑道：“小裴这孩子真有心。”
方渝吃完饭，给自己挑了身衣服，又化了个妆，她想着既然要去，就顺便拉裴舒衡拍一期视频，也算没浪费这天的时间。
裴舒衡来得很准时，他在楼下按了方渝家的对讲，方渝告诉他说马上下去。
她背着自己的摄影器材跟父母一起下楼，因为要接他们三个，裴舒衡换了辆黑色卡宴，他穿件白线衫，下面配了条牛仔裤，人正散漫地倚在车上，袖口挽起来，露出腕上的黑色手表。
看见方渝和父母，他站直身体，眼梢弯了弯，自然地替方渝接过她的背包：“叔叔阿姨，小渝。”
方志诚跟向书琴热情地跟他打了招呼，把带给杜晴和裴劲松的见面礼放到了后备箱里，上车之后，向书琴略带责怪地对坐在副驾的方渝道：“小渝你也不说句话，都是舒衡一直在跟我们聊天。”
方渝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自己应该说什么，最后她朝裴舒衡微笑并挤出一个字：“嗨。”
气氛沉默了。
裴舒衡看她一眼，随便找了个话头替她解围：“今天起这么早，昨晚几点睡的？”
“我熬夜看了部电影。”方渝说。
向书琴听了，立刻道：“她这孩子就这样，管不住自己，舒衡你平时多看着她点儿。”
裴舒衡翘起唇角：“我可不敢管她，都是她管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漾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语气里透着亲昵，方渝想自己如果不知道他是装的，估计也会迷惑，以为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
而后他又对方渝道：“困可以先睡会儿，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
其实方渝没那么困，但方志诚和向书琴一直在跟裴舒衡搭话，多半是询问他的个人情况，比如工作内容具体是做什么的，平常忙不忙，大概多久跟方渝见一次面，这其间还顺带把方渝从小到大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样告诉了他，细致到她高中的时候暗恋班上总考年级第一的男生，偷偷拿了一张他的英语听写纸回家练他的字，结果被向书琴发现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眼见着自己在裴舒衡跟前即将成为一个透明到没有隐私的人，方渝连忙制止道：“我要睡一会儿，你们能不能先别说话了。”
方志诚和向秀琴这才消停，方渝小声威胁裴舒衡：“下车之前把你听见的都忘了。”
裴舒衡挑了下眉：“忘什么，是你高中拿人家小男生听写纸，还是搞暗恋被妈妈发现……”
方渝恼羞成怒，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道：“裴舒衡，你、闭、嘴。”
路程很长，裴舒衡放了节奏缓和的音乐，方渝闭着眼睛在副驾上躺了一会儿，真的慢慢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车窗外的景色已经从高楼大厦变成了草木茂盛的近郊。
“快到了吗？”她随口问。
裴舒衡说：“前面路口拐进去就是。”
方渝原本以为是去公园之类的地方露营，没想到裴舒衡的车子拐进了一片别墅区。
“这是我妈妈前些年买下来的，装修好之后她跟我爸还有裴应以一直在忙公司上市的事情，没怎么来过，最近才有空。”裴舒衡说。
他把车停进车库，方渝看到裴劲松、杜晴已经坐在草坪整齐的院子里摆弄露营的桌椅和烤架了，裴应以正从一楼走出来，即便是这种家庭聚会的场合，他也穿得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你哥是待会儿还要去工作吗？”方渝忍不住问。
“不是，他就爱这么穿，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配得上他的格调，”裴舒衡打开车门，“我都怀疑哪天他会直接从怀里掏一个高脚杯出来接水喝。”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杜晴和裴劲松对待方志诚和向书琴已经像老朋友一样热络，四个长辈迅速开始对彼此嘘寒问暖，而裴应以跟方渝父母打过招呼之后，径直走向方渝：“又见面了，方小姐。”
