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封嘴角一抽,有些无奈。
“珍儿。”
楚怀玉那小子能和我相提并论吗?
梁珍珍扭过身子钻进另一条被子里,将自己裹紧,语气过于平淡。
“还请夫君谅解妾身刚生完孩子,容易胡思乱想,方才的话就当妾身没说过,明日开始要给公婆请安了,早些睡吧。”
“……”
顾承封要是察觉不出来妻子生气就算白活了。
“娘子……”
天蒙蒙亮时,马车临近鹿城。
为免受人诟病,林阳在镇子将马车换成马匹,打算尽快入城,却发现楚怀玉面色苍白,很是病态,惊讶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楚怀玉手指微动,这几日太忙,没怎么吃药,胳膊上的伤难以愈合,被楚河仍出门时扯到了伤口,此刻依旧火辣辣的疼。
“前几日受了些伤,不碍事。”
楚怀玉说的轻松,林阳却不敢轻视,看了张猛二人一眼,提议道:
“还有几十里路就到鹿城,骑马倒也快,不急于这一时,咱们吃了早饭再走吧。”
自然没人反对。
林阳对这镇子很熟,特意选了医馆附近的食铺,装作惊讶道:“那是医馆吗?倒是巧了,小陈,你带楚大人去瞧瞧。”
小陈便是林阳身边的年轻人,话很少,一副老实相。
“成。”小陈朝楚怀玉憨厚地笑了笑。
楚怀玉面露感激,拱手道谢,便与小陈前往医馆。
楚怀玉伤口状态很糟糕,便是不懂医术的人也看得出他伤的很重,大夫刚拆下纱布便皱起眉头,虽然追究他为何弄成这样子,但在换药时严肃告诫他按时用药,好好休息,若再让伤口恶化,后果很严重。
整个过程小陈都没有回避,直到伤口重新包扎好,大夫写好药方,他主动拿去抓药,还请伙计煎了一副,似乎很是关心楚怀玉的伤势。
医馆煎药在堂后灶房,病患要到后院等待,若有需要还可租间屋子,小陈大方地付了租金,并额外给小伙计一些银子,让他帮忙跑腿告诉林阳这边情形,并帮忙买两份早饭,做事十分周全。
二人进了屋子,楚怀玉便解下荷包,拿出里面的银票,抽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给小陈,并向其道谢。
“楚大人客气了,应该的,应该的。”
小陈憨笑着接过银票,看到数额后又立刻推回来,连说太多了,他只花了十几两。
楚怀玉不在意地摆摆手,“陈兄弟一路辛苦,应该请你吃酒。”
见他坚持,小陈才收下银票。
楚怀玉低头将荷包系回腰间。
“那就谢大人赏赐了。”小陈笑容越发憨厚,却在楚怀玉低头时目光贪婪地看向他的荷包。
医馆小伙计很快买来两碗馄饨和几个包子,小陈主动接过馄饨放到桌上。
小伙计得了余下钱做赏,开心地跑去灶房看药。
赶了一夜路,自然是饿的,小陈也没客气,呼噜呼噜很快吃完了馄饨,连汤都没剩下,同时两个包子下肚,抬头便见楚怀玉还在慢吞吞地吃第一个包子,馄饨也没吃几口。
楚怀玉将最后一个包子推过去,“我胃口小,陈兄弟别客气。”
“哦好的,呵呵。”小陈这次放慢了速度,眼里却闪过焦急。
好在楚怀玉最终还是吃完了,并很快歪倒在桌上。
“楚大人?”小陈伸手推了推楚怀玉,见他没有反应,憨厚的面容露出奸笑,扯下楚怀玉的荷包塞进腰包,并摸出一粒小药丸吞下,接着主动躺在地上,渐渐失去了意识。
很快隔壁房间走出一名男子,确定左右无人后闪进二人的房间,迅速扛起楚怀玉从后窗跳了出去。
林阳三人得到消息赶来时,大夫刚给小陈喂了解毒丸,正在扎针。
“只是迷|药,没什么大事。”
没多久小陈醒了,没等林阳问楚怀玉的下落,他便哭着道:“都怪小的贪吃,楚大人逃跑了!”
