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装作不在意地顾贤听完冷笑,眼中是浓浓的鄙夷,以及否定某个人时才会露出的疏冷。
若非夫人要女儿自己做决定,他根本不会让人进门。
婉姝静静听完两人的故事,意外地冷静下来,“先是她报恩,又是你报恩,岂不是没完没了?”
未等孟璟作答,她又问,“就算此间事了,将来哪日她又救你一次,以此要挟进府为妻为妾,你当如何?”
婉姝是愿意相信孟璟的,却无法再忽略掉之前的梦魇,因为谁也无法预测感情一事,两个人之间一旦有了牵绊,就容易滋生感情。
想来好笑,她曾经看过一话本子。
故事讲一已婚男子因救命之恩照顾女子余生,最初只是报恩、责任,经过相处却爱上了对方,又放不下妻子,直到醉酒乱情不得已将其养为外室,一番误会虐心后,两室合为一家,一夫两妻幸福的过完余生。
婉姝还记得当初自己看完只觉恶心。
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做出承诺就要做到,便是感情不受控制,也该在变心后向妻子坦白,而非一边坐享齐人之福,一边又自视情深,得名又得利。
如今回想,仍觉得倒胃口。
孟璟似被问题难住,沉默半晌,道:“我保证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而且,嫣儿姑娘不是贪心之人。”
“……”
孟璟见婉姝久久不言,面上闪过一丝苦笑,“若婉姝妹妹不能接受,想要退婚,孟璟会一力承担,绝不让你有损半点名声。”
婉姝眼睫微颤,惊讶地看了过去,未料到他会这般轻易说出退婚。
她有时讨厌自己太快看明白一个人。
就像现在,她忽然意识到孟璟愿意娶自己八成是因年少情谊,两家交情,以及孟家太太与孟瑶的极力撮合,唯独不是因为非她不娶的心仪,所以他才会在两人马上定亲的情况下还收李嫣儿为外室。
婉姝心脏不住地抽疼,只觉十分丢脸,恨不能马上躲回房间,锁了房门一辈子不出,也不许旁人进。
她张了张嘴,嗓子似是肿了,又涩又痛。
“既然如此,便委屈璟哥哥了。”婉姝垂下眸子,声音微弱又坚定,“退婚吧。”
孟璟怔了怔,想要说什么,终是说不出周全的话,选择了沉默,确定婉姝不会改变主意后,他起身再三道歉,并承诺定会妥善处理此事,而后匆匆离去。
他的背影,似也有几分落荒而逃。
顾贤与夫人对视几息,忽地拍案而起,豪气万丈道:“不愧是我顾贤的闺女,当得起洒脱二字,那种不懂拒绝女子还自诩重情重义的男人就是个渣滓,不要也罢!”
顾贤转了转眼珠子,又指着里间道:“之前那些画像还留着呢,明儿爹便帮你挑个比那臭小子好十倍百倍的如意郎君……”
楚氏脸色一黑,这老不羞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婉姝面无表情地起身走了。
顾贤尴尬地闭嘴,回首发现夫人脸色极差,顿时一慌,说话都结巴了下,“我,我是想让闺女尽早想开。”
“你还是忙公务去吧。”
“……”
第9章 生病 “婉姝表姐病了?你没给她用香囊……
婉姝从堂屋出来时,楚怀玉正站在院子西侧的小花坛边,对着光秃秃地海棠树走神。
他削瘦的身影立于寒风中,似冬日里倔强不屈的松柏。
婉姝本不想理会,准备走抄手游廊回西厢房,却听楚怀玉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
“婉姝表姐安。”
想到昨晚他在游廊下所说的话,一股无名火忽然涌上心头。
婉姝调转脚步走下台阶,站到怀玉跟前,一双红如兔子的眼睛怒瞪着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嫣儿,故意不告诉我?”
楚怀玉知道自己昨晚失言,此刻正是故意等在这里让婉姝骂的,面对婉姝的质问,他心里倒是没有任何压力,甚至极力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孟璟有眼无珠,这般容易便同意退婚,可省了他不少功夫。
不过,看到婉姝因孟璟而难过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嫉妒。
“你为何不说话,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忽然发现乖巧可爱的弟弟不向着自己,婉姝要被气死了。
楚怀玉眸光微动,忽然面露委屈,“两年前我有说过孟公子救了位青楼女子,得知婉姝表姐仍要和他议亲,便以为你不在意。”
“什么?”婉姝愣了愣,在怀玉的提醒下,终于记起前年春天,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儿,但璟哥哥做的好事太多了,她哪能件件记得。
况且当时她又不知道可能会嫁给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虽然婚事已经作罢,婉姝还是忍不住追问,“所以,那位嫣儿姑娘两年前就成了他外室?”
