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耽美文男主外室by池峥俞
池峥俞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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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如案板上的鱼被拔掉鱼鳞扎破眼球,死了。
她坐在尸体上,大口喘气,低头看清澈的小河被鲜血染尽。
“啊!”她蓦地站起,崩溃地抚摸衣裙上的血迹。
她杀了人,她杀了人……她竟然杀了人!她怎么能够杀人?要是被人瞧见应该怎么办?她还有儿子要照顾,她还有官人……她该当如何?!
这时,一只手覆在她颤抖的肩头。
“只是尸体。”
莫名,她鼻子一酸哭出声。
“唔……是尸体啊……我杀了人,我会被抓走的,我的孩子该怎么办……”豆大泪珠落下,她喉头发哽。
身后男人无言,默然将她颊边发丝捋到耳后。
她一怔,侧身躲开,去看那人。
银白色的长发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眉眼深邃,眼珠莹白如雪。再往下,如块垒的的胸腹袒露,肤色白皙。
看到腰臀,她意识到这人不着寸缕,只有长发遮住后背。
“您……需要衣服吗?”
她暗忖面前男人应是疯子。只有疯子才会光着身子吧……真可怜,这么俊俏的后生,竟然是疯子。
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先处理尸体。”
男疯子与她一起将尸体拖到老槐树下,合力挖了个坑将尸体埋进去,将土踩严实。
冷翠烛:“谢谢你啊,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该当如何。”
他答:“主人。”
“嗯?”她抬起头,脸上沾了泥巴,“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他又伸手,在半空停住,将手收回。
十五年。
没关系。
她受摧残,他要引她重新接枝。
他渴望她,他为她着魔,他是她的奴隶。
任何轻视她的人,都该去死。
冷蓁跑到半路又折返回来,撞见女人正在河边洗衣衫。
外衫褪去,只穿一件肚兜,露出纤美背部。肩胛骨的蝴蝶刺青鲜艳妖冶,肩胛随双手动作一张一合,蝴蝶翕动,栩栩欲活。
他不禁失神:“娘。”
女人扭过头,原本充满惊骇的瘦削面庞浮起微笑,如一潭死水起了波澜。
她脸上没什么肉,几乎是皮包骨,五官出众,总是烟视媚行,含羞不语。
若是在话本,她就该是那勾魂夺魄的狐妖,翠绕珠围,柳亸花娇。
偏偏命运多舛。
她手中衣衫满是血迹,将小河都染得红艳艳的。
“娘……”冷蓁盯着衣衫,浓重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蓁蓁……”她忙抓一件洗净的衣衫遮住身子,湿漉漉的旧衣穿在身上,衣服料子紧贴在手臂。
“娘把衣服洗好了,我们回去吧。”衣衫被她一股脑放进衣篓,抱在怀里。
“好。”他捡起地上布巾,没问其他。
当天夜里,他梦见自己变成一个肉球,圆乎乎滚到母亲腿边,爬上她的膝盖,被她温柔地抚摸脑袋,他重新粘回她肚子。
母亲丝制的寝衣,是他的裹尸布。
他从一个人,变成一坨肉,再碎成齑粉。
母亲终于能离开了。
一只蝴蝶停在他鼻尖,一阵瘙痒,他醒来从床上爬起。
冷翠烛坐在檐下,头顶是璀璨的星与无边的黑暗揉混在一块儿。
“怎么醒了?”
冷蓁坐到她身边。
“屋里还有蚊子?要不要娘再熏些艾草?”
他倒在她膝上,闷声缩进她怀中。
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紧皱的眉心,一只手轻拍他脊背。
她哄着膝上人,面目温柔,杏褐色的瞳仁倒映出一张惨白面庞。
那张与她极为相像的面庞。
她看着他,他同样看她,眸中人镀了月光。
他眨眼睛,瞳仁里的小人也眨眼睛,反反覆覆,是非颠倒,如做了一场缥缈哀梦,存殁参商。
他终是问:“河边的那个男人呢?”
“娘以死威胁,那汉子被吓到,跑了。”
“跑了?”
