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不再拦他怀孕,只是这后宫里有进了许多新人……都不是善茬。
至于到时候真怀了,孩子能不能保住,只能看虞止造化了。
她不会害他。
至于别的……那就爱莫能助了。
上个档她每个人都喂了孕子丹,但后宫就没几个人能生下孩子。
她蓦然想起那个小寡夫。
他tag是极罕见的[麟胎天授],以及一个[赤子之心]。
[麟胎天授]:祥瑞之体,自带麒麟神兽送子的天命体质,每侍寝三次必有孕。
[赤子之心]:心思纯净,永不黑化,心机值<300。
姜嫄并不喜欢这种心思单纯的人,她本打算用他来刷成就的,但没想到他会宁死也不愿入宫,死在了她面前。
这反倒让她生了些许执念。
也不知……沈谨那如何了。
等到初春四月,宫墙内的棠梨如雪般纷纷扬扬,琉璃瓦映着融融天光,折射在游弋着锦鲤的池塘里,搅乱了满池春色。
姜嫄没等到沈谨的动静,反倒等来了虞止有孕的消息。
虞止怀孕这事,也并非因为太医诊断,而是因为游戏面板突然弹出了红字:【虞止孕程10%】。
她想起上次徐砚寒说不会放过她的模样。只可惜那人折腾了那么久,终究只修复了最无关痛痒的孕育数值。
满宫嫔妃的心机值,好感度,心情状态,仍旧没办法显示。
姜嫄也没有因着虞止有孕而开心,甚至都没有告诉虞止他怀了孕。
这里还是太过无趣,虞止若是怀了身孕,后宫必然热闹起来,反正她是乐得看戏。
“阿嫄最近是有心事吗?瞧着心不在焉的。”
沈眠云从背后环住她,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他袖间永远沾着淡淡的冷香,指节却透着暖意,摩挲着她的耳垂,温驯地伺候在她左右。
“哪有什么心事。”
姜嫄漫不经心地用银匙子拨弄香灰,溅起几点星子。
她没什么事做,最近又迷上了调香。
璇玑阁燃着的龙涎香,也被换成她亲自调的鹅梨帐中香。
清越的琵琶声骤停,俞笙抱着怀中琵琶,好奇地看向桌案的玉莲状的香炉,“陛下,今日调的是什么香?”
“自然调得是有益处的香。”
姜嫄轻轻瞥了他一眼,眸底笑意清浅,似是心情不错,难得与人调笑。
“难不成是……合欢香?”
俞笙故意打趣道。
他生得面容俊美,又穿着织锦衣袍,墨发用金簪挽起,在晨光中晃出一片碎光,全然是富贵乡里养出的风流俏公子模样。
这位丞相府的嫡次子,锦绣堆里养出的凤凰,刚入宫虽只封了个答应,却是手段了得。
他在太液池畔偶遇姜嫄,恰好吹了一曲《折相思》,如痴如醉,婉转缠绵,当晚后宫大半都听见了这笛声,也知晓姜嫄当即与他携手一同游湖。
这几日他颇为受宠,时常被召到璇玑阁伴驾。
“你倒是猜得挺准。”
姜嫄指尖沾了点香粉往沈眠云鼻尖上点,瞥见沈眠云神情微怔了一下,她顿时笑起来像一只纯良的小狐狸。
俞笙呼吸一窒,垂下了头,抱着琵琶的力度重了些许。
他垂眸盯着手臂上的守贞砂,倒是有几分委屈。
姜嫄接连几日召见他,却又不肯临幸他。
“陛下,皇贵君来了。”青骊用金钩挑起珠帘,将虞止迎了进去。
虞止提着描金食盒站在光影交界处,他今日倒是穿得素净,鸦青长发也只是用玉环松松束着,倒是衬得艳丽面容越发勾人。
自从浣衣局那场闹剧后,他被姜嫄打了一巴掌不说,又被罚禁足抄宫规抄了三日。
虞止与沈眠云的算是彻底结了仇,每次见着沈眠云都是眼底都是淬着毒,针锋相对,绵里藏针。
可今日虞止却收敛了锋芒。
待两人退出了殿外。
外头春花烂漫,青石板上落着如雪的梨花。
俞笙走在廊下,忽然嗤笑一声,“也不知他在嚣张个什么,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正头夫君。可那正头夫君不是在明德殿吗?说起来他也不过同我们一般而已,都是个玩意,也不知在傲气什么。”
俞笙是家中幼子,年少时也是个纨绔,与虞止一同长大,彼此好兄弟相称。
但他那时父亲还未拜相,家世远比不上虞止,勉强算是虞止的跟班。
两人又同在太学上课,最是交好,惯会一起为非作歹,欺凌同窗。
可现如今二人共侍一妻,那点微末的兄弟情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幽微的妒恨了。