楚怀玉状似为难地放低了声音,“据我所知,孟公子将那位姑娘赎出来后给安排了住处,但平日忙于学业,很少在外留宿,只让书童隔三岔五送些东西去,是否为外室,外人也不清楚……”
婉姝闻言脸色微白。
很少在外留宿,便是有过,原来,璟哥哥真的骗了所有人么?
见婉姝怀疑地盯着自己,楚怀玉扯了扯嘴角,“此事也是我和同窗出游时意外碰见的,有人觉得稀奇还特意打听过,但到底是旁人私事,谁也不会四处乱说,只我当时年幼不懂事,才与婉姝表姐提起。”
婉姝怔怔听完,她相信孟璟人品,同样知道怀玉不会拿这种事胡说,如今两人却描述出了截然相反的两种情况,她不知该信哪一个。
此时春燕从小厨房端了甜汤出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小姐,喝甜汤不?”
婉姝扯了扯嘴角,摇摇头便往房间走去。
无论真相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我要睡觉,别吵我。”
房门嘭地关上。
春燕察觉小姐状态不对,又看了看脸色同样不佳的表少爷,小心询问。
“表少爷,谁惹小姐了,难道孟公子没跟小姐谈好吗?”
楚怀玉从袖中拿出一个香囊,声音闷闷地,“孟公子与婉姝表姐退婚了……这是我从荣县带来的香囊,放在枕边有安神之效,给婉姝表姐用上吧。”
春燕听到退婚二字霎时间白了脸,根本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慌忙接过香囊后便跑回西厢房,可惜小姐锁了门。
春燕贴着门板,听见里头传出低低的抽泣声,压抑又委屈,直教人心窝子也跟着疼。
“小姐,您开开门呀。”
春燕从未见过小姐哭得这样伤心,一时无措,也跟着哭起来,心里不由恨透了孟璟。
她不知退婚因果,只知道小姐被伤透了心。
伤害小姐的都是坏人。
半夜,婉姝忽然发起高热,说起了胡话,春燕惊慌敲门的声音很快惊醒了整个顾府。
本就没睡着的楚怀玉惊坐而起,因退婚带来的那点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慌忙穿好衣服往内院去。
此时堂屋大门敞开,春燕哭着从里走出来。
楚怀玉拦住她质问,“婉姝表姐病了?你没用我给你的香囊?”
“什么香囊?”春燕抹了把泪,见表少爷没再说话便走了,“奴婢要去照顾小姐了。”
楚怀玉垂眸静立,身侧拳头死死攥起。
他恨自己人微言轻,只能像个老鼠一样借着夜色赖在婉姝身边,费尽心思也不过是眼睁睁看着她受伤难过,却无能为力。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婉姝一病便是数日,期间孟瑶多次登门,前几次见她卧榻尚不敢多言,只眼中常有愤怒。
那日孟璟离开不久便放出话,自说命犯太岁,需得信佛尽善,斋戒三年,此言论一出,不仅两人婚事作罢,还断了其她人想要结亲的念头,也算全了婉姝的名声。
孟家虽觉婉姝小题大做,到底自认理亏,又闻婉姝病倒,不敢表现半分不满,还说要认干亲,顾家自是没应。
两家将来会否疏远先不论,孟瑶却是全心全意站在婉姝这边,她的想法与顾父一样,觉得全怪兄长。
除此之外,孟瑶的愤怒还有两分是对李嫣儿。
“我悄悄去见过那女子一次,一眼就看出她是个有心机、擅伪装的,偏偏我哥是个实心眼,信了她的邪,以为她孤苦可怜,好心救她于水火,反被缠上了。”
孟瑶见婉姝恹恹地不说话,以为她爱惨了自家哥哥,心觉有戏破镜重圆,便捡自认为好听的话说。
“哼,甭管她想要如何,这辈子也别想进孟家的大门,她不是什么也不图么,我看她能装到几时,反正我们家谁也不喜欢她。”
絮絮叨叨,无非是用些损对方、明立场的话来试探她,婉姝看出孟瑶的心思,想说大可不必,事已有结果,往后各自安好便是。
奈何孟瑶是个难以被说服的,婉姝实在没心力,也懒得张嘴,便任由她顾自说去,也省得太过安静让她不自在。
随着二月中旬下了一场雨后,婉姝也如初春万物,总算重新焕发生机。
主要归功于小顾源,隔三岔五拿外头的新鲜玩意儿逗她开心。
