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时,包幼兰难得没有毒舌,朝吴旻睿竖了个大拇指,“真让人刮目相看啊,吴哥,下局继续打爆他们。”
吴旻睿轻哼一声,嘴角微微翘起得意的弧度。
第四局,对方也换了队员,一直没动静的赵珅上场,从开始便有意针对吴旻睿,甚至不理会团队配合,只全力压制吴旻睿,像是与他有仇。
时间快尽时,双方得分相同,最后一球被王燕茹抢到,对方男队员也不再谦让。
关键时刻,王燕茹本想出其不意把球传给包幼兰,却在挥杆时忽然被人打到腿,一声痛呼趴倒在马背上,手上力道偏失,球被柳晗抢到,很快打入球门。
第四局,对方胜。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柳慕第一时间跑过去,满脸惊慌地道歉,“你没事吧,要不要看大夫?”
王燕茹捂着腿趴在马背上,只片刻功夫便疼出冷汗,显然情况不妙,王鸿远愤怒推开柳慕,牵马去找大夫。
“燕茹忍一忍,大夫就在场外侯着,很快就到。”
许是前三场大家都很守规矩,又都是有身份的人,故而没人特意关注柳慕,不知她是否故意为之,只能听从裁判判决。
“裁判说她不是故意的,判接触犯规,刚刚的分数不算,加时半刻。”
陆靖说完脸色沉重,很是担心王燕茹伤势,可赛场上队员受伤只是寻常,他不能因为燕茹是他表妹而放下整个队伍。
王燕茹受伤下场,只能婉姝补上,配合上难免需要磨合,剩时太短,最终还是被对方拿下本局。
休息时,包幼兰气愤道:“你们看到柳慕刚刚的眼神没有?我才不信她不是有意的,下局我盯死她。”
最后一局是胜负局,大家都全力以赴,开场便是猛烈的攻势。
贺枫强势突击,连进两个远球,使得九号队气势大涨。
第三球又被贺枫抢到。
柳晗暗中朝身边的男队友费明使了个眼色。
对方人数少,只剩王鸿远一个替补,随便弄下去一人换他上场,他们这局便赢定了。
费明得到指示,在抢球时故意加快马速,见吴旻睿闯过赵珅过来与贺枫打配合,费明眼中闪过狠厉,径直撞了过去。
吴旻睿听出马蹄声有异,当即做出反应,弃球调转马头,不料对方竟假意打球,用球杆攻击马腿。
只听一声嘶鸣,吴旻睿连人带马摔了出去。
若非贺枫反应迅速飞身将马踹开,吴旻睿极有可能会被压废。
如此明显的恶意,引得四周观众嘘声一片。
尖利的哨声响起,裁判黑着脸叫停比赛,判费明严重犯规,立即下场,队伍扣三分。
以吴家的势力,费明这辈子大概都没机会再参加马球大会了,但他脸上丝毫没有遗憾,只不走心地辩解了几句便很快退场。
吴旻睿摔断了一条胳膊,也是气极,被带走时大骂对方阴险狡诈,不讲武德。
旁人不知,本队却晓得费明一直唯柳晗马首是瞻,赵珅目光沉沉地看向柳晗,眼中满是警告。
柳晗装模作样地表示震惊,作势要去找裁判理论,“费兄怎会如此……我不信他是这种人,一定有误会。”
柳慕接话道:“他昨晚去赌场下注,拿出所有银子压我们赢,有一半还是借款。”
柳晗这才止步。
一阵唏嘘后,比赛还要继续。
柳晗眼藏笑意等待王鸿远上场,但在看到来人时皱起了眉,他不认得来人,但对方的气质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场的并非王鸿远,而是楚怀玉。
做为队中唯一认识楚怀玉的人,赵珅下意识去看婉姝的反应,见她原本愤怒的表情因楚怀玉的出现而平息。
赵珅眼底一暗,手上力道将球杆握的嘎吱作响。
“鸿远放心不下王姑娘,让我来顶替,报名册上应当有我的名字。”楚怀玉对陆靖道。
“阁下便是楚公子吧。”陆靖显然知道这回事,打过招呼后面色沉重地对大家作了一揖,“接下来还请诸位务必尽全力,若能赢下这场比赛,陆某必有重谢。”
言外之意,他开始相信王燕茹受伤也并非意外。
“陆兄这话就见外了,我们是一个团队,他们故意伤人,就是在打我们所有人的脸,便是为了自己出口恶气,我等也定会尽全力。”程鑫愤愤道。
贺枫冷脸附和:“只能赢,不能输。”
包幼兰没有说话,但凶狠似要吃人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婉姝同样愤怒,但在看到怀玉时,内心莫名安定下来,原来在她内心深处,早已将怀玉视作能够顶起一片天的男子汉。
在怀玉看过来时,婉姝下意识忽略掉之前的不快,认真道:“我们一定要赢。”
楚怀玉微微点头,声音温和而坚毅,“好。”
婉姝此时才发现怀玉比前几日清瘦不少,削瘦的面庞透着不正常的苍白,看起来不太康健。
难道他病还没痊愈?
