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开了方子,婉姝让春燕留下照顾何妈妈,自己出来抓药,实则也是想看看街上的情况。
春燕不同意,好在怀玉及时出现。
怀玉将一封信递给婉姝,道:“表兄知你在此处,让我寸步不离跟着。”
婉姝看见信封上是娘的字迹,不用打开也知是催自己回家的,想必兄长知道自己不会回去,才这样嘱咐怀玉。
婉姝点头称好,随后与怀玉一起前往药堂,刚到药堂门口,就听到伙计刻薄的声音。
“没方子我怎么给你抓药,吃死了算谁的?我们这可不是善堂,去去去,没钱吃什么药,早死早托生,兴许会投个好胎。”
柜台前,一个穿着朴素半遮着脸的年轻男子低垂着眉眼,好声好气道:“大夫,我家只是娘子吃坏了东西,腹泻,请大夫诊脉开方子还要诊钱,家中拮据,还请通融一下。”
“没药方就是不给抓。”
看伙计的打扮就知他是坐堂大夫的学徒,不可能连普通腹泻都不会治,分明是故意为难。
婉姝看不过去,上前道:“你若是会治就给他抓吧,他要是仙人跳,我给你当人证,定不让他讹你。”
说完转头问抓药的男子,“你不是仙人跳吧?”
男子摇头。
婉姝又看向伙计。
伙计见婉姝气质打扮皆不俗,立刻换上笑脸,指着男子道:“姑娘好心,但并非我故意为难他,他手里拎得烧鸡一闻我就知道是出自一品阁,贵着哩,他有银钱吃这,却舍不得诊费,我看他鬼鬼祟祟低,说不定是官府通缉的盗贼呢。”
婉姝闻言猛地扭头,“你。”下一刻却被拉开。
楚怀玉反应迅速,一手将婉姝拉到伸手,一手去抓男子肩膀,不料对方武功高强,反手折了怀玉胳膊将他桎梏,并掏出一把菜刀架在他脖子上。
谢寻自知暴露,索性药堂没有旁人,便也不装了,恶狠狠地威胁婉姝,“不想他死就去把门关上。”
“你别杀他!”婉姝看到怀玉脖子上的红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慌张地向门走去,“我去关门。”
抓药的伙计在谢寻饱含杀意的目光中,哆哆嗦嗦地拿出两包药丢到柜台上,“这,这是店里常备的,专治食物中毒,对腹泻发热等症状都十分有效。”
谢寻没急着拿药,而是从腰间掏出一枚药丸,朝婉姝扔去。
婉姝接住了药碗,抬眼与谢寻对上视线。
谢寻脸上的面巾不知何时掉了,此刻他提唇浅笑,配上那双如狐狸般勾人的长眸,漂亮得令人一眼难忘。
婉姝想起那晚饮酒时孟瑶提起林中被追杀的男人,说他长得像狐狸精,瞬间明白,眼前之人正是他。
他说:“吃了,我便放人。”
楚怀玉沉稳的面容瞬间崩裂,挣扎着呐喊,“婉姝别吃,快从后堂跑出去。”
谢寻瞥了眼刚跑走的伙计,一掌劈晕楚怀玉,却没放开他,而是用略带玩味的目光看着婉姝,“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一……”
婉姝将药碗扔进嘴里,目光冷冷地盯回去,“放了他,我跟你走。”
谢寻眉头微挑,撒开双手,任由楚怀玉倒地。
“你倒是聪明。”
婉姝攥紧拳头,尽力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在颤抖,在害怕,“瑶儿在你手里,她还活着,对吗?”
谢寻脸上笑容扩大,目光却是森然,“还真是姐妹情深啊,想知道,跟我去看看咯,不过你吃了我的毒药,最好别耍花招,否则你们姐妹只能地下团聚了。”
婉姝忍住眼泪,主动走了过去。
谢寻收了表情,将身上的粗布衣扯掉,还有一层墨色锦衣,他示意婉姝从前门出去,“若是遇到官兵盘问,就说我是你侍卫。”
“知道了。”
婉姝率先出门,谢寻落后一步,手上提着纸包,面色恭肃,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应是药堂伙计逃跑后报了官,没多久官兵便从四处涌向药堂,附近街道全部封锁。
婉姝带着谢寻走到关卡,报上身份,正巧看守者是衙门的人,见过婉姝,没多问便放了行,待人走后还和同僚戏说:
“不愧是千金小姐,连侍卫都能养出花来,俊的俊,俏的俏。”
孟瑶一直在哭,加上身子虚脱,谢寻回来时她已是昏昏沉沉的。
谢寻看了眼她耳下哭湿一片,暗道这女人可真能哭,比那顾婉姝差远了,晾她也不敢闹,将人松绑后就去煎药,等端药回来才发现异样。
孟瑶瘫软在床上,喃喃呓语。
“不想死就起来喝药!”