“姑姑,姑姑,今日是花朝节呢,外头可热闹了,娘亲要做花糕不能出去,姑姑带我去嘛,去嘛~”
这回顾源是铁了心要缠姑姑出门,伙同孟瑶一起上阵。
孟瑶同顾源一般拉着婉姝的手撒娇,“去嘛去嘛,从前我俩总去拜花神,才得今日朝气与美丽,可不兴半途而废,不然花神娘娘会生气的。”
二月十五花朝节,白日踏青赏花、祭花神,夜间逛庙会、放花灯,一向是闺阁女子最喜节日之一,婉姝也不例外。
婉姝本就不是安静性子,这次闷得久了,也想出去散散心,于是欣然答应,惹得两人一阵欢呼。
顾府门外,楚怀玉早已等候多时。
婉姝看到他便撅起嘴,气哼哼道:“你在这作甚,我们才不带你玩儿呢。”
生病这段时间两人并未见过面,但怀玉的关心总会送到,婉姝也知自己与孟璟的事怪不上人家,但就是觉得怀玉辜负了自己对他的好,心里还气着呢。
楚怀玉方才见到婉姝,一眼便看出她已经想通,再不会将心思放在孟璟身上了,心里松了口气,此刻倒很享受她的排挤针对。
总归是入了她的眼,也算某种程度的如愿。
“表哥今日不得空,怀玉便自请护送几位去庙会,早闻信都花朝节庙会乃一盛况,从前没有机会见识,还请婉姝表姐成全怀玉。”
婉姝想到怀玉的可怜身世,再也说不出刻薄话,哼了一声后登上马车,算是默许。
楚怀玉翻身上马,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有些期待今日的行程。
第10章 散心 花朝节一日游。
信都南郊是群山峻岭,从二月起便不断有人来此踏青,花朝节尤为热闹。
孟瑶与几名关系不错的姑娘约好在城外会合,一齐寻山踏青去。
陈卫尉家的大姑娘陈妙玲今年也十六岁,与婉姝也相熟,见到两人同乘一车而来,弃了自家马车挤到婉姝身边。
“我兄长前两日去了小峰山,说报春花开了满山,红、白、粉、紫的可漂亮了,正适合咱们扑蝴蝶呢。”
妙玲兄长陈妙峰今日陪同,此刻正与楚怀玉并骑守在马车旁,听到妹妹的话,朗笑接道:“南边杏花也开了,在小峰山观景正合适,不过此山不在外围,需走一段山路。”
车厢内三个姑娘对视一眼,当即笑开。
“我们才不怕走路,就去小峰山吧。”
顾源拍拍胸脯,“我也不怕。”惹得一阵稀罕声。
陈妙峰扬唇轻笑,“好,那在下便去前头带路了。”
很快到了群山外围,几辆马车陆续走出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身旁皆有年轻公子丫鬟小厮陪同,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山,也算一道亮丽风景。
婉姝几人走在最前方,陈妙峰同行带路,一边介绍风景,间或讲些趣事,惹得几位姑娘阵阵发笑,一路从未冷场,偶尔提醒一句小心脚下,可见细心。
陈妙峰长相清秀,因常年习武外形威凛,但他爱笑,一双笑眼总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加上张弛有度的风趣谈吐,让人不自觉被他吸引,想与之亲近。
婉姝之前远远见过陈妙峰两三次,倒是没能说上话,今日相处下来虽也心生好感,可一想到前不久才看过他画像,她心里尴尬,下意识保持距离。
姝不知,她这般寡言少语的矜持模样,落在有些人眼中像足了心动害羞。
在发现婉姝偷看陈妙峰又迅速收敛后,孟瑶心中一凛,原本对陈妙峰的好感顿时转为要被人抢走嫂子的危机感。
以致于每次陈妙峰目光看向婉姝想说话时,孟瑶都会想办法阻拦。
“陈大哥,还有多久到啊?”
“陈大哥,那边红色的花是什么,我好像没见过?”
“陈大哥……”
次数多了,陈妙峰也看出什么,便收敛许多,倒也没有表现出不耐。
反倒是陈妙玲黑了脸,暗道孟瑶有病,她哥哥与婉姝无缘,往后各自婚嫁,她凭什么在这捣乱,莫非想让婉姝等她哥哥三年?疯了吧。
无人注意到,默默跟在一旁的楚怀玉脸色更是黑如锅底。
刚甩掉孟璟那个伪君子,又来只嗡嗡个不停的苍蝇,他好烦。
一路上,楚怀玉除了盯着婉姝,便是扫视四周山林,思考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之法。
“哇,真的好漂亮!”
