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语重心长道:“女子嫁人如重生,合该仔细周全,在娘面前你自是无需遮掩的,青州固然好,可娘只有你一个女儿,实在不想你嫁太远。”
婉姝疑惑抬头,便见芳姑和云霞每人抱着几卷画轴走来,一一摊开叠放在方桌上,每一幅都是年轻男子的画像。
婉姝骤然明白了什么,脸蛋通红,娇艳欲滴。
楚氏忍不住摸摸女儿脸颊,叹道:“我儿绝色,娘当真不舍。”
“娘!”婉姝捂着脸扭过身子,此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嗔怪娘竟也轻浮。
楚氏眼里闪过笑意与怀念,转瞬恢复神色,一本正经地拿过一幅画像,介绍起来,“这位是陈卫尉之子,你应当认得……”
第3章 婚事 “少爷,您难道不喜欢顾姑娘,后……
楚氏精挑细选出来的自然都是青年才俊,不过比起家世,楚氏显然更在意个人品性,画像中的人无一不是德才兼备的翩翩公子。
一一介绍完毕,楚氏问女儿可有中意之人。
婉姝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闻言又红了脸,纵然害羞至极,却还是指了其中一人。
楚氏并不意外女儿选择孟璟,满意道:“孟家家教甚严,璟哥儿与你哥哥相熟,平日里洁身自好,性子也温和……”
话未说完,门外响起云霞惊讶的声音。
“老爷回来了!”
婉姝登时起身,可不想当着父亲面谈论心仪男子,撂下一句“娘与爹商量就是”便匆匆离开。
在外间碰见父亲,低着头行礼打了声招呼,没等回话便害羞地跑出门去。
顾贤到嘴边的关心咽了回去,狐疑地看了眼女儿的背影,也没多想,倒是心系夫人,快步走到里间。
“夫人,一路可顺利?”
顾贤四十初头,长得人高马大,十分健壮,皮肤因常年练武带兵呈古铜色,又蓄了络腮胡,粗犷豪迈,声音洪亮,连守在外头的下人都听出其高兴。
顾贤脸上的笑却没维持多久,只因楚氏正捧着一幅画看,满脸笑意,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只不冷不热地回了句,“挺好的,厨房备了参汤,老爷可去用些。”
顾贤走近,看到画上的年轻俊男,笑容彻底消失,骤然放低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和明显的不满,问道:“此人是谁?”
“望月城王川之子。”楚氏面露遗憾,这才是她最看好的女婿。
顾贤注意到桌上还摊放着不少美男画像,脸一黑,直到看见相识之人,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回过味来。
“在给婉姝挑夫婿?”
楚氏侧目看去,“不然呢?”
顾贤早已换上笑脸,伸手把画像拿走扔桌上,然后轻轻将楚氏搂进怀中,憨笑道:“这事急不得,为夫专门抽空回来陪夫人,夫人不如说说青州之行吧。”
楚氏推开人,嫌弃道:“不饿就去洗洗,臭死了。”
“好好。”顾贤咧嘴笑着,锋利的俊眉挤了挤,朝夫人抛去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夫人先歇着,为夫很快回来。”说完急匆匆转去洗漱间。
“……”
夜间,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扑扑簌簌,为寂静的冬夜添了一份美妙旋律。
翌日一早,院中响起顾源兴奋的欢呼,又很快被压下去。
婉姝也比平日醒的早些,得知昨夜下了大雪,也来了精神,“春燕,快给我梳头,我也要去堆雪人。”
姑娘家到底精致的,待婉姝穿戴整齐出门,院中已经堆起两个雪人,顾源正甜言蜜语地哄着楚怀玉再堆个大的。
过道院子早已清扫干净,下人特意留下花坛附近的雪给小少爷玩,此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花坛边铲雪。
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头,脸蛋都被冻得发红。
顾源抬起食指刮了刮嘴角,做出“羞羞”动作,龇牙大喊:“姑姑大懒虫!”
楚怀玉放下铲子行礼,面带笑意。
“婉姝表姐早安。”
婉姝已经拎起裙子走下台阶,快步朝顾源走去,表情恶狠狠道:“好呀臭小子,胆子肥了你!”
“啊!”