他将手中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交给方渝：“这个送你。”
方渝迟疑了一下，裴应以轻轻扬了扬下巴：“巴拿马翡翠庄园出品的水洗瑰夏咖啡，有白桃和茉莉花的风味，我觉得你会喜欢。”
他的神态极其笃定，仿佛确信方渝在听到这袋咖啡豆一长串的高贵出身之后，一定会非常开心地接受。
“其实……”方渝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她对咖啡因有点儿敏感，喝了会心悸失眠，所以几乎不喝。
但直接拒绝又显得很不礼貌，方渝纠结一下，还是收下了。
“谢谢你。”她违心地说。
裴应以矜持地点点头，表示对方渝的肯定：“我就知道你跟我一样，是个很有品味的人。”
他接着说下去：“方小姐，从上次见面后，我对你的印象很深……”
“哥，”裴舒衡打断了他，“先让小渝坐下喝点儿水。”
裴应以不满地蹙了下眉，但没说什么，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舒衡带方渝找了把空椅子坐下，他的目光落到她放在膝头的盒子上，略带嘲弄地道：“我就跟你说吧，他这次要送你咖啡豆。”
“我不能喝，可以给你。”方渝说。
然后她道：“能帮我给他挑点儿回礼吗？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但是已经收了两次礼物了。”
裴舒衡轻“啧”了声，把车钥匙放在手里抛着玩：“你应该直接拒绝，而不是给他回礼，不然裴应以肯定误会你对他有意思。”
他正说着，恰好裴应以也走了过来，裴舒衡掀了下眼皮，胳膊一伸，把那个盛咖啡豆的盒子从方渝那里捞过来，直直塞给了裴应以。
裴应以很不客气地道：“裴舒衡，你长这么大，还没学会别随便拿别人东西？”
裴舒衡翘着二郎腿：“这已经是我的东西了，刚才小渝说她不喜欢，送我了。”
方渝没想到裴舒衡会这么直接地说出来，稍微有些尴尬地对裴应以道：“你别误会，我是对咖啡因……”
但裴应以好像已经习惯了裴舒衡这样拆他的台，自信地道：“裴舒衡，除了你，没人会不喜欢我送的礼物。”
方渝：……
裴应以又对方渝说：“我还订了一批蓝山，相信你会很期待。”
裴舒衡朝方渝耸了耸肩，表情如同在说，看，我没说错吧。
方渝决定还是告诉裴应以真话，她斟酌了一下：“那个，应以哥我没说完，我对咖啡因有点儿敏感，真的不能喝。”
裴应以的神色先是惊讶，随后就变成了遗憾，好似觉得方渝不能喝到他的咖啡，实在是人生一大损失。
不过他还没说什么，裴舒衡就先重复了一遍方渝对裴应以的称呼：“应以哥？”
裴应以气定神闲地问：“有什么问题？”
裴舒衡看起来有些烦躁，但还没说什么，那边四个长辈已经招呼着叫他们过去烧烤。
“这些食材上午我已经跟舒衡处理好了，小渝你看你爱吃什么，让舒衡帮你弄。”杜晴说。
裴舒衡坐在方渝旁边，自然地问：“要什么？”
方渝下意识道：“我自己来。”
裴舒衡看着她没动，杜晴也朝他们望了一眼，随即笑着说：“小渝你别不好意思，平时跟舒衡怎么相处的现在也一样。”
方渝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好像表现得跟裴舒衡太不熟了。
她没有否认杜晴的说法，顺着对方的话头补救了一下：“我要牛肉和彩椒。”
裴舒衡把她要的拿过来放在炉子上烤，风时大时小，烤架下冒出的烟气也跟着改变方向。
“你坐远一点儿。”裴舒衡对方渝说。
方渝问他：“我现在可以拍拍素材吗？只拍我们两个。”
裴舒衡随意地“嗯”了声：“拍吧。”
方渝拿了相机过来支好，拍裴舒衡烤东西的样子，又将手机对准自己，让裴舒衡跟她一起出镜。
院子里的光线很好，取景框里的一切景物都十分明亮，散发着鲜艳的颜色。
杜晴他们已经听裴舒衡说过方渝喜欢摄影，因此看她在拍东西，也没有过来打扰，只留他们两个单独坐在桌子的一角。
“裴舒衡，你的脸再往我这边侧一下。”方渝调整着手机的角度说。
裴舒衡按她说的做了，与此同时，他漫不经心地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连名带姓地叫我？”
方渝有些语塞，她这才发现自己叫裴舒衡的时候要么没有称呼，要么就是喊他全名。
而裴舒衡还没说完：“叫裴应以就是应以哥，我和你还没你和他熟？”
“因为他是你哥我才这么叫的。”方渝嘀咕。
“小鱼，”裴舒衡语调不徐不疾，“你继续跟我这么生分，我们迟早被发现是假的。”
他说得有理有据，方渝决定接受建议：“那你说怎么办？”
