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耽美文男主外室by池峥俞
池峥俞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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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够好。不过是当着夫人的面,就装作温顺,可我害怕伪装会有曝露的那天。”
“那就更应该好好装呀,”她指尖挑起男人额前一缕碎发,“你那样做,不就是为了能让我顺心些吗?”
“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所以我们就一直这样吧?不要有所改变。”她眸中笑意盈盈,“当然,你也不必事事都顺从我,那样反倒成我的错了。”
她抚过男人舒展肩头,触及发梢,指尖拨弄纤白发带,呢喃着,徐徐将其扯下,任其掠过手背,翩然落地。
男人的长发披散开,她揉搓着发丝,垂头埋进去。
“从始至终,分明是你在引诱我,我没有错……”
男人轻抚她脊背,软语温言:“是啊,是我之罪过。”
虽说尤恩总会念叨后悔往日做出的决定,但事实是,他从未后悔过,他只不过是在假意赎罪。
夜里,冷翠烛正打算睡觉,被叩门声吵到,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了个男人,她认得这个人,是尹渊身边的丑护卫。
“大哥,怎么了?”
“娘、娘子,”护卫气喘吁吁,“冷公子骑马,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去,好像……摔死了。”

第90章
护卫说, 冷蓁夜里离府,非要骑马去郊外逛,易音琬担心出事, 就派几个下人远远看着, 怎料冷蓁骑着马,在山林之中窜得飞快, 下人赶忙去追,待找到冷蓁, 只见他连人带马从悬崖边滚了下去。
“府上已派人去山下找冷公子了, ”护卫倒吸凉气, “但恐怕, 是凶多吉少。”
“那山崖不但陡, 还好,人摔下去, 不摔得个头首异处已是万幸。”
冷翠烛蹙眉,并没有多悲伤, 沉声问道:“这事,老爷知道了么?”
“知道了,”护卫点头,“家主只是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也没什么指示, 听完下人传话就回屋就寝了。”
“……他这反应,倒也正常。”
冷翠烛颔首:“大哥, 谢谢您,我知道了,明日我会去府上找老爷说说这事的。”
“那孩子若真的不幸殒命, 起码也要把尸首找回来好生安葬,唉。”
冷蓁遇难,她心灵很复杂,毕竟他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自是会担忧、心疼,但同时,她觉得他是罪有应得,落得如今的下场,只能怪他自己做了太多坏事,遭到报应。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就拾掇好,提了篮纸钱往尹府走,想着说不准能用上。
到地方正好是辰时一刻,尹渊刚才官府点卯回来,马车还停在府门口,人就不知去了哪里。
“欸,他不在里面吗?”她探头,指着车内空荡。
马夫摇摇脑袋:“娘子,老爷不在,刚进去了的。”
“噢,谢谢您。”她提篮往里走,前脚才迈进门槛,后脚就被人拉住胳膊往回拽。
她一个趔趄,手中竹篮甩在地上,白花花的纸钱洒出来。
“尹渊?你做什么?你不是在里面吗?”
男人噤口不言,垂睫扫了眼地上纸钱。
“冷蓁的死,我很抱歉,但你也没必要这么悲伤。”
冷翠烛弯腰捡纸钱,闻言有些错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尹渊瞥她一眼,迅速收回视线:“下人今早在崖下找到了他的尸体。”
“他真摔死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作何感想,“尸体呢……我想看一眼。”
“在棺材里,已让人埋了。”尹渊抬眼凝她,眸色幽深,“看不了。”
“泠娘,我们的孩子没了。”
“嗯……”她应付道。
男人仍凝视着她,眼都不眨一下:“是我没有照顾好他,这么些年,疏忽了他,还有你。”
“没事的,”她说,“其实,我早就不在乎从前了。”
男人默然:“……他死了,你会离开我吗?你现在了无牵挂了。”
她觉着尹渊今日似乎有些怪,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感觉他比平日要温柔,说话也更动听些。
可再温柔体贴,又有什么用呢?冷蓁一死,她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而他那些关切的话语,又填不满她。
“不会。”她安慰说,“官人,我不会离开你的。”
身契还在这个男人手上,她想离开也离开不了。所以不是她会不会离开,是能不能,如今看来,她压根不能,估计没跑几里路就被官府抓回去了。如果尹渊是个寻常富商倒好办,可惜他在朝为官,势力辐射全县乃至整个州,将她抓回来易如反掌。
“你的注意不在这上面,”男人靠近她,抚过她肩上凸骨,“除了这个,你还在想什么……还有什么能比我们孩子的死更重要、更值得让你忧心的吗?”
