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幼兰忽然跳开,竖起手掌挡住吴旻睿的脸,“你别跟我说话,我怕被传染。”
这回脸蛋通红的是吴旻睿了。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烂好人也请离我远一点。”
“你,你。”世上怎会有如此无理取闹的人,吴旻睿觉得自己要被包幼兰气死了。
何蓉一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包幼兰脑子不正常,迅速选了支队伍离开。
只是临走前,何蓉怯怯地看了一眼婉姝,好似她是什么可怕的存在。
包幼兰立刻炸毛,“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婉姝对上何蓉的目光,亦觉很不舒服。
选好队伍到达指定场地后不久,在赵珅的身影出现时,婉姝既反感,又不意外。
“哟,我说何姑娘怎么阴魂不散的,原来是赵公子也在呀。”包幼兰毫不客气地用鼻孔对着赵珅,表情很是不喜。
自打上次被他们算计,赵珅便知包幼兰是自己的阻碍,此时见她说话夹枪带棒,心中亦是不耐,面上却要装作笑脸。
“不知在下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包姑娘明示?”
包幼兰“嘁”一声别过脸去,懒得与他多言。
赵珅便看向婉姝,神色很是无辜。
婉姝抿抿唇,轻声道:“幼兰今日心情不好,还请赵公子多担待。”
赵珅笑笑说无妨,下一刻却听婉姝接着道:“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赵珅笑容一顿,若无其事地问道:“你们何时练球,可否叫上我这个队友?我住在好运客栈甲字四号房。”
好运客栈就在婉姝所住客栈斜对角。
婉姝倏然看向赵珅,莫名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我们只是来看看,不一定会参赛,赵公子还是不要等我们了。”
赵珅选这支队伍自然是看过名单的,婉姝这话无异于告诉他,她不想与他在同一队。
赵珅嘴角笑意终是淡了下去,眼中流露出受伤,“你就这样讨厌我?”
婉姝回视他,索性趁此机会把话说的更明白些。
“赵公子对我的恩情,婉姝永远记得,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但我与赵公子毕竟男女有别,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我快定亲了,还请赵公子理解。”
第65章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
婉姝嘴角带着疏离的笑意, 说完朝赵珅福了福身,道一句失陪便转身离开。
包幼兰与吴旻睿跟在后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姐, 你要定亲了?”包幼兰凑近婉姝胳膊小声询问,问完眼神古怪地往后瞥了一眼, “不会是和他吧?”
吴旻睿瞬间绷紧身子,走路姿势都变得僵硬,直到听见婉姝说不是才放松下来。
包幼兰也大大松了口气, 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你被逼的想不开了。”
吴旻睿眼角一抽,忍无可忍道:“包幼兰, 你不要太过分!”
“嘿,我与婉姝姐说话,与你什么干系, 偷听女孩子说话, 羞不羞啊你?”
“你你你。”
身后, 赵珅看着三人有说有笑着走远,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身侧双手紧握成拳。
百米之外就是另一个队伍场地, 由于中间只有拦网相隔,相邻两队都能看到对方。
何蓉一行人正好在邻队, 在婉姝几人入场时便发现了她们,免不得关注一番,自然也瞧见了她们离开。
虽听不见她们说了什么, 但依稀能看出赵珅吃瘪。
之前为何蓉打抱不平的粉衣少女柳慕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那位公子一来就走,看来她们要避的人还不少呢。”
柳慕兄长柳晗眯眼打量赵珅, “看着有些眼熟。”
“那位公子是赵太尉家的大郎君,确实与顾姑娘有些误会。”何蓉柔声道。
柳晗曾随父亲参加过几场宫宴,见过赵珅,不过两家门第相差太多,没能说上话。
柳晗来参加马球比赛本就意在拉拢人脉,此刻得知赵珅身份,眸中瞬间闪过亮光。
柳慕自然也知道赵家,闻言有些好奇赵珅与婉姝之间有何误会。
何蓉略显犹豫,在柳慕撒娇追问后才开口道:“我表姑曾替赵家去顾府提亲,不知为何回家后气得病了一场,自那以后两家便没再提婚事,具体发生何事我也不知道。”
柳慕不知脑补了什么,冷笑道:“我看呐,定是你表姑去顾家时发现了什么龌龊,难怪看见人就跑,是没脸吧。”
在场其他人闻言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柳晗皱了皱眉,提醒妹妹慎言。
柳慕努努嘴,拉着何蓉远离人群说话去。
由于赵珅的出现,婉姝没了参赛的心情,但经不住包幼兰说磨,最终答应做替补人员。
包幼兰勉强接受,忍不住对赵珅又是抱怨一通。
“这次你说得这么清楚,以后他应该不会再凑过来了吧,算了,不提他,我们还是先去换队吧。”
婉姝自然没意见。
只是几人还没走到报名处便与王鸿远碰面,他快步走到婉姝面前,拱了拱手,开口便是求助。
“婉姝,我们队伍还差一名女球手,我实在找不到人了,江湖救急,能不能请你加入我们啊?当然,若是包姑娘与吴公子也能加入就更好了。”
包幼兰立马接话道:“你们队伍都有谁啊,没有姓何的姑娘吧?”