“嗯。”
她神情森然,沉静中透着冷意。
枯树枝上的乌鸦“嘎嘎”叫两声,银白色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第二天冷蓁照常去济世堂学医术,冷翠烛在家里打扫,打扫完后便坐在屋子里缝香囊。
傍晚,是尹渊将孩子接回来的,她坐在躺椅上睡着了。
“娘。”冷蓁唤她,用手指戳她肩,“尹渊买了烤鸭,起来吃饭了娘。”
“娘?”他去晃她肩膀。
冷翠烛这才从梦魇中挣脱开,睁开眼,喘粗气。
“又做噩梦了?娘,要不我去给你抓些药调理一下,反正那个老头也不认真教我,偷点药材应该的。”
冷蓁极其畏怕母亲因病逝世,他与母亲是一体,是依附她的枝丫开出的花,他无法想象枝干枯死,他要怎么独自活下去。
“没事,老毛病了,哪需得吃药。”
她转眸,冲他笑。
晚饭全是尹渊从饭馆里买的,色香味俱全,比她平日做的好得多。
女人缩在矮凳上,一声不吭地吃肉,碗里的鹅肉金灿灿气味香浓,肉皮像裹了层薄薄的油布。
冷蓁挑完菜,捧着小山堆似的饭碗回屋。
坐在主坐的男人放下碗,瞟她一眼。
只一眼,就被她抓住,温润如蜜糖的双眼对上他目光。
“官人,是有什么事?”
“无事。”他收回视线。
夜晚冷翠烛早早给冷蓁烧好水,待孩子睡着后回屋。
窗户未关,月光泻进房中,乌鸦停靠在窗框,不动声色地盯住床上艳景,膀上鸦羽蘸取几抹银白。
冷翠烛换了个姿势,坐在男人身上,一仰头海藻般的长发垂在耻骨。
男人微愣,肩头抓抠出的绯色印子一路往上烧,把平静无澜的眼尾熏得暗红。
满室旖旎。
半个时辰后,冷翠烛穿上寝衣走到浴室,往浴桶里倒了一桶、两桶、三桶热水,全是从院里水缸取的,缸里的水已经见底。
她褪尽衣裙,整个人都泡进去。
温热的水流过每一寸肌肤,蓄在空洞的锁骨与瘠瘦脊背,干涩的唇被雾气润泽。
乌鸦停在浴桶边:“冷翠烛。”
“想起来了吗?”声音清寂凛冽,一面缥缈虚无,一面锋芒毕露。
“想起一些。”
她曾名克里斯汀。
她即是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
时至今日她才发觉,十五年前的两声呼唤,是她自己的声音。
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身子泡在水中,浑身血液汩汩流动,沸腾着,叫嚣着。
窗外晨光熹微,乜斜的亮光与漆黑如墨的夜做搏斗,蝉鸣犹如嘶哑悲壮的叫喊。
清晨下了雨,各处都弥漫土腥气,院中晾晒的衣物沾上水雾,像裹了层湿漉漉的纱。
“他真这样说?”
尹渊端茶碗的手一顿,低垂的眼眸依旧没什么情绪。
冷翠烛停下手上择菜动作,靠近男人些,余光落在茶碗里几片嫩青茶叶。
“是呀,老师傅不让蓁蓁继续学医,也是为蓁蓁好吧,或许他真不是这块材料。”
“我看他平日学得可用功,一有闲时就翻医书。这般努力……怎么可能药材都记不清楚呢,全怪奴家……怀胎时将笨气带给了这孩子。”
桌上正烧热茶,乌鸦落在桌上,啄菜叶吃。
尹渊抬手将乌鸦赶走:“他不想学就算了。”
“可是……”
可是冷蓁这孩子想学啊。
冷翠烛明白,若不遂蓁蓁的愿,蓁蓁就会许久不理她。
他们母子一同生活,他不与她说话,她就没有了可倾诉的人。这么多年来,她精力全在丈夫和儿子,早与旁人脱了联系,更别说有什么聊得上来的好友。
老师傅不愿意继续教冷蓁,如果官人亲自去为冷蓁求情,老师傅一定会看在他的脸面上答应。
她不知该怎么向尹渊开口,跪坐在他身边为他倒茶,杯中雾气将她腕骨烫得绯红。
低头时,耳环从耳洞滑落,掉入杯盏。
如一块冰,“啯”的一声坠入池水,水面涟漪荡开。
“呀!”