顾源尖叫一声,立马绕着雪人闪躲起来,姑侄俩你追我赶,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梁氏正准备去给婆婆请安,特意停下脚步,站在廊下看几人打闹。
丫鬟翠儿笑道:“小姐真是孩子心性呢。”
梁氏满眼笑意,“本就是孩子。”
此时梁氏还不知,一会儿她便要被婆婆问及对婉姝婚事的看法。
院中嬉闹还在继续,顾源被姑姑从表叔身后拉出来,掐着脸蛋威胁道歉。
“姑姑我错惹,姑姑才不是大懒虫,是大美人儿。”
婉姝这才满意松开手,直起身子时对上楚怀玉的目光,得意的神色立即转为亲近甜笑。
“表弟,要不要与姐比比,看谁堆的雪人又大又漂亮?”
“你若赢了,我包你半年上学车马费,我若赢了嘛,你便将最喜欢的毛笔给我,如何?”
楚怀玉寄住三年,只第一年束脩是顾家付的,之后再没拿过顾家钱财,常年抄书卖画,故没有太多闲工夫玩。
以往这种时候他都在一旁看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今日难得被顾源缠着玩起了雪,此时身上冒着热气,俊眉笑眼,与寻常少年人无异。
又经昨日保密之事,婉姝越发觉得面前这位表弟不错,亲近之余,态度也越发随意。
少女微仰着头,俏丽的脸上是势在必得,这般傲人姿态,却未有半分轻视,唯有惹人心悦的娇憨。
楚怀玉哪能不应,点头称好。
婉姝笑容更甚,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便早饭时间见分晓。”
“好。”
顾源嚷嚷着也要玩,让他做裁判才安静下来,等婉姝与怀玉背对背开始行动,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催促。
“表叔快些快些,姑姑铲好雪开始塑形了。”
“姑姑姑姑,表叔的肚子比你大。”
什么表叔的肚子,是雪人的肚子。
干活路过的丫鬟小厮被童言逗笑,有闲者驻足,连正房门内伺候的也伸着脖子偷看,很快顾府上下都关注起这场比赛。
等时间到了,评定胜负时,顾源却为难起来。
表叔的雪人明显大,可姑姑说:“那个雪人脸上没有鼻子,尚未完工,再看我这个,不仅五官俱全,有手脚,还有围脖头饰,定是我赢。”
顾源是亲眼看着姑姑将自己身上物件挪到了雪人身上,还突发奇想给雪人做了两条腿,像是坐着,他不敢说多余。
“可是,姑姑的…怪怪的。”顾源纠结道,“我也做过没鼻子雪人呀。”
婉姝丝毫不慌,扬起下巴慢悠悠开口。
“雪人雪人,自然是要像人一样有鼻子才行,你不做,只能说你做事粗糙,你们俩都是读书人呀,粗心大意可不好。”
顾源说不出反驳的话,焦急地看向一言不发的表叔,想让他辩驳几句。
婉姝也随之看去。
楚怀玉眸光微动,朝婉姝一揖,“怀玉受教了,婉姝表姐说的有理,怀玉输得心服口服。”
顾源撇撇嘴,表叔跟自己一样怕姑姑,心觉不好玩,扭头跑正房去了。
下人们看出婉姝耍了小聪明,自是不说什么,各自忙碌去了。
婉姝笑得开心,招呼怀玉,“走,吃饭去了。”
两人进了正房堂屋,早饭刚刚布置好,楚氏暗暗瞪了眼女儿,便领众人入座。
婉姝抿嘴笑了会儿,坐下后看向母亲,“爹呢?”
顾源立刻竖起耳朵,“祖父回来了?”
楚氏眼底划过一抹抑郁,淡声道:“公务繁忙,天没亮就走了。”
顾源瞬间耸下肩膀,失望。
婉姝“哦”了一声,开始低头喝粥。
家里男人都不在,楚怀玉不好待太久,饭罢要走,却被楚氏留下,问了几句功课,这才步入正题。
“怀玉可还记得孟家大郎?你们在同一书院念书,不知可有来往?”