“你总得先给我起个昵称吧，”裴舒衡思考了一下，“我看小衡哥就挺好的，你说呢？”
方渝点点头：“我起好了，就叫你衡狗吧。”
听到这个称呼，裴舒衡似笑非笑地盯了她一会儿，而后他掂了掂手里的铁签：“你这不是挺叛逆的，怎么在叔叔阿姨跟前就那么听话？”
方渝觉得在家庭关系方面他这种大少爷跟自己没有共同语言，她也懒得跟他解释：“跟你讲不清。”
裴舒衡把刚烤好的肉放到盘子里，往露营椅上一靠，两条长腿岔开，好整以暇道：“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跟我讲不清了。”
这时杜晴拿了两瓶饮料过来给他们，正巧听到了方渝跟裴舒衡的最后两句对话：“什么讲得清讲不清的？怎么还拌起嘴来了？”
裴舒衡懒洋洋地说“没有”，他的目光落在方渝身上：“是吧？”
杜晴探究地看着方渝，方渝意识到自己的确应该跟裴舒衡更亲近一些，不然两人之间这么明显的距离感，真的不太像情侣。
她放下手机说：“阿姨，我们就是开玩笑。”
说完，方渝试探性地伸出手，不太熟练地牵了牵裴舒衡的衣角：“衡狗，你快跟阿姨解释一下。”
裴舒衡装作没听清，修长好看的手在耳边抬了抬，充当扩音器：“衡什么？”
方渝看明白了，他这是贼心不死，还想让她叫他小衡哥。
……但她，实在，叫不出来。
裴应以比她大，而且是裴舒衡的哥哥，她叫声哥没什么，但裴舒衡和她同岁，现在还是她男朋友的身份，她再喊他这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方渝嘴像被粘住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而裴舒衡没有要帮她的意思，他随手拉开一罐汽水的拉环，抬头灌了几口，一直看好戏似地瞥着她。
方渝的耳朵红了，她努力几番也开不了口，只好抿了抿唇，用求救的眼神看向裴舒衡。
两个人对视几秒，裴舒衡忽然放下了手里的汽水。
下一个瞬间，方渝靠近他那一侧的手就被他牵住了。
他的手比她的大，也比她的热，她冷不防被攥住，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
裴舒衡吊儿郎当地道：“妈，是我逗小渝来着，我说她今天这个妆色彩搭配得有问题，她就生气了。”
杜晴端详了一下方渝，给她帮腔：“明明挺漂亮的，舒衡你瞎说什么，我还觉得你那些雕塑的色彩搭配有问题呢。”
裴舒衡很识趣地懒笑着说：“是是是，我有问题。”
杜晴警告他：“不准欺负小鱼，不然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女朋友。”
裴舒衡的妈妈一走，方渝就飞快地把手抽了回来。
“谢谢，这期视频我给你加钱。”她说。
裴舒衡把桌上的盘子朝她推了推，慢条斯理道：“其实也可以不给我加钱，还有别的报答方式。”
方渝问：“比如？”
裴舒衡一本正经地说：“比如现在没人，你可以叫我一声小衡哥。”
方渝不理解裴舒衡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听自己喊他哥，难道是他在裴家从小到大都是弟弟，所以特别希望能当哥哥？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叫声哥就不用花钱，方渝咬着一片彩椒，含糊而迅速地说：“……小衡哥。”
别说裴舒衡了，她自己都没太听清。
但他却因为这句模糊成一团的称呼心情好了很多，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就这样，多练几遍，能说慢点儿就更好了。”
方渝当然是不可能听他指挥的，任凭裴舒衡怎么说，她都不肯再叫了，他也没逼她，继续笑眯眯地烤肉，甚至裴应以过来让他和方渝跟长辈们坐近点儿的时候，他也没有还嘴，还很好脾气地问方渝去不去。
露营结束以后，杜晴和裴劲松站在院子门口同方渝一家道别，让裴舒衡送他们回去，裴应以在旁边说：“我送吧，我也是开车来的。”
裴舒衡一手插兜站着：“哥，我女朋友，你觉得你送合适？”
他用的是开玩笑的语气，长辈们也没听出什么异常，杜晴笑呵呵地拍了拍裴应以：“怕弟弟辛苦啊？他送个人也累不着，而且我看他巴不得跟小渝多待一会儿呢。”
她这么说，裴应以也不好再多讲什么，只得点点头，跟父母一起目送裴舒衡和方渝他们离开。
