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怀香by鎏香儿
鎏香儿  发于:2025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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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呀,就是想太多。”婉姝失笑,拉着春燕走入竹亭坐下,柔声道,“怀玉在顾府住了三四年,一直与我们情同一家,难道还要我防着他呀?那倒不如让他搬出府去。”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待怀玉与兄长一样亲,是真把他当弟弟,旁人胡乱说道是旁人想法龌龊,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看法,是不是?”
“是……”
“对了,之前在怀玉宿舍看到那件事,咱们必须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能说,包括怀玉,知道吗?”
“奴婢都听小姐的。”
集合钟声在上课时间响起,各堂师生很快来到广场,见广场上摆满了书案,学生们井然有序地分堂而坐。
山长见各堂到齐,没再等个别逃课迟到之人,先向大家介绍了新任教谕陈同和,接着道出本次集会目的。
“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荣县主簿一职空缺之事,今日陈大人来此一是为视察,二则是传达上听,让我举荐一人暂补空缺。”
此话一出,阶下一片哗然。
“山长的意思是要从学子当中选吗?”
“有望者也就那几人,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总不会是要我们当场考试,公平竞争吧?”
“嘘,听山长接着说就知道了。”
广场很快安静下来,山长不负众望,扬手命人抬来几箱试卷。
“经我慎重思量,决定推荐本次考试前三名,最终录取结果由陈大人敲定。”
“一刻钟后开考,限时半个时辰,迟到一炷香时间以上者视为弃考。”
话落,有几名学子匆匆离开,很快又陆续跑来数人,显然是刚得到消息急忙赶来的。
一刻钟很快过去,山长宣布开考,学子们立刻奋笔疾书,全然不知书院内正进行着紧张地抓捕行动。
一份名单被送至孟璟手里,上面写的是未参加考试者。
此时官兵已经包围整个书院,孟璟下令分几队人对书院进行地毯式搜索,重点优先排查名单上学子的房间。
与此同时,站在台阶上与山长等人一起监考的陈同和发现黎梓没有到场,派手下前去查看情况,约莫一刻后,手下回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使他脸色大变,当即匆匆离去。
而坐在台下考试的楚怀玉早就发现现场气氛有异,四周监考者除去师长,多了不少陌生面孔,他们不关注学子有无作弊,反而警惕外围,好似随时会发生危险。
楚怀玉越想越觉得不对,抬头去看自己恩师,恩师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安心考试。
楚怀玉却想到婉姝午时说过的逃犯,再看那些身上明显带有兵气的陌生面孔,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坐不住,立刻搁下笔起身离座。
屈游发现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弃考离去,立刻让身边穿着便衣的官兵去拦住他。
楚怀玉被带到恩师面前,未等恩师开口,率先坦白道:“学生亲人在书院,请先生让我去看看她。”
屈游一看便知楚怀玉猜出了什么,不禁暗道此子果然敏锐,更不许他弃考,于是压低声音道:“一切有官兵,不会有事的,你先去考试。”
考试虽是山长临时想出的对策,承诺却是真的,怀玉凭此考试拿下主簿一职,名正言顺,便再无人敢编排他全靠顾家支撑。
楚怀玉明白恩师言下之意,仍坚持道:“她比考试重要,请先生让学生去。”
屈游被气得翘起胡子,抬起身指着他想要骂人。
楚怀玉又道:“学生已经离座,又与先生交谈数句,就算得了第一恐怕也难以服众。”
“你。”屈游见楚怀玉心意已决,挥挥手道一句罢了,便赌气地扭过头不再看他。
婉姝与春燕在竹亭坐下不久,竹林里忽然窜出一道人影,那人她们不久前才见过,正是黎梓。
黎梓步伐慌乱,神情紧张,似身后有猛兽追他,一时没认出亭中二人,急声道:“快跑!”
婉姝还没明白对方何意,便见黎梓身后紧追来一人,那人穿着九华学子服,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此时却凶神恶煞,手握短剑,刀尖还有血色。
“快跑啊!”黎梓一边跑一边又朝二人呐喊,未能注意到脚下鹅卵石的突起,被绊倒在地。
拿剑之人立刻追上了他,一脚重重踩在黎梓背上,令他难以挣脱,眼睛却看向亭中被吓傻的二人,恶狠狠道:“你们敢跑,我就宰了他!”
黎梓忍痛嘶吼,“别管我,他已经杀,啊!”
