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招惹阴湿万人迷by小熊发卡
小熊发卡  发于:2025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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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怎么了?”小宫女怯生生地问道。
“……裴怀远呢?”
姜嫄嗓音像是破旧的风箱,垂眸盯着地上烛火摇晃的暗影。
“陛下,您忘了,您嫌弃……裴大人身上都是药味,就将他赶去了偏殿。”
小宫女显然有些惧她,说话时连声音都在轻颤着。
姜嫄这才想起将裴怀远带回宫后,他上半身几乎都是血淋淋的伤,太医来处理过伤口后药味太重,她就让他去了偏殿睡。
她正要让小宫女去召虞止,殿门却嘎吱一声被夜风吹开。
裴怀远雪色大氅挟着夜露寒气,快步走到了姜嫄身前,见她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声音难得温情,“臣在偏殿听见响声,所以过来看看,陛下是做梦魇着了吗?”
他将大氅递给小宫女,免得过了寒气给姜嫄。
裴怀远缓缓俯下身,狭长的眸弯起,指腹轻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无奈道:“怎么还哭了,上次见你哭还是你年少时,攥着红肿的掌心,说要剐了我喂御花园的锦鲤。”
姜嫄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因为没做课业撒谎被戳破,理直气壮裴怀远争辩,骂他爹味男好为人师,最后以冒犯师长满口谎言的罪名被打了个手板。
她怔怔地盯了他一会,忽然攥住了他的衣襟,掌心下立刻洇开了一滩暗红,是他完全没有愈合的伤痕。
“我是想杀你的,可更想折辱你,我知道这比杀了你还难受,你现在不该特别恨我吗?这般惺惺作态干什么?”
裴怀远忽然轻叹一声,将她抱入了怀中,“小嫄儿,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非黑即白的事,我恨你不假,可如今在这世间,我却也只有你了。”
姜嫄闻着裴怀远身上浓郁的药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忽然就有些嫉妒他,嫉妒他怎么可以如此淡然,如此大度。
除却在雨中忽然暴怒吻了她片刻,其后裴怀远就无事人一般,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姜嫄忽然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衣襟里,牙齿重重地咬在他的脖颈,直到尝到了铁锈般的甜腥味,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老师……到底怎么样才能彻底把你毁掉……”
裴怀远听着她的呢喃自语,将她紧抱在怀中,脖颈伤口的鲜血很快浸湿了衣襟,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他染着血的指尖梳入她的发间,忽然想起他藏在紫檀木匣子里的那颗丹药。
这些年,想要重新孕育一遍那个孩子,已经成了他难以消解的执念。
裴怀远很想告诉姜嫄,那个未能出生的孩子,就埋在了御花园的一棵桃树下。
唯有他一人,彻底死在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前尘过往里。
金瓶里的垂丝海棠犹自灼灼,清宣殿却是一片沉沉的死寂。
虞止倚在雕花长窗前望着外面黏腻的春雨,等一个终究不会来的人。
他恨定然是这雨阻拦了姜嫄与他相会的脚步,又恨这世间太多事可以随时勾去姜嫄的心神。
他总是不免阴暗地去想,这天下的人若是都死绝了才好,男人女人都该死掉,只剩下他和姜嫄。
这样姜嫄就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这念头在骨髓里生了根,每逢更漏声响起时都要血脉里疯长。
储秀宫那几个还未赐下位分的男人,也该一齐随着沈眠云入了慎刑司,再也不能出来最好。
“贵君。”
清玥脚步很轻,拨开了重重琉璃帘,将一方锦盒搁在桌案上,缓缓施礼,“坊间新出了能得圣眷的仙丹,奴婢禀了嬷嬷,想着贵君可能会喜欢。”
虞止转过身广袖扫过垂丝海棠,带起一缕好闻的清香。
他蹙了蹙眉,意兴阑珊地拨开锦盒塔扣,见里面是个药丸,“这是何物?”