林阳虽然心有准备,但还是变了脸色。
他对楚怀玉客气是给顾府面子,却改变不了楚怀玉是太守亲自下令要捉拿的嫌犯,要是被太守知道因为自己疏忽让人跑了,定没好果子吃
一想到刚刚吃饭时从李洪口中得知楚怀玉与顾府闹了嫌隙,林阳便十分后悔,如今也不打算给楚怀玉留脸面了。
“召集镇上所有官兵,捉拿逃犯楚怀玉!”
林阳愤怒转身,便见楚怀玉出现在门口,一脸惊讶的样子。
“林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出去方便一下,并未逃走。”
“……”
“小陈兄弟怎么了?”
小陈惊恐地瞪大眸子,面对林阳的愤怒与质疑,他当然不敢说实话,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太累,不小心睡过去了。”
大夫看出几人是官府的人,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被人说成庸医就不乐意了。
“老夫虽不是华佗再世,但睡觉和迷晕还是分得清的!”
小陈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
“可能是小陈兄弟吃错东西了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尽快出发吧。”楚怀玉主动开口打圆场,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林阳也很上道,再次为自己的疏忽道歉,然后迅速启程敢往鹿城。
然而几人才出了镇子,便冲出一群持刀歹徒。
“杀了楚怀玉,给老大报仇!”
张猛与李洪对视一眼,立刻抽刀护在楚怀玉前面,林阳也没有退缩。
双方厮杀之时,小陈想对楚怀玉下黑手,奈何张猛护得紧,他找不到机会,且身上药效未过,使不出全力,自己反倒被歹徒砍了一刀,差点丢命。
楚怀玉出手解决了小陈身后的歹徒,一个略微含笑的眼神令小陈浑身一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楚怀玉此举同样令其余三人惊讶,尤其是张猛与李洪,他们在顾承封手下做事几年,对楚怀玉并不陌生,一直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
可方才楚怀玉面不改色砍人脖子的利落劲儿,绝非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不过就眼下情形来说,大家都很庆幸楚怀玉懂武,少一个拖后腿的人,他们就多一份胜算。
面前这些歹徒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人数很多,手段也阴险,第一步先斩断马蹄,逼得五人落马,哪怕其余四人有意牺牲自己让楚怀玉逃走,也无能为力。
为今之计,只有拼了!
小陈也不想死,再没有对楚怀玉下黑手的想法,全力应对歹徒,但他如今是无人当中实力最弱的,歹徒似乎看出了这点,想要从他这边突破,就算楚怀玉想保他也是有心无力。
“啊!”
小陈手臂被砍了一刀,武器掉落,就在他感到绝望之时,远处忽然飞来数只箭,将他眼前的歹徒射杀。
第76章 反转
手持弓箭的官兵出现, 歹徒们见情况不妙,瞬间四散奔逃,却不知四周早已被官兵包围, 他们无处可逃。
林阳认出领头人是太守门下都卫田方,乃太守近卫,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阳一头雾水,正要上前打招呼,便见田方走到楚怀玉面前, 朝他拱了拱手, 态度十分客气。
“人已抓到,楚大人可要随我等一起入城?”
林阳面露惊疑, 他们几个小兵小将不敢得罪人,对楚怀玉客气些就罢了,田方可是太守的爪牙, 何至于此?
楚怀玉不是嫌犯吗?
只见楚怀玉点头答应, 接着看了眼小陈, 笑道:“小陈兄弟重伤,怕是坚持不到鹿城, 镇上存善医馆的大夫医术不错, 就是不知有无歹人藏在镇子里等着灭口……”
“不不不,小的能坚持。”小陈原本还在担心自己帮人设计楚怀玉失败还能不能拿到报酬, 此时一听灭口二字顿时吓破了胆,“小的有要事禀报太守大人,我和你们一起进城!”