头皮撕扯的疼痛令黎梓痛呼出声,下一刻便被扼住喉咙,无法再说话。
行凶者半蹲下来,几乎将全部重量压在黎梓身上,嘴巴贴在他耳侧,阴恻恻道:“希望你是个声望极好的老师,至少死时还能有两个学生陪你。”
黎梓被迫仰着头,喉咙处的压迫感令他感到窒息,脸色迅速涨红,听到行凶者的话,眼中满是恐惧,却未露求救之色,而是拼命向婉姝二人使眼色,希望她们快跑。
婉姝看懂了黎梓的眼色,却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站在亭中与歹徒斡旋。
“好歹师生一场,这位兄台莫要冲动,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
行凶者见婉姝真以为自己是学生,当即笑了,张口胡诌,“这位老师道貌岸然,见我出身贫苦无法贿赂他,便处处针对我,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婉姝面露诧异,又连忙安抚道:“如此有违师德,可以向山长举报他,你若真杀了他,反倒搭上自己前途,不值得呀,你千万别冲动,我,我不是九华的学子,不怕被针对,我可以帮你。”
“呵,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我才不信。”
婉姝忙问:“你如何才信?”
歹徒眸光微闪,沉声道:“你们到我跟前来,回答我两个问题,若答得上来,我便信你们,放了他。”
“嗯嗯嗯。”黎梓拼命摇头,喉咙上的力道立刻收紧,叫他难以呼吸。
婉姝见黎梓快要被掐死,连忙表示自己会过去,请他手下留情。
实则,楚怀玉正从歹徒身后的竹林中慢慢走出,只需婉姝吸引歹徒注意,他便能悄无声息靠近偷袭。
歹徒见婉姝二人向自己走来,果然略松了手上力道,黎梓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
“我过来了,你不要冲动。”婉姝边出声安抚边不快不慢地向歹徒走去。
正当楚怀玉快要靠近歹徒时,几个官兵忽然从小道跑来,歹徒受惊,手上的短剑立刻朝前方刺去。
与此同时,楚怀玉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正中歹徒后脑。
“黎梓!”陈同和从官兵身后冲出来,狂奔至黎梓身边,将他身上的歹徒掀开,看到黎梓脖颈间的血色,顿时目眦欲裂。
“不!”
“咳咳咳。”黎梓按住陈同和颤抖的手,慢慢转过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笑意,哑声道,“我没事。”
“……”
楚怀玉也走到婉姝面前关心她有无受伤,只见婉姝敷衍地摇摇头,而后迅速挪动脚步,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去看陈同和二人。
楚怀玉蹙了蹙眉,顺着婉姝的目光看去,眉头皱得更紧了。
此时官兵上前查看歹徒,发现人死了,语气不善地对楚怀玉道:“你,跟我们走一趟。”
婉姝瞬间回神,不满地瞪向官兵,“怀玉打倒歹徒,救了我们,你们不感谢就算了,这是什么态度?”
士兵板着脸,冷声道:“此人是不是歹徒尚未定论,他却实打实地在我们眼前杀了人,自是要审问一番。”
婉姝生气道:“你们刚刚不是看见歹徒挟持老师,正打算痛下杀手了吗?”
官兵没有否认,木然道:“也看到他杀了人。”
“你。”婉姝一时噎住,不知该如何反驳。
这时陈同和已将黎梓扶了起来,看到婉姝容貌时眯了眯眼,随即不动声色地转头对官兵道:“黎老师受伤了,待包扎完,本官立刻带他去衙门配合调查。”
士兵这才有了笑脸,“那就有劳陈大人了。”
婉姝脸色一黑,感情是差别对待啊。
春燕都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想要报出身份,却被婉姝拦住。
婉姝站到怀玉身边,幽声对官兵道:“这么说我们也要配合调查了,那就一起走吧。”
官兵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将三人带走,与其他嫌犯一起带回衙门。

衙门公堂, 孟璟刚坐下便有官兵呈上名单。
“报告大人,共发现十一名可疑之人,除去死者, 其中有六人非九华学子。”
孟璟接过名单扫了一眼,视线在楚怀玉名字上停留一瞬, “都带上来吧。”
九人一起被带上来,一字排开,下跪叩见县令。
“起来回话。”孟璟语气平淡而威严。
婉姝起身时没忍住好奇, 飞快地抬头扫了一眼。
孟璟一时没认出婉姝, 率先审问的是九华之人,问他们为何没去广场集合。
黎梓身为师长, 第一个站出来回话,说是身体不适在宿舍休息,听到钟声后因洗漱耽搁了些时间, 所以走竹林近路, 结果意外撞见有人行凶。
孟璟点了下头, 没有过多询问。
下一个是楚怀玉,他如实回答:“学生无意间发现官兵, 又觉考试来的过于突然, 便猜测书院中有危险,于是放弃考试去找阿远, 路过竹林时发现程鑫被歹徒捅上,接着就看到歹徒持剑欲杀黎先生。”
婉姝闻言感动地偏过头,要不是怀玉及时赶到, 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此刻。
“公堂之上不可左顾右盼!”衙役喝道。
婉姝被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脑袋。
孟璟看着楚怀玉,问道:“为何下死手?”