王鸿远一看有戏,立刻详细回答:“男子有程鑫、贺枫、陆靖和我,女子只有我两个表妹,没有姓何的……登记的人说半个时辰后便停止报名,每个队伍至少三女四男才能参赛,如今我再去别处找人也来不及了。”
包幼兰闻言看向婉姝,示意她拿主意,但眼里尽是期待。
婉姝默了默,问王鸿远,“没旁人了?”
王鸿远苦笑道:“说来惭愧,我们是临时决定参赛的,遇见的熟人倒是不少,可人家早都组好队了,贺枫还是程鑫花银子雇来的,若不是看见名册上你们选的队伍人数较多,我也不好意思来挖墙角。”
婉姝打量着王鸿远的神色,见他不似说谎,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并表明自己做替补。
“好好。”王鸿远立刻笑起来,贴心道,“这会儿太阳大,咱们先找个地方坐坐,一起吃顿饭认识认识,等太阳下去些再练球,如何?”
婉姝看向幼兰。
包幼兰爽快地扬手,“成。”
“程鑫他们还在报名处等我好消息呢,咱们去找他们吧。”
两方人会合,婉姝见到王燕茹时才反应过来王鸿远口中的表妹说的是她,顿时止住脚步。
“姐?”包幼兰察觉到婉姝脸色不太好,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认识的?”
何止认识,婉姝记得王燕茹与浔阳郡主关系要好,甚至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脑海中闪过二人在众星捧月中傲然谈笑的画面,婉姝很难不将王燕茹与浔阳郡主归为一类。
在婉姝愣神时,王燕茹也朝这边看来,见婉姝面色有异,她靠近几步,笑道:“多谢几位施以援手,我叫王燕茹。”
另一位姑娘跟着道:“我是陆莹。”
“我是陆靖,小莹的亲哥哥,也是鸿远表哥,早听他说顾姑娘擅长骑射,英姿飒爽,想必打马球也不在话下……包姑娘的厉害我可亲眼见识过,看来今年我们有望第一。”
包幼兰乐道:“陆公子去年在冠军队,赛场上的英勇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还遗憾没能与你交手呢,没想到今日有幸做队友,咱们必须拿下第一。”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是这么多人的笑脸。
婉姝朝几人福了福身,垂眸说了自己名字。
程鑫笑呵呵道:“我是怀玉同窗兼好友,算上昨日咱们也见过几回了,表姐不必客气,叫我程鑫就成。”
婉姝福了福身,没有搭话,然后看向他旁边的玄衣少年。
少年朝她抱了下拳,“贺枫。”
“我。”吴旻睿刚抬手作揖,突然被包幼兰高昂的声音打断。
“好了好了,咱们别在门前站着了,既然下午才练球,不如去聚味楼聊吧,互相了解一下,也能增加默契不是?”
“好啊好啊。”
大家都没反对。
婉姝见王燕茹朝自己投来友好的笑,抿了抿唇,也没有躲避。
到达聚味楼后,王燕茹自然地坐在婉姝身边位置,时不时顺着大家的话题与婉姝小声说几句,连包幼兰都看出她有意接近。
“王姑娘是不是也觉得我姐人特别好,觉得特别亲切?”