俞笙是瞧不上沈眠云这种乡下庶子的,但却又实在不知该去同谁抱怨这满腹愤懑。
他几步上前,与沈眠云并肩同行。
“俞答应,慎言。”
沈眠云神色淡淡,截住话头,并不搭话。
俞笙却不甘心道:“听说坊间在卖一种孕子丹,他最近来璇玑阁那么勤,是不是也想着能怀上龙嗣。若是他真怀上了,陛下对他这般宠爱……”
“陛下的心思,不是我等能置喙的,且安心服侍陛下就是了。”沈眠云低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俞笙,抬步朝前走去。
他前世不会站队,只隔岸看众人相斗,今生依然不会。
虞止再如何厉害,可最后不也是下场凄惨。
沈眠云思绪飘回前世的某个风雨夜。
虞止为裴怀远灌下的保胎药里,沉着一味的麝香药。
那碗安胎药,不仅裴怀远此生难以有孕,也让裴怀远恨上了虞止,斗倒了虞氏满门。
沈眠云眼睫垂下,走在满地梨花之中,依然是不沾尘埃的观音模样。
俞笙站在原地,看着沈眠云的背影,暗骂了一声,“装什么。”
琉璃屏风内,虞止正捧着瓷碗哄人。
他可怜兮兮地求着她,“祖宗,你就再喝一口。”
姜嫄抬手挡住碗沿,鬓间步摇轻晃,她往后挪了挪,“不想喝,这几天都给我喝这个,你是不是想下毒毒死我。”
“哪有。”虞止咬了咬唇,眼尾泛红,又不好直说。
姜嫄每回与他同寝一次,都接连着许久对那事兴致缺缺。
他自然不敢说医女诊出她肾气不足,故而他每日做了些补肾的药膳,偷偷给姜嫄进补。
“医女说了,你喝了这鸡汤,我会更容易怀上孩子,阿嫄……你就喝一口……”虞止只差跪着给她磕头了。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替她喝下这药膳。
姜嫄却依旧拒绝。
在她看来怀不怀孕,都是游戏中的概率问题,与她又没什么关系,又不是她生孩子。
这游戏世界观是徐砚寒设计的,自带爹味,无论玩家最后玩成什么样,但开局必定是封建时代男尊女卑社会。
虽然游戏人物是根据玩家特点自动生成的,但受到世界观影响,故而游戏里绝大部分男子也都是不愿意怀孕的。
反倒是虞止这个纸片人,哪来的这么严重的孕育癖。
为了不喝这碗汤,她只能抬手,指尖划过他的脸颊,“我瞧着你最近好像丰腴了些,是不是已经怀了?”
“……我丰腴了些?”
虞止却陡然瞪大眼睛,将瓷碗搁在了桌案上,慌乱地去找铜镜看看自己是不是真变胖了。
他蓦然想到若是有孕应会变得难看,不被姜嫄喜欢,甚至隐隐后悔想要怀孕这事。
虞止是个心思极简单的,情绪都写在眼里,姜嫄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她暗讽一声,纸片人怎么也有容貌焦虑。
“我就随便说说。”姜嫄拽住他的手,摸了下他尖尖的下颔,随口敷衍着他。
“等我回宫让太医来看看,只是不知这仙丹真能让男人有喜吗?到时候我该怎么生,清玥说南风馆那有孕的清倌是用刀剖腹生的,我会不会死掉……”虞止是最怕疼的,也最怕死。
“别怕,不会死的。”姜嫄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她是没见过后宫男人生孩子死掉。
只见过还没来得及生就被人下毒毒死,或是下了堕胎药。
被堕胎的男妃大多性格大变,不是黑化了,就是疯了,或是抑郁了。
所以她上个档觉得后宫一直安宁太过无聊,会故意干点缺德事。
她会偷偷给心机深但无宫斗倾向的男妃下个堕胎药,再嫁祸给旁人。
往往男妃流产后,宫斗倾向就会迅速升高,在后宫里开始屠杀。
姜嫄自然而然就想起了谢衔玉。
谢衔玉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原本默默无闻守在明德殿,但意外有孕后就被她下了药。
最后谢衔玉人淡如菊的性格,被她毒到宫斗倾向变成了100,暗地里杀了不少人,最后甚至疯到给她也下了毒。
她查出中毒后,当即将人给废了,把他打入了冷宫。
姜嫄中间她还去过冷宫一趟,羞辱了他一番,但却没想杀过他。
但后来不知为何冷宫起了火,他被烧死的时候还是有孕状态,下场倒是颇为凄凉。
“陛下?”