可是,他的神情、他的双眸,远比她更空愕,悲凉啊。
他们究竟是怎么了?绝不心有灵犀,却失神到同出一辙。
“我……”
冷翠烛在想,冷蓁一死,他的身世是不是就能永远地埋葬在棺椁之中了?尹渊也不能够将他从她身边夺去,他永远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
为什么,会这么巧呢?他为什么死得这么巧,让她情不自禁地,暗然发笑。
“没有,”她抿唇,梨涡浅浅,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她嗅着男人身上似有似无的檀香,闷声抱住他,倚靠在他胸膛,听他迟缓却又鲜明的心跳。
她很欣喜。
虽然自己唯一的骨肉、唯一的亲人死了,但同时也少了一个能束缚她的人。
自然会欣喜。
冷蓁过世的太突然,她、尹渊,还有几个与冷蓁相识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接受不了,不愿相信他的死讯。
易音琬:“怎么可能?哪个脑子没毛病的人会大晚上跑郊外去骑马?还骑到了悬崖边去,这不明摆着是遭人陷害!”
“更何况,我看了那匹死马和它身上的马器,崭新的,一点痕迹都无,即便是不悬崖勒马,使用时总会留有痕迹吧?”她冷哼一声,“再说,我可不记得这孩子会驭马。”
“唉,夫人……”马夫支支吾吾,“夫人说的,的确不无道理,老夫也是这样想。”
江觅觅将厅内众人扫视一通,掩唇道:“妾身也觉得,此事应该严查,恐是谋杀。”而后,未加多言。
易音琬挑眉:“罢了,孩子生母怎样想?”
冷翠烛坐着愣神,并未怎么听厅中人争论,被易音琬打了个措手不及:“啊……我、我没想过。”
“那,老爷呢?”
尹渊沉吟:“此事就这样了了,往后不许再提。”
“妾身觉着,”江觅觅附和说,“还是听大人的吧,大人明察秋毫,自是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去处理这事,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就不要妄加干涉了。”
“冷娘子,您觉得呢?”
冷翠烛对此无甚感想,查也行,不查也可以。毕竟冷蓁已死,再怎么去究竟也无从改变他离去的事实,一切都该向前看。
“我就想,给冷蓁好好办场葬仪,莫要像现在这么敷衍……随便找的地方就将他埋了。”
易音琬懒洋洋:“冷蓁是外室子,不在郊外随便找块地埋,难道还要和尹家人埋在一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冷翠烛一时语塞。
“嗯,”尹渊答允,“那便让他们将棺椁给挖出来,补办葬仪,之后再将冷蓁埋入尹氏墓园,改姓为尹,列入尹家祠堂。”
易音琬蓦地爆发出一声大笑。
“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就是没忍住,”她抱歉连连,低声骂了句,“什么东西……”
“既然如此,那这几日我就准备着吧,冷娘子你若闲得没事做,可以过来帮我操办丧礼,或者给我多包点钱吧,最近手头蛮紧的,毕竟要管一大家子人呢。”
她迷迷怔怔,点头应下:“好的……”
之后几日,她与易音琬一同忙着筹备葬仪分身乏术,不但顾不上家里的两个男人,就连偶尔遇上尹渊也只是与他问候几句。
冷蓁的棺椁暂时安置在城西的空房,只待丧礼当日出殡,由师傅抬着在城内走一圈后,出城送到墓园下葬。冷翠烛对这方面不甚了解,不好多去干涉流程。
夜里她跟着丫鬟们将灵堂布置好,她想着明天一早又要过来,干脆就歇在这里不回去,省得大晚上走夜路怕得慌。
她待在这里,和熟悉的死人待在一起,会比较心安。
“这是在烧什么啊?”她走到丫鬟跟前,蹲下身去瞧地上烧得正烈的火盆,火光映照在她褐色眼眸之中。
“回娘子,是松针,尹大人要求我们烧的,”丫鬟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捧墨绿墨绿的松针,扑在火盆,“说是悼念逝者,为逝者祈福。”
丫鬟细声嘀咕:“说起这松针,还是取的大人院子里最喜欢的一棵华山松的呢,那树都被我们给薅秃了。”
那松针烧起来不似旁的那般焦苦,气味清新,略带清苦,味道弥散在冷清的灵堂之中,平添柔和。
她倒没想到尹渊会愿意干这事,她还以为尹渊迫不及待地要将冷蓁给送走,不过也对,死者为大嘛。
“我帮你烧吧。”冷翠烛说,照丫鬟说的那样从口袋里抓了把松针,有样学样地扑在火盆里。
她没掌握好力度,用的力气过大,一扑松针将盆里头的灰给扬出来,正中她面庞。
“咳、咳……”
“哎呀娘子,你没事吧?是不是把灰吸到鼻子里呛到了?”丫鬟关切道。
“嗯,咳……”她咳嗽个不停,慌促起身,“我咳、我……我先缓一缓。”
没帮到丫鬟什么忙,反而把自己整成咳嗽连连的模样,她窘得很,敛声抑制咳嗽,却是适得其反,憋得双肩颤抖,眼里蓄满泪,雾蒙蒙的看不清。
灵堂内只听得见松针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她细弱的咳声。
良久,她才从那生不如死的咳呛当中抽离,靠在桌边喘息,抬眸望向火盆边。
“咦……”
那烧火的小丫鬟跑哪里去了?