林阳与张猛李洪互看一眼, 都觉得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却不知道。
半个时辰后, 几人被带到太守跟前,小陈发现收买自己的吴杰已经被五花大绑,没等有人审问,他自己便招了。
“是柳提司让小人给楚大人下|药,他说楚大人是与暗场勾结的贪官,但背后有都尉大人撑腰,让他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也算是为太守大人排忧解难……”
把楚怀玉从医馆带走的人只是个小喽啰,没有看出楚怀玉是装晕,将他带到一间房子绑起来后便出去了,而楚怀玉在离开鹿城时便与黄绪事先通过气。
田方早已带人在镇子等候多时,通过跟踪小喽啰发现了吴杰,他没有立刻抓人,而是等有人给吴杰报信说楚怀玉逃走了之后,亲眼目睹柳家与暗场余党勾结刺杀楚怀玉后,才将人拿下。
吴杰被抓了个正着,百口莫辩,面对小陈的指控,他也当场认罪,但说起作案动机,他坚持小陈那套说辞。
“下官意图私下处决嫌犯,下官认罪,可楚怀玉与暗场勾结证据确凿,怕是连捣毁暗场也是他早就和孙蛇商量好的,为的就是借此上位,以后更方面为他们做事,太守大人可千万不能被他蒙骗了啊。”
他努力扮演着忠士,试图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楚怀玉的罪过上,却不知楚怀玉与太守关系匪浅,早就交代了契约一事。
不过其他人可不知此事,旁听的官员不少,闻言也都怀疑楚怀玉一个外地小官,凭什么轻易就找到了暗场那么多重要入口。
黄绪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不动声色地问吴杰,“契约昨日才到本官手中,尚未确定真假,你因何笃定就是他与暗场勾结?”
吴杰转了转眼珠子,道:“是暗场的二把手孙千亲口说的,说楚怀玉为升官违背契约,杀了孙蛇,暗场余党正在四处追杀他呢。”
“你见过孙千,亲耳听他说的?”
吴杰犹豫片刻,点头称是,“下官也是想着让他们狗咬狗,所以找到孙千说我与楚怀玉有私仇,并且知道他在哪,孙千这才派了那些人给我。”
“你们何时见的?”
“就,昨日午时。”
“呵,你可知孙千是本官故意放走的?昨日早上你们便见了面,这契约也是在你的引导下才被人发现,而且你与孙千早就相识,还是暗场常客!”
“吴杰,你因何谋害朝廷命官,又与暗场有何来往,还不速速招来!”
吴杰大为震惊,还意图装傻,但黄绪接下来的话让他瞬间慌了神。
“据本官所知,你母亲是柳家旁支,在你与孙千见面前一晚才去柳廉吏府上拜访过。”
“不,不是柳家让我做的,是赵珅!”
“赵珅?”
“正是当朝太尉之子赵珅,是他的长随亲自找到我商量刺杀楚怀玉之事。”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这事怎么又牵扯到太尉之子了?
吴杰见众人不信,接着道:“赵珅说要亲眼看着楚怀玉身败名裂,此刻应当还在鹿角客栈等消息。”
赵珅的确在鹿角客栈等消息,他原本是想让广乐直接找人杀了楚怀玉,但当得知楚怀玉与暗场有龌龊,他就变了想法。
如果楚怀玉不明不白的死了,婉姝定会对他念念不忘,但若让他身败名裂,使婉姝看清楚怀玉是个多么卑劣之人,她定会后悔喜欢他。
所以他接受了柳晗的提议。
在楚怀玉被当成嫌犯押回鹿城的路上将他带走,制造他畏罪潜逃的假象,然后让他尸骨无存,永远也不会有人找到他,再让几个暗场余孽指认,将他的罪名坐实,他将永远背负骂名。
赵珅心想,等此事结束,他便去顾府提亲,婉姝被绑架清白受损,顾府应当不会再拒绝了吧。
他不在意婉姝被绑架时是否发生了什么,只要婉姝嫁给他,他定一辈子对她好。
“公子,三爷来了。”
赵珅思绪被广乐的声音打断,转头便见三叔赵元年摇着折扇,满脸笑意地进了门。
“阿珅呐,你父亲让我给你带句话。”
“三叔请说。”
“你是蠢货吗?”
“……”
赵元年今年二十有四,身无一官半职,常年四处游玩,吊儿郎当,是最令赵家家主头疼的存在。
赵珅一时看不出三叔是认真的,还是在拿自己取乐。
赵元年也不管他信不信,打量起屋内摆设,最后目光落展放在桌上的风筝上。
“风筝挺漂亮,花了不少银子吧?”
赵珅眸光微闪,不答反问,“三叔是来鹿城游玩的?”
“鹿城马球大会很有意思,我也来凑凑热闹。”赵元年转头对上赵珅惊讶的目光,眼神有些幽怨,“不过热闹没看成,反倒被交代了个任务,大哥让我带你回京。”
赵元年虽然不着调,但很少忤逆家主,他口中的大哥正是赵珅的父亲,也是赵家现任掌舵者。
赵珅闻言微微皱眉,“父亲已经答应允我在信都历练两年。”
赵元年摇摇头,目光同情,“他说你太蠢了,怕你死在外头,你一人死事小,给赵家丢人事大。”
“……”
您是父亲派来专门来骂我的是吧?