谢寻冷语几句,见孟瑶不像是装的,皱着眉伸手探她额头,烫的。
该死,早知道这女人如此娇弱,还不如跟那些刺客接着拼杀。
谢寻立在床边沉默良久,最终黑着脸一勺一勺将药喂了。
起初孟瑶无意识地嚷嚷药苦,不肯咽,听到谢寻恐吓威胁才委屈地咽了,时不时还骂两句“臭狐狸”。
喂完药,谢寻视线在孟瑶身上转了转,接着将她腰间玉佩扯了下来,而后拿起绳子,捆绑的动作在目光触及她虚弱的面容后顿了顿,最后将她四肢固定在床上。
临走时给她盖上被子,将烧鸡放在她枕边,她歪头就能吃到。
谢寻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拧了拧眉,转身走了。
大局面前,只能让她吃些苦头了,大不了日后补偿她就是。
说起来也怪她太娇气又蠢,像顾婉姝被绑起来从始至终都没吭一声,配合的很,就算是面对真歹徒也能少受罪,这才是聪明的做法。
楚怀玉被药堂大夫救醒,恢复意识的瞬间本能般地唤了句“婉姝”。
大夫在王彦青的示意下离开,屋内只剩二人。
“顾姑娘被那人带走了。”王彦青清冷的目光审视着楚怀玉,“你可发现什么线索?”
此时楚怀玉已经完全清醒,想到婉姝此刻在歹人手里不知正面临着什么,他便心疼地浑身发抖,甚至无暇恼怒自己的无能,满心恐惧,害怕失去婉姝。
楚怀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答王彦青的问题。
“他身强力壮,买药是为旁人,且穿粗衣,以菜刀为武器,身上隐有饭焦味,应藏身平民之中。”
王彦青听完目露赞赏,与楚怀玉强装镇定不同,他沉着冷静,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信服的气场,好似能够掌控一切。
“你放心,顾姑娘不会有事。”他语气肯定,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此事先不必惊动信都,本官会全权负责,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楚怀玉抬起头,漆黑地眼睛紧盯王彦青,“你承担不起。”
王彦青皱了皱眉,强调道:“按照本官说的做,顾姑娘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顾家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楚怀玉歪了歪头,嘴角慢慢扬起诡异地弧度,眸中似有风暴正在酝酿,他一字一句道:“你认得他。”
王彦青有些诧异少年的敏锐,下一刻便见少年倏然收了笑,眼睛如恶鬼般紧锁着他。
“告诉我,他是谁?”
第25章 哭了 “傻瓜,姐姐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王彦青未作回答,转头命人看着楚怀玉,不许他生事搅局,随后快步离开药堂。
杜岩连忙追出去,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大人,他一个文文弱弱的毛头小子,彪子一人足够制服他。”
王彦青不以为然,“此少年心细如发,善于伪装,你务必跟紧他,不可掉以轻心。”
杜岩闻言止步,大人一向明察秋毫,看人极准,能得他此评价,楚怀玉定然不简单。
“是!”
杜岩回到善堂,见楚怀玉正在整理衣衫,似要出门,彪子在旁警告,“大人不许你插手案子,识相的就老实点,别逼我动粗。”
楚怀玉目光扫过面前两个强壮的男人,面无表情道:“我饿了。”
说完绕过彪子,向门口走去。
彪子见杜岩没拦着,连忙追上扣住楚怀玉肩膀,粗声粗气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在大人下命之前,你别想离开此地。”
楚怀玉面色沉了沉,冷声质问,“是左使大人徇私枉法,亲自命令你们扣押无辜百姓,还是你们自作主张?”