她左看看右看看,人影都没瞧见一个,偌大的灵堂中只有她一人,风吹得梁上素帷飘摇,如一群白鸽子呼呼拍着翅膀子。
后颈倏地一凉。
她一愣,那只手就完全覆了上来,抚过她后颈肌肤,指尖触及脖上最为纤弱的几根筋条,无声碾过。
她吸了吸气:“……你怎么来了?”
“刚下值,想到你在灵堂布置,担心你,就来了。”尹渊收回手,愔愔问,“我吓着你了?”
她被问得讶然,磕磕巴巴:“呃……是有一点。”
“你每次走过来,都没有脚步声,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对不起。”男人将她的话全数接纳,顶着那张岑寂倨傲的脸,说,“以后,我会好好去改正的。”
冷翠烛:“啊?”
“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我早没了信誉,你宁肯去信陌生人,都不愿信我。”
“可……我是真的很想去改正,你不也看得到我的变化吗?一次又一次地去纵容你,收敛自己的脾气,所以泠娘,你能否给我一次机会?”
尹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跟换了个人似,变这么乖?乖到她不敢相信自己没在做梦。
“我给你机会做什么呀……你要做出改变,是你自己的课题,和我又没有关系……”
男人打断她:“怎么没关系?”
“我每一次,都是为了你而做出改变,你凭什么说没关系?”他眸中真挚全无,垮下笑颜,阴恻恻、直勾勾盯她。
单盯不够,还要愈凑愈近,将她逼到墙角,见她满目惊愕。
“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的孩子一死,你就了无牵挂,迫不及待地与我撇清关系,对么?”
“不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她赶忙去推男人,才推几下,就被他抓住手腕。
“你从前不是恨我吗?你凭什么又不恨我了?”他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藏怒宿怨,“你不是想杀我,总咒我死吗?现在又装什么少情寡欲?”