楚怀玉平静地描述了当时情况, 最后道:“不是他死,就是黎先生死。”
黎梓也出声做证。
孟璟看了眼黎梓被包扎的脖颈,没再说什么,又看向另一名学生。
赵珅上前一步,朝堂上一揖,道:“学生与程鑫是好友,得知他没到广场集合便去找他,途中碰见大人,便请大人帮忙,也就没再去广场。”
赵珅一直与官兵一起行动,他本可以不来衙门,但程鑫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他是为好友而来,再者,他看出婉姝并非九华学子,必定会被带到衙门问话。
回完话退后时,余光不由瞥向婉姝,赵珅期待着听到她的真实身份。
孟璟又问其余六人为何出现在九华书院,四人说是受程鑫相邀观赏九华景色,吟诗作对,交流心得,又各自说明是何时何日与什么人一起来荣县的。
轮到婉姝时,她垂首上前,学着其他人作揖,“草民一直向往九华,也是去游览九华书院的,家住信都城……”
春燕紧跟在婉姝身后,颤声道:“奴,奴才是跟着主子去的。”
“……”
孟璟盯着二人,威严的面容总算出现一丝波动,幸而在场之人无敢直视于他,便也无人发现他脸上异色。
孟璟认出了婉姝,但没有揭穿她,又不动声色地问了旁人几个问题,最后只说日后有需要可能还会请几人配合调查,得到应允后便退堂了。
衙役登记核实了九人的担保人后就放了人,婉姝用的假身份,竟也没被发现,后来才知道是陈同和给她们做了担保。
走出衙门,婉姝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放我们走了?”
楚怀玉道:“本就是走个流程罢了,就算歹徒没有丧命,也会传我们问话。”
婉姝了然点头,随即脚步微顿,歪头看向怀玉,斟酌道:“你,你不怕吗?”
“怕什么?”楚怀玉随口接了句,接着神色微僵,垂眸掩住眼底慌乱,语气有些委屈,“你也觉得我下手太狠了吗?”
“没有。”婉姝拉了拉怀玉的袖子,柔声道,“歹徒欲对黎先生痛下杀手,幸亏你果断才救了先生,你没有错,我敬佩你的勇敢,只是担心你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绝对没有怪你的意思。”
楚怀玉侧目看向婉姝,见她脸上只有关心,没有责怪,这才放下心来,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低声道:“既是没错,怀玉不怕。”
婉姝莞尔一笑,轻轻拍拍他胳膊,骄傲道:“君子就当如你这般刚毅果决,行之无愧,不愧是我弟弟。”
“……”
一直跟在后头的赵珅眸光微闪,开口附和,“这位小公子说的没错,楚兄既有才学又行事果决,乃我辈楷模。”
她唤楚怀玉弟弟,又化名顾远而没被追究,赵珅此刻已经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她的身份。
都尉府大小姐,顾婉姝。
楚怀玉察觉到赵珅越发炙热的眼神,笑容瞬间消失,疏离道:“赵兄谬赞。”
婉姝听见弟弟被夸,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还捅了捅怀玉,示意他别太冷淡。
赵珅看到婉姝的笑,内心怦然,情不自禁地红了脸,有些不敢直视地挪开眼,“不知楚兄有没有空,不如我们一起去探望程鑫?”
楚怀玉挡在婉姝前面,明明身高比赵珅还差一小截,眼神却给人居高临下之感,“在下还有事,改日再去拜访,赵兄请便。”
说完便转过身对婉姝道:“我们回家吧,表嫂该着急了。”
婉姝这才想起嫂嫂还在庄子里等他们回去吃晚饭,不由轻呼一声,“看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我们快些回去。”
婉姝拉着春燕匆忙走向马车。
楚怀玉这才回身对赵珅道了句告辞,眼中不掩嘲讽。
“楚兄慢走。”赵珅笑着回应,待马车走远,方收起笑,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最终轻嗤一声。
楚怀玉拿什么与他争?