婉姝不由走近了一步,关心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怀玉勾了勾唇,朝婉姝露出安抚的浅笑,“无碍。”
他说的是无碍,而不是没事。
然而婉姝还没来得及深究怀玉的回答,裁判便吹响哨子,示意比赛继续。
楚怀玉率先转身,补上吴旻睿的位置,少年身着修身墨色裤衫,衬得身躯越发笔直,气势丝毫不弱于在场任何一位男性。
裁判抛球,场上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婉姝只得压下心中疑虑,投入到比赛当中。
场上众人策马奔腾,抢道挥杆,谁也不让谁。
女孩儿们也是个个巾帼不让须眉,全力以赴,而包幼兰格外勇猛,可以说是杀红了眼,连对方男队员碰上她都有些发怵,生怕被她一杆子挥到脸上。
男子们互相掣肘,女队员反而成了这场比赛的关键。
婉姝和陆莹配合幼兰运球,全力阻挡柳慕与何蓉,成功进得一球。
由于对方开始便有三分落后,饶是继续犯规,也没能将比分追上。
时间还剩不到一炷香时间时,他们还落后两分。
包幼兰再次抢到球,往前猛冲,婉姝在右侧紧紧相护,挡住柳慕避免她抢球。
眼看时机成熟,包幼兰挥杆打球,但赵珅已经追到侧前方,反应迅速地将球拦下来。
彩球弹向斜后方,赵珅一队立刻掉头运球,陆靖等人也不甘示弱追了上去,此时便看谁的速度更快,婉姝双腿用力夹了下马肚子,尽力追去。
贺枫巧妙的一击将球传到婉姝面前。
此时婉姝在队伍后方,反倒有利于击球进门。
彩球就在眼前,婉姝压身挥杆,将球传给最近的怀玉,怀玉一击将球射进球门,顿时引得一阵欢呼。
与此同时,婉姝才刚起身,便见左前方何蓉骑马极速贴近自己,目光阴狠地挥着杆子向她袭来。
婉姝一惊,本能地用手里的球杆去挡,两杆相触时何蓉却忽然卸了力,像是遭不住她的力道,身子猛地朝另一侧倒去。
“啊!”
柳晗及时接住何蓉没让她摔下马,接着怒视婉姝,“你故意的!”
由于进了球,大家都停下来,闻声都赶过来。
只见何蓉坐在马上哭着控诉,“我已经及时收杆了,顾姑娘为何这般用力打我?”
婉姝也被方才惊险的一幕吓到,白着脸道:“我以为你……”
“还想狡辩,我都看见了!你传完球就该收杆,为何又去打蓉姐姐,你就是故意的!”
另一侧的柳慕愤愤出声,像极了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
一时间,几道谴责的目光落到婉姝身上,楚怀玉策马上前挡住,冷声道:
“你说故意就是故意,当裁判是瞎的吗?”
场边两名裁判交涉几句,很快出示画着黑圈的牌子,判婉姝接触犯规,扣一分。
柳慕当即出声嘲讽,“看来裁判眼神很好呢。”
楚怀玉脸色一黑,掉转马头就要去找裁判理论,但被婉姝拉住了袖子。
“算了。”
总归是她挥杆导致何蓉差点落马,裁判只根据眼睛看到的判断,才不管她是否出于自卫心态。
这种事在赛场上本来就说不清的。
楚怀玉凝视着婉姝,神色执拗,显然不想让她受委屈。
婉姝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小声道:“不过是方才那一球不算数罢了,我们好好配合,再得分就好啦,总归不会叫他们赢去。”
楚怀玉发觉婉姝的笑意,这才作罢,不过回身列队时,看向对手的目光越发黑沉。
另一头,何蓉被柳慕哄得破涕为笑,很快擦掉眼泪,故作坚强道:“我没事了,我们继续比赛吧,”
赵珅将目光从婉姝身上收回,看向何蓉时陡然转冷。
“何姑娘哭够了就下场吧。”
柳慕惊讶地看向赵珅,又看向何蓉。
两人不是关系暧昧么,赵公子不来安慰就算了,怎么还赶人呢,难道是何蓉一厢情愿?