他凑到她耳畔,厉声问:“你怎么不杀了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还夜深人静,在这里杀我,没有人会发现。只有杀了我,你才是真正的了无牵挂,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阻拦你,你的阴私,也会同我、同冷蓁下葬,你就能搬到一个新地方,没有人了解你的往事。”
“比起你对我毫不在意,我更希望你对我恨之入骨……”
男人话未说尽,她就将手挣脱开,抬手扇他巴掌。
一下不够,就两下、三下……直至男人不再愣神,撤步远离她。
尹渊冻白的脸上多了好几个鲜红掌印,不但脸颊,眼尾、鼻梁、眉心也全是,甚至还有几道被指甲刮伤的血痕。
她站在原地转手腕,眉心微蹙。
“过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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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本章掉落红包~

男人拧眉, 走了回去。
冰冷的手搂住她,任她扣住自己的一边肩头,俯身去贴她温热的唇, 诱她张开唇, 与她唇齿相交。
夜里冷风吹得呼呼作响,灵堂三面透风, 相拥的两人靠在墙边,被风所裹挟, 长袖、披帛, 乃至头上纤白的丧巾、发带, 皆交缠在一起。
火盆里的松针燃烧殆尽, 她稍有不稳, 边将其踢翻在地,盆内烟尘全扬出来, 弥漫在空,丝毫不影响两人火烹般的缠磨。
她抬手搭在男人后颈, 指甲嵌进他肌皮,掐出血痕,复用染上嫣红的指尖抚男人脖间滚动喉结,抚出点点红迹。
“我们这样,不好吧?”她仰头冲男人呼气,佞然生笑, “冷蓁会怎么想我们?在他的棺材边做这种事……”
“做了会怎样,”尹渊淡淡, “他会被气死吗,还是盖不住棺材板。”
说着,垂头埋进她颈窝, 细细舔舐颈上癯瘦的骨,颤动的筋。
舔了会儿,两人迷迷糊糊地牵手到香案前,拂去案上白烛纸钱,她转身坐了上去。
男人埋头,将颈间咬痕吻了遍,从上至下地吻到胸口,一颗一颗地咬开比甲上的扣子。
她双手撑在桌面,指尖倏然触及桌上凝结的蜡膏,转动眼珠子,似笑非笑。
待尹渊将扣子全数解开,抬头正想吻她,滚烫的蜡油就滴了下来。
落在他眉心,从鼻梁往下滑落,在脸上烫出一道颜色不深不浅的痕迹,油润润的蜡油被烛光照着,在脸上璨璨如玉般反光。
“……”他盯她一眼,垂睫发愣。
她拿稳手头白烛,复笑眯眯往他脸上滴,见他没反应,又下移到他脖颈蓄势,烛火被风一吹偏到他肩上长发,燎掉几根。
蜡油从锁骨往下流淌,被衣领挡住,她也不知下流到了何处,只瞧见那领口上的禾青刺绣被蜡油裹住,油光瓦亮。
男人闷哼了声:“……够了。”
他顶着一张覆满蜡油、无比狼狈的脸瞪她。
“很烫吗?要不把领口敞开些吧?或者直接脱了。”
她收回手,往自己手背滴了滴,还未仔细感受,就被男人夺过蜡烛,掐灭烛光,手背上的那一小滴也被拭去。
“不烫。”
“不脱。”
“为什么不脱?”
“……身上有疤,不好看。”
他似是想到什么,掀开她衣裙,弯腰贴了上去。
“啊……”直至那余温残存的蜡油贴紧她肌肤,她才意识到这个玩笑害的终归是自己。
比起湿热的唇舌,鼻梁上的那些润腻白膏更为生猛,丝毫不不顾及她的脆弱、敏感,鼓足劲全往上蹭。他的鼻梁本就挺拔,现下鼻上驼峰又裹了层蜡,每碾过一次,她就张得更开几分。杨木桌案吸饱水,洇透成深色。就算蜡油冷透,也有别的正滚热又黏滑的,蓄势待发,在拥堵之中汩汩流出。
他们将堂内陈列的白烛用得没剩多少,到后头没剩多少亮光,因此,第二日晓雾将歇时分,两人就将自己和灵堂收拾好,一个回家补觉,一个去点卯,还不忘吩咐小厮多买些蜡烛和纸钱回来。
冷翠烛回家的路上,碰见江觅觅带丫鬟上街买衣裳,江觅觅一看到她就凑上来给她打招呼,还说什么都要送她几块布料去裁冬衣。
“谢谢觅觅姑娘,那……”她抚了抚怀中锦缎,“这几块料子,我就收下了。”
“好啊。”江觅觅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这个,娘子也收下吧。”
信上署名是陈浔,她犹犹疑疑地接过,向江觅觅道了声谢。
“大人如今可好?”
“娘子放心,大人很好,最近忙着处理衙门的琐事,才一时疏忽了娘子。”
“这样啊,”冷翠烛抿唇,“我还以为……”
“娘子。”江觅觅叫住她。
“大人还说,他永远与你同一阵线,无论你犯了什么错,都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盐场那边,近来是遇到许多挫折,不甚景气,但大人不会一蹶不振,娘子不必自责。”
冷翠烛讶然:“他真这样说?”
“我、我……我倒没想过他会这样说,我还以为他要与我分道扬镳。”她还以为,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与他割席,陈浔从此就会不理她,甚至是找机会报复她,没想到他竟这样宽容,宽容到她不敢相信,疑心江觅觅在唬她。
江觅觅摇头:“哪呢啊。”
“大人一直都是看重感情的人。”
她放下心来,好奇去问:“可是,我之前听说,大人对他的原配妻子不大好?”