楚怀玉余光看见婉姝紧张地绷直了身子,以为她怕自己说漏善堂之事,嘴角笑意微深。
“孟公子才高八斗,为人谦和,怀玉心向往之,碰见时会讨教一二,却不敢多扰,故平日无甚来往。”
楚氏本就对孟璟挑不出毛病,闻言更是放心,笑道:“璟哥儿自小喜欢跟在承封后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确实不错,听说过了年他便去荣县县衙做事,距书院很近,你若遇到急事可去寻他,必然有用。”
楚怀玉这才察觉出不对,抬起眸,便见婉姝并未像往常一样依在母亲身边撒娇,一反常态地含胸坐在板凳上,模样娇羞,一旁梁氏也是笑得意味深长,任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
顾家欲与孟家结亲,这是要他也把孟璟当成亲人。
楚怀玉心里一沉,浅笑僵在脸上。
楚氏没听到回答,以为他不好意思,接着道:“孟大人与你表姑父亦是相识多年的朋友,你不必有所顾虑。”
楚怀玉弯下的腰不由压得更低,回道:“怀玉记住了。”
楚氏没发现异样,柔声嗔怪,“知道你这孩子不易惹事,寻常不会麻烦人家的,真遇到危险可不许逞强,怎的还站着呢,坐下说话。”
楚怀玉气息凌乱,哪里还坐得下去。
“这回课业多些,下午还约了同窗论文,表姑若无他事,怀玉便先失陪了。”
楚氏头一回听怀玉说课业繁重,自是不会耽搁,当即让他忙去。
楚怀玉揖了揖转身离去,无人发现他脚步稍显不稳,看似平静的眸子如坠深渊,频频波动。
这日,婉姝再没看见楚怀玉,只在晚饭时听说他与同窗提前动身前往书院。
楚怀玉的异常顾家无暇顾及,因为媒婆上门了,说道孟璟与婉姝婚事。
因着两家私下暗示过,媒婆进展顺利,笑而来,兴而去。没过几日,孟璟便携礼上门求婚。
此间无需婉姝露面,她坐在房中等待,只见春燕激动地进门,“成了!”
如此婚礼第一礼采纳结束,接着便问名、纳吉,也就是俗话说的合八字。
有些事大家心照不宣,两人八字必然是极相配的,待前三礼走完,若无大事发生,两方婚事便是板上钉钉。
今日孟顾两家都洋溢着喜意,连下人都得了赏钱,可见双方满意。
晚上,婉姝心绪难平,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
“春燕,你说会不会太快了?”
春燕激动了一整日,此刻同样睡不着,当即回道:“不快不快,纳吉纳征请期都要花不少时间,老爷太太又舍不得小姐,婚期定不会太早,怎么也得明年过半吧。”
婉姝似是觉得媒婆刚上门自己就开始考虑婚期有些不妥,像是她迫不及待似的,便没有接话,只是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孟璟的身影,羞得她将脸蒙进被子里。
与此同时,孟家另一位当事人同样辗转难眠,不过比起婉姝的害羞慌张,孟璟却是满心茫然,面含愁色。
在外间守夜的多福听着主子数次翻身,实在忍不住了,将脖子伸过去,幽幽道:“少爷,您不是早就知道顾姑娘会嫁进咱们家,至于这么激动么?”
“胡诌。”孟璟不知多福为何会这样说,下意识反驳,片刻后问,“何出此言?”
多福挠挠头,“从去年起太太就说过几次,小姐也没少跟你提,您从来都是笑的,前几日太太又提,您也很积极啊。”
孟璟微微皱眉,去年年初母亲确实提过一次,他明确表示要等有了官职后再谈论婚事,并未放在心上。
而瑶儿说的那些,他也从来都是当小孩子玩笑话。至于今日提亲之事……孟璟面上愁色更甚,莫名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少爷,您难道不喜欢顾姑娘,后悔了?”多福没听见回应,似是急了,压低声音询问,“您不会还惦记着李姑娘吧?”
“与李姑娘有何干系,你休得胡说!”孟璟惊得坐了起来,默然片刻,似平静下来,低声道,“婉姝娇憨可爱,自小讨喜,能娶她是我的福气,我只是觉得,我尚年轻,且毫无建树,不配谈婚论嫁。”
多福松了口气,意识到此刻不该提李姑娘,忙道:“您就是想太多了,咱家是什么门第呀,再者,正是因为顾姑娘愿意才会有今日,依小的看,再没有比顾姑娘更配少爷的了。”
孟璟没再说话,静坐良久,直到半夜才重新躺回去。睡前,他在心底对自己又说了一回,他只是因为从前一直把婉姝当妹妹,一时转换不过来才多思。
婉姝是极好的,既已答应,便不可辜负,确实不该再胡思乱想。
第4章 噩梦 “纳吉之时出事,是不是璟哥哥不……
纳吉为本朝婚姻礼仪之一,男方问名,归卜于庙,并将女方庚帖置于灶神前,若三日之内无异事发生,视为大吉,即可纳之合婚。
无论贵族百姓,纳吉之礼多行三日,第四日一早便会将吉卜告知女方,以示两姓之合,以及男方真心求娶之意。
今日是腊月二十五,纳吉第五日,孟家人终于上门,带来的却不是订婚文书,而是孟璟遭遇流寇,下落不明的消息。
孟家担心孟璟出事,不愿拖累婉姝名声,想等找到孟璟再谈婚事,人命关天,顾家自然毫无怨言,满口答应。
待顾家人走后,婉姝红着眼问母亲,“璟哥哥尚无官职,又不再去书院,怎会在荣县遭遇流寇?”