王燕茹毫不在意婉姝的疏离警惕,笑着点头,“是呢。”
两人忽然一见如故,隔着婉姝聊起来。
饭桌上,除了生性寡言少语的贺枫埋头吃饭,其余人都投入到交谈中。
唯有吴旻睿夹在贺枫与包幼兰中间,一边不说话,一边一直说话但不是对他,有些难受,便主动与贺枫说话。
“听说贺兄是受雇入队,可是专门做这行的?”
每年马球会都不乏有人为了拔得头筹而雇佣高手,渐渐地便有马球技术高超者专门以此为生,如今已发展成一门火热的行当。
贺枫停下筷子,偏头看向吴旻睿纯真的大眼睛,“不是。”
吴旻睿眨了眨眼。
贺枫看了眼陆靖,道:“跟他们一队应该会拿魁首。”
“哦,这么说你不是为了银子。”
贺枫耸耸肩,不赚白不赚。
下午练球时,婉姝做为替补没有上场太久,很快就坐到一边旁观大家练球,更是在观察王燕茹。
“幼兰,好球!”
“嘻嘻,都是燕茹传得好。”
随着场上时不时响起阵阵喝彩,大家配合得也越来越默契,还制定了战术暗语。
“婉姝,你与那位王姑娘是不是有过节?”
吴旻睿对马球不感兴趣,便与婉姝闲聊起来。
婉姝惊讶地看向他。
吴旻睿挠挠头,“并非你态度不好,但我就是感觉你不太想理她。”
婉姝想了想,道:“与我有过节的是王姑娘朋友,就算那人已经不在了,我也不想靠近与她有关的人。”
吴旻睿面露了然,看来是很大的过节呀。
婉姝见他没有追问,笑了笑,“吴公子是位很温柔的人呢。”
吴旻睿脸一红,“是,是吗?”
婉姝点头,“我们本无交情,你也对我无意,却愿意帮我,明明自己吃了亏还这般真心款待我们,寻常人可做不到呢。”
吴旻睿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我娘常说我傻,被人欺负都不知道。”
“那你觉得自己分得清吗?”
“嗯,我觉得看眼睛就能知道对方是真欺负人,还是在开玩笑。”
婉姝弯了弯眼,“就像幼兰,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性子又似小孩儿,有时候调皮捣蛋,未必是讨厌。”
吴旻睿轻哼一声偏过头,“早看出她是幼稚鬼,我不与她计较罢了。”
忽然一阵马蹄声靠近,一匹骏马停在两人面前,扬起一片尘。
包幼兰坐在马上,朝二人抬了抬下巴,声音明亮,“我都快累死了,你们倒是清闲,聊什么呢?你小子躲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
时至傍晚,也该散场了。
婉姝起身道:“幼兰辛苦,正好我曾与一位女大夫学了几招推拿,回去我给你按按肩膀?”
“嘿嘿,那多不好意思。”
见时辰差不多,陆靖招呼大家离开,往外走时约好了明早集合的时间。
“今晚诸位好好休息,等比赛完我们再举宴好好庆祝。”
大家在球场大门道别,吴旻睿送婉姝与幼兰回客栈后才回家去。
两人在客栈门前目送他离去,包幼兰忽然凑近婉姝问:“他真没说我坏话?”
婉姝掩唇轻笑,“他说你像小孩子一样可爱。”
包幼兰无语地看了眼婉姝,自是不信的,挽着她往楼上走时,不屑道:“人家王公子那身段还咬牙坚持呢,他却厚着脸皮同你比娇,真不害臊。”
“吴公子性情良善,是怕我一人坐着孤单吧。”
婉姝话落,眼下忽见一双墨靴,抬头便见怀玉站在楼梯转角处。
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在一起, 婉姝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心脏也跟着停了一瞬。
“咦,这不是楚公子么?”