只见何蓉柔柔笑道:“我没事的,我可以坚持到最后。”
赵珅脸色难看,声音再度冷下来:“你与我只能留一个,要不我下场?”
何蓉面色微僵,察觉到其他队友投来的异样目光,她立刻撅了撅嘴,仿佛早已习惯了赵珅强势的关心,妥协道:“好吧,我下去就是,你别生气。”
“……”
面对队友误会的眼神,赵珅额角青筋暴起,想要骂人,但何蓉已经策马走远了。
包幼兰看到何蓉下场,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骂道:“我看这个蛇蝎女人就不在乎输赢,只想毁你名声。”
婉姝听到包幼兰的话没什么反应,此时她正低着头,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尚未干涸的血迹。
血,怎么会有血?
婉姝倏然转头,望向站位边缘的怀玉。
是怀玉的胳膊在流血。
忽然哨声响起,裁判示意比赛继续。
见裁判举起鞠球,包幼兰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 大家也都各就各位,全神贯注地盯着裁判的手, 无人注意到婉姝的异样。
随着鞠球被高高抛起,场上再次激烈争夺起来。
婉姝不得不回归比赛,尽量让自己保持专心, 可握着缰绳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发颤。
尤其在看到怀玉奋力追逐、毫无顾忌地冲入对方阵营挥杆夺球时, 她的心都跟着揪起来。
楚怀玉从赵珅手中将球夺下,成功传给贺枫, 由他一杆入门得分。
眼看比分相差更大,而时间所剩无几,赵珅一队脸色都不大好。
在下次开球之前, 柳家兄妹对视一眼, 眼里闪过只有彼此才懂的算计。
下一球由女子打头阵, 柳慕故意慢下动作,让包幼兰拿到了球, 随后作势追赶, 挥杆时余光瞄准的却是婉姝。
婉姝因为身旁的怀玉有些分心,等她察觉到不妙时, 柳慕球杆的头部已经近在咫尺,眼看就到打到她下巴,躲避已然来不及。
婉姝呼吸一滞, 下一瞬便见一道细长的影子从眼前闪过。
只听嘭的一声,柳慕扬起的杆子被突如其来的暴力镇压下去,力道之大震得她手臂发麻, 瞬间松开了球杆。
“你犯规!”
柳慕很快反应过来,怒指楚怀玉,想要倒打一耙。
不过裁判也不是傻子,亲眼看着她的球杆几乎碰到婉姝的脸,若非楚怀玉及时出手,婉姝必定摔下马,轻则毁容,重则残废。
裁判没理会柳慕的控诉,反而严肃地给予警告,暗示他们适可而止。
柳晗才不在乎裁判的看法,反而察觉到楚怀玉出手时动作有一瞬僵硬,有心观察之下,很快发现了他胳膊不便,似有伤势,心中顿生一计。
“严防贺枫,让楚怀玉拿球。”
柳晗暗中对队友下令,然后看向一直不太配合的赵珅,眸中闪过算计,笑道:“赵公子想必早有发现,既然没有松手,又何必犹豫不决,成王败寇,再不果断些就真的要输了。”
赵珅被人戳穿卑鄙的小心思,面色微沉,却没有开口反驳。
接下来,楚怀玉几次拿到球,但赵珅总在他挥杆之时出手,两杆□□撞,令他手臂上的伤口一次次撕裂。
楚怀玉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无法避免身体因疼痛造成的僵滞,柳晗便是利用这空隙夺球射门。
很快比分被追平,贺枫等人也发现了楚怀玉的伤势,既愤怒又无奈,对方可以不惜犯规严防死守,他们却没有犯错的余地。
就在赵珅准备再次挥杆撞击楚怀玉的球杆,拿下最后一分赢得比赛时,身侧忽然传来柳慕的惊呼声,下一刻,一根球杆狠狠砸在赵珅的臂弯处。
赵珅闷哼一声,球杆应声落地,转头便见婉姝正双手紧握球杆,愤怒的目光好似在看十恶不赦之人。
赵珅不敢置信地看着婉姝,同时心底发凉,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卑鄙之事。
其他人同样错愕。