楚氏心疼女儿,安慰道:“说是荣县发生大案,紧缺人手,璟哥儿是个有担当的男子,自荐去的,姝儿放心,璟哥儿这样好的孩子,老天自会保佑他安然无事。”
婉姝闻言点点头,心中担忧却没少半分,只是不想连累母亲费心,顾自回房郁郁,连晚饭都没去堂屋。
春燕见桌上饭食一口未动,劝道:“小姐,您多少吃几口吧。”
婉姝摇摇头,胡思乱想半晌,忍不住问春燕,“纳吉之时出事,是不是璟哥哥不该娶我?”
春燕惊得瞪大眼睛,下意识反驳,“呸呸呸,自然不是这样,流寇作乱与小姐何干,小姐不许胡说,快呸呸。”
婉姝郁闷。
此时外头忽然响起楚怀玉的声音,婉姝连忙出门去,“表弟!”
楚怀玉刚回府,此刻正在院中和下人说话,得知太太晚食后早早休息,便歇了请安的心思。
听到婉姝唤自己,忙朝他揖一礼,“婉姝表姐安。”
上次旬假他没回来,两人已有二十日未见。
婉姝站在廊下,急切地朝他招手,“你过来一下。”
楚怀玉犹豫片刻,走到婉姝跟前,站在廊外隔着围栏仰视婉姝,没等他询问何事,便听她急急开口。
“你从荣县回来,可有听说流寇之事?”
原是急着打听孟璟的事,人才失踪一日,她便急得连客套关心都省了。楚怀玉内心自嘲,哪怕同住一府,她怕是连自己旬假未归都不知道,或是知晓了,不在意而已。
“有所耳闻,但了解不多,婉姝表姐若想知道,不如等表哥回来。”
婉姝知道家里人就算了解内情也不会跟自己说,还会光拣好听的话哄她,倒不如从怀玉口中得知细枝末节,或可推测出一二。
此刻天已经暗下,院中下人正在点灯,婉姝左右看了看,弯腰靠近楚怀玉,小声道:“一会儿你找机会来我房里说,别叫人看见,不不,还是我去找你吧,你记得给我留门。”
楚怀玉眼皮微挑,想说这样不妥,却见婉姝转身回了房里,不容拒绝。
察觉到院中下人投来视线,楚怀玉没做停留,从侧门出了内院,垂眼瞧着脚下的路,没人发现他眼底涌现的幽光。
“婉姝,这是你主动给我的机会。”
月冷星稀,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楚氏得知儿子也在荣县,知晓事关重大,特意吩咐开着侧门等消息。
婉姝借着夜色从侧门来到前院,避开了所有下人的视线,悄悄推开了一间房门。
殊不知,她这一举动无异于主动坠入深渊,还惊动了里头的怪物,她将再无秘密,无处可逃。
沉光疏影,幽幽暗室。
楚怀玉正坐在角落看书,桌上一盏油灯,被门口进来的风吹得明明暗暗,光影在他脸上浮动,竟有几分妖冶。
他似是没料到婉姝当真会来,倏地放下书站了起来,声音有些紧张,“婉姝表姐。”
“嘘。”婉姝急忙关上门,这是她第一次踏进怀玉的卧房,许是心里把怀玉当作弟弟的缘故,倒不觉拘束。
倒坐房是没有窗户的,常年不着阳光,到了冬季越发阴冷,好似烧多少炭都暖不起来。
怀玉的房间却很干净,婉姝一进门便闻到一股菊香,走近角落的功夫,又闻出了其他味道,是一种她不熟悉的花香,极淡,又有些霸道,令人着迷。
不过婉姝藏着心事,没心思理会这些小事,她坐到小桌另一端,笑容有肃,“表弟坐,不必紧张,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楚怀玉绷着身子坐的板正,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赧与紧张,像是乖孩子被迫做坏事。
“婉,婉姝表姐你说。”
见怀玉埋首不敢看自己,婉姝这才意识到不妥,知道自己吓到表弟了,有些不好意思,也想起了客套,“那个,你有大半月没回来了吧,可是书院遇到事了?”