在顾源的欢呼声中,终于达到小峰山脚下,他顿时忘记了此番是陪姑姑散心的,撒丫子就往山上跑去,春燕连忙追去。
陈妙玲眼珠子一转,朝她扬起下巴,故意挑衅,“老规矩,谁先爬上山顶谁第一个给花神娘娘上香,让我看看孟大小姐长进没有?”
孟家女子一向被教以端庄贤淑,难得出了个孟瑶这样活泼的,她也要强,果然受不住挑衅,提起裙子便往前冲。
“少看不起人,今日我定要赢你!”
陈妙玲快速地朝自家哥哥眨了下眼,随后朝孟瑶追去,“哪次你不这样说,最后还不是输给我!”
陈妙峰忍俊不禁,倒也没辜负妹妹一番苦心,含笑向婉姝走去。
“听说婉姝妹妹病才好,还是慢些……”话未说完,眼前便被一道身影挡住。
楚怀玉将水囊递给婉姝,自然地接过话,“是啊,临行前表姑特意交代不能让婉姝表姐过累受寒,咱们慢些走,怀玉给您挡风。”
婉姝看了他一眼,努努嘴没有说话。
陈妙峰狐疑地打量二人一眼,不知为何有种被排在外的感觉。
脚步一转,行到婉姝另一侧,“那在下帮婉姝妹妹挡着这边。”
楚怀玉:……
顾婉姝:……
婉姝并非蠢人,此前孟瑶的一路阻挠,加上对方有意无意地示好,她已明白了陈妙峰的心思。
只是才经历退婚,内心难免有些抗拒肆意靠近自己的男人,这才默许怀玉的行为。
见陈妙峰这般明显的示好,再不拒绝就失礼了。
婉姝将水囊递还给怀玉,接着偏头看向陈妙峰,笑容礼貌而疏离,“这里有怀玉陪着我,陈大哥还是去瞧瞧妙玲她们吧,万一遇到野兽就糟了。”
陈妙峰遭此拒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疏朗一笑,顺势离开,“婉姝妹妹说的是,在下去看看。”
婉姝松了口气,回头便见怀玉正盯着自己,一双凤眼亮晶晶的,像只讨人喜爱的小狗。
“婉姝表姐不生怀玉气了?”
婉姝马上移开视线,偏头哼了声。
“我才不和小孩子计较。”
“……”
婉姝悄悄侧目,见怀玉脸色僵硬憋屈,噗嗤笑出了声。
楚怀玉委屈地垂下脑袋,更像小狗了,可怜的小狗。
婉姝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日后和我有关的事,你不能再瞒着我一点儿,否则我真不再理你了,听到没有?”
楚怀玉猛地抬头,婉姝这样对他笑,莫说这点要求,便是要他命,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奉上。
“怀玉记得了,以后定不会让不怀好意之人接近婉姝表姐。”
婉姝眨了眨眼,她是这个意思吗?不过有弟弟愿意护着自己,感觉也不错哦?
双眼再次弯起,婉姝欣慰地点点头,主动挑起话题,算是和他重归于好。
“听说荣县县令请你到衙门任职主簿,你为何拒绝了?”
二月初楚怀玉便回荣县,这次他旬假回来婉姝才知晓此事。
“怀玉学识浅薄,不敢恃功而骄,决定在书院多修一年。”楚怀玉说的好听,唯他自己知道真实原因。
若当了官,他再也没理由赖在顾家,如何赢得婉姝芳心?
楚怀玉暗暗决定,接下来每次旬假,他都要婉姝更近她一分。
拜完花神娘娘已是午后,姑娘们筋疲力尽,大多回家休息,个别想要晚上逛庙会的,不愿来回折腾,便到附近客栈休息。
一觉睡到黄昏,集市已经人流涌动,午时还空无一物的路边摆满了小摊,无不挂着漂亮的花灯,各家商铺更是用心装点门面,布置造型奇特的花灯吸引客人。
“姑姑,姑姑,我饿了!我们出去买好吃的!”