她不知如何是好,欲将茶盏撤走,男人先一步搦起茶盏,将茶水瀽倒在地。
耳环完完整整躺在杯盏。
他将茶盏搁在手边:“不学也好。”
闻言,冷翠烛更苦恼,皱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一切都听官人的。”
尹渊眼皮微抬:“嗯。”
择完菜,冷翠烛抱菜篮去后院清洗,乌鸦飞到她面前,嘴里撷了只发黑的银耳环。
“谢谢你呀。”
冷翠烛戴上耳环,摸摸乌鸦脑袋。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那样会让他很难为情的,我不想麻烦官人。”她撑起笑,“真对不起,一直忙着处理琐事,忙到快忘记你的事了。”
“也差点忘记克里斯汀……”
日复一日的操劳,让她忘记许多事,也不能去追求许多事。
后来,她又说服自己,将不能认作不想,只有这样,她才能够麻痹自身。
乌鸦没再说话,站在鹅卵石上挑烂菜叶,等到冷翠烛洗完菜要走,它开口问。
“他对你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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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摧残你,我要把你重新接枝。——《十四行诗》

好,当然是好的。没有官人,她哪来现在的安生日子。
只这安生日子如掺锈的凉水,入喉腥辣,浑身摇颤。
没有人说这水喝不得,大多数女人都在喝,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个被钉住双腿的女人在摇颤。她们喝得,她也该喝得。
她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已然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哪怕她从未拥有。
冷翠烛总是想,如果自己所受的痛苦能具体些就好了,皮肉之苦于她而言是最为轻松的。
恼火的是,她受到的苦常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己描述不出,外人也无法理解。
她有可爱的孩子、富有的丈夫,还有什么不满足、什么痛苦的呢?
可她就是好痛苦啊,痛苦到快要窒息。
“好。”
她杏色瞳仁几乎占据整个眼眶,靡靡菁丽,低语喃喃:“过日子嘛,家家户户都那样。”
“……过日子?”
“是啊,过日子。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有成家吧?等你成家了就明白了。”
“成家?”
“对呀,就是有了丈夫或者妻子,最好再有一个孩子。”
“他是你的丈夫?”
“是呀,怎么不算。虽然我没有名分,但是我一直是与官人以夫妻的关系生活的,他是我的丈夫。”
“你爱他?”
“当然了。”
乌鸦收起翅膀,跃到房檐,日光下一截白羽明光铮亮。
“话说,你为什么会变成一只乌鸦呢?其实你做人时的模样还挺好看的,就是嗯……头发像仙人似的,比较新奇。”
“能量不够。”
“那要怎样能量才够呀?”
“……不清楚。”乌鸦别过头,飞到高处枝丫去。
皓白眼珠盯住树下女人,默然不动,一潭死寂。
如此,尤恩不知自己所坚持的是否还正确。好也罢,坏也罢,她都安安稳稳地过了十五年。
十五年,他还徘徊在她曾经的坟墓,她已经有了别的丈夫。
他的堕落、他的骄傲、他的幸福、他的痛苦,不再属于他。
他不再是她的一部分。
她不再只是克里斯汀。
她现在是冷翠烛。
她身上有关克里斯汀的意识逐渐淡去,连同与他有关的回忆。
尤恩无权去评判克里斯汀或是冷翠烛。
她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完全取决于她自己,他干涉不得。
但愿她永远做自己。
冷翠烛抱菜篮回屋檐下,尹渊仍坐着,杯中茶水凉透,未动丝毫。
“官人怎么不喝?”她端起茶杯,嗅了嗅,“新买的茶叶,没有霉味啊……”
男人沉睫:“你方才在同谁说话?”
“啊,就是邻居正好从后院路过,过来跟奴闲扯了几句。这茶水凉了,奴再给官人倒一杯吧。”
“男人?”
她眨巴眼:“不是男人……”
至少现在不是。她没在撒谎,她不会对官人撒谎。
茶盏送到男人面前,他没接,抬手伸向女人脸颊。
微凉的手背抚过她肌肤,从下颚到颧骨,如蛇吐信子,舔舐她,要将她从里到外翻开,窥尽每个角落。
她怯怯垂下脑袋,畏葸不语,滚热的杯壁将指尖烫红。
带弱茧的指腹捏住她耳垂,细细磋磨。
迟慢,仿若缳绳收紧。
“那就好。”
尹渊为她扣紧耳环,接过茶盏。
她轻轻“嗯”了一声,柔声道:“官人,奴觉得,蓁蓁这孩子还挺喜欢学医术的。奴去给您找他带回来的医书,保存得很好呢……”
尹渊睨她一眼。
莫名,她不想再为冷蓁求情。
她读不懂尹渊眼神当中的含义,她好累。
就像尤恩问她那样,尹渊对她好不好,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一起过日子。
她清楚他的冷漠,清楚自己这十几年所受到的苦楚,她甚至明白应为自己而活,为克里斯汀而活,她却做不到。
笼中青雀怎会不知鸟笼的窄小,可飞不出,振翅再也飞不高。
关在玻璃瓶里的跳蚤,永远跳不出瓶口。
“官人,奴没别的意思。”
“我隔日去济世堂,找老师傅说。”
“……好。”冷翠烛淡淡点头,耳环微动,打在脖侧。
尹渊毫无情绪,仿若一尊雕像。岁月在他面庞留下几道细纹,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十年如一日地冷漠,置身事外。
“嗯。”
他放在膝弯的手微曲,指骨上的玉扳指清莹透骨,指尖不知在捻什么。
傍晚冷翠烛去济世堂接冷蓁,正好撞见冷蓁在铺子前面与人吵架。
“不行,说好半斤,你少给了我一两!”