彪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瞪着虎目怒视楚怀玉,不肯撒手。
杜岩摆了摆手,笑道:“楚公子误会了,你是本案重要的目击证人,大人担心你安危才让我俩贴身保护,当然不会限制你自由。”
在杜岩的示意下,彪子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楚怀玉走出药堂,脚步匆匆穿过街道,就在身后二人以为他要逃跑,打起十万分精神紧跟时,楚怀玉停在了路边一家包子摊前,淡声开口。
“老板,三个素包。”
“好嘞。”
楚怀玉接过包子转身就走,旁边忽然窜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挡在他前面,可怜巴巴地朝他搓手。
“公子行行好吧,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楚怀玉垂眸看了他一眼,扭头对包子铺老板道:“再来三个肉包。”
老板面露诧异,还是迅速打包好递了出去。
小乞丐激动地跪下给他磕头。
楚怀玉半蹲下身子,摸了摸小乞丐的脑袋,将包子递给他时,眼睛朝右后方斜了一眼。
“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好人长命百岁。”小乞丐抱着包子欢呼蹦跳,边跑边大声赞扬,一时引来不少注目。
杜岩二人紧盯着楚怀玉,并未在意向这边跑来的小乞丐,侧身与他让路时,彪子察觉到腰带有一瞬间拉扯感,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小乞丐。
他的荷包正挂在小乞丐手上。
“小贼,爷爷的东西你也敢偷!”
小乞丐大惊失色,哇哇乱叫说自己是冤枉的。
“是我衣袖不小心勾到的,我真的没有偷!”
周围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有人扬声说将小乞丐送入大牢。
杜岩快速地朝两人看了眼,再回头已被围观者挡住视线,等他拨开人群,哪里还有楚怀玉身影,当即脸色大变。
“不好,彪子!”
谢寻离开小院,回到停在胡同的马车上,见婉姝老实地坐在原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
指尖勾着玉佩在婉姝眼前晃了晃,“可认得?”
婉姝瞪大双眼,用力点头。
谢寻撤掉她嘴巴上的束缚,道:“为我做件事,那个女人和解药都给你,如何?”
婉姝面色柔软,商量道:“我想看一眼瑶儿,成吗?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会帮你的。”
谢寻挑了挑眉,嗤笑一声,“你这姑娘口味很重啊,被绑成这样还说我是好人?”
婉姝被对方调笑地红了脸,小声道:“我没说你是好人,我是看你,你给瑶儿买药和很贵的烧鸡,可见你并非草菅人命之徒,我知道你被追杀,如此还能这样照顾她,想必是有苦衷,我真的相信你……”
谢寻默默听完,明知对方有意恭维自己,还是觉得心里十分熨帖,又忍不住腹诽孟家那位娇小姐不知好歹。
“呵,我要说我不仅是个好人,还是个牺牲小我成就天下的大英雄,你也信?”
婉姝连连点头,“我看公子面相端正,气质不凡,本就不像个坏人。”
谢寻脸上笑容忽地一收,“你以为我至今没被抓到是因为擅长躲藏吗?那些狗官早知是我,不过是怕事情闹大,东窗事发罢了。”
说到此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婉姝,“听说王彦青与顾指挥曾是同窗,看来他们关系不怎么样,到现在他都没将我的画像张贴出来,是真不怕毁了你。”
婉姝眨了眨眼,装作什么也没听懂,“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去向王彦青告发我。”
王彦青根据楚怀玉提供的线索,加派人手搜查平民区,重点排查久无人居或是最近才租出的房屋。
他亲自带队在城西搜查,得知婉姝出现在县衙,说有要事禀告,他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坐镇县衙的朱丘对婉姝多番劝导也未得到线索,可谓是敢怒不敢言,等王彦青赶到,他话里有话表示如果这次没能抓到人,不能怪他。
王彦青没理他,直接走到婉姝面前,看她毫发无伤,便直入主题,“你可还记得自己从何处逃出来的?”