婉姝刚刚撞开柳慕,毫不掩饰地对赵珅下狠手,简直是明目张胆地严重犯规。
众人愣神之际,贺枫趁机一杆入球,打出一个三分球。
与此同时,裁判的哨子吹响,比赛也在此刻结束。
婉姝犯规正好扣掉贺枫刚得的三分,两队最终打成平手。
婉姝没理会其他人的目光,也无暇关心比赛结果,第一时间下马走到怀玉跟前,他惨白地脸上同样带着惊讶。
婉姝看见怀玉不住发颤地胳膊,以及腕间留下的道道血痕,红着眼骂道:“你是笨蛋吗?一场马球赛而已,就算赢了他们这种人,也不是值得娇傲的事,你作什么这样拼。”
“顾姑娘这般出言不逊,是输不起吗?”柳慕不满地冷声开口。
向来与人为善的婉姝第一次当众不给人留颜面,愤怒与憋屈在这一刻爆发,对柳慕横眉冷对。
“是谁为了赢得比赛不择手段,你自己心里清楚!以小见大,球品见人品,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你。”
婉姝目光狠狠划过对方每一个人,接着回头用力拍了下怀玉□□的马,怒气冲冲的样子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惊吓。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看大夫!”
楚怀玉愣愣地由着马儿带走,见婉姝骑马追来,喉咙咽了咽,不敢发一言。
直到见了大夫,婉姝不肯回避,楚怀玉不好意思当着她面脱衣裳,才弱弱开口。
“我。”
只是才发出一个音节,便被婉姝冷声打断。
婉姝强势地对大夫下达命令,“快把他衣袖剪开。”
大夫立刻动作麻利地照办,在看到楚怀玉的伤口时大惊失色。
“你这是被砍伤了,还敢来打马球,胳膊不想要了?”
楚怀玉身子僵硬,低下头没敢去看婉姝。
大夫一边感叹年轻人莽撞无知,一边给楚怀玉上药包扎,最后严肃嘱咐道:“公子若不想日后落下暗疾,阴天下雨骨头疼,便好好修养两月,万不可再做重活。”
说完摇头离开。
场面忽然陷入安静。
良久,楚怀玉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到婉姝落泪,心里一慌,“你,你别哭,我不疼的。”
“你疼不疼和我有什么关系!”婉姝气得转身要走。
楚怀玉下意识伸手拉住婉姝,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婉姝意识到怀玉用得是受伤的胳膊,硬生生忍住了挣扎。
楚怀玉见此,眼中闪过亮光,随后歉声道:“我本想让你高兴的。”
“你看我高兴了吗?”
婉姝瞪着双眼回头怒视之,眼角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有点可怕,还有点可爱。
楚怀玉定了定神,不想放过眼下缓和关系的机会,握着婉姝的手不放,以卑微的姿态仰视着她,可怜道:
“是我不知廉耻轻浮了你,吃些苦头也是我罪有应得,我甚至想过假装忘记醉酒时的失态,以你的性子就算生气,也必然会选择息事宁人,至少表面上不会与我太过计较,我就还能靠近你。”
“可是我知道我忍不住的,我骗不了你,更骗了自己,婉姝表姐这样好,难道喜欢你有错吗?我是配不上你,可我的心意没有错。”
“我曾有过姐姐,我很清楚自己对你绝非姐弟之情,我嫉妒每一个靠近你的男人,我想和你白头偕老,我真的心悦你,表姐,婉姝,你相信我好不好?”
婉姝没想到怀玉忽然提起那晚的事,一时间又气又羞恼,开始挣扎着想要抽回自己的手,面红耳赤道:
“你在胡说什么,你放手,被人瞧见我还要不要脸了!”
楚怀玉不肯放,执拗地说完自己想说的话。
“我没有逼迫你接受我,若你讨厌我,我便离你远远的,独自守着这份心意,可是你关心我,向着我,甚至为了我去伤人,难道真的对我没有一点情意吗?”
婉姝挣扎不开,索性放弃了,声音含着生气与无奈,“我对你好是因为把你当弟弟!”
