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存善医馆乃齐善夫人的产业,出于同僚之间最基本的信任,没人怀疑医馆报假案,也就没去深入调查药材来源。
最终于泰被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转眼已是二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也正是这个美好的时节,周瑛与李狄定下了婚事,来年春日成亲。
之后不久,婉姝收到母亲来信,说王彦青夫人病重,不久于世。
因着寿王府之前的种种作为,顾王两家在近两年少有来往,但情分还是在的,自当该去吊唁。
婉姝没见过魏洵兮,只从王燕茹口中听过只言片语,道是个恭顺娴静的女子,没有半点王室女的高傲。
而魏洵兮身子本就柔弱,这次突发急症,王家以最快的速度寻遍周遭名医,连王燕茹也请了黎氏帮忙,最终都无济于事。
婉姝早有耳闻,但见母亲来信,知晓魏洵兮恐怕时日不多,便与怀玉商量吊唁之事。
起初楚怀玉并不赞同她去。
“有岳母与长嫂去,阿姐风寒才好,不宜出远门。”
换季时婉姝贪凉早几日换上薄衣,咳嗽了几日,都是半月前的事了。
“我哪里那么娇弱了,再说,母亲与嫂嫂代表的是父亲与兄长,你与王大哥也有交情,总得有所表示,我若不去,难不成你自己请假去?”
楚怀玉想起与王彦青的“交情”,嘴角微抽,倒不是他胡思乱想瞎吃醋,而是最近不太平,他担心婉姝遇险。
婉姝看出怀玉有所顾虑,拉起他的手道:“我提前回信都,到时与母亲嫂嫂一起前往,兄长定会亲自护送,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想的这般周到,楚怀玉找不到理由拒绝。
若因害怕未知的危险而不教她出门,怕是还会惹她生气。
最终楚怀玉只能妥协。
“好,到时我与你一起去。”
婉姝见怀玉目光坚定,想到什么,轻声问:“你说,寿王世子会不会借此生事?”
若没记错,浔阳郡主的忌日就在几日后。
楚怀玉默了默,抚上婉姝脸庞,“阿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夜半时分,蒋昊被一阵锁链碰撞声惊醒。
大抵是封闭太久,加上长期被狱卒无视,他的大脑一片混沌,还以为到了放饭时间,麻木地挪向栅栏。
“蒋昊,出来。”
太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蒋昊神情有些怔愣,在狱卒不耐的催促声中,才猛然回神,黯淡的双眸瞬间迸发出激动之色,上前抓住狱卒胳膊。
“是我娘来看我了吗?”
狱卒嫌弃地甩开,接着猥琐地笑了笑,“怎么,你们蒋家男人有半夜找娘的习惯?”
蒋昊被推地撞在栅栏上,若是以前,他必是要让狱卒付出惨痛的代价,如今却半点脾气也无。
他迅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讨好的笑。
“对不住,太久没与人说话,有些过激了,敢问是谁要见我?”
昏暗的灯火下,狱卒没注意到蒋昊藏在眸中的阴毒,也懒得与一死囚浪费口舌,又用力推了他一把。
“少废话,赶紧走!”
蒋昊一个趔趄,狼狈地往前扑了几步,险险稳住身形,便不敢再问了。
“是是。”
在狱卒的鄙视中,蒋昊边走边暗暗整理衣裳,最后停在一间十分封闭的牢房前。
狱卒打开房门,示意他进去。
蒋昊感觉有些熟悉,他好像来过这里。
容不得他回忆,便透过打开的房门看见了徐庸,他也终于明白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专门用来审要犯的密室。
之前徐庸威逼利诱让他交代与他一起残害妇女的同伙,就是在此处。
蒋昊不明白自己都已认罪,几日后就要行刑了,徐庸还见他作甚。
他本能地往后退,但身后的房门已被合上,他退无可退。
徐庸瞧见曾经嚣张跋扈的纨裤子变得这般怯懦,温和地笑了笑。
“蒋公子不必害怕,今日本官来此,是有好消息要与你说。”
蒋昊就算变得再怎么迟钝,也不觉得徐庸对他这个作恶多端的死囚做什么好事。
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什么好消息?”