见她果然知道,楚怀玉眸子暗了暗,低声回道:“前些日子总下雪,积雪未化,路不好走,书院又有考试,便没回。”
“对呀,书院放年假了吧,考的如何?”
“嗯,年后才出结果。”
“这样啊。”婉姝终是没了耐心,转言正题,“那,流寇之事,你都知道什么,可与我说说吗?”
楚怀玉始终没有抬头,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默了默,才道:“北边闹了雪灾,有灾民逃到荣县,出了乱子。”
婉姝不解,“既有灾情,朝廷应该有救济吧,就算救济不及时,有灾民流入荣县,也应有人治理才对,怎么就变成了流寇?”
楚怀玉抬眸看了眼,见婉姝并非一颗心只关注孟璟,眸光闪了闪,不答反问,“婉姝表姐可记得表哥之前说过的大案?”
婉姝点头。
“两者有何关系?”
楚怀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顿时噤声。
婉姝有些紧张地回头,见一道人影停在怀玉房门外,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表少爷,太太请你过去一趟。”
婉姝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求助地看向楚怀玉,却见他好像比自己还紧张,一咬牙,跑进了内室。
楚怀玉站在角落,嘴边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开口却是紧张的声音。
“知道了,稍等一下。”
楚怀玉转头进入内间,朝贴墙而战的婉姝小声道:“婉姝表姐若要继续听荣县之事,我会尽快回来。”
婉姝正紧张着,并未听出怀玉话里的诱导之意,连连点头,“好,你快些。”
待楚怀玉与小厮离开,婉姝才松了口气,忽然有些后悔。
婚礼已至纳吉,若无意外她与孟璟会成亲,根本无需藏着掖着,她不该这般偷偷摸摸的,只希望娘喊怀玉过去别是知道了此事。
好在等了一会儿始终没人来拿她,婉姝这才放心,等的无聊,又开始暗戳戳打量怀玉的房间,无甚特别,只香味似乎浓了些,倒也不显女气。
婉姝也不敢动人家东西,很快没了兴致,坐回之前的位置,打了个哈欠后托腮等待。
不知不觉地,她竟睡了过去,还做了一场梦。
梦中,她与孟璟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婚后他一直温柔宽容,两人举案齐眉,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夜凉如水,两人执手依偎在床边,低声呢喃。
朦朦胧胧间,婉姝似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被人握住手的触感又是那样真实,许是因梦境太过美好,她有些沉溺其中,嘴角始终上扬。
“婉姝,着火了。”
忽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眨眼间房间便起了火,下一刻,手上的温暖消失。
婉姝似被定住,坐在床上不能移动,她僵硬地抬头,见方才还柔情蜜意的孟璟不知为何远离自己。
“璟哥哥。”火光中,她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脸,本能地求助。
对方的回答却如一盆冷水,让她如坠冰窟。
他说:“婉姝,是我对不住你,我这一生只爱嫣儿,再骗不了自己,你放心去吧,我和嫣儿会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言语却那样伤人。
婉姝忽然看清了孟璟的脸,何其淡漠,是令人绝望的无情。
他要她死,要和名为嫣儿的女子养他们的孩子。
“不。”
为何要这样对她?
若不爱她,她愿意和离的,为何非要杀了她?
婉姝满心绝望与不甘,想要呐喊,喉咙却似被烟雾堵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听到一道焦急地声音。
“婉姝表姐,婉姝表姐,醒醒……”
婉姝猛地睁开双眼,直起身子,犹如溺水之人忽然得救,本能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汗水浸透了里衣,连鬓发都湿透了,紧贴在脸上,狼狈又可怜。
楚怀玉眼中闪过心疼,又藏着些隐秘的痴迷。
他将手从婉姝肩膀上一开,倒了杯温凉的菊花茶递过去,“婉姝表姐可是做噩梦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
婉姝呆呆地移动目光,有些迟缓地反应过来,没去接茶,而是直勾勾盯着楚怀玉。
一阵沉默。
就在楚怀玉以为婉姝发现了什么时,她终于开口。
“怀玉,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婉姝表姐尽管吩咐。”
第5章 夜谈 婉姝头一次听说这等恶事
温声低语抚慰人心,望着一脸关切的楚怀玉,婉姝终于从梦魇中清醒,神思归位那刻,婉姝求生般伸手抓住眼前人的手臂。
原本呆滞的双目已然盈满水雾,声含哭腔。
“扶,扶我起来。”
此时油灯快要燃尽,光线微弱,衬得她眼中光泽愈甚,也越发可怜。
楚怀玉身子僵了下,下一刻反手托住婉姝的手臂,稍一用力,将她扶了起来。
婉姝当真被吓坏了,此刻只想回到自己房间,奈何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勉强站起来,没走两步便腿一软。
楚怀玉自然不会让婉姝摔倒,紧紧揽住她肩膀,如恋人相拥。
婉姝本能地拽紧怀玉衣衫,瘫软在他怀里,瞬间被他身上清雅的皂香包围。
“婉姝表姐。”玉石般的嗓音颤了颤,接着便是紧张,“可是哪里不舒服?”