虞止的轻唤将她拉回现实。
姜嫄看向虞止。
她蓦然觉得,好像虞止的性格有些许不同。
上个档他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眼里哪有什么尊卑。
她一无所有的那段时间,两人相处也如同寻常夫妻。
偶尔她去谢衔玉房中,虞止甚至还会甩脸子给她看,好几天不理她
这个档这些小脾气倒是没有了,她想到此这奇怪之处却也没深思。
再如何她也只是把他当成个游戏纸片人,并不会在意纸片人心底究竟怎么想的。
虞止却将她抱入怀中,眼底宛若星光灼灼,“我若是真的有孕,就能为阿嫄生下第一个孩子。”
姜嫄闻言神情微动,目光却投向博古架,似是穿透了机关窥见了暗室里的男人。
玄铁锁链的响声被墙壁隔绝,永隔天日,自然也无人知晓,璇玑阁寝殿内还锁着一个有孕的男人。
那人本是靖国最骁勇善战的将军,敌国百姓人人心中的英雄。
令大昭将士闻风丧胆的敌国战神,单是名讳就足以惊破三军。
少年在战场上不知屠杀了大昭多少将士,只差一点点就把姜嫄搞到游戏结束。
只是如今少年正被关在暗室里,挺着五个月的孕肚,像条狗一样被铁链拴着,再也不复昔日辉煌。
晚间有风起,满地梨花白随风掠过满庭。
姜嫄在窗前站了许久,缓缓走到博古架前抚过机关,机关轻响间,暗门泄出一缕阴湿寒气。
她捧着玉莲香炉踏入石阶,燃着幽幽的甜香。
“阿昭,这香可是我特意为你调的,可以宁神静气,对你和孩子都好。”
陆昭静默地站在紧阖的窗前,宛若一尊雕像,脚腕间的玄铁链拖在地面,蜿蜒如蛇。
他宽肩窄腰,个子高挑,尽管身姿挺拔如松,却难掩少年郎特有的单薄。
雪绸中衣下,五个月的孕肚已然隆起,顶出一道弧线,然而却劲瘦的腰身却仍旧透出种力量感。
他听到姜嫄说的话,没有附和,也没有回头。
姜嫄将玉莲香炉搁置在桌案前,又习以为常将紧阖的窗户敞开。
暮色瞬间如潮水般涌入,为这暗室里染上了朦脓的昏黄。
“阿昭,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她柔软的语调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自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温热的掌心覆在他隆起的腹部。
陆昭呼吸霎时凌乱,猛然挥开了她的手,俊美的脸上只有憎恨,对她怒目而视“……高兴?你杀我父兄和靖国多少将士,我恨不得让你偿命。见到你我为何要高兴?姜嫄,你莫要欺人太甚!”
在这暮色昏沉中,十七岁的少年郎却携着宛若烈日的蓬勃朝气,眼底的烈火几乎要燃烧一切。
最先烧死的应该是她。
姜嫄死寂的眸盯着他片刻,似是完全不理解他的怒意,“阿昭,你在生气?”
陆昭满腔怒火顿时哽在心头,琥珀色的眼瞳死死盯着她,“我跟你这种漠视人命的昏君,简直无话可说。”
暮风忽而卷起他脑后高束的马尾,发梢扫过姜嫄的脸颊,带来了些许痒意,像是烈性马儿扬起的鬃毛。
她现下不就是在驯服一匹脾性暴躁的马儿吗?也是一只她纵容了几分,就开始不乖的小狗。
姜嫄为着这点微妙的想法,眼眸里含了笑,“阿昭,你还怀着身孕,不宜动怒。”
“不要你管,这孽种也不该出生。”他蓦然推开了她,语气恶劣,随着走动,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
这暗室并不大,外加陆昭脚腕锁着铁链,他可去的地方也不多,只能又从窗边挪回了床上,但却因着怀孕的不适,翻来覆去都觉得难受。
他脸色格外苍白,唇也失去了血色,腹部不正常的隆起,像是里面的胎儿在一点点蚕食他旺盛又年轻的生命。
更令陆昭为之痛苦的,是他怀着仇人的孩子。
这叫他连死都愧于面对父兄,还有那些战死的下属。
姜嫄站在夜色昏沉中看了他许久,才幽幽坐在他床边。
“阿昭,这些陈年旧事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你我之间的情意,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吗?”