徐庸没带手下,室内只有他与蒋昊二人,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做出请的动作。
蒋昊犹豫了一下,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资格,老老实实走过去坐下,看起来很是不安。
待听见徐庸接下来的话,本就没敢坐实的他直接跳了起来。
徐庸道:“林家二公子前不久因食禁、药死在西街,李芸娘已经被捕归案,据其交代,你是暗娼馆的常客。”
“胡说八道,我才不碰那些脏女人!”
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蒋昊连忙收敛起来,低声祈求道:“大人,死刑之罪我都已经认了,何惧这等小错,但我真的没去过啊,请您明鉴。”
徐庸笑了笑,“那李芸娘并未说你去那里是为了嫖,而是与一神秘人商谈要事,还说每次谈完你都十分高兴,打赏十分大方。”
蒋昊眸光闪烁,忽而一脸颓废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反正过几日我都要死了,徐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庸:“蒋公子急什么,不妨听本官说完,本官还没说好消息呢……只要你说出那神秘人的身份,本官可保你不死。”
蒋昊心中冷笑,面上却痛哭流涕道:“我这一生作恶多端,已经没脸活着了,我亦不知什么神秘人,还请大人让我回去吧。”
徐庸叫来狱卒把人带走,待人走远后,他走进隔壁房间,对里面的人道:
“他一心求死,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贤侄可要亲自见见他?”
俊雅青年摇头,又问:“依世叔看,蒋昊可是真心悔过?”
徐庸哼道:“本官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许是两日后就要赴刑场,怕了吧。”
青年思索片刻,郑重朝徐庸拱手道谢,又寒暄几句后离开。
天将亮时,有个身着粗布麻衣男子从蒋府后门经过,似乎身体不好,靠墙咳嗽了几声,而后迅速走远。
不多时,蒋府后门被打开,小厮确认左右无人,走到男子停留过的地方,在墙缝中取出一细筒,揣进袖中迅速回府。
不多时,细筒便到了太太陆氏房中。
陆氏被心腹丫鬟轻声唤醒,起身靠在床头,她按了按因为睡眠不好而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丫鬟用绣花针打开细筒,取出里面的纸条递过去。
陆氏接过,打开一看,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变得越发阴沉。
“周檀夜访死牢。”
陆氏死死攥紧纸条,眼中杀意与痛苦纠缠,显得有些狰狞。
这些人,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她。
“只有两日了吧?”
丫鬟知道太太在问什么,低着头不敢吭声。
又是夜半,陆氏买通了狱卒进入死牢。
蒋昊看到母亲,激动地爬到栅栏旁,想问何时将自己救出去,但怕隔墙有耳,便问:
“母亲,家里一切可好?”
“我儿,家里一切都好,你受苦了。”
蒋昊听到一切都好,忍住咧嘴笑的冲动,伸手为母亲拭泪,乖顺道:“儿不苦,是儿不孝,让母亲费心至此。”
等他出去,一定好好孝顺母亲。
陆氏偏头抹掉眼泪,从食盒中拿出几盘蒋昊平日最爱吃的饭菜,一一递了进去,道:
“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
蒋昊还想说什么,听到狱卒催促,赶紧端起碗胡乱吃了起来,时不时抬眼看母亲一眼。
陆氏只觉心脏绞痛,最后勉强扯出一抹笑来。
“对了,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香儿有孕了,已经五个月,大夫说是男胎。”
蒋昊惊喜抬头,“当真,我要有儿子了?”
这时狱卒走了过来,催促陆氏赶紧离开。
陆氏只得收拾好食盒起身,临走时不舍地看向儿子,忍痛道:“我儿,家中一切都好,你且安心去吧。”
蒋昊以为自己母亲是在狱卒面前故意演戏,立马将手伸出栅栏,哭喊道:“母亲~”
直到人走远,蒋昊缩到墙角,从口中吐出一物,是一块折叠多层的油纸,他打开油纸,里面包裹着一颗药丸。
纸上写着:临刑前半个时辰服用。
蒋昊咧嘴一笑,立马将药丸藏好,并将油纸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幻想外头的好日子。
翌日,蒋昊按照母亲的吩咐,在临刑前吃下药丸,没过多久,他的意识便开始变得混沌,甚至不知自己是何时被带到刑场上的。
最终铡刀落下,蒋昊到死都没反应过来,他的亲生母亲亲手递给他的非是救命之药,而是夺命之毒。
蒋昊死后,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告知周檀。
“确定是蒋昊?”