楚怀玉沉寂的目光从婉姝身上移开, 朝包幼兰微微颔首,而后侧身给两人让路。
包幼兰挽着婉姝上去, 自然而然地停在楚怀玉面前,等着姐弟俩寒暄。
谁知刚刚站定,婉姝便抽离胳膊朝房间走去, 一言不发地开门进屋。
春燕快速瞥了眼几日不见便明显消瘦了的表少爷, 也不敢说话,赶紧跟着小姐进屋。
徒留一脸愕然的包幼兰呆在原地, 她狐疑地看向楚怀玉,“你俩闹别扭了?是你做错事了吧。”
楚怀玉低垂的眼睑颤了下,朝包幼兰拱了下手, 默然转身下楼。
包幼兰与自家丫鬟小环对视一眼, 立刻去敲婉姝的门, 想要问问是何情况。
春燕正侯在门口,却未请她们进屋, 朝包幼兰欠了欠身, 歉声道:“我家小姐忽发头疾,实在不好招待包姑娘, 您乏累半日,也早些休息吧。”
“头疾?婉姝姐小小年纪怎么会有头疾?”
“前几日下雨,我家小姐着了凉, 一直头疼咳嗽,前日才好,应是今儿在外坐半晌, 受了风。”
包幼兰知道春燕不会胡编婉姝生病之事,怀疑立刻变成担心,“可有大碍,要不要去请大夫?”
“并不严重,奴婢带了药方,正打算去抓药呢,小姐今晚喝了药,明日八成会好。”
“你还是留下照顾吧,把药方给我,我去抓药。”
春燕犹豫片刻,确实不放心留婉姝一个人在屋里。
“那便劳烦包姑娘了。”
楚怀玉走入人潮,逆流而行,与无数欢笑之人擦身而过,落寞如他,好似本就与他们身处两个世界。
他穿过人群,来到会场外围之外临近出口的地方,面前是一片临时搭建的棚区,坐满了脚夫散工,这些人大多健硕粗野,面色不善。
一个面相精明的矮瘦青年跑过来,点头哈腰询问:
“这位公子有何吩咐?车马,护卫,跑腿儿……只要您开尊口,赏点小钱,咱们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保准儿让您满意,您叫小的三猴儿就成。”
三猴儿口角生风,语速快而清晰,面上是少有的好颜色,但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精光,又似在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杀人放火他都敢做。
楚怀玉神色晦暗,只道二字,“暗场。”
三猴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眼楚怀玉,笑道:“这马球大会可是衙门兼办的,哪来的暗场,公子若是想玩儿两把,咱们回城里,也不远……”
“怎么,孙千转行了?”
楚怀玉只用一句话便让三猴儿住嘴,脸色微变,“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三猴儿将楚怀玉带到一间茶棚,对坐在入口两桌的壮汉们使了个眼色,几人顿时拔高声音谈天说地,偶尔夹杂几句荤话哄然大笑。
外头喧哗很好地掩盖住三猴儿试探之言。
“敢问公子从哪听说的千爷?”
楚怀玉脸色阴暗,明明外表看上去与此地格格不入,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却又意外地与四周相融,好似本就属于这里。
“听说?呵呵,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每日守在文府后门等待施舍的乞儿。”
三猴儿震惊得瞪大眼睛,显然头一次听说千爷过往落魄,又见楚怀玉神色不屑,好像与千爷很熟的样子,他再不敢多问了。
“小的眼拙,还请公子莫怪罪,小的这就带您去见千爷。”
三猴儿连忙起身带路,神情越发恭敬,茶棚口的壮汉朝楚怀玉投来恐吓目光,被他狠踹了一脚。
“瞅什么瞅,小心半夜被野鬼钩了眼珠子去……嘿嘿,公子小心脚下。”
壮汉龇牙咧嘴地缩回脑袋,不敢有任何怨言。
三猴儿在前面引路,楚怀玉不远不近地跟着,外人瞧不出两人同行,便也不引人注意。
走到热闹之地时,楚怀玉看见三猴儿停在套圈摊主跟前,与他耳语几句,摊主老翁用浑浊的双眼扫了下楚怀玉,微微点头。
三猴儿似是得到满意的回答,立马咧着嘴离开,继续往前走。
楚怀玉目光在摊主脚边的华美纸鸢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眼摊主,对方朝他咧嘴一笑,语气殷勤。
“公子套圈吗?”