“听说他发妻早亡,他为了在朝为官,用他妻子的嫁妆钱买……”见江觅觅反应不对,她倏地合上唇。
“听起来确实不怎么样呢。”江觅觅颔首,“很无情,很自私。但如果早亡的是陈大人,而他的发妻活了下来,还享受着他所带来的地位、财富,娘子还会这样想么?”
的确不会。
如果受益的换作女子,她只会觉得那姑娘手段了得。
所以,她其实是对男人有偏见?
感觉这也不算是一种毛病吧,毕竟她也是女人啊,当然更能理解女人一些,再说大多数女人都很好啊,远没有男人那么不堪,值得她去包容。
她不心疼女人,难道去心疼男人吗?男人有什么好心疼的,很多都是自作自受,无病呻吟。
“噢……不会。”
“可是,”江觅觅笑着,“无论男女,做出这种事都是一样的,同样自私自利,同样众叛亲离。所以,没必要去美化他,或是她,他们都恶劣至极。”
“即便你告诉他,那样做是错的,他也会去做,因为利欲熏心,谁不想踩着别人的苦痛往高处爬,在这个世上,谁又会毫无欲望呢。”
冷翠烛似懂非懂。
的确,人都有欲望,都被欲望驱使,世上人大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这种环境当中,谁对谁错,是由强者、与胜者说了算。
扭曲、毫无人性,但,事实如此。
所以,她因为冷蓁的死而欣喜,也不能完全怪她冷血无情吧?她将冷蓁的身世瞒骗下来,不让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知晓,只能说是她的权衡利弊之举吧?还有她为了拿到身契,对尹渊曲意逢迎……她的这些为了自己的小小谋算,在旁人那儿又算得了什么呢。
就算自己真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又怎么样呢?她对别人坏,可她对自己好啊,所以她也算半个好人。
作为逝者母亲,她需要和请来的哭丧人每日早晚在冷蓁的灵位前哭祭。
冷翠烛试了一早上都没哭出来几滴泪水,想到晚上还要哭就头疼得很,琢磨着若是有别的事干,或许能推脱开,便去尹府给易音琬帮忙。
“去去去!别在这里给我添乱,”易音琬把她往账房门口赶,边赶边骂,“烦死了,家里死人了都不消停,少来找我,我忙得要死,比不得你清闲。”
自从冷蓁离世,易音琬比平日暴躁了许多,刚开始还会正经与人讲话,发展到现下已完全不能,见到人不是怼就是骂。
“欸,夫人……”冷翠烛被撵出去了还往屋里钻,凑到易音琬跟前,见桌上摆满账本,开口说,“我会看账本,我可以帮夫人理账,真的……”话说到一半,她陡然愣住。
易音琬翻开账本,猛地撕下好几页账丢到纸篓里,撕完一本又撕另一本,下手毫不留情。
她扭头见冷翠烛还赖着不走,跺脚喝道:“出去出去!别在这儿烦,尹渊在后院,快去找他耍啊!”
她意识到自己帮不了易音琬什么,甚至还会添倒忙,便闷声应下:“好吧……”
这几日天气转凉,院中落叶也多了起来,她脚踩在松软的落叶上,仰头盯光溜溜的树冠,慢慢悠悠往后院走。
走到一半,她想起那只假山后的灰兔子,绕路去假山。
等到地方,比兔子先看见的,是半蹲在草丛边布食的男人。
“……尹渊?”
尹渊抬眸望定她:“怎么了?”
他拢拢肩上披风,叹道:“你又来看那只兔子?”
“嗯……”她微微点头。
“在草丛里,”男人指了指草丛中的棉窝,“睡着了。”
她走到男人身边蹲下,与他一同盯着草丛里的那个毛乎乎的棉窝,和露出的一截兔子耳朵。
“这是……你给它做的窝?”
“不是,”尹渊答,“属下送的。想着它过冬需要,就给它了。”
她挑眉:“这是你的兔子?”
男人瞥她:“是你的。”
“之前送给你,你让我拿回去,我就让易音琬养着,没过半个月这兔子就跑到院里的树林里去,唤不出来,应是喜欢待在有植卉的地方。”
她想起来确有其事,尹渊之前莫名其妙塞给她一只兔子,她那时和他吵了架,烦闷得很,便让他把兔子拿回去。
“之前那只,不是只白兔吗?这只怎么……”她狐疑道。
尹渊垂头撕白菜:“它不洗澡,喜欢刨土,脏的。”
“你不给它洗么?”