“孕子丹,男子服用,能像女子那般怀有身孕。”清玥顿了顿,补充道:“奴婢查探过,丹药里并没有毒物。贵君这些日子神思不属,属下们瞧着也难受,若是贵君能怀上后宫里第一个孩子,陛下定然会高兴。”
“真有这种仙丹,能让男人怀孕?”虞止捻起琥珀色的丹药,看了片刻,并没有瞧出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南风馆的三娘子特意选了个清倌,众目睽睽下喂了这药丸……上个月那清倌诞下个健康的男婴,奴婢也是亲眼瞧见了,才敢禀了嬷嬷从库房支取了银子,买了这丹药。”清玥敛眸道。
虞止心下有些茫然,又将这药丸放回了锦盒中。
这些年他从未想过要有孩子。
过往与姜嫄情热时,她倒是说过要与他生个孩子,可这不过是床榻上助兴的混话,当不得真的。
虞止也舍不得姜嫄承受孕育之苦,为了生产过一趟鬼门关,这些年太医特配的避子药他就没断服过,从未有过差错。
可眼下却有人告诉他,男子也可以有孕。
这真的能让她回心转意吗?真的能用腹中骨血牵绊住她吗?
……他自然是不怕疼的,也不怕什么生孩子,却怕姜嫄厌他自作主张。
清玥望着虞止纠结的神态,就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她原先是虞止娘亲的婢女,比虞止年长几岁,也算是看着虞止长大,见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不免唏嘘。
“贵君,为何不亲自去璇玑阁一趟?问一问陛下的意思。”
虞止稳了稳心神,并不许旁人跟着,他拿着锦盒,撑起伞朝着雨中走去。
青骊远远见到雨中的人,起先还狠狠吃了一惊。
虞止长相太过出挑,远远的就能认出他来,只是往常最喜排场的人,今日却孤身一人前来,身后连个侍从都未带。
他一如往常般,让青骊不许通传,径直就要朝着寝殿走去。
可青骊却一反常态,拦在了他身前,神色为难,欲言又止,“贵君,裴太傅还在里头,此刻……实在不宜入内。”
虞止眼眸微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何意。
他望着这紧紧阖着的朱漆门扉,依稀能听到一些喘息的声音。
虞止像是失去了活气一般,站在了廊下,像是具失去呼吸的艳尸。
姜嫄不过是冷了他几日,他的那些心气就被她磋磨没了,现在连叩门的胆量都没有。
原先他能与姜嫄在一起,就是他从谢衔玉那抢夺来的。
现在姜嫄被旁人抢走了,也算是正常。
细雨沾湿了他鸦羽般的睫毛,虞止还是没出息地红了眼眶。
“让我进去……我不打搅她……”

“贵君,这……怕是不大好……”
青骊绞着袖角,视线来回游移,终是咬着唇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青骊,让他进来。”
殿内传来一声轻唤,尾音带着慵懒的勾子。
青骊如蒙大赦,连忙引着虞止进屋,掀开垂落的青纱。
虞止疾步踏入内室,珠帘在他身后哗啦作响。
透过半卷的帷帐,他看到姜嫄身上穿着件单薄的藕色中衣,柔顺地伏在裴怀远的膝头,像是只餍足了,正打着瞌睡的猫儿。
裴怀远素色衣袍上沾着血,但襟口玉带俱是整齐,正慢条斯理拿着帕子擦拭修长手指。
“阿嫄……”
虞止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令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掌心紧攥着的锦盒硌得肌肤生疼。
“你来寻我,有什么事?”
姜嫄一双潋滟的桃花眸望向他,见他漂亮的眼蒙了层潮湿的雾气,又神情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阿嫄,我有事想与你说。”虞止犹豫地看了眼裴怀远。
裴怀远指尖掠过姜嫄鬓边乱发,低声道:“陛下,今日臣当值的时辰快到了。”
姜嫄懒倦地坐起身,神色怏怏,不太高兴地看着他,十分不喜他这么有眼色。
她喜欢折磨裴怀远,就会喜欢折磨虞止,将虞止欺负到掉眼泪,她心底总会浮起诡异的欢愉。
可现在裴怀远居然要走。
她双臂如藤蔓紧紧环着他的脖颈,嗔怪中带着几分恼意,恶狠狠在他颈间重重咬了一口,不满地瞪着他,“你走吧,朕还能拦你不成。”
裴怀远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禁莞尔,在她撅起的唇上亲了亲。刹那间,便看见姜嫄颓倦的眉眼舒展开,眼中笑意盈盈,莫名又高兴起来。
他还算了解姜嫄的性格,猜着虞止应是彻底落了泪。
姜嫄不需要他了,就彻底松了手,“裴太傅怎么还不走?”