婉姝点点头,按照谢寻教自己的说:“我从城北逃出来的,是一处河边的院子,我记得有一棵很粗的柳树。”
王彦青竟是完全没有怀疑,立刻就要带队去抓人。
朱丘觉得不大对劲儿,怀疑地看着婉姝,“城北也有兵力,顾小姐为何舍近求远来衙门,还非要见到王大人才说?”怎么看着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我,我听说那歹人在县令手里跑了一次,想来十分厉害,而大家都说左使大人明察秋毫,没有他抓不到的犯人,所以才……”
见朱丘脸色越发难看,婉姝默默闭上嘴。
王彦青意味不明地看了婉姝一眼,随即冷眼扫向朱丘,“朱县令若想继续盘问顾小姐,本官便自己去抓人。”
朱丘闻言立马变了脸色,堆笑道:“下官自然是相信顾小姐的,更不能让大人您一人去冒险,来人啊,召集附近所有人马随大人一起去抓贼人,这回绝不能让人跑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前往城北,来到婉姝口中有柳树的小院,官兵直接踹开了大门。
院内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正在檐下玩泥巴,被踹门声吓得摔了个屁股墩儿,抬头便见一群凶神恶煞的官兵闯进来,当即哇一声哭出来。
张娘子正在做午食,闻声急忙从厨房出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哪个狗娘养……哎哟,诸位官爷莫不是走错地方了吧,听说你们在抓一对夫妻大盗,民妇正打算给娃娃做了饭就去报官呢,隔壁前两日住了对小夫妻,整日闭门不出,可疑的很。”
张娘子不是爱管闲事的,但看官兵已经找上门,只能将自己的怀疑说了。
官兵一听,全都看向王彦青,等他决策。
王彦青扫了眼满是生活气息的院子,向张娘子道了声谢,随后下令转道隔壁。
官兵迅速将院子围了起来,这次没等踹门,就听见里头传来求救声。
“救命啊——”
孟瑶醒来时见自己没被堵住嘴,担心是臭狐狸的诡计,便没有立时呼喊求救,刚啃完烧鸡就听到张娘子的大嗓门,这才确认官兵来了。
听着官兵靠近的脚步声,她喜极而泣,又意识到自己眼下狼狈不堪,连忙出声阻止。
“不许进来!你们都不许进来!”
与此同时,跟在官兵后面的婉姝突然被人拽进巷子,来不及看清对方面容就落入一个紧张的怀抱。
“你。”
“婉姝表姐。”
婉姝惊怒之言在听到怀玉的声音时顿住,“怀玉?”
楚怀玉紧紧抱住婉姝,生怕松一点力气就会再次弄丢她,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在颤抖,“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没用,对不起,对不起……”
婉姝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轻声道:“怀玉,你弄疼我了。”
楚怀玉烫手般地松开手臂,慌张后退两步,垂着头无措道:“对不起,我……”
婉姝拍了下怀玉的头,打断了他的道歉,声音含笑,“我没事,你吓坏了吧?”
婉姝一点也不怪怀玉。
她猫下腰,语气轻松地揶揄道:“你不会哭了吧?是谁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爱哭鼻子的人也能做官吗?”
楚怀玉缓缓抬头,对上婉姝故作轻松的笑容,原本干涩的眼睛忽然涌上热意,他忍不住再次抱住了婉姝,将头窝在她肩膀,伏低姿态。
“婉姝表姐,怀玉真的好怕。”
感受到颈间的湿热,婉姝愣了愣,轻轻回抱了他,“不怕,姐姐会保护你。”
“不要!”楚怀玉像是被戳到痛楚,语气艰涩又强硬,“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要你牺牲自己,哪怕是我死,都不要。”
婉姝佯装生气地打了下怀玉后背,“傻瓜,姐姐保护弟弟,天经地义,你可不许小看女子,我不敢自称女中豪杰,但自诩还算讲义气的。”
楚怀玉强忍哭腔,还再想说些什么。
巷子外有人急声喊“顾小姐”。
婉姝轻轻推开怀玉,为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目光温柔,“好啦,你不怕被人笑话,我还不想让人小看了我弟弟呢,走吧,我们去看看瑶儿。”
官兵看到婉姝从巷子出来大松一口气,“顾小姐,您去看看孟小姐吧。”
“好。”
房门被打开,盛怒的孟瑶在看到婉姝时猛然愣住,接着嚎啕大哭。
“婉姝——”
婉姝小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给孟瑶松绑,“瑶儿,没事了,没事了。”
松绑后,孟瑶扑在婉姝怀里释放心中委屈,哭了许久,最终所有委屈化为愤怒。
“那个狗男人呢,我要亲手杀了他!”
婉姝瞧着孟瑶还算整洁的衣裙,小心翼翼地问,“他,没欺负你吧?”
孟瑶猛地抬起身子,满眼不可置信,“婉姝你眼睛出问题了吗,你看不到我现在多惨吗?那个该死的狗男人,本小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婉姝见孟瑶神情便知她没受侮辱,目光触及到床上散落的鸡骨头,总算松了口气,接着有些犹豫道:“那男子,八成是跑了。”
孟瑶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睛直直盯着婉姝,嘴唇嗫嚅半晌,最终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瑶儿!”
与此同时,逃出城外的谢寻丝毫不敢放松警惕,身后紧追不舍的刺客令他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怎么跟狗皮膏药似地!”