赵珅见三叔不像是在开玩笑,正打算问清楚自己因何挨骂,便听见外面喧闹起来,以及广乐愤怒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抓我!”
赵元年走近赵珅塞给他一个小册子,迅速对他耳语了几句。
赵珅面色僵硬,眼里有不可置信。
官兵推开门时,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知道赵珅身份不一般,说话还算和气。
“有人告赵公子勾结暗场谋害朝廷命官,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世人皆知丁家是太子党羽,其姻亲柳家自然与之同心,赵珅以为,就算给柳家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得罪自己。
可现实却是,他被柳家摆了一道。
赵珅愤怒,羞恼,可他仍是不明白,柳家怎么敢的?
“赵珅,你可认罪?”
“微臣的长随确实与此人见过面,却非为了害人。”面对黄绪犀利的审视,赵珅还算从容,“前几日柳晗找上我,说要做马匹生意,吴杰便是替他做事之人,我再三考虑之后觉得不妥,便让广乐去拒了。”
吴杰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瞬间激动起来,“你胡说,明明是你嫉妒楚怀玉抢了你的心上人,要除之而后快!”
赵珅脸色微沉,没有与之辩驳,而是将三叔给的册子交给黄绪。
“太守大人,微臣不懂商道,但也知想做马匹生意需要朝廷许可,柳晗找上我时言之凿凿,似乎很有门路,可他前几日还险些身陷囫囵,我心觉奇怪,便去查了查,不成想竟查出一件惊人之事。”
“柳晗瞒着官府,私下与外商倒卖马匹,已经长达五年,其交易场所就是暗场,说来也是巧了,过几日就是他们交易的日子,那外邦人到此地才知暗场被封了,于是暗中打探消息,最后被我三叔撞见,发现端倪。”
黄绪此时已经看完小册子内容,正是五年来马匹交易记录,还是用两国文字分别记录的,上面的名字自然不是柳晗,但手印做不得假。
黄绪合上册子看向赵珅,等他讲完。
“我三叔并不认得柳晗,但在马球大会上对他颇有印象,于是拿着那外邦人画的画像找到我,这才确认柳晗身份,就算今日此人没有污蔑于我,我也正打算将此罪证献给大人呢。”
赵元年略带歉意道:“草民一向广交好友,本也是好心帮人,幸而碰见侄儿赵珅,否则就助纣为虐了,好在那外邦人不知我身份,还以为我是柳晗的人,此刻还在我安排的宅子等着呢,还请太守大人定夺。”
事到如今,赵元年已忙着将功劳推给赵珅,想来结果必不会出其右。
黄绪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当即派人去赵元年所言之地拿人,另派人去柳府召柳晗。
不过派去柳府的人刚刚出门便折返回来。
“报告大人,柳晗已到。”
一众官员朝门口看去,便见柳晗灰头土脸的进了门,随之而来的还有他爹柳平升。
“黄大人,下官刚刚发现这孽子竟偷偷做马匹生意,下官一生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万不敢做出对不起朝廷之事,方才知晓孽子竟犯下如此大祸,恨不能亲手剐了他!”
柳平升说着狠狠踹了一脚柳晗,悲愤道:“孽障,太守大人在此,还不将你所犯之事如实招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不感叹柳平升消息灵通,老奸巨猾,他这是要弃车保帅啊。
被踹倒在地的柳晗如行尸走肉一般爬跪起来,脸上尽是麻木,“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我家人并不知情。”
经过指纹对比,小册子上的手印确实属于柳晗。
吴杰在看到柳平升时便知自己该怎么做了,不仅改了口供说自己诬陷赵珅是受柳晗指使,还另外交代了几个生意合伙人,又几名官员落网。
只可惜柳晗一心揽罪,查到最后也没能找到证据证明柳平升参与其中,柳平升虽会受牵连,却不至于丢了官身,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而赵珅从被告变成了受害者,且因查获线索定罪柳晗有功,后来得到了上峰嘉奖,还升了官。
整个审案过程跌宕起伏,以柳晗吴杰等人获罪收尾,此间弯弯绕绕太多,众人各怀心思,倒是没人在意楚怀玉了。
楚怀玉就像个看客般见证了整个案子,最后事了拂衣去。
后话暂且不提,楚怀玉只在鹿城留了两日便洗清嫌疑,当即离开鹿城,然刚出城门就被赵珅拦住。
大概是被柳家的事打击到了,赵珅面色阴沉至极,隔着车厢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戾气。
“你别得意,就算婉姝看不上我,也绝不会嫁给一个算计她的阴险小人。”
楚怀玉端坐于马上,侧首看向马车,嗤笑一声。
“那样的蠢事,你都不会做,却以为是我?”