“不对。”楚怀玉缓慢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地蛊惑,“你明明清楚我的心意,哪怕我酒后失态冒犯了你,你还愿意原谅我,依旧这般关心我,根本不是把我当弟弟,婉姝,你有没有想过,看不清自己心意的一直都是你。”
婉姝被怀玉的逻辑震惊到,甚至有一瞬间被绕进去,开始怀疑自己,但这想法很快被她掐灭。
“正是因为把你当弟弟,我才对你这般宽容。”婉姝辩驳道,“况,况且,你那晚也没对我怎么样。”
“不对。”楚怀玉再次否定,眼神有片刻飘远,似乎回忆着什么
“我曾经的姐姐也曾对我很好,我也把她当亲姐姐对待,可是她为了自己逃离魔爪而背叛我,令我险些丧命,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情深,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
“可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去死而无动于衷,一直没有放弃我,这分明就是爱我呀。”
婉姝听到怀玉的遭遇有些怔愣,一时忽略了他荒谬吓人的结论,“你说的姐姐,是已经去世的秦家小姐?”
楚怀玉眨了眨眼,语气也很平静,“秦月不是秦啸澜的亲女儿,只是他妻子在世时收养的孤女,秦月也没有死,而是逃掉了。”
婉姝对上楚怀玉古井无波的双眼,心尖儿忽然颤了颤,有些不敢再问。
楚怀玉却打定主意要坦白,主动告知内情。
“秦啸澜丧妻之后暴露本性,对秦月……做了很多不好的事,直到我与母亲入秦府才收敛许多,或许是继兄对我所做之事令秦月觉得与我同病相怜,她常在我被欺负后偷偷安慰照顾,比我母亲都关心我。”
“我母亲去世后,她说要带我逃离秦家,我们计划分开逃跑,然后在郊外破庙碰头,可当我赶到的时候,破庙里只有继兄和秦家侍卫,我不过是秦月用来转移他们视线的工具。”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很确定自己对你的心意,不对,其实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过,你可怜我也好,可怜我就不忍心拒我太深,我便总有机会靠近你。”
“也许我就是个卑劣无耻之人,可是我忍不住,我真的好喜欢你,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可以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是无羞无耻苟活的畜牲。”
“我终究生而为人,也想要幸福快乐,婉姝,你若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婉姝也不知该怎么办,她只觉得眼前的怀玉好狡猾。
这样的怀玉实在讨厌,又实在可怜,谁又能做到丝毫不为之动容呢?
第69章 大赛取消
楚怀玉没错过婉姝眼底的松动, 在她沉默无言之时,执起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神情越发脆弱。
“我知你一时接受不了, 我不逼你,拿我当弟弟也好, 可怜我也罢,我只求你不要躲我,我们像以前一样相处好不好?阿姐, 求你……”
他用那双水润泛红的眼眸小心翼翼望着婉姝, 像是祈求得到宽恕怜悯的信徒,卑微, 讨好,又满怀期待。
婉姝感受着手掌传来的温热,有些发怔。
扪心自问, 她有多厌恶怀玉的心意?其实并没有。之所以接受不了, 无非是太过看重姐姐的身份, 认为他的心思有违纲常伦理,以至于恼羞成怒。
可实际上, 所谓的姐弟情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如今得知怀玉从未将顾府当做可以依赖的家, 也从未将自己视作亲姐,婉姝心里除却有些许惊讶失落, 最先想到的是,怀玉这些年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他自小受虐,母亲薄情, 姐姐背叛,必然心防极重,即便顾府真心待他, 他也觉寄人篱下,惴惴不安。
他视自己为低贱之人,不配与顾府为家人,所以从不任性,事事恭顺,无非是觉得自己没资格违背恩人,他从不快乐。
婉姝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喜欢自己的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这份心意似乎太过沉重,压得婉姝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有些慌张无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这些年她一直以姐姐的身份对怀玉指手画脚,又何曾问过他愿意与否?
那么怀玉的心意,她又凭什么觉得是错的?