“是,咱们的人亲眼查过尸体。”
周檀皱起眉头,他原本以为,以蒋昊的性子,绝不会放过求生的机会,之所以拒绝徐庸的条件,定是已经有了打算。
要救死囚无非两种方法,要么劫狱,要么买通官府中人,用其他人替代蒋昊去死。
对此,周檀做了完全的准备,甚至请徐庸故意放松了对蒋昊的看管。
却没想到蒋昊真就这么死了。
“到刑场时,蒋昊反应如何?”
手下闻言愣了愣,接着稀奇道:“说来也怪,蒋昊那厮竟然没有半点挣扎。”
周檀默了默,幽幽道:“或许是他没法挣扎。”
“您是说有人提前给他喂了药?可行刑过程中所有人都是徐大人的心腹,总不能是……”后面的话手下没敢说出来。
周檀摇头,“是他自愿服下的。”
“啊?”手下不理解。
周檀没有为手下解疑,只道:“继续盯紧蒋家,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
手下领命,准备离开时又听主子开口。
“楚怀玉近日有何动作?”
“没发现异常,齐家也没什么动作,不过楚夫人今日离开了鹿城,应是准备去参加王家葬礼,可要派人盯着?”
周檀摆手,“下去吧。”
手下离开,周檀走到书架前,从中抽出一本册子,里面赫然记录着蒋氏所有重要人员信息,以及数年来所发生的各种大小事。
周檀再次仔细翻阅起来,最后停在蒋昊被捕时的相关记录,沉思良久,指尖在周映雪的名字上点了点。
“柳家。”
与此同时,楚怀玉也收到了蒋昊的死讯,眼中浮现些许嘲讽,没有丝毫的意外。
“真有母亲能对亲儿子下得去手啊。”
王小唏嘘了一句,而后问道:“蒋昊这里的线索断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楚怀玉很快敛了神色,不以为意道:“接下来的事自有人去做……望月城那边布置的如何?”
王小一个激灵,兴奋道:“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鱼儿入网。”
阳春三月, 万物复苏,正是林间野兽活动频繁,适合打猎的好时节。
往年这个时候, 望月城王氏早已大开林场,广邀四方亲朋游山春猎, 今年却是静悄悄的,无人提及游玩之事。
原因无它,王彦青的妻子病逝了, 两人成亲不满两年, 说是新婚也不为过。
按理说,新妇病逝本是让人忌讳、不该大办丧事的, 可谁叫这位新妇是寿王之女呢。
寿王世子亲自赶来吊丧,王氏自然不敢触霉头,况且王彦青母亲与王氏太太是亲姐妹, 王氏还要帮着处理丧事呢。
不管是看在王氏还是寿王的脸面, 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这场丧事注定无法匆匆了事。
消息传到顾府已是第二日,婉姝同家人当日便动身, 夜间赶到望月城, 在城中休整了一夜,翌日早上前往王家。
婉姝跟着母亲, 上过香后慰问王夫人。
“节哀。”
王彦青妻子卧病时,楚氏也是出过力帮其寻医问药的,王夫人记着情分, 打起精神应对。
时下葬礼停灵多为三日,王家也请人算好了时辰,原定明早出殡, 故而今日宾客最多。
楚氏也只能短暂安慰几句,便退出灵堂与其她女眷相谈。
丧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临近午时,王家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寿王世子来了!”
众人只见一小厮慌忙跑到灵堂外报信,未等王家人做出反应,魏洵涘已然带着两名侍卫冲进院子,直奔灵堂而去。
魏洵涘一袭素衣,更衬得身形消瘦,面色沧郁,若有人在一年以前见过他春风得意的模样,定会吃惊于他判若两人的变化。
只见他脚步匆匆地冲入灵堂,接着,一道悲痛的声音从中传来。
“妹妹!”