“哎呦天,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小子,你咋是个认死理的主呢,多一两少一两又不妨事。”
冷蓁咬牙:“可我付的是半斤的钱,你就应该给我半斤鸡蛋!”
“我去哪给你找一两重的鸡蛋!”老板挥挥手,从米罐里拿出个拇指大小的蛋,“给,这个卵给你!肯定有一两了。”
“这下总行了吧。”
冷蓁夺过鸡卵,又去抢老板手头杆秤:“称了才知道有没有一两!”
冷翠烛忙去制止:“蓁蓁,这鸡蛋肯定有一两了,就算没有也没什么……跟娘回去吧。”
她怕羞,两手拽住冷蓁衣袂,干瘪的唇紧抿成缝。被周遭过路人盯得不自在,额间覆上薄汗。
“什么叫做没什么?”
“跟娘回去吧……”
他看着自己母亲苦恼的神情、疲惫的双目、沧桑瘦削的面颊,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一路上,两人未有言语。
冷蓁走得快,冷翠烛提着鸡蛋跟在后面,身子被风吹得站不住,如一片单薄的白纸,脸色惨败。
“你父亲说,过几日找老师傅求情,你还是能够在那里学医术的。”
“老师傅年纪大身体不好,眼里还容不得沙子。你就让他一下,莫要气他,他若是气出毛病了,娘再怎样都没办法劝他把你留下了。”
“就算不能精通,学个技术能养活自己也是好的,娘不求你能干出多大名堂。”
“娘只希望自己的蓁蓁健健康康的,快乐一些,多笑笑。”
冷风呼啸,他回过头,眼尾濡湿。
“娘,我们家为什么这么穷?”
冷翠烛恍然。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纠结那一两吗?因为我们家穷,一两也是钱。”他从篮子里拾起颗鸡蛋,蛋壳未完全成型,泛着稚嫩血丝。
“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是钱。”
“整天苦恼生计的人,怎么能够快乐一些?”他问,“你也不快乐,不是吗?”
“尹渊他不爱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他握紧手中鸡卵,摩挲表皮纹路,是最为鲜辣的血色:“娘,只有我爱你,我们相依为命。”
“你对他笑的时候,我只觉得恶心。”
冷翠烛明白他的意思:“娘不能离开他。”
“他毕竟养你这么大,以后莫要再这么说他,什么爱不爱的……过日子哪能单凭爱啊。你穿的、用的,都花的是他的钱,娘也一样,等到你长大了,能赚得到钱了,娘就不再对他笑,和你搬到没有他的地方,我们过自己的日子。”
“真的?”
“唉,娘怎么舍得骗你。”
天空下起溦溦小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滴在肩头,冷翠烛撑伞,冷蓁便提着篮筐,两人走在稠迭连绵的山岭小道,雨雾朦胧。
回家后,冷蓁将手头鸡卵放进米碗,摆在窗台下。
那颗卵待在风口,整日被阳光照耀,冷蓁希望能孵出小鸡,最好是一只能孵蛋的母鸡,这样他便不必求摊贩折价卖他鸡蛋。
他每日从济世堂回来,就守在窗台边瞧鸡卵,直到日光完全消散,才会被母亲拉着去洗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年过后,他比窗台高出了大半个头,碗里的稻米换成木屑,那颗鸡卵依旧没有动静。
“这蛋放这么久,肯定坏了。”
“丢了吧。”
尹渊抬手端碗,冷翠烛连声制止:“别啊官人,蓁蓁回来定会伤心的。他整天就靠这个消遣呢。”
她瘪起唇,冲他眨眼睛:“就继续放着嘛。”
窗外雪花飘进来,男人指尖捻起她发间雪花,柔软的雪在指尖融化,在指腹留下一处晶莹。
“嗯。”
两人刚午睡尽,冷翠烛还穿着寝衣,鼻尖冻红。
尹渊褪下官袍,披在她肩头,与她站在窗前赏雪。
“过几日,会有仆人来接你。”
“啊?”