“那臣先行告退。”
裴怀远从容起身,身姿挺拔,腰间玉佩作响,经过虞止身侧时目光在锦盒上轻轻一落。
前世他对虞止的报复方式,就是慢慢收集镇北王对陛下不敬,豢养私兵的证据。再暗地里为镇北王与沈谨牵线,激起姜嫄的疑心,最后将这些证据呈在了姜嫄桌案前。
没过多久虞氏一族覆灭,虞止同样没落到好下场。
可裴怀远却没尝到复仇的痛快,反倒在痛苦的泥泞里愈陷愈深。
这一世,是不是也该让虞止尝一尝,失去腹中骨肉的滋味
姜嫄看了看离去的裴怀远,又看了看垂首落泪的虞止,依稀记得上个档两人应是仇敌的关系。
好像虞止把裴怀远孩子弄掉了。
但她又好像记得此事有蹊跷,虞止对她发毒誓说就是灌的保胎药,纯粹想折辱一番裴怀远,没想到那药中被人下了堕胎药。
当时慎刑司没查出来下毒的人是谁,姜嫄猜测着下毒的妃子心机点数高,所以没查出来。她实在懒得继续花费精力查,将虞止禁足了半个月,这事就不了了之。
虞止已然连吃味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脸颊上浮着泪痕。
以后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他应该学着去不计较。
“虞止,你来究竟有何事?”
姜嫄更想看他发疯,吃味,冲她撒泼,结果他却站在那一言不发,这让她有些索然无味。
虞止回过神,坐到姜嫄身边,眼巴巴地将手中的锦盒递给她看,正要解释就听到姜嫄问他:“……孕子丹?你哪来的?”
“清玥在宫外买的。”虞止如实回答。
她自然是知道清玥的,清宣殿那个总是绾着苗银发饰的婢女,出身于苗疆,制了一手好毒。
清玥也是触发另一个剧情妃的前置条件。
“你这宫女可真熨帖,处处为你着想。”姜嫄捏着锦盒,话中意味不明。
虞止听出了她话中的猜忌,心下顿生慌乱,有些无措道:“她是我娘亲的婢女,比我年长几岁,待我是忠心了一些。”
姜嫄望着他面色发白,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似是生怕她随意寻个理由将他丢弃掉。
她“噗嗤”一声,也懒得逗弄他了,“你去问问清玥可愿来我身边伺候,清宣殿给的,我这里可以翻倍给她。至于这孕子丹……你就先别吃了,我年纪轻轻,还不想弄个孩子出来。”
虞止背后有这样显赫的家世,一旦生出孩子,前朝必然会逼着她立太子。说不定到时候看她不爽,直接将她废黜了,让虞止领着孩子登基。
姜嫄是疯了才会让他怀孕。
“回去吧,今夜我去清宣殿看你。”姜嫄又将孕子丹递给了他,这东西她这多了去,并不差这一颗。
就算虞止背着她偷偷吃了,她买的大礼包里也有十几颗没用的麝香丸。
虞止本来还在失落,听到她晚上要去清宣殿,眼里倏然迸出灼灼光华。
他攥住姜嫄衣袖的手指微微发抖,喉咙里挤出了破碎的音节,“阿嫄,你……当真没有厌弃我?”
“傻子。”姜嫄将脸埋进他绣着赤色金莲的衣襟,压了压翘起的唇角。
相比于方才,虞止像是一朵被雨水打蔫了的花,现在这般腐烂恶毒的鲜妍模样,才是她最喜欢的。
“你陪着我从籍籍无名走到现在,我怎么会抛下你呢,今日性子倒是难得安静。”姜嫄闻到他身上的细微的花香,很喜欢这种把他人情绪玩弄于股掌的感觉。
虞止此刻眼尾染着病态的嫣红,像是荼靡未尽前的艳丽,这种颓靡的情态,只有经过姜嫄,才能使他重新恢复生机。
“这么怕我厌弃你?”姜嫄凑近他耳边,馥郁的甜香拂过他颈间。
虞止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将她紧紧箍在怀中,“自然怕你丢弃我,那年我舍弃父母与你私奔,半路又被逮了回去。我娘骂我没出息,说自古以来奔为妾,等你厌倦了我,随时可以碾死我。”
他将唇贴在她耳垂,“我跟我娘说,若是你厌倦了我,我也不想活了,不如一根白绫吊死算了。”
姜嫄咬了一下唇,听着他说这话,莫名觉得瘆得慌。
上个存档听说虞止吊死后,她也没去看过,只说在年关自尽太过晦气,不许他进皇陵,让人将他扔去乱葬岗去。
现在……这“晦气东西”正抱着她,用犬齿厮磨她的耳垂,语气平常说起上吊这事……
好在虞止及时止住了这话。