殊不知,这次追杀他的并非之前那批人,而是楚怀玉多年来攒下的,为数不多的几名高手。
时间一晃就是半年。
这半年发生许多事, 其中最受热议的便是齐王谋反一事,证据确凿,以齐王为首的诸多大臣被抄家灭族, 亦有功臣封侯加爵,其中最大功臣当属提供证据的泸州谢家。
婉姝近日听说了不少有关谢家之事, 最关注的莫过于孟瑶与谢家小公子的婚事。
“瑶儿,你当真要嫁给谢小公子?”
“聘礼都收了,年后三月就成亲。”
婉姝震惊, 不是很明白孟瑶的想法。
要知道, 那谢小公子正是当初绑架她的人,在知晓对方身份之前, 孟家一直在追杀人家,要给孟瑶报仇。
就算最后误会解除,谢家也郑重地赔礼道歉, 以孟瑶的性子也当是不会轻易原谅谢寻的, 怎得如今她好似很满意这桩婚事?
孟瑶看出婉姝的疑惑, 沉静的面容忽然扭曲了一瞬,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
“婉姝放心, 我当然不喜欢他, 纯粹是咽不下这口气,反正以我的名声也不好嫁旁人了, 倒不如去折磨仇人,也算活个痛快。”
说起来也不知谢寻怎么想的,论功行赏时提到了清河县, 孟瑶被他绑架一事自然瞒不住了,虽说大家知道两人之间没有私情,但孤男寡女独处两三个日夜, 孟瑶身为女子免不得会被人说三道四。
但嫁不了高门显贵,找个好郎君还是不愁的,哪能赌上自己的一生去报仇呢?
婉姝很担心孟瑶如今的内心状态,劝道:“你要报仇,大可找个上进的郎君,日后升了官位给他处处使绊子,照样不让他好过,何苦要搭上自己一辈子?”
孟瑶摇了摇头,“你当我没想过,可谢家本就显赫,如今又深得圣上宠信,我爹万不会为了我与谢家交恶,又哪能容我有这想法。”
说到此处,孟瑶稍显抑郁,但很快眼中又重新迸发出光亮。
“所以呀,我最好的报复就是嫁给她,让他娶不了心上人,再给他纳几房丑妾,有我掌家一日,必让他谢寻吃不好穿不暖,任他在外如何光鲜亮丽,到了后院他也得我给盘着,不然就闹翻天,大家一起丢脸好了。”
婉姝听完目瞪口呆,觉得孟瑶大概是魔怔了。
可婚事已定,孟谢两家长辈都很满意,不知内情的也都说两人是天定良缘,这婚事怕是反悔不得。
一想到孟瑶以后的日子,婉姝都替她着急发慌。
孟瑶却似吃了定海神针,一脸从容,“别说我了,婉姝呀,这眼看着陈妙峰娶了你嫂嫂的侄女,陈妙玲也出嫁了,咱们同龄的姑娘也都陆续定下婚事,你这怎么没动静了?”
婉姝闻言轻咳一声,目光有些闪躲,“我不急。”
孟瑶不知婉姝在王家庄子发生的事,自然也不知她现在正十分抵触谈婚论嫁,只当她眼光太高,于是认同地点头。
“确实急不得,需得擦亮眼睛仔细挑。”
金秋十月,正是登高望远好时节。
婉姝央求母亲,要去香炉山看枫叶。
顾源在一旁嚷嚷着要同去,被梁氏捂住了嘴,“春日踏青你要去登山,结果没走两步就让人背,你哪懂得登高望远,分明是折磨旁人。”
顾源扒开母亲的手,“春日源儿还小呢,而今长大了,定能自己爬山。”
说完又跑到祖母身边,拉着祖母胳膊摇晃,“让我们去嘛,去嘛,好祖母。”
婉姝在另一边摇母亲胳膊,音调又软又长,“好娘亲,让我们去嘛。”
楚氏被晃得头疼,无奈道:“去,去,珍珍你赶紧带这俩泼猴一起去,让我消停两天。”
梁氏掩唇笑应一声。
婉姝与顾源对视一眼,欢欢喜喜地撒手收拾东西去了。
香山在荣县,此行至少要住两夜,顾家在那有庄子,生活用品样样齐全,倒不用带什么东西。
顾源悄悄溜进婉姝房间,看到她正小心翼翼地往包袱里塞着什么。
“姑姑,你在藏什么?”