站在外头的宾客们面面相觑,他们只听说世子与浔阳郡主兄妹情深,却没想到一介庶女也能得这般看重。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人家葬礼上说什么挑弄是非的话。
相应的,在魏洵涘宣布自己请了京城大师批算,要停灵七日,且请数十僧人诵经超度时,亦无人提出质疑。
只不过出殡日延后了好几日,许多远道而来的宾客无法在望月城久留,等不到出殡那日,索性今日便离开。
午时过后,宾客已然散去半数。
余下半数,到底是因着与王家的交情,还是为了讨好寿王府,便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趁着魏洵涘应付宾客奉承之时,顾承封靠近王彦青,暗示来者不善,自己愿留下助其一臂之力。
王彦青木然的神情有一丝动容,却谢绝了他的好意,且言辞中亦有提醒之意。
“伯父出征在外,信都城还需顾兄坐镇,今日之事我早有准备,你尽管放心去。”
顾承封见他心有成算,便不再多言。
“我们明早启程。”
若有需要,他知道住处。
王彦青点头,目送顾承封走出灵堂,透过敞开的房门,与等在门外的楚怀玉对上视线,见后者微微颔首,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自从鹿城动荡后,整个冀州受到影响,各地官员无不谨小慎微,缩起脖子做人。
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
无人知晓隐藏地下的巨兽会在何时何地跳出来作恶,大家能做的只有各自守护好自家地盘。
又在望月城度过风平浪静的一夜。
翌日,顾家人早早启程,傍晚顺利抵达信都城。
将人护送到顾府,楚怀玉没有进门,明日上值,他要赶夜路回鹿城。
“我与你一道回去吧。”
婉姝在娘家住了几日,又经一番奔波,就算这两日有怀玉陪在身边,还是有些想念自己的小家了,也不想与怀玉分开,于是才有此言。
楚怀玉看出婉姝的心思,心里高兴,却不忍她再受累,温声劝慰。
“晚上寒凉,阿姐前不久风寒才愈,哪里经得住连番奔波,还是留下好生休息,好不好?”
听怀玉又提起前段时间的风寒,婉姝就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了。
“好吧。”
虽然妥协,嘴巴却微微嘟起,一副失望的样子。
楚怀玉笑了笑,抬手为婉姝理了理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势捏了下她的脸颊。
“三日后休沐,我来接你。”
婉姝脸颊微红。
母亲兄嫂还在不远处看着呢!
“知道了!”
瞪了怀玉一眼,婉姝便提起裙摆跑到母亲身边去。
从顾家人的角度,倒是看不清楚怀玉的小动作,见婉姝的反应只当是她在耍小脾气。
楚氏不赞同地看了眼不见稳重的女儿,后者立刻垂下脑袋做老实状。
梁氏用手帕掩住唇角的笑。
顾承封只当没看见,朝怀玉笑道:“趁着天还亮,赶紧上路吧。”
“路上小心。”楚氏道。
楚怀玉闻言称是,朝众人拱手告辞,翻身上马,最后看了眼婉姝,正瞧见她悄悄瞪他的小表情,忍住笑,双腿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纵然王家人不情愿,也阻止不了魏洵涘为妹妹大半丧礼的决心。
从他出现在王家这日起,数十僧人在灵堂外打坐念经,每两个时辰换一波僧人,夜间也不停息。
偌大的阵仗令王夫人心慌,一夜无法入睡,第二日便忍不住悄悄询问儿子世子到底想做什么。
王彦青清楚亡妻在魏洵涘心里没这么重的地位,他此番行动必是没安好心。
但母亲因着丧事已经心力交瘁,哪能再让她提心吊胆,便安慰道:
“洵兮到底是寿王之女,世子做这些不算出格,母亲不要多想。”
才安抚好母亲,又有人前来吊唁,王彦青便去招待宾客,言行间虽无明显哀痛,但也不曾流露轻松之意,教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直到出殡前一日,王彦青已然面色沧桑,人也消瘦了几分,谁也不能说他不在意亡妻。
在母亲劝说之下,王彦青总算愿意早些回到卧房睡觉,不再如前几晚只在偏房凑合一两个时辰。
疲惫如斯,听着僧人诵经声,王彦青很快陷入了沉睡。
因着出殡时辰在卯时,翌日天还没亮王家便喧闹起来。
丈夫不需为妻送葬,但宾客还是要招待的。
府中只有王彦青一位男主子,自是要他招待男宾。
可眼瞧着宾客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王彦青的身影。
管家一面招待宾客,一面派人寻找,结果莫说王彦青,便是近身伺候的小厮都好似人间蒸发,没有踪迹。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管家再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通知王夫人。
王夫人得到消息,自是心急如焚,奈何出殡时辰将近,仍是找不到人。
就在宾客们也察觉到异常,开始议论时,魏洵涘站了出来,一脸沉重地给出了解释。
“夫妻情深,妹夫悲痛欲绝,撑到昨晚已是极限,而今病倒在床,无法起身,只能由我与王伯父招待诸位,还望见谅。”
王鸿远一脸茫然地看向父亲,表兄与寿王府的恩怨他清清楚楚,怎么会有什么夫妻情深,表兄更不可能为了魏洵兮病倒。
这魏洵涘在搞什么鬼?