这天没什么别的事情，方渝晚上剪好视频就发了出去，这一期是跟男友见家长后的露营vlog，她截取了白天录的片段里比较有趣的部分，把除了她和裴舒衡之外的人脸上都加了可爱的贴纸遮挡。
她的vlog一发出去，点赞量就开始不断上升，评论区也热闹起来。
“hhhhhh笑死我了，裴哥吃醋了结果小鱼根本没看出来，哥：抛媚眼给瞎子看。”
“ql真的甜分超标，尤其是衡狗给鱼解围那一段，先是想让她叫小衡哥，但她说不出口他还是会帮她，真是明目张胆的偏袒555。”
“裴老师超听话的，虽然醋了但小鱼让他做啥他就做啥，好好嗑啊啊啊啊。”
方渝看得一头雾水，吃醋？裴舒衡吗？他吃醋了？
虽然知道就算他吃醋也是演的，但她好像真的没发现他吃醋了……
至于给她解围，他就是想找乐子听她喊小衡哥而已。
听话什么的就更谈不上了，顶多是她录视频让他转一下脸，他肯定清楚她是在找他更上镜的角度，不听她的才奇怪。
评论区里也有人注意到了裴应以。
“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觉得衡狗的哥哥也喜欢鱼姐？他对鱼姐说话的语气比对衡狗温柔一万倍。”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也发现了！而且他好像霸总哦，给小鱼递纸的时候小鱼都说只要一张了，他硬生生全放到小鱼跟前，说用完它哈哈哈哈哈。”
“虽然看不到霸总哥的脸，但他穿西装身材好好，声音也好深沉，我宣布我嗑上鱼和霸总哥了。”
方渝：？不要乱嗑cp啊。
没过一会儿，她再次刷新评论区，居然发现裴舒衡回复了嗑她和裴应以cp的评论。
方小鱼的野狗：“再嗑拉黑。”
她的粉丝也发现了，纷纷在楼下留言。
“他急了他急了。”
“@方小鱼鱼姐，这里有人吃醋耶。”
“退一万步来说，两位哥雄竞一下也不是不行。”
被裴舒衡回复的粉丝也跳了出来：“哥你是不是忘了这是小鱼的号啊哈哈哈哈，我就嗑鱼和霸总哥，有本事去求小鱼拉黑我呀～”
方渝看着好玩，跟着凑热闹，回复了一句“坐等”。
没过多久，裴舒衡就给她发来了消息，是那个粉丝留言的截图，外加一句“这还不拉黑”。
“为什么要拉黑？”方渝问。
裴舒衡：“你跟你男朋友都要被拆cp了，你还不管管？”
方渝：“我觉得你说得对。”
方渝：“但这是收费服务。”
方渝：“得，加，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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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入v了，入v当天三更，谢谢各位老婆宝贝支持[狗头叼玫瑰]
方渝：……您来真的啊？
然后她想明白了，看裴应以和裴舒衡相处的状态，估计是从小到大就互相不对付，裴舒衡不能容忍有人在他面前夸裴应以。
在一千块钱和报仇之间犹豫了一下，方渝选择了报仇。
谁让白天他非要让她喊小衡哥的。
方渝：“不好意思，我还是不收了。”
裴舒衡给她发了个问号过来：“？”
方渝：“我想了一下，这么草率地拉黑粉丝，肯定会影响她们对我的印象。”
方渝：“所以我不能被钱冲昏头脑。”
裴舒衡没说话，又给她转了两千过来。
方渝：……请不要这样考验我好吗。
她痛苦万分地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义正辞严地拒绝了：“裴舒衡，我要做一个有原则的博主，不能一言不合就拉黑别人。”
裴舒衡：“行吧。”
裴舒衡：“很有骨气，那钱我就留着了。”
方渝咬着牙对自己说，方小鱼，虽然你失去了钱，但你得到了复仇的快乐。
这期视频的反响很好，没过几天，方渝后台就收到了小家电品牌的私信，说如果之后她还有类似这次露营的生活场景拍摄，可以提前联系他们进行一些广告植入。
方渝看见私信是在下午开会前的等待时间，给他们开会的副总还没来，路河坐在她旁边，突然扫了眼她的手机。
她反应很快地退出了页面，也不知他看清没有。
路河当时没说什么，到会议结束大家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在纷乱的人群中，他对方渝说：“孟凝刷到你视频了。”
孟凝是方渝目前的工作搭档，比她早一年进公司。
方渝愣了愣，在昏暗的走廊里，路河继续说：“以后尽量别在网上发视频，尤其是别提到工作上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