“阿嫄,你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自然记得,你当时好像在欺男霸女,我替天行道把你脑袋打破了。”
“哪有霸女,阿嫄你不许污蔑我清白,你明明知道我第一次是你的……”
虞止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将她抱得越发得紧,“我也不知道如何说,我总觉得我生来就是为了一个人而活着,要等着那个人出现。那天你坐在青梅树上,我虽然被你砸得满头血,但我见你第一眼心就在狂跳……我知道我一直等的那个人……出现了。”
“阿嫄可以不喜欢我,但阿嫄能不能不要丢掉我,如果阿嫄把我丢掉,我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了。”虞止低声呢喃。
因着他的话,又想起他吊死的事,姜嫄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但顷刻间又恢复了死寂。
她从来不信人与人情感的连接。就像她的那对父母,除了鸡飞狗跳,一地鸡毛,就是望不到头的争吵,最后两看相厌,彼此放过,再而找新的人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她很好地继承了父母的薄情寡义,学会的永远是无休止地折磨旁人,无尽的占有索取试探,永远也不会满足。
虞止尚且年轻,尚且热忱,等再过几年这份热情消磨殆尽,他便不会再这么说。他只会憎恨自己当年一时的错觉,误以为他要等的人是她。
他的这点终将消弭的爱意,于她而言,远远不够。
虞止得了她晚上会去清宣殿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璇玑阁。
姜嫄独自枯坐了一会,后知后觉身上黏腻,恰好手臂上的伤已经愈合差不多了,索性就让宫女伺候她去汤池沐浴。
等她从水汽氤氲的屏风后走出,姜嫄散着湿漉漉的鸦青长发,却在瞥见屏风后的腾腾茶雾僵住了脊背。
沈谨正垂眸摆弄着茶筅,动作优雅,鹤氅广袖间泛着着银丝绣的簇簇白梅,连带着翻滚的茶雾都围着他飘摇。
姜嫄许久未见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众人皆知,她这个兄长自出生就是太子殿下,言行举止都按照着下一任帝王培养。可偏生他像是个尘世之外的仙人,像诗句里那样,以兰为佩,朝饮坠露,不染尘埃。
姜嫄将绞发用的绸布掷给了他,坐在了他身侧,理直气壮地奴役他。
沈谨不疾不徐接过绸布,玉雕似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妹妹怎么又忘了,今日是十五,该去云台观了。”
姜嫄这才记起这茬,心中闷闷不乐,“他何时才会死,每月十五都要去拜见他,我不想见他。”
冰凉的绸缎绞过发尾,沈谨突然俯身,鹤氅沾着山间清幽掠过她的鼻尖,他低笑道:“妹妹说笑了,他是我们父亲,自当要拜见他。”
姜嫄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什么父亲,我们俩又不是他生的,你只是他侄儿,我与他更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妹妹这段日子,倒是一反常态,怎么如此抗拒见父皇?”沈谨指尖按住她脖颈跳动的脉搏,声音如清泉流淌,“小嫄儿,可是又背着阿兄做了什么坏事?”
姜嫄蓦然止住声音,呐呐道:“没什么,就只是厌烦了去拜见他,实在不想听他训话。”
如果说上个存档里,虞止吊死顶多让她觉得有些晦气。
那么沈玠的死,就让姜嫄有心理阴影。
其实她最后都没能真正“吃”到他,相比于沈玠的人,她更在乎彻底掌控他的心。
可沈玠是个难啃的硬骨头,姜嫄什么手段都使完了,最后沈玠待她还是不咸不淡的。
最后姜嫄气急败坏问他怎样可以将他的心给他。
沈玠只说叫她拿同样重要的东西交换。
姜嫄直接提了一壶毒酒,说那就拿命来换,要与他一起到地府做个亡命鸳鸯,生生世世烂在一块。
然后沈玠饮了毒酒……