王父比自家儿子更清楚王彦青的秉性,此刻没有露面,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他无法出现。
接收到管家的暗中示意,他来不及多想,立马配合魏洵涘,先保住王家的名声。
“是是,还请诸位见谅。”
安抚好宾客,魏洵涘寻了借口离席,管家赶紧跟上去,恭敬询问:“敢问世子可知我家公子身在何处?”
魏洵涘眉头一皱,不满道:“本世子还想问王家呢,这么重要的日子,王彦青何故久久不露面,听你的意思是人不见了?”
管家面色僵硬,硬着头皮道:“世子方才为何……”
魏洵涘冷哼一声,“王彦青不知礼数,我寿王府还是要脸的,本世子不过是看在兮儿妹妹的面子上才帮这个忙,马上就要出殡了,本世子倒要看看,王彦青是不是真有胆子在今日缺席!”
管家无奈地看着寿王世子甩袖离去。
此时王鸿远凑了过来,狐疑地打量着管家,“怎么回事,表兄真的病了?”
管家苦着脸行了一礼,“有劳表少爷帮着招待客人。”说完匆匆转身离开。
“哎哎?”
王鸿远阻拦不及,叹了口气,怀着满心疑惑回到父亲身边。
王父看了王鸿远一眼,好似没看到他眼中的欲言又止,继续与客人寒暄,始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待到了时辰,棺椁准时出殡,顺利下葬。
王夫人早已得知儿子失踪的消息,派了人暗中寻找,但直到宾客散尽,王彦青也没出现。
魏洵涘和王鸿远一家留在最后,王母也从丈夫那得到了消息,私下询问王夫人。
“大姐,我听说彦青今日没露面,是病了?”
王夫人越想越觉得儿子出事了,莫名觉得此事与寿王世子有关,已然心慌意乱,但寿王世子就在一旁,她也不好求助。
“哎,这孩子一贯要强,自打洵兮没了就没怎么合眼,昨晚好不容易听了我的劝,回房休息,谁知…成了这样。”
王鸿远在旁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想要问什么,却被父亲出声打断。
“既然如此,让彦青安心养病,大姐也劳累了几日,我们便不打扰了。”
王父发话,王母也不再多问,只道过几日再来探望。
见王鸿远一家离开,魏洵涘这才开口。
“现在没有外人了,我那好妹夫今儿到底为何没有现身,伯母可得给我一个解释。”
王彦青失踪突然,王夫人自是给不出解释,最后只得承受魏洵涘一顿训斥,还要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
魏洵涘一走,王夫人便瘫坐在椅子上,待管家送人回来,也顾不上什么谨言慎行,白着脸道:
“彦青怕是遭了算计,定与那寿王世子脱不了干系。”
管家生怕王夫人有个好歹,赶紧道:“大爷不可能在自家府邸被人悄无声息地掳走,许是有急事要办,没来得及留信。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人找到,老奴已经让人去寻杜校尉,他是大爷的心腹,定然知道些什么,想必很快就会有回复。”
魏洵涘从王家离开后直接带着人马出了望月城,一路往西南,顺着来时路朝寿王封地潭州而去。
车马疾行半日,落日前赶到下一座城池,一行人进城后径直去了最豪华的客栈歇脚,一夜寂静,待到翌日早早动身继续赶路。
魏洵涘像是急着回家,白天不停赶路,恨不得将马儿跑死,直到进入下一座城池才肯休整,但有时进城时辰尚早,他们照样入客栈休整,又不像是急着赶路的样子。
几日下来,直教尾随者摸不着头脑,并累个半死,晚上凑在一起探讨。
有人道:“是不是我们暴露了,他们故意耍我们?”
久久的沉默后,一大胡壮汉忽然拍腿。
“糟了!”
“彪子哥,咋了?”