男人蹙眉,复瞥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古怪。
也对,她确实想象不出尹渊这人给兔子洗澡的样子,或许会被溅满脸水,还会被兔子咬伤手吧?
她拾起地上菜叶,一点一点撕成碎片。
“执客说,逝者父母要去哭丧,你怎么不去?”
男人撕菜的手一顿。
“不去。”
“为什么不去?他又不是没有父亲,你不是他父亲吗?”
男人回眸,目光落在她明如秋水般的澄净眼眸,久久不撤移。
“我是吗?”

“是, ”她声音渐弱,“怎么不是……”
她合上眼帘,将眼中所有的空寂与虚无遮盖, 噤声倚靠在男人肩头。
“尹渊, ”她轻唤他,“就像之前答应你的那样, 我会给你一次机会的,我也很希望能与你重归旧好。”
所以, 他也给她一次机会吧, 原谅她因一意孤行而犯下的错。况且, 如若当初不是她太爱他, 她也不会那么糊涂, 种下恶果。
“以后,我们互相都包容些。”
“嗯。”男人半晌答了声。
几日过后到了冷蓁出殡那日, 尹渊照她说的那样出席。易音琬和江觅觅也过来凑热闹,虽说冷蓁的风评一直不大好, 但毕竟她们与他相识,不来送他这个晚辈最后一次也不合情理。
“夫人穿白衣好看,很素雅。”江觅觅抿唇,端详身旁二人,“娘子戴白花好看,淡极生艳。”
听到自己被夸, 冷翠烛愣了下,抚过发髻上别的那朵雪白纸花。
“是吧是吧, ”易音琬心情格外好,摆手道,“平日里我就想穿白的, 还有浅色的,可惜我执掌中馈,太素太淡的衣服对内镇不住府里几百号下人,对外也没有威严。”
“正好,死了个人,就有机会打扮得素些。”她仰头,长叹一声,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白皑皑的水雾。
“咦,真冷了,这几日愈来愈冷,我去屋里烤火了。”
见易音琬离开,江觅觅问冷翠烛道:“那,娘子,我也去了?”
“嗯……”她轻点脑袋,“好。”
看起来,大家不甚在乎冷蓁的离世。这倒也正常,他们皆与冷蓁关系浅,能来已是很讲义气。
只是,她控制不住去惋惜,再怎么说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是她孕育出来的,就这么撒手人寰,来世上一趟,几乎没留下来什么。现在想来,冷蓁一步步走向如今的结局,也怪她,她将他生下来,却没有能力为他提供他想要的一切,还将自己敏感、别扭的性子带给了他。
从前她没有奉养一个孩子的条件,也并不是一个好母亲。冷蓁小时,她是把他当作宠物来养,待他长大些,她就将自己的意志、期许,全投射到他身上,到后头,她与尹渊的感情日益淡漠,她又依赖他,渴望与他交心,将他视作丈夫。
冷蓁曾说,她将他养那么大,是在报复他,让他遭受十几年的痛苦,就因为他住在她肚子里的时候,贪婪地汲取她的血肉,让她生不如死。
……报复?
她还以为,他是爱他的,她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她爱尹渊,所以爱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们哪里有孩子……
到后来,她不爱尹渊,便慢慢认清了冷蓁的扭曲,去远离他,抽丝剥茧般与他斩去联系。
可,看到冷蓁受苦时,她还是忍不住去心疼,见到他哭得热泪盈眶不成模样,她的心也揪着疼。
实在是太像了,她看他哭,仿佛是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使她不禁去顾影自怜,将那份怜惜映射到他的身上。
或许她不是爱冷蓁这个人,她是在自恋,她把冷蓁当作从前的自己,因为血脉、因为那张脸去照顾他,美其名曰爱他,直至他这个恶果从内里开始腐烂,艳红外壳褪去,只剩一汪森森苦水。
她搞不懂那些无私的亲情,想着应和男欢女爱是一般意思,便以她和尹渊的爱作为摹本,去将冷蓁复刻成尹渊,或是她自己。可他谁也不是,他成为不了任何人,他挣扎着,妄图从母辈的困窘当中脱离,却陷入更深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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