回到庄子已是黄昏,婉姝匆匆下车去见嫂嫂,解释今日晚回的原因。
“侍卫早已回来禀报,我已经知道了。”梁氏亲自打量过婉姝才松了口气,只怪她女扮男装,“日后可不许再这样胡闹,否则我再也不和你出来玩了。”
“好嫂嫂,我再也不敢了。”婉姝哄嫂嫂帮自己瞒着母亲,得到应允后亲热地抱了抱她,“嫂嫂最好了。”
“你呀,就会哄我罢了。”梁氏无奈道,“中午在亭中你没吃多少,早饿了吧?快入座开饭吧。”
“路上吃过点心啦。”婉姝笑道。
“怀玉呢?”
“去换衣裳了。”婉姝说完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地远离了嫂嫂,“我也去换衣裳。”
回房换衣裳时,婉姝看到花瓶里的杏花枝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春燕,“还记得咱们十岁时在庄子里藏了什么吗?”
“啊?”春燕茫然了一会儿,“好像,藏了很多东西?”
婉姝脸一红,“我是说酒窖墙洞里的杏花酒,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咱们都受了惊吓,应当喝两杯?”
春燕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由打了个冷颤,难得没有劝阻,“正好今日是表少爷的生辰,喝点助兴也无妨,那就,取出来?”
婉姝点点头,催促道:“快去。”
吃饭时,梁氏看到桌上的酒,眼睛闪了闪,亦没有阻止,只道:“不可多饮。”
“哦~”婉姝拉长了音调,眼里的笑意让一向好脾气地梁氏瞪了她一眼。
少有人知,梁氏好酒,婉姝也是小时候意外发现的,连她母亲都不知道。
梁氏不敢在婆婆面前放肆,有了源儿后更是有意克制,少有机会喝痛快。
难得出来放松,顾源也有奶娘看着,婉姝便于饭后让春燕再取出来一坛悄悄给嫂嫂送去,春燕有些惊讶,但聪明地没有多打听。
春燕按照婉姝吩咐避开下人送过去,回来时闻到房间里有酒味,当即拉下脸质问,“小姐是不是偷喝酒了?”
婉姝无语,同样不高兴地瞪回去,“我都开窗了,你是狗鼻子吗?”
春燕鼓了鼓腮帮子,“奴婢是担心小姐不舒服,明早就回家了,可没时间给您睡觉,您也不想被夫人知道吧?”
“你就去了这么一会儿,我只喝了两杯。”婉姝不想被春燕唠叨,撒娇道,“我也是今日受了惊吓,喝些酒有利于入睡嘛,好春燕,我困了,咱们睡觉吧。”
春燕叹了口气,此刻也无甚精力唠叨。
二人迅速洗漱,熄灯躺下。
没一会儿,隔间便响起春燕轻微的鼾声。
婉姝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最终坐了起来,黑暗中瞄到桌上的酒坛,有点嘴馋。
想到这里是自家庄子,又很清净,婉姝再没了心理负担,下床披上外衣,抱起酒坛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初五的月亮细如眉,星星却又多又亮。
婉姝忽然来了雅兴,打算月下独酌,赏赏夜色,不过单喝酒没意思,还要配点小食。
楚怀玉刚与王大富交代完事情,回房途中路过厨房,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钻了进去。
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暗处等人出来,打算确认对方目的后再做应对。
却没想到那人竟是婉姝,且只有她一人。
楚怀玉看见婉姝怀里的酒坛和小食,又见她往观景阁方向去,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禁失笑。
当婉姝到达观景阁时,便看见楚怀玉站在二楼窗口静静望月,脚步顿了顿,想到今日是他生辰,难免多思。
他是不是想娘亲了?
婉姝心软了,没有遵循礼教离开,并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她偶尔也会和兄长月下谈心,怀玉又有何不可呢?