顾源醒来后被各种美食香味攻击,早已坐不住,得知姑姑醒了立马拉她往外走。
楚怀玉也早已等候多时,不动声色地将顾源的手拉回来,握在自己手里。
“外面人多,表叔拉着你吧,免得走丢了。”
顾源才不管谁拉着自己,只要能出去就行,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表叔快点牵姑姑的手,我们出去。”
楚怀玉看向婉姝,后者正弯腰掐了把顾源的脸蛋,“姑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丢。”
“嗯嗯嗯,那我们走吧。”
孟瑶也带着侍女红绡过来,说准备好了。因为红绡会武,她并未带小厮。
有怀玉跟着,婉姝也只带了春燕。一行六人出了客栈,霎时汇入人流,好几次险些被人群冲散。
尤其是顾源,一会儿要看看这,一会儿要摸摸那,若非楚怀玉紧紧牵着,早就没影儿了。
第一次和顾源一起玩,孟瑶跟了一会儿便抱怨连天。
“婉姝啊,就让怀玉看着他嘛,我们四人去玩嘛。”
每每这时,楚怀玉便会一脸严肃地阻止,“不行,春燕不会武功,万一发生意外,一个人保护不了你们三人。”
一开始孟瑶还会反驳,“你也不会武功啊。”
楚怀玉:“我是男人。”
孟瑶表示不屑,楚怀玉便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毫不退让,婉姝生怕孟瑶急眼跟怀玉打起来,只得出声安抚。
“我们每年都来什么没玩过,怀玉和源儿都是第一次,咱们这次就让着他们吧。”
孟瑶瞪着楚怀玉,忽然觉得这个弟弟讨厌的很,哼道:“下次有他没我。”也算是答应了。
若非等着与婉姝一起放花灯偷看她愿望,她早和红绡潇洒去了。
好在孟瑶也是小孩儿心性,闹了会儿脾气后便和顾源一起玩这吃那,高兴的很。后来还让红绡牵着顾源,她则拉着婉姝,故意将怀玉甩在后面,用眼神挑衅他。
看到没,我家红绡一个顶俩,没你也一样。
楚怀玉并不在意,只不远不近地护在婉姝后面,避免她被人群挤到。
“游神来了!”
随着乐声靠近,人群也变得拥挤起来。
孟瑶正想趁机甩开怀玉,却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睛一亮,正要喊人。
“哥……”
下一刻声音陡然哽住。
孟璟紧紧护着李嫣儿远离人群,丝毫没注意到距离仅十来步远的几人。
婉姝发现孟瑶脸色不对,正要朝着她所看方向看去,下一刻不知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手上力道随之松开,她与孟瑶被冲散。
“婉姝小心!”
“瑶儿!”
“小姐!”
原本拥挤的人群因为一点摩擦忽然骚动起来,混乱中婉姝没注意到楚怀玉唤她婉姝,更无暇顾及他将自己揽在怀里拥护的动作有多暧昧,因为顾源在她眼前不见了。
“源儿!”
楚怀玉半抱着婉姝挤出人群进了一家铺子,下一刻被婉姝推开。
“源儿不见了!”
好在孟瑶的声音从人群传来,“源儿春燕和我们在一起,两刻后咱们在仙女桥下会合!”
与此同时,孟璟惊讶回头。
花神游街,行人让道,许多人被挤进街边铺子。
楚怀玉眼疾手快抢了张位置靠里的桌子,让婉姝挨着自己坐在里面,眼神防备地盯着靠近者,以防有不长眼的冲撞她。
婉姝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我记得青州花神游街是坐画舫,几十艘画舫沿着护城河一路走,三十文钱就可以坐一趟,立在河边观赏也不拥挤。”
“冀州百姓多豪爽,过节都是这般热闹,不怪你不习惯,我娘如今还觉着吓人,不喜出来凑热闹呢。”
楚怀玉知道婉姝误会了,肩膀微微放松,“没有不习惯,我五岁便到冀州,早忘了青州是什么样子。”
婉姝愣了愣,随即懊悔地在心里骂自己,她怎能忘了这事,爹说过怀玉幼年随母改嫁,在继父家日子过得并不好。
早上他说自己没见识过花朝节,想必在继父家时不允许出来玩,小孩子在屋里闷得久了,性子自然阴郁,以致于后来到了顾府也从不主动参加娱乐活动。
婉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小男孩常年被关在房间里的画面,似能看见他稚嫩的脸从对外出的渴望渐渐变成麻木。
婉姝心脏抽疼了一下,只觉表弟好可怜,看向他的眼神慢慢多了疼惜。
楚怀玉感受到婉姝的眼神变化,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脸色僵了下。
他很清楚,婉姝所能想到最苦的事也不及他所遭受的万分之一,可他从未想过利用过去博得同情。
“婉姝表姐,喝些茶水……”
转移话题未果,婉姝忽地站了起来。
“怀玉,屋里太闷了,我们去外头凑凑热闹。”
“……”
婉姝推了推坐着不动的怀玉,“快点,花神走过就没热闹了,人挤人才有意思。”
婉姝没压着声音,邻桌的人听了笑着附和,“女娃娃说的不错,咱们冀州人可不兴那些迂腐规矩,过节就要闹起来才有意思,你这男娃娃多护着些就好了。”
说着还对怀玉挤挤眼睛暗示什么。
楚怀玉不由想到方才情急之下抱住婉姝的情形,想到她的柔软香甜,心里疯狂叫嚣想要更多,但理智告诉他够了,不可贪心。
可明日就要去书院,他又觉得不够,十日终究还是太久了。
婉姝看着怀玉一动不动,似是傻了,索性从长凳上迈出去,才不管旁人怎么看,拉起怀玉就往外冲。
“劳烦诸位让一让,让一让,我肚子疼!哎呦!”