婉姝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包袱收起来,转头轻斥顾源,“谁教你鬼鬼祟祟地进人房间?要吓死我呀。”
顾源歪头咧嘴笑,忽然蹦出几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词儿,“姑姑要去会情郎吗?听说情人见面会互送礼物,还会亲嘴呢。”
婉姝脸一黑,当即举起巴掌朝他冲去,“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
顾源立马抱头躲到桌子底下,嚷嚷道:“府里的人私下说起这些都笑得可高兴了,姑姑为何生气呀,我还看见爹爹亲娘了呢,俩人可开心了,为何就姑姑不高兴?是不是姑姑喜欢的人不喜欢姑姑?”
“……”婉姝余光瞥到门口来人,转头看去,便见嫂嫂涨红了脸,扭头怒瞪翠儿。
翠儿连忙摆手,“不是奴婢说的,定是下人们讨论话本子没注意被小少爷听到了,奴婢回头定训斥她们。”
顾源被亲娘揪了出来,看娘亲表情,他就知自己惹祸了。
“姑姑救命!”
婉姝微笑挥手。
出发前,顾源小朋友喜提一顿屁揍,最后是趴着到荣县的。
梁氏火气过后就开始心疼儿子,到了庄子就抱着已经睡着的顾源回屋休息。
“婉姝,咱们明日再去登山,今日你若出去玩定要带上侍卫,天黑之前回来。”
“放心吧嫂嫂。”
婉姝目送嫂嫂离去,立刻招呼车夫赶车,她要去九华书院一趟。
婉姝此行确实不是冲着枫叶来的,当然也不是会情郎,明日是怀玉生辰,今年没赶上放假,她早就想好来荣县给他过生辰。
春燕不解道:“小姐不是说要给表少爷惊喜么,今日过去不就暴露了?”
婉姝闻言眼中闪过狡黠,“既是惊喜,自然要提前安排呀,我们去找王鸿远,叫他明日约怀玉去香炉山。”
春燕恍然大悟,随即表情有一丝古怪,“小姐对表少爷真用心。”
婉姝没觉得有何不对,笑道:“他对我好,我也对他好,这才叫姐弟情深啊。”
自打发生绑架一事,两人关系明显亲密了不少,春燕看在眼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到证据,更不好乱说。
一路欲言又止,终是不敢瞎猜。
九华书院建在浮玉山半腰处,距离香炉山不远,马车很快就到了,书院不许马车上山,婉姝也不便亲自去书院找人,便让侍卫去请王鸿远下山。
此时山脚停有三辆马车和几匹马,婉姝没有下车,只打开车窗欣赏风景,没想到会看见孟璟从山上下来。
他应是在忙公务,身上穿着官服,神色谦和地侧首听身边人说话,没有任何官架子,似乎仍是她熟知的样子。
婉姝下意识想要关窗,但孟璟已经看到了她。
怔愣一瞬,孟璟朝婉姝点了下头,神色坦然。
婉姝予以同样的回应。
旁边车马正是孟璟一行人的,为了避免尴尬,婉姝缩回脑袋不再往外看,不料孟璟又过来敲窗。
婉姝探了探头,眼中闪过惊讶,礼貌唤了声,“璟哥哥。”
大半年不见,他消瘦了些,也黑了些,眼下是多日疲劳攒下的乌青,与那油光满面的朱丘大相径庭,可见这荣县县令并不好当。
孟璟没想到婉姝还愿意叫自己一声璟哥哥,目光越发柔和,心中也越发愧疚,温声问道:“来看怀玉?”
婉姝点头,“璟哥哥来查案么?”
“嗯。”孟璟知道自己不该与婉姝走得太近,并未多谈,提醒道,“近日有命案发生,凶手还未抓到,你若去香炉山记得多带些侍卫。”
“好。”
孟璟想起妹妹曾骂自己没将婉姝放在心上,才会做出订婚前夕收外室之事,他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
他并非不看重婉姝,而是当时李嫣儿态度决绝,他只当她刚经历生死一时想不开,想要稳住她才答应,等她平静下来想通,自然不存在外室一说。
只怪他当时满心愧疚,又顾及李嫣儿身份,没有与婉姝说清楚,又听婉姝轻松说出退婚,便以为她本就不太想嫁给自己。
后来婉姝病倒,他才知自己错了许多,只是一切都晚了。
如今他自然不配谈什么挽回,只希望婉姝明白退婚一事没有她半点错处,她很好,不值得为他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