婉姝被绑架,楚怀玉出现的那样及时,不可能是巧合,可若真是他自导自演,又为何给赵珅送消息呢?
片刻的沉默后,赵珅想通其中关键,却不愿相信,猛地掀开车帘,怒视楚怀玉,“不是你还能是谁?”
楚怀玉可没打算与他多言,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便扬长而去。
“不想死的话,就别再来信都。”
至于设计那出戏的人,楚怀玉相信自己马上就能见到了。
赵珅放下车帘,转头对上赵元年戏谑的眼神,恼羞成怒,又不敢发火。
“三叔可知方才那人是谁?”
“有所耳闻。”赵元年点了点头,好似没看到侄子眼中的敌意,夸赞道,“听说这位小楚大人给黄太守帮了不少忙,却半分功劳也不要,可见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将来必成大器。”
赵珅一噎,忍了忍,转言道:“三叔,能否借我几个人用?”
“欸?”赵元年抬手打断,一脸惊吓且不容商量道,“大哥特意强调不许你再惹事,三叔可是靠你父亲养着的,你就别为难我了。”
赵珅只得扬起笑脸央求,“侄儿哪能为难您,只是有件事不弄清楚我心难安,只需几个腿脚麻利的人替我打听些消息,绝不惹麻烦,好三叔,您就帮帮侄儿吧。”
叔侄俩只差四五岁,打小感情就好,赵元年从未拒绝赵珅的请求,不过这次却没依着他。
“无论你想做什么,回京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所求不在京城。”
赵元年打开折扇摇了摇,老神在在道:“你这个年纪极力所求,又遭家族反对的,无非是些儿女情长之情,只要你肯回京,你父亲自会帮你。”
赵珅双眸骤亮,“父亲当真这样说?”
他父亲一开始便有些看不上顾家,被拒亲后更是直言两家再无可能,赵珅则认为正是父亲对这亲事不上心,才请了张家做媒导致亲事没成,他来信都前还因此和父亲大吵了一架。
父亲贵为太尉,为人圆滑,在官场风评很好,如果他肯放下身段,说不定真能让顾家回心转意。
“倒是没有亲口说。”
“……”
“不过听你父亲的意思,近来怕是要有大事发生,赵家此时不宜出头,联姻对象必不会门第太高,我观你父亲面色,只要你老实回京,将心思多放在家族上,让你娶个心仪之人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咱们即刻回京!”
第77章 小姐真的要放弃表少爷了……
楚怀玉快马加鞭来到之前遭遇刺杀的镇子, 直奔存善医馆,让大夫换了伤药,又租了间屋子, 等着伙计煎药。
进屋不久,便有人从后窗跃进来, 他穿着绸缎锦衣,珠光宝气,肤白面润, 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
金多多探头确认无人发现自己后迅速关上窗户, 接着滋溜一下跑到桌子旁,坐在楚怀玉对面, 晶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满眼崇拜。
“老大真是料事如神,我们放出何蓉还活着的消息后, 镇子上可来了不少人, 将你出现过的地方都翻了个底朝天, 刚刚你进镇子,那些人都坐不住了, 此刻全在医馆内外盯着, 咱们接下来咋办?”
“收网杀鱼。”
两刻后,楚怀玉换了身短打粗衣, 打扮成医馆伙计的样子从医馆后门离开,低眉垂首混入街道,很快走到车行租了一辆马车离开镇子, 最后来到三里外一座破庙。
楚怀玉进入破庙后,一群人从不远处的林子冒出头,领头者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得意笑了,冷声下命:
“一个活口都不许留下!”