“咳咳。”婉姝故意发生声响吸引怀玉注意,随后快步登上楼阁。
“婉姝表姐?”楚怀玉的声音惊讶又紧张,见婉姝将酒坛和小食放到小几上,忐忑道,“怀玉这就离开。”
“别走。”婉姝叫住怀玉,“你也睡不着的话,陪我坐一会儿吧,正好我一个人也有点怕。”
后面这话不是假的,来的路上她就有点后悔了,看到怀玉反而松了口气。
楚怀玉背对窗口而立,脸庞藏在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神情,他默然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坐到婉姝旁边的位置。
“婉姝表姐为何难眠,今日吓到了吗?”
婉姝将小几上的蜡烛点燃,见怀玉满眼关心,心中一软,笑了笑,“我可不是吓大的,死人什么的我小时候就见过了,才不会怕。”
楚怀玉眉眼微动,他很少有机会了解婉姝幼时的事,偶尔听到顾父谈起也多是趣味小事。
“你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吗?”楚怀玉缓声引诱。
婉姝垂下眼倒了两杯酒,却不想扫兴,笑道:“没什么好说的,你呢,怎么来这了?”
楚怀玉略感失望,低声道:“想娘了。”
这话也不是假的,这些年来每到生辰楚怀玉都会想起他娘,只不过不似他表现出来的感伤难过,他想到娘,心里只有冷意。
婉姝却只看到表面,又讶于怀玉这般轻易吐露心声,有些心疼他,便推一杯酒过去,“不要难过,我们都会疼你的。”
楚怀玉眼睫颤了颤,明知婉姝口中的疼爱是把他当家人,当弟弟,还是忍不住心悸。
许是光线太暗,酒水过浓,令人心生贪念。
楚怀玉肆意展示着自己的脆弱,纵容婉姝陪自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杏花酒,直到她醉倒在小几上。
“婉姝表姐。”
楚怀玉在婉姝耳边唤她。
婉姝枕着胳膊趴在小几上,几声过后,她也只是咂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微微蠕动几下就没了动静,始终没有睁眼,似是醉酒昏睡了过去。
楚怀玉便坐在旁边盯着婉姝,紧紧盯着,最终倾身凑了过去。
一吻落在婉姝的手背上,蜻蜓点水,却留下温热的濡湿感,混着杏香的酒气将婉姝缠绕,发出缠绵暧昧的声音。
“不能骗过生辰的人,你说了会疼我就不许反悔。”
楚怀玉沉浸在偷香的悸动与罪恶感中,没有注意到婉姝藏在臂弯中正在剧烈颤抖的眼皮。

第31章 逃避 “怀玉,赵公子也是出于好心。”……
婉姝并不认为自己醉了, 因为她能够清醒的感知到身边发生的一切。
手背上的温热,耳边的呢喃,以及怀玉湿热的气息, 都是那样的清晰。
婉姝很惊慌,想要质问怀玉, 又想逃跑躲避,可无论她如何努力,身体却不听使唤, 半点动弹不得。
挣扎到最后, 她想,她大抵是在做梦。
梦里, 怀玉将她抱到榻上,温热的呼吸打在她脸上,距离之近足以感知他的急促与紧张, 他似在极力克制什么, 最终为她盖上被子迅速退离。
看啊, 就算在梦里怀玉都不会对她下手,又怎会趁她醉倒做出那样轻浮举动?
婉姝在心里安慰自己, 一定是白日受到惊吓才做了这样古怪的梦。
良久之后, 又似顷刻之间,婉姝忽然被一种骇人的坠落感惊醒, 睁开眼却对上了怀玉含情脉脉的双眼。
“姝儿。”
眼前的怀玉不再是她印象中清瘦乖顺的少年,而是穿着婚服已然长大成熟的怀玉,俊朗无双, 眼神魅惑。
“姝儿。”
红烛鸾帐下,他覆于她之上,深情地望着她, 并用低哑的声音亲昵唤她,一遍又一遍,目光逐渐充满欲色,最终压下了身子。
婉姝眼睁睁看着怀玉殷红的嘴巴慢慢靠近自己,双唇微张,喷洒出灼热的气息。
婉姝猛然睁开眼,脱口而出一句“不要”,胡乱挥舞的手臂许久才停下,只余急促的喘息。
良久,婉姝呆呆地偏过头,熹微的晨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让她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几上燃尽的蜡烛,未收的酒盏小食,以及枕边怀玉留下的纸条,无不昭示着她刚刚做了一场怎样荒唐的梦。
纸条上写:唤表姐不醒,斗胆置您于榻,望恕无礼,而您醉酒之过,全错在怀玉,定深刻自省,之于观景台夜谈一事,必三缄于口,不累表姐名声。
婉姝攥着纸条匆匆逃回房间,幸而春燕未醒,教她松了口气,悄悄将纸条掷于痰盂,又倒茶点浇毁,才彻底安心。
“小姐?”春燕听到水声,揉着眼睛走出隔间,见婉姝站在床边,立刻清醒,“您要起啦,怎么不喊奴婢?”