她拿起桌案上的羊脂膏,指腹沾了些许,熟稔地掀起他的中衣,在他孕肚上慢慢将透明的膏体涂抹均匀。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父兄的命是命,我大昭将士的命也是命,你怨我恨我,也不能让你父兄死而复生,更不能让大昭的将士复活,你又何必纠结于此。”
茉莉花香飘在彼此的鼻尖,也冲淡了陆昭方才因着孕反而产生的恶心感。
陆昭的衣服已然完全被解开,露出漂亮的身体,肌肉线条流畅,是姜嫄过去在短视频里常刷到的冷白皮薄肌,但却没有那种故意凹出的造作感。
只是心口那道箭伤的疤痕,还有隆起的腹部,破坏了这份完美无缺的美感。
姜嫄指尖划过他心口的箭伤,“阿昭,你还要怨我到什么时候?”
陆昭却不说话了,长达半年的幽禁,磋磨掉了他太多东西。
连方才那几句怨怼,也已然耗去了大半力气。
起初陆昭的反抗更为激烈,可姜嫄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她不会殴打他,也没有他用过刑罚。
两三日给他送一次饭,其余时候就拴着他,像养狗那样对待他,待他极温柔,却又不给他自由。
除却他有次寻到机会反扑,将她按在身下,掌心攥着碎瓷片抵在她脖颈,想要为父兄报仇,割破她的喉管,将她杀死。
姜嫄似是根本不觉得疼,也似是完全不在意脖颈不断流血的伤口,反而很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这段日子一直没遛狗,小狗不高兴了。”
她抱住了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尽管衣衫上全是鲜红的血,她眼眸却亮晶晶的,温柔地望着他,“这样小狗会开心吗?”
她又喃喃自语,“不对……小狗已经十七岁了,发/情期是不是要到了,该做绝育手术才对。”
等陆昭再回过神,还没得来及杀她,他已经被暗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之后他被饿了五天,等姜嫄再来看他时,陆昭无力地蜷缩在地面已然真的像一条狗了。
他被暗卫拎去冲洗了身体,又将他用铁链锁在了床上。
姜嫄安静地坐在床边,手中攥着雪白帕子,慢慢擦拭着匕首,“禁食了五天,小狗可以做绝育手术了。”
她是真的想要阉割他,却也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当冰凉的匕首反复试探着下刀的角度,陆昭却在这一次次的刺激中有了不该有的……
作为一个贴心的主人,姜嫄觉得养了小狗自然要对小狗负责任。
既然小狗不愿意做绝育。
那就只能由主人帮忙了。
不过没有用刀,而是用别的。
而此后,陆昭也成了她真正意义上豢养的小狗。
要不是他怀了身孕,姜嫄将他脖颈的项圈拿掉了,让他重新做个人。
陆昭到现在,还只是条匍匐在姜嫄脚下的狗。
“阿昭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姜嫄的呢喃将他的思绪拉回。
陆昭看着烛火下的她,心底又是恨,又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将头轻轻枕到他隆起的腹部,似是能听到胎儿的心跳声,“阿昭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陆昭愣了一下。
“自然是要将这孩子送给谁养?现如今宫中又进了许多新人,都是清白门第出身,定然能抚养好这孩子。”姜嫄抬起头看向他。
“你要将我孩子送走?不行,我不同意!”陆昭骤然坐起,紧扣住了姜嫄的手腕,咬着牙道:“是你当初跟我说,我陆家只剩我一人,让我有这孩子也不算在这世间茕茕孑立,孤苦一人。你现在这又是何意?”