“我升了官,要到邻县就职。”
冷翠烛抿唇笑道:“恭喜官人!官人真厉害,奴好生仰慕。”
“那,官人去了邻县……还会回来看奴吗?”
“你同尹府一道搬过去。”他目视院中皑皑白雪,“我命人给你备了马车,这几日先收拾东西,冷蓁那边……”
“奴去说!”
尹渊颔首:“嗯。”
尹渊走后,冷翠烛欢欢喜喜地收拾衣裳,乌鸦停在窗边。
“你要走?”
“你都听到了啊,”她笑道,“你与我一同去吧,就辛苦你到时候待在鸟笼子里,路程也不远,不出一日就能到。”
这几年,尤恩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毫无缘由,从不索取。
她问过他出现在她身边的原因,问过克里斯汀,尤恩每次都随口搪塞过去,站在枝头,寂然望向远方。
冷翠烛常说他,明明是只乌鸦,却心事重重。
他只会用银白的眼珠盯她,一言不发。
冷翠烛扯不下床帐,乌鸦飞到高处挑开床帐扣子,与她协作收好帐子放进木匦。
“有时候没有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
窗台木碗忽得摔到地下,木屑洒满地,鸡卵咕噜咕噜滚几圈,裂开。
从里面冒出只鹅黄小鸡:“宿主!”
乌鸦叼起小鸡,倏地飞出窗外,在空中盘旋几圈,将鸡苗甩在院里水缸。
“做咕噜噜……任务咕噜噜噜噜噜……”
“谁在说话呀?”
冷翠烛回眸,乌鸦正站在窗台啄翅羽。
“抱歉。”
“你把碗弄倒了?”
“没事,我等会儿收拾就行,你去院子里等冷蓁回来吧。”
冷翠烛捡碗时,发现碗里的鸡卵不见了,顿时慌神,恰好冷蓁推门进来。
“娘,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她手足无措:“啊,这个……”
“娘不小心,把窗台的鸡卵碰破了。”
她原以为冷蓁会对她发脾气,会哭喊着说不愿意再见到她,责骂她的自私无情。
怎料冷蓁问道:“受伤了没?”
“娘,我帮你看看吧。”
几年间,冷蓁相貌未改,只是情态日益淡漠,身姿愈发高挑。
他站在门口,挡住身后溘冷雪霜,肩头发带飘曳。
她双手握住碗缘:“无事。”
“你明日就结课了吧?到时候与娘登门去给老师傅好好道谢,感念他的教授之恩呐……过几日,我们要搬到邻县去,你父亲升了官。”
“以后应该,不会回这儿了。你若是有什么好友,这几日该告别了。”
冷蓁一贯独来独往,想与他亲近的人倒多,但他每次都是淡淡的。冷翠烛知道,他是冷面热心,明面上冷漠,其实心肠并不坏。
意料之外地,冷蓁没有拒绝,点头应下。
“饿了吧?”冷翠烛揩净手上灰尘,“娘去做饭。”
她去院子舀水淘米,撇去水缸里的鸡毛。
隔壁家的张婶路过:“欸,蓁蓁娘,你还待在家里呢。”
“大家都上街看热闹了,你这个糊涂蛋又没打听到消息?”
冷翠烛:“……什么热闹?”
“济世堂的那个老师傅呀,死喽。”
“上午有汉子在小溪洗澡,老头子的就尸体从水底浮上来,浑身都泡胀了,啧啧啧,造孽啊。”

冷翠烛思来想去,还是没让冷蓁去老师傅的葬仪。
她怕蓁蓁吓到。老师傅死法诡异惨烈,冷蓁年纪尚小,若是落下阴翳,可是一辈子的事。
何况,冷蓁素来与师父不对付。
她在前院收拾完东西,回头见冷蓁背对她坐在房檐下,身形单薄。
再过几日,他就该十八,模样倒像是弱冠之年的男子,水盈盈的双眸,眸中湿阴阴的光彩灼人,面颊小痣如尘灰黏在了洁白通透的瓷上。
“在看什么?”