众人得令,迅速将破庙包围,持刀悄然逼近,不料未等他们破门而入,四周忽然冒出一群弓箭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本能地冲进破庙躲避,然而破庙内早已埋伏了数人,两面夹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留在林中的几人在弓箭手出现之时便明白自己落入了圈套,当即撤退逃跑,没跑几步便见一群黑衣人并排而立,刀剑泛着寒光,竟比他们还像是杀手。
领头之人正是楚怀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鱼儿入网,显然方才引人入庙的人不是他。
楚怀玉瞧着躲在后方的陈妙峰满脸震惊,嘴角微微上扬,面上并无意外。
“陈妙峰。”
“这,这不是楚兄吗?”陈妙峰扒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假装惊喜道,“你们来的正巧,林外有两伙人正在拼杀,我正要去报官呢,听说楚兄就职于审刑院,可是来缉拿歹徒的?就在林外,你们快去吧。”
陈妙峰身边全是心腹,他倒是不傻,特意穿了便服,使几人看起来与那些杀手确实不像一伙人,他以为楚怀玉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便想糊弄过去,也算给对方个台阶。
却见楚怀玉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好似方才的笑只是错觉。
“杀。”
“楚怀玉,你敢!”
陈妙峰大叫一声,不得不拔剑对抗,他本身功夫不错,此次行秘事,身边侍卫亦是武艺非凡。
奈何楚怀玉带来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人数优势加上提前布局,对付陈妙峰等人与瓮中捉鳖无异。
楚怀玉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陈妙峰的人一个个丧命,最后只余陈妙峰重伤跪倒在地。
“别,别杀我,我也是被逼的,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帮你对付真正想杀你的人。”
楚怀玉走到陈妙峰身前,“哦?是谁逼你杀我?”
“是,是……”
陈妙峰忽然目光一变,抬手欲将袖中利器射向楚怀玉,可惜刚刚动作,便被抹了脖子,血溅三尺。
楚怀玉嫌弃地侧身,脱下外衣扔到一边,立刻有人为他送上新的。
“陈妙峰留着,其余处理干净。”
“是!”
楚怀玉离开,众人一阵忙碌后,林中很快恢复平静。
清风徐徐,树影微动,两道人影同时从枝繁叶茂间现身,静默一瞬,紧接着身影交错,刀光剑影。
何蓉被折磨了数日,整个人血迹斑斑,形销骨立,明明没有被绑着,但她不敢逃,也不敢呼喊求救,在漆黑窄小的柴房里缩成一团,祈祷着外面的人能把自己忘了。
她的祈祷显然没有起作用,黄昏之后,柴房的门准时被打开,一人手执蜡烛缓缓走近,墙上巨兽般的影子随之移动。
何蓉呜咽着往角落缩了缩,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直到听见一道陌生又有些耳熟的声音。
“想离开这里吗?”
语气缓慢平静,落在此时的何蓉耳中,可谓温柔。
何蓉下意识抬眼,见到对方面容时瞪大了眸子,然后迅速收回目光,颤抖祈求,“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楚怀玉在距离何蓉两步远处蹲下,将油灯放在两人之间,橙黄的暗光在他略显苍白的平静面容上跳跃,诡异可怖。
“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放了你……绑架婉姝,是谁的主意?”
“是碧莲,她知道我心仪赵珅,于是挑唆我毁掉顾婉姝的名声,我再也不敢了……”
“你接近赵珅,是受谁指使?”
“没人指使,是我喜欢他,很早我就喜欢他,所以从京城追来。”
“是吗?”楚怀玉语气带上淡淡笑意,好似在闲谈家常,“这么说何小姐还挺长情,敢于追爱的勇气也令人佩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何蓉忍不住抬起头,胆怯地看着楚怀玉,心中却隐隐有些激动,以为对方不敢得罪何家,真的会放自己离开,心想待自己回家,定让这些欺辱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然而楚怀玉提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打破了她的幻想。
“何小姐生长于京城,见多识广,不知京狱中的酷刑,你听过几何?”
何蓉瞳孔一缩,对上楚怀玉幽深如寒潭的目光,终于看清他隐藏在温和面具下的狂怒与暴戾。
像是被人扼住咽喉,何蓉深感窒息,惶恐至极,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接着便听到楚怀玉如恶魔低语般的笑言。
“我不了解京狱之事,但读过一些关于审刑的野史,其中有记载许多酷刑,如凌迟、炮烙、剥皮、插针等,不过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当属人彘,何小姐听说过人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