婉姝倏地红了脸,到底不是亲弟弟,这般亲密动作不禁教她慌张,“没,你,你还是放开我,我再坐会儿吧。”
暗香浮动,不止是她受冲击,楚怀玉更是心跳如擂鼓,忙将婉姝扶回座位,后退两步。
他怕龌龊心思暴露,不敢贪心片刻。
“夜间太冷,我去烧一壶热茶。”
楚怀玉转身欲逃,却被婉姝拦住。
“不必了,菊花茶挺好的。”婉姝捧起桌上的茶盏,小口喝起来,目光闪躲着不去看怀玉。
噩梦发了一身汗,又经方才意外,她只觉屋内太过闷热,正好喝些凉茶降火。
楚怀玉定在原地,眼见婉姝喝完一盏又要去倒茶,忙上前拿走茶壶,“菊花性凉,婉姝表姐莫要贪杯。”
“哦哦。”婉姝缩回被碰到的手指,越发不自在起来,便也没发现怀玉话中的可疑之处。
楚怀玉将茶水倒掉,灌了白水提去炉边。
婉姝侧目,见怀玉坐在炉边若无其事地添火,暗暗松了口气,收回视线看向油灯,努力平息静气。
“我娘为何找你?”
楚怀玉知她会问,如实回道:“与婉姝表姐一样,询问荣县之事。”
“怎么这时才问?”
“表哥今晚被调去了荣县。”
婉姝想起之前未尽的话题,顿时担忧起来,“之前你提起哥哥说的案子,到底与流寇有何关联?兵马司只管抓人,又不需要哥哥查案,为何调哥哥去?”
楚怀玉添好火,将水壶放到上面加热,这才抬眸看向婉姝,娓娓道来。
“那是一起多人作案的盗窃案,被盗钱财最多的是荣县县令一个幕僚,一介寻常幕僚拥有那等厚财十分可疑,查过才知荣县官员合伙贪赃。”
“荣县一月前便出现流民,县令怕影响政绩没有上报,并暗中灭口,官官相护,流民被逼落草为寇,四处作乱,盗窃案也是流民所为,如今瞒不下去了。”
婉姝头一次听说这等恶事,尚处于震惊中,又听楚怀玉继续道:
“太守大人得知此事后震怒,用雷霆手段撤了荣县诸多官员,新官上任第一件事便是解决流寇,但那些人尝到了甜头,不肯就范,还借着打贪官之名义鼓动当地百姓与朝廷作对,频频作乱,表哥临危受命,带人前去镇压,应当很快就有结果。”
婉姝一时不知该说朝廷自食恶果,还是该怪流寇执迷不悟借机生事,她相信哥哥的能力,但还是有种世道要乱了的感觉。
又想到什么,她不安地询问:“那流寇为何攻击璟哥哥?”
楚怀玉想到自己查到的事,眸中划过一道暗光,比起直接告知婉姝真相引得她对自己心生芥蒂,倒不如让婉姝亲眼看看,他孟璟是何等货色。
“当时我身在书院,只听说一些流言,说衙门派出一队人马救助被流寇掳走的女子,孟公子便在其中,有些女子下落不明,需要暗中调查,未能及时传回消息也是正常的,婉姝表姐不必太过担心。”
楚怀玉确实不知孟璟如今是死是活,但他没说的是,孟璟从提前上任到失踪,全是为了一人。
而无论孟璟是死是活,婉姝不久便会知道孟璟早已心系旁人,并愿为其冒生命危险。
“婉姝表姐若实在担心,我明日便回荣县打听一番。”
婉姝刚因怀玉的话轻松几分,闻言心中又是一跳,反对道:“不行,如今荣县大乱,你年纪小又文弱,怎可去冒险?此事我不说,哥哥也会留意,想必很快就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