临死前他将她按在床榻上,眼神里是要将她拆骨入腹的阴鸷。他一边/她,喘息着咬破她的耳垂:“小嫄儿,我先在阴曹地府等你,若敢黄泉失约,即使做鬼永世不得超生,我也得爬上来找你,将你拖下去陪我。”
未尽之言化为她的漫漫春潮,随后他死在了她身上……
姜嫄自然是没喝下那盏毒酒的,她完全就没想过沈玠会喝下毒酒,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这么快结束游戏。
她想到这些过往,喉咙里溢出呜咽,一把捂住了脸,倒在了沈谨怀里,“沈谨,我不想去见他,你帮我杀了他。”

“此事急不得,且徐徐图之。”沈谨声线如融雪般清冷,却也算是承诺了她。
茶雾氤氲间,他垂眸静静地看她,神清骨秀的姿容,宛若工笔描绘的谪仙。这般的人本该在神龛上供奉着,却只因她而俯首,双手沾满鲜血。
“这世上只有哥哥待我最好。”姜嫄将面颊贴近他的鹤氅,淡淡的木兰香沁入肺腑,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令她想起些前尘往事。
沈谨既是承诺了她,就不会骗她。
上个档她对沈玠起了那样的心思,屡次试不得,抓心挠肺。要不是沈谨帮她下了毒,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囚禁了沈玠。
“小阿嫄,又困了?”沈谨看到她耷拉着脑袋,如玉指节掠过她眼底一抹暗青,就知她精神不济。
姜嫄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昨晚被001系统扰了她难得的好眠,后半夜她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即使有裴怀远陪在身边,她却也再没睡着过。
“睡吧,有哥哥在。”
沈谨已经习惯了她总是没精打采的样子,这些年请了各处名医,脉也诊了,药也喝了,却总不见效果。
太医说心病需得心药医。
沈谨自诩生了一双慧眼,常常能看破他人拙劣心思,但却对姜嫄的心病实在困惑。
从她还是个可怜的小不点,他每日精心喂养着她,将她一点点养大,再将能给了都给了她。
她每日用了几餐饭,癸水早来了几天,初次给了哪个男人,昨夜又临幸了谁……
沈谨了解她的一切,却始终堪不破她的心。
炭盆里的银骨炭噼啪作响。
他望着怀中酣睡的姑娘,视线掠过她脖颈未消的吻痕,叹息声比廊外春雨还轻上许多。
淫雨霏霏,落花纷纷扬扬,随着雨丝飘落。
姜嫄又梦到了过去。
小小的她蹲在小院前,呆呆看着门前的桃花树,日复一日等着城里的父母回来看望奶奶的时候,也能够顺便看一看她。
等到芳菲落尽,她终是等到了他们彻底抛弃了她。
桃花开了又落,正是春深时节,浑身脏兮兮的她,被少年模样的沈谨牵着,走在纷纷扬扬的花雨中。他对沈玠说,“既父母皆亡,当年你又将她留在王府,不如我带她到院中当妹妹养。”
沈玠当时虽讥她是贱奴血脉,可后来他每回从军营回王府,都要偷偷摸摸塞给她个糖人。
姜嫄即使在做梦,却也分得清楚,前者是现实,后者不过是个幻梦。
这些记忆在游戏里是数年光景,可落在现实也不过一周左右的时间。
她沉湎于其中的,终究只是虚假的数据流。
可当她在沈谨怀中悠悠醒来,马车行在山路上略有颠簸,姜嫄随手掀开车帘望向云雾缥缈中的山野,山风卷着湿漉漉的桃花扑进车厢。
她猛然攥紧窗棂,仍由花瓣落在她鬓边。
姜嫄竟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场梦。
“雨停了……”
姜嫄神色复杂地望着漫山遍野的桃花,扑面而来的雨气混杂的桃花的清香,让她浑浑噩噩的头脑突然就清醒了许多。
人生苦短,何必纠结,不如及时行乐。
马车慢慢在山顶的道观停下,道观的朱墙在水雾中若隐若现。
姜嫄放下了车帘,回过头望向沈谨。
她在看车窗外桃花时,沈谨亦也在看着她。
“阿兄又在偷看我。”姜嫄弯了弯唇,意味不明地望着他。
“兄长看自家妹妹,难不成犯了律法?”
沈谨声音比檐下垂落的水珠还要清冽,他并不否认在看她,甚至还不忘替她抚平衣襟的褶皱。
姜嫄垂下眼帘,说不清什么心思,总归是看不得他这般淡然。
她略微想了想,轻笑着附和他的话,“自然是天经地义,毕竟我与阿兄送的面首翻云覆雨时,阿兄不也在一旁看了吗?”