姜嫄看着他愤然的神色,却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色,“阿昭,你是一只小公狗,怎么会带崽呢?你的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只是应该交给男主人照顾才对,一直以来就连你也是我照顾的啊。”
陆昭听着她这话眼眶泛红,声音也染了哭腔,“姜嫄,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是人,不是狗!你囚禁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
“阿昭,你怎么哭了。”姜嫄捻着帕子慢慢给他擦泪,轻轻吻了吻他桃花瓣似的唇。
她视线凝着他眼眶的泪,倒是难得忆起初次见陆昭的那夜。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披着银甲策马踏碎冰河,月光在枪尖凝了寒霜,单枪匹马来到她驻扎的营中,愣是杀了个来回,毫发无损。
彼时姜嫄想起上个档因着打败仗国库亏损了不少钱。
她这才坐着一辆马车,悠哉悠哉耗费了几日,从神都城到驻扎的营地。
没想到却看到军营四处浮尸遍野,血流成河。
骑着白马的少年郎脸颊上沾着血,俊逸非凡。
他颇为嚣张地睨了姜嫄一眼,说不欺负弱女子,等下回两军交战,再取她的项上人头,便要打马离开。
只可惜还是太过年轻自傲,敌不过姜嫄的暗箭伤人。
现在的陆昭,哪里还有过往倨傲的模样。
“阿昭难道想你的孩子与你一般,永生永世活在这暗室之中吗?阿昭忘了吗?你杀了许多大昭人,是我们大昭的罪人。你也好,你的孩子也好,若是被大昭的臣民得知,他们不会放过你们。”姜嫄看着他落了会眼泪,这才出声提醒他。
陆昭倏然僵住,琥珀似的眼瞳盯着她看了一会,心底无比绝望,对姜嫄恨意深重,可却又不得不屈就于现实。
“……要我把孩子送人也可以,只是那人须得我亲自挑选。”
“好,都听你的。”
姜嫄顺势倚在他宽阔的胸膛,嗅着他衣襟上属于她的甜香,“等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就不生了,以后阿昭只是我一个人的小狗。”
“阿昭……”
她墨发如瀑,枕在他膝上,脸颊染了绯色,唇色鲜红,痴痴地望着他。
陆昭怨恨地盯着她,彻底脱去了雪锻中衣,公狗腰线条流畅,低下头恶狠狠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也只有这时,才能欺负到她。
夜色像是一滩化开的浓墨,渐渐浸透了清宣殿的窗纸。
虞止懒倦地倚在美人榻上,耐着性子,由着太医隔着帕子,三指搭在腕间,“怎么样?是有喜了吗?”
太医战战兢兢地坐在矮凳,沉吟片刻,又号了号脉,终是跪地给虞止磕了个响头,“恭喜皇贵君!的确是喜脉!”
夜风卷过金瓶棠梨,花枝乱颤,携着暖融的气息。
虞止斜倚在花间,一袭雪色长衫,美得惊心动魄,眼眸里却难得有些茫然。
良久,他缓缓伸出手,带着几分犹疑,小心翼翼地抚了下平坦的腹部,喃喃自语,“我真的怀了阿嫄的孩子……”
清宣殿顿时沉浸在喜悦之中,掌事嬷嬷却还是给了太医一笔赏钱,又郑重吩咐太医严守秘密,三个月前要将此事瞒的密不透风。
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清宣殿早已被人安排了眼线。
明德殿的檀香烧得比往日更凶了些。
掌事嬷嬷行色匆匆走进书房,弓着身行礼,“皇后,清宣殿那边诊出来有喜了。”
谢衔玉抄写佛经的笔尖顿住,纸上的《往生咒》只差最后一划就能抄好,可现在纸面洇开的墨痕,宛若狰狞的伤疤。
铜雀烛台映照出谢衔玉半边侧脸,睫毛在鼻梁下投下暗色的阴影,似是他的面容慢慢吞食,模糊。
“有了就有了,这是喜事,嬷嬷慌什么。”
掌事嬷嬷从前是谢母的贴身婢女,后又跟着谢母陪嫁到谢府,也是看着谢衔玉长大的。
嬷嬷听到谢衔玉这般说,不免焦急,“公子糊涂。”
“奴才前些日子回谢府,老夫人总是挂心公子你,说公子你也该放下了……横竖公子你才是正夫,只要有了子嗣,后宫里那些人就是翻上天也越不过您。”
“母亲总以为有了子嗣就能拴住人心。”谢衔忽然轻笑,搁下了手中的笔,“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不能侍候在母亲左右,反倒教母亲劳神。”