这是她和孟瑶从小就用的伎俩,屡试不爽。
婉姝拉着怀玉挤进人群,游神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她便拉着怀玉随人流往前追,很快杀出重围来到最前方。
从小孩儿手里买了几朵鲜花朝花神娘娘抛去。
“花神娘娘看我,看我!”
众人抛花呐喊,希望得到花神娘娘的祝福,婉姝凑到怀玉耳边道:“看到没,大家都在喊呢,等你以后有了心仪女子,与她一起在花朝节得到花神娘娘祝福,定会白头偕老。”
楚怀玉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怔怔地看着婉姝蹦跳着招呼花神娘娘。
“婉姝表姐这是,为了谁呢?”
本是自言自语,婉姝却似听到了,回头朝他笑道:“不求姻缘,求康乐美貌也行呀,我和瑶儿小时候追的可欢了,得到过两次祝福呢,你猜怎么着,我俩真的越来越好看了哈哈哈。”
许是环境使然,高兴上头,婉姝自夸起来也不觉得害羞。
楚怀玉望着她笑逐颜开的娇憨模样,眼底满是温柔之色。
神游之处灯火璀璨,婉姝跑向花神,怀玉追着婉姝,目光始终没有移开。
婉姝二人到达仙女桥时,孟瑶正陪着顾源在河边放花灯玩儿,春燕护在另一边紧张盯着。
“瑶儿。”
“婉姝你终于来了,我快冻死了。”
二月的晚风还冷,孟瑶将一盏花灯连同纸笔一齐塞给婉姝,吸了吸鼻子,催促道:“快点快点,放完回家了。”
婉姝跑了一路倒不觉得冷,见孟瑶脸蛋通红,冷得直搓胳膊,将东西递给怀玉,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我不冷。”
“可别。”孟瑶猛地后退一步,她俩都是爱臭美的,往年都这么受过来,婉姝因为生病才多穿了些,她怎可能要她披风。
“你病才好,快穿上,万一受了风寒,我岂不成了罪人?”
“好吧。”婉姝见她坚持,只好拿过花灯走向河边,快些放完也好快些回去。
孟瑶默默跟了过去,手上也拿盏花灯,眼睛却贼贼地瞄向婉姝的手。
看到她写的内容,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下。
婉姝将花灯放走,转头看见孟瑶一言难尽的表情,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孟瑶将花灯推向水流,“好了,回吧。”
路过楚怀玉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楚怀玉微微挑眉,转身时目光扫向河面,眼底有流光闪过。
几人所在位置人不太多,两家马车就停在附近,旁边还几辆别人家的,几人都没在意。
孟瑶第一个跳上马车,急声要毯子。
婉姝笑了笑,想着明年还是多穿些,一只脚刚踏上车凳,忽闻身后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
“敢问小姐可是顾姑娘?”
婉姝应声回头,看到一位端庄秀美的女子,默默收回脚,转过身礼貌点头,“不知姑娘是?”
对方长相气质出众,一眼便让人难忘,婉姝确定自己没见过她。
“我是李嫣儿。”
婉姝睫毛微颤,脸色白了白。
李嫣儿垂眸掩盖眼底愧色,声音似被风搅碎,破碎又坚强,“我知自己不该出现在姑娘面前,但我与孟公子之间并非世人以为的那样,是我以救命之恩求公子收留,还请姑娘不要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