婉姝沉默不言,气氛忽然凝固。
楚怀玉明白自己今日这番话会给婉姝带去冲击,她需要时间消化,逼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于是慢慢放开了婉姝的手。
婉姝见怀玉敛目垂下头去,一副被拒绝后深受打击的模样,心跳竟乱了几拍,悬在半空地手下意识往前伸了伸。
“我。”
此此时门外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婉姝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像是做坏事险些被抓包,吓得心脏狂跳。
这房间是他们队伍男队员的休息室,属于公共区域,包幼兰见房门开着,直接进了屋。
此时楚怀玉已经整理好衣裳将伤处盖住,正襟坐于榻边,婉姝则僵着身子站在一旁,还没从紧张中缓过来。
包幼兰心里存着气,丝毫没有发现异常,进门便怒气冲冲道:
“你们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那柳家兄妹竟然以咱们人手不够为由要求裁判淘汰咱们队,真是太不要脸,气死我了!”
怀玉受伤还有王鸿远做替补,但婉姝犯规被罚下场,女队员便缺人手了,无法继续比赛。
婉姝虽不后悔对赵珅出手,但对队友还是心有愧的,歉声道:“此事怪我。”
“怎么会怪你,要是我弟被人那么欺负我肯定比你下手还重,我就是气不过被那群阴险小人的算计……对了,楚公子伤势如何?”
“没事。”
包幼兰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找什么。
楚怀玉道:“吴公子伤到了骨头,有些严重,吴府已将他接回城内。”
“谁,谁问他啦。”包幼兰脸颊飞红,瞪了眼楚怀玉,接着便匆忙拉婉姝出门,去另一个房间看王燕茹。
王燕茹没有伤到骨头,但隔着衣服都能看出她小腿外侧肿的老高,看着就疼。
婉姝与包幼兰到时,王鸿远正在苦口婆心地劝她放弃明日的比赛,她们才知王燕茹竟要带伤参赛。
精神可嘉,但毕竟只是场娱乐活动,不值当拿身子去拼,婉姝二人也跟着劝解。
王燕茹疼得直皱眉,但精神头还算不错,对二人笑道:“我这样子想抢功劳也做不到,明日我只是去凑数的,输赢还要靠其他人。”
王燕茹十分坚持,说难得来一趟,并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
王鸿远心疼又无奈,只得让她保证明日上场不许参与争夺,否则他立刻让人将她带回望月城。
王燕茹虽不喜受威胁,但也知道表兄是担心自己,痛快地应了。
婉姝与包幼兰对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没待多久便离开,让王姑娘好好休息。
陆靖等人得知王燕茹的决定,无不叹一句女中豪杰,队伍没被淘汰,队员们的斗志也达到顶峰,张罗着去搜集其他获胜队伍的信息,提前制定对策,提高胜算。
赵珅的队伍自然是他们重点调查对象,还真查到了些不寻常之事。
“这个费明竟然在赌场压了这么多银子赌自己队伍赢,看来他们早就打算不择手段。”
“还有柳家公子,竟然连续六年参赛,为何从未听说过此事?”
“柳大人一直在外为官,几年前才回鹿城,且行事低调,柳晗也是去年才显露身份。”陆靖道。
从收买来的资料上看,柳晗并无固定队友,每年都是临时组建的队伍,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第二名,从未传出过恶意犯规的流言。
与此同时,楚怀玉也在暗中调查今日存活下来的八支队伍。
他这次来鹿城是为了查案,遇到婉姝算是意外。
这几年陆续有姑娘在马球大会上被残害,看似是淫贼所为,实则不难发现,受害者皆是当年参赛者的亲友。
比赛场上,球手心态何其重要,若是至亲挚友在决赛前夜被害,不可避免会受到影响。
京城权贵好马球,每年大赛得冠者,不仅能收获奖金名声,还会被各地官宦富绅招揽,有机会面见权贵,有人为此杀人也不奇怪。
鹿城官员也想到了这点,但从未找到过证据。
去年这宗悬案被捅到上头,上面下令今年必须结案,鹿城官员深知凶手不是简单人物,便将周边几座城都拉下水,要求联合办案。
这不是份好差事,各城派来的多是无足轻重的小官员,若无法破案,上头怪罪下来,他们便是弃子。
楚怀玉自荐时,包大人虽然很吃惊,但也不意外年轻人要表现,欣然同意。
楚怀玉确实想立功,只有快些往上走,他才有底气说给婉姝安稳。
可他也知道官场浮沉,有太多明争暗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既要得包大人看重,又要避免惹旁人眼红,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个挡箭牌。
秦淮此人阴魂不散,心怀不轨,正好为他所用。
婉姝她们离开不久,秦淮便出现在了楚怀玉面前,面上隐含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