她想起沈谨及冠礼那夜,他挑破了这层窗户纸。
说除了把她当妹妹,他贪图的远不止此,想要与她做夫妻,厮守终生。
姜嫄当即砸了给他的生辰礼,又将茶盏砸在了他身上,说一直将他当亲兄长,没有别的意思,咒骂他心思龌龊,实在令人恶心。
她至今还记得,他脸颊被碎瓷片划破的血痕,宛若雪地红梅,触目惊心。
姜嫄瞥了眼沈谨手上的带着裂痕的玉扳指,又慢慢收回了视线。
后来沈谨再也没有逾越过,直至她及笄礼,沈谨送了她一个俊俏面首,说是作为那枚玉扳指的回礼。
那少年郎在烛火摇曳下,生得与沈谨有五六分相像。
姜嫄只当做没发现,心安理得地受了。
后来才知,那面首住的房间有个暗格,将机关旋开,就可以从墙面窥探到房内整张拔步床。
她这般阴暗的人,与沈谨也算是有共通之处,立即就猜到了沈谨什么心思,顿时觉得黏腻又恶心得不行。
那面首也当即失了宠,再也没出现在姜嫄面前。
无论是上个档,还是这个档,姜嫄与沈谨的关系也仅仅止步于兄妹,再没有更进一步。
可能姜嫄昨夜在001系统那受了气,今日看沈谨这般淡然面目,忽然觉得碍眼起来。
她这才又重提往事。
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凭什么你一副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样子。
沈谨眉眼清隽如旧,神色自若,乌黑的双眼看向她,“小嫄儿,此事已过去许久,当年是阿兄不好,对你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这么些年阿兄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一直只单纯将你当做妹妹看待,并无旁的。”
姜嫄忽然揪住了他的玉佩穗子,青色的穗子在指尖缠绕。
她贴近他耳边,吐息落在他耳骨上的红痣,化为暧/昧的低语:“当时哥哥看着……会有感觉吗?”
沈谨喉结重重一滚,垂眸时眼睫在眼下投出鸦青色的影,却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阿兄,我先下去了。”
姜嫄已经得了逞,率先起身,绣鞋故意碾过他雪白的袍角。鹅黄裙摆擦过沈谨膝头刹那,她瞥见了他默然攥紧鹤氅广袖,以及玉色手背上蜿蜒的青筋。
她掀开车帘,扶着婢子的手,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山风卷着湿漉漉的桃花,落了满地湿红,姜嫄踩过一层层石阶,往着道观里走去。
她对云台观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找到沈玠住的地方,转过三清殿的九曲回廊,再爬上几层石阶,整个后山都是沈玠住的地方。
上个档她倒是经常来这,但这个档碍于不想见到沈玠,她很少到这儿来。每月十五也总是找借口说癸水来了,实在腹痛,受不了马车颠簸,哪也去不了。
要不是这次沈谨亲自来寻她。
姜嫄仍然当做没这个日子,没这个阿兄,也没那个父皇。
山雾浸润石阶,姜嫄穿着软底绣鞋,走得小心翼翼。
她是久坐不动的社畜体质,腰肌劳损脊柱侧弯样样都有,没爬几层陡峭石阶,就有些气喘吁吁。
沈谨从她身后走来,从容地牵起她的手。
他牵得那样自然,好像方才车厢内的龃龉没有发生过。
“妹妹,刚下过雨,地面湿滑,别摔着。”
沈谨的掌心温热干燥,紧握着她的手,同时也让她借了一部分力,爬起石阶没那么吃力。
姜嫄心底暗恨沈玠,好端端的非要把住处要修建在地势最高处,还要连累她爬许久才到。
云台观占地很广,殿宇巍峨,古刹幽静,坐落于水云山山顶,每逢初春时节,漫山遍野的野桃花开尽,美不胜收。
只可惜这道观既不许香客上香,也没有正经修仙道士,只有沈玠那个注定修不成仙的假道士。
若是在平时,沈谨不待她主动开口,便会主动俯身背她。
可今日两人暗中憋着股劲,姜嫄抿唇不语,沈谨也佯作浑然不觉。
等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姜嫄已经是气喘吁吁,发间簪着的金翅蝶步摇微微颤动。
她猛然甩开了沈谨牵她的手,扶着青石缓了口气,转过身狠狠剜了眼沈谨,随后头也不回地往沈玠住处走去。
沈谨垂眸看着虎口处的泛红掐痕,不自觉摩挲了下手指上的玉扳指,抬步碾碎了石缝里刚冒头的紫花地丁,跟上了走在前头的姜嫄。
还未叩门,守门的小童就已开了门,唇红齿白的,对着两人作了个揖,“两位殿下可是来了,则衡道长等二位许久了。”
沈玠不许旁人唤他太上皇,只让人叫他道家名讳则衡道长。
“行,带我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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