婉姝心跳如擂鼓,强装镇定地脱下外衣钻回床上,道:“只是渴了,起来喝口水,再躺会儿吧。”
春燕瞧了眼外头尚早的天色,没有发现端倪,便回隔间悄声拾掇自己,随后轻声出门,去为小姐准备洗漱所需。
婉姝将自己卷在被子里,一遍遍回忆,还是不能确定梦境是从哪一刻开始的。
根据纸条所写,怀玉确实将她抱上了榻,那吻手一事……
春燕很快端水回来,见婉姝坐在床边发呆,快步走过去,将床幔收起,“要起了吗?”
婉姝点头,任由春燕给自己更衣梳头,始终不发一言,直到春燕拿起枕边的佛珠要给她套上,婉姝忽然抽回手。
“今日戴镯子。”
春燕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眼小姐手腕上从来不摘下的银镯,放下佛珠,又从妆匣里挑出一个花样复杂的金镯子,“戴这个?”
婉姝看都没看便重重点头,“对,就是这个。”
“……”
早饭时楚怀玉没有出现,梁氏告诉婉姝说怀玉读书刻苦,天不亮就出发去书院了。
婉姝沉默点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楚怀玉旬假回顾府时,得知婉姝去孟府进修女红,笑着摸了摸身上的鹿皮挎包,没有在意。
十日后再回来,婉姝去长信侯府跟宫里来的嬷嬷学习礼仪,两夜未归,楚怀玉望眼欲穿,失落而去。
又过了十日,楚怀玉提前得知婉姝去了望月城赏梅,终于明白她在躲着自己,隐隐猜到缘由,心中懊恼郁结,当晚便不顾风雪赶去望月城。
翌日巳时到长寿山脚下,于人群中寻找婉姝的身影。
一同来的还有王鸿远和程鑫。
程鑫在竹林被捅一刀,侥幸留得一命,他认为是楚怀玉给他点穴包扎救了他,伤未痊愈便回书院,每日跟在怀玉后头嘘寒问暖。
“楚兄喜欢赏梅呀,可有钟爱的品种,要不我送你个园子吧?”
程鑫这话深深刺痛了王鸿远,王家虽富贵,但规矩太多,他可做不到像程鑫这般财大气粗,张嘴就能送人园子。
“你当怀玉是什么人?他救你又不是为了钱财,你这是侮辱他知道吗?”
程鑫顿时急了,“我喜欢谁就为谁花银子,自小如此,怎就埋汰人了?再者说,好园配君子才算物尽其用,楚兄收下园子乃是善举,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强词夺理!”
“你无理取闹!”
“怀玉呢?都怪你非与我争论,怀玉在这人生地不熟地,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明明是你故意找茬!”
“还不快找人!”
“……”
长寿山以桃梅闻名,各占半山,一年四季皆是景色,昨夜下了整晚的雪,却不减游客热情。
婉姝跟随同伴踏雪寻梅,初时还觉得有趣,但很快被脚底的凉意冰得失了兴致,开始后悔来凑热闹。
陈妙玲走在前头与人交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婉姝,见她闷闷不乐,与旁人解释两句,便慢下脚步与婉姝同行。
“冷不冷?都怪我考虑不周,让你大老远来这受罪。”
陈妙玲夫家是望月城兵马司副指挥张岿,虽是新妇,应酬不少,却也没与婉姝孟瑶断了联系,信中得知婉姝想出来散心,便邀她来望月城。
几月未见,如隔三秋,奈何身份使然,需要左右逢源,难免顾不全婉姝。
婉姝见陈妙玲面露愧疚,忙抱住她胳膊,笑道:“这话说的好见外,我来望月城主要是为看你,见你过得好,我和瑶儿才能放心,哎,只可惜我受不了踏雪之苦,无福享受寻梅之乐,才子佳人果然不好当。”
陈妙玲扑哧一笑,无奈道:“你呀,惯会逞强,这回知道苦了?我送你下去罢。”
婉姝摇头,她看得出妙玲忙于结交,怎好毁她机遇,故意调侃道:“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与我黏在一起偷懒,不怕被婆婆打板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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