被叫彪哥的壮汉正是王彦青心腹之一,他分析道:
“那狗世子白日躲在马车里,不停赶路,入客栈后就窝在房间不出来,半点不作妖,你们觉得那狗世子是如此低调之人?”
其他人默然,下一刻便见彪子蹭地站起身来,招呼道:“那狗世子根本不在其中,人说不定还在望月城呢,这叫声东击西,二栓和燕子留下继续盯着,其余人跟我回去支援。”
这任务是在魏洵涘出现在望月城时就定下的,彪子一行人早早守在城门外盯梢,并不知道王彦青失踪。
但他们知道最要紧的是魏洵涘的动向,眼见那群人直奔潭州,丝毫没有其他动作,他们便知没必要继续跟着了,于是立刻返回支援。
却不知,魏洵涘早在离开望月城第一日就与提前侯在客栈的替身完成替换,带着两个心腹易容回了望月城。
夜间,他站在一处私宅院中,望着信都城方向,目光越发怨毒。
这一年,每每噩梦都是妹妹质问他为何不为她报仇,越是靠近妹妹的忌日,噩梦越是频繁。
上次连环计算计顾家之前,他便确认了妹妹浔阳被害真相,不必妹妹梦中提醒,报仇已成心结,唯有将仇人挫骨扬灰才可解他心头之恨。
奈何上次有父王帮忙也未能报仇,便是没有父王的怒斥,他也知当下该以大局为重。
他还有大事要做,待事城,莫说小小顾家与那楚怀玉,便是青州楚家也要承受他的怒火,任何与顾家亲近之人都要付出代价。
纵然报仇心切,如今他也只能忍住。
好在还有个王彦青,定能抚慰亡魂一二。
想到此人,魏洵涘神色越发阴郁,妹妹本该畅快一生,享天下荣华,结果死于那般卑贱手段,说到底,都是因为此人故作清高,不识抬举。
既是要送去抚慰妹妹亡魂,自然不能送去个硬骨头再惹妹妹心烦,便由他这做兄长的代劳调、教妥当罢。
魏洵涘垂眸掩下眼中狠毒,回身进了一间偏房。
偏房内,正躺着昏睡已有两日的王彦青。
“弄醒。”
侍卫听命,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拿下瓶塞在王彦青鼻下晃了晃,很快便教人睁开了双眼。
王彦青在气味刺激下惊醒,蹙眉环视周遭,在看到坐在不远处的魏洵涘时,眼中有一瞬的诧异。
“世子?”
王彦青欲起身,发现手脚无力,丹田滞涩,心中微沉,面上却未表露异样,慢吞吞起身后朝魏洵涘行了一礼,严肃的面容浮现几分愧色。
“可是到了兮儿出殡的时辰?有劳世子过来,是我失礼了,待……这不是我房间,敢问世子这是怎么回事?兮儿呢?”
魏洵涘看着王彦青一系列脸色变化,冷嗤一声,“旁人都道王大人情深意重,却不晓得与你相伴一年的妻子到死还是处子身,王大人不去戏班当台柱子真是可惜了。”
王彦青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这等无礼之语,脸色登时变得难看。
魏洵涘却似玩笑般转言道:“那等卑贱庶女不提也罢,本世子此番为了请王大人出府费了好大的功夫,可不是为了无关紧要之事,而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二人对视片刻,王彦青也没再装低落,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交易?”
魏洵涘嘴角一勾,笑道:“我饶了望月城王氏与你王家上下五十六条命,你与我妹妹浔阳成亲,如何?你也知道,浔阳最喜欢你了。”
纵使知道魏洵涘爱护妹妹,听到这话,王彦青也不禁眼皮一跳,思绪转动间,并不影响冷下神色,以表达自己对此荒唐交易的不满。
“世子这是何意?”
魏洵涘已然没了耐心,冷声道:“自然是,用你一条命换所有亲眷的命。”
魏洵涘脸色黑沉,再不掩饰怒意,“世子如此逼迫,置王法于何处?”
“看来王大人是不愿了。”
魏洵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接着朝侍卫使眼色,后者立刻上前将王彦青按倒在地,并强喂了他一颗药丸。
王彦青毫无反抗之力,很快身体越发瘫软,直至完全动弹不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明明连指尖都难以动弹,五感却越发敏锐,思绪也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