谢衔玉想起上次姜嫄来时,她罚他跪了一宿,那晚的冷意顺着骨髓往五脏六腑里钻,提醒着他不要再对姜嫄抱有任何希望。
他难道不是早就看透了姜嫄,她最爱看着旁人抱着些许渺茫妄想,徒劳挣扎。
前世她给他下麝香药,让他流产,也并非是忌惮谢家,只是纯粹觉得有趣好玩。
就像他前世杀了那么多人,最后甚至给她下了毒。
姜嫄仍旧可以与他在冷宫欢/好。
谢衔玉视线落在腹部,这里曾经失去了两个孩子。
他最恨的……从来不是流产这件事。
而是姜嫄一点都不在乎他。
“嬷嬷,退下吧。”谢衔玉又执起了笔,重新拿了张纸,从头开始抄写佛经。
掌事嬷嬷实在是不甘心道:“公子,皇贵君若是真的诞下子嗣……”
谢衔玉截住话头,“放心,他不会生下孩子,不需要脏了我们的手。”
沈眠云不会让他生。
前朝的裴怀远更不会让他生。
已然是后半夜,璇玑阁却灯火通明,蜡烛时不时爆出轻微的声响。
“陛下,这晚上召臣,是为了什么事?是你养的那小狗又不乖了,还是让臣把虞止肚子里的孩子给料理了。”
沈谨穿着道袍玉冠,面若谪仙,与姜嫄坐在棋盘前,这话说完,素手落下一白子。
“沈谨,这都多久了,江檀怎么还没给我送来。”姜嫄倒是不急着要江檀,只是不喜对沈谨失去掌控。
“我这人是良善之人,总得待人家妻子入了土,才好将人抓来。”沈谨这般说着,又落下一黑子。
“敦亲王这般说,倒显得我恶毒了。”姜嫄忽然将棋盘上势均力敌的棋子,全都挥到地上。
沈谨也不恼,肌肤如玉石,弯着眉眼笑,乌黑的眼瞳里映着她的身影,“小嫄儿,怎么还生气了?是方才你暗室里的小狗没伺候好你吗?”
他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不仅是暗室困着的陆昭,就连虞止有了身孕都知晓。
“哥哥是嫉妒了吗?是嫉妒陆昭可以被我锁在身边,还是嫉妒虞止可以怀我的孩子?还是连江檀那样的人……都嫉妒呢?”
姜嫄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烛火在眼底摇曳,让她的笑意看起来多了些温度。
沈谨将黑白棋子慢慢捡进棋篓,就像幼时那般,姜嫄每回犯错,都是他跟在后头收拾残局。
“小嫄儿,为何哥哥不能怀小嫄儿的孩子。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若是哥哥怀了小嫄儿的孩子……小嫄儿和我就是真正的亲人了?不是吗?”
沈谨如绸的乌发用素簪挽起,玉骨冰肌,瞧着宛若神仙中人,可说出的话却字字浸着深切欲意。
姜嫄不禁蹙眉。
她喜欢沈谨黏稠的爱意,但今日难得对他的话有些许不适。
她从来不觉得生孩子代表什么爱意。
若是这份爱意只能靠孩子来连接,未免实在可笑。
“沈谨,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你若是敢私自服孕子丹,我们这兄妹也不必做了。”姜嫄神色变得冷淡。
沈谨很想问她,怎么旁人可以,为何他不行。
可他看了她片刻,终是败下阵。
“来人,把江檀带来。”
沈谨去灵堂“祭拜”那日,江檀本欲自绝,却因他年迈的爹落在他手里,只得含恨屈服。
这些日子沈谨令人将江檀扔去了南风馆,让人好好调教一番,再把他送到宫里。
现下刚调教了一半,就又将人送来了璇玑阁。
烛火摇曳下,江檀眉目如画,穿着单薄纱衣,腰间扣着金铃铛。
满头墨发并未束起,而是披在肩头,隐约可见纱衣下的躯体轮廓,完全是勾栏样式的打扮。
姜嫄瞥了眼低眉顺眼的江檀,又移开了视线。
面前这个染了风月气的檀奴,远不及灵堂里披麻戴孝的模样更合心意。
“檀奴,这些日子你在南风馆都学了什么?”她神色怏怏地问。
江檀耳根子霎时红了,想起看的那些册子。
南风馆的花魁教着他,学习着册子,如何练习口舌功夫。
江檀望着梦里曾经出现过的女人,心头有恐惧,也有憎恨,百感交杂下,却又为了家人不得不暂且装作温驯。
迟早有一日,他会逃出去。
“在南风馆学了如何伺候女子欢愉。”江檀低垂着头,怯生生道。
姜嫄彻底没了兴趣。
她喜欢的是驯服的过程,就像是慢慢驯服那条陆昭那般,只会让她觉得有趣。
江檀这种宁愿自尽也不屈服的小寡夫,驯服起来肯定别有滋味。
可现在沈谨直接将人扔去了南风馆,只怕他已经完全被各种刑罚折磨到屈服了。
姜嫄余光瞥见沈谨指节攥得发白,就知晓他定然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