冷翠烛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乌鸦正与一只红冠公鸡扭打在一起,场面激烈,绒羽翩飞。
两只飞禽一时间难分胜负。
“嘎嘎!”
“咯咯哒,咯咯哒——”
于旁人只是寻常的飞禽叫声,于冷翠烛却格外刺耳。
很吵,特别吵。
“你凭什么拦我!黑黢黢的一只丑鸟,毛还一块白一块黑,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比你好看多了!”
“你给我让开,谁都不能阻拦我和宿主!你自己没宿主吗?非过来当小三拆散别人。”
“让开!”
“你与我吵多少遍,我都不会让的。”
“好啊,那就来拼个你死我活,宿主只需要一个系统。”
“我要啄死你这个臭外地的!死洋鬼子,不好好在你西区那个粪窟泥沟干活,跑我华夏大陆撒野,我要弄死你!”
“这……”她杵在原地,欲言又止。
“蓁蓁,外面冷,进屋烤火吧。”
“娘,你觉得它们谁会赢?”
他冻腻的面庞浮现笑意,在眼下凝成微凸的小丘。
“……公鸡/吧,公鸡个头大些,看起来也更闹腾。”
他拾起地上石子,朝缠斗的飞禽掷去。
石子正中乌鸦眼珠,血溅当场,皑皑白雪地扯出条凄迷红线。
冷翠烛心头一紧。
方才还昂扬的公鸡顿住,凝滞着瞧地上血渍。
“咯咯哒?”
冷蓁心情很好:“娘,晚上我来做饭。”
边哼歌,边晃晃悠悠回房烤火。
她回过神,忙抱起雪地奄奄一息的乌鸦。
“你坚持住!”
她疾步往卧房赶,公鸡跟着她蹁跹飘摇的裙摆走。
鲜血滴了一路。
乌鸦右眼受伤流了许多血,缩在她怀中抽动。
她将乌鸦放椅子上,转身去端水盆,从椟柜里找绷带药膏。
等备好东西转身,藤椅上的乌鸦早不见,多了个男人,如瀑白发垂落到地。
“你……”
男人赤身,只有长发作挡,乜斜倦眼,眼尾沤烂淤青剔目惊心。
如此,她羞得别过头,拿过床头绒毯盖在他身上。
“你还好吗?”
回应的仅一声孱弱应答。
她将水盆绷带搁在桌上,背对着他:“等你休息好,就先试着自己包扎伤口吧,如果不能……”
“他肯定能,他好着呢!”
公鸡仰起头:“宿主,别管他了,我们快去做任务吧!”
冷翠烛摸不着头脑:“你、你怎么也会说话……你是谁?”
“我是你的系统!”
公鸡砸吧鸡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正牌系统,专属你一个人的哦!仅此一个,不退不换。我的任务,就是带你通关所有剧情,而你的任务,就是——”
公鸡冲窗外瞪大眼,飞扑进她裙下。
冷蓁推门进来:“娘,我出门一趟。”
“椅上人是谁?”
“啊……”
她抿唇,侧身挡住身后人,将鬓边发丝捋顺。
他肩头披风曳地,那块麻布随行进蠕蠕展开,发出沙沙声响。
日光流泻在他凄冷面庞,冷蓁垂下眼帘,走向她,在碰触到她飘扬衣带的前一刻停住。
他抬起眼皮,眸光发眩,攒眉笑了起来。
“是母亲的朋友吗?”
“啊……是。”
“庖厨蒸了酥饼,拿锅盖盖着,娘要是觉得饿,就拿来吃吧。”
他拢拢披风,转身出门。
公鸡从冷翠烛裙里钻出:“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冷翠烛掸掸裙纱,椅上男人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她长叹一声:“果然还是不能自己包扎……”
她轻抚男人眼尾伤痕,身下公鸡啄她腿。
“哎呀,他没事,就是没能量了,等会儿就变回鸟了,不用理他。”
“宿主宿主,先听我给你介绍任务!”
“……任务?”
“你呀,其实是在一本书里,还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咳、咳……”
椅上男人气弱,咳嗽不停。
“你先等等。”她抬腿将公鸡踢到角落,转身给尤恩递湿帕子。
几次三番被忽视,人受不了鸡也受不了。
“欸!宿主听我说话呀……”大公鸡扇动翅膀,又飞又跳:“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不就是能变人吗,装模作样地博什么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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