楚怀玉微微摇头,抬步离开。
马球会场最偏僻的角落有个赌坊,专以马球比赛做赌,就算在打马球的淡季,只要有人比赛,此处总会热闹。
明日就是马球大会开赛的日子,平日不好赌的游客也会来赌坊下几注,故而今晚格外火爆,进出全靠挤。
少有人知赌坊与隔壁卖鞠球的店铺之间有一扇小门互通,与赌坊相比,球店生意可谓惨淡,三猴儿带楚怀玉来时,店内没有一个顾客。
球店伙计见到三猴儿带了面生的人来,立刻迎上来,探问道:“三哥带人来看鞠呀,咱们这花样繁多,小的给二位介绍一下?”
三猴儿朝楚怀玉抬了抬下巴,嘱咐伙计好好招待,然后独自进入球店内堂,约莫一刻后回来,似是走得急,气息微喘。
“千爷在里头呢,请公子随小的过去。”
三猴儿看向楚怀玉的眼神越发尊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炙热。
他跟着千爷做事也有两年,第一次看到千爷听到一个人的名字时激动地摔下椅子,心里越发好奇楚怀玉到底是何身份。
二人从小门进入,顺着石梯往下走到底,又经过两段狭窄曲折的暗道,打开一扇机关石门,才算来到赌场地下空间。
长长的甬道四通八达,暗门无数,显然绝不限于赌场下方,这里便是楚怀玉所说的暗场了。
了解这地方的人不会怀疑,每扇门后都有人正在进行着见不得人的交易。
三猴儿手拿烛台,带头朝甬道深处走去,路过某些暗门时隐隐还能听到里头嘈杂的人声,八成是私人举办的秘密赌局,赌注自然也都是不许在明面上交易的东西。
大概走了两盏茶功夫,三猴儿推开一扇石门,亮眼的光线顿时照亮甬道一隅。
三猴儿弯着腰退后,讨好地给楚怀玉让路。
“公子请。”
楚怀玉迈入光亮,便见一间约莫四五丈长宽的石室,十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分坐两头打牌,看上去有些拥挤,味道也很浓烈。
三猴儿不适地皱了皱鼻子,不管一天进来几次都觉得辣眼睛。
“通过里头那扇门就能见到千爷了,小的在这等您。”
楚怀玉点了下头,顾自往里走去,两侧的壮汉大多只看他一眼便继续打牌,并不关心他是谁。
门另一侧是个稍微大一些的石室,里头床柜桌椅齐全,显然有人常住此处。
此时此刻,孙千正光着膀子歪坐在桌前,装模作样地翻看账本,粗壮的手臂大幅度来回摆动,不禁让人担心他手里的账本随时可能变成碎渣。
待楚怀玉进来,他立刻抬起头,露出一个邪肆的笑。
“呦,稀客呀,三猴儿说你找我,我还不信呢,咱们楚公子如今可是官身,怎得屈尊降贵来我这黑窝,莫不是来抓我的吧?”
楚怀玉微微抬首,淡声道:“账本拿反了。”
孙千手里的账本顿时飞了起来,惹得他手忙脚乱,但很快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不禁黑着脸骂了句脏话。
“老子早认识字儿了!你他娘的到底找我啥事儿,有屁快放,老子一盏茶功夫能赚千金,可没时间跟你扯犊子。”
孙千将账本扔到一边,大刀阔斧地转向楚怀玉坐着,丝毫没有请他坐下的意思,一脸戾气。
楚怀玉也不跟他废话,直言道:“我要前两年马球大会期间暗场赌间的账本,包括今晚。”
孙千顿时被气笑了,“你咋不让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呢?”
“前两年的命案你应当清楚,今年势必要查清此事,要我私下暗查还是带人来抄家,你自己选?”
孙千突然站起来,气势汹汹走到楚怀玉面前,健硕的身躯被烛光映在石壁上,犹如一座小山将楚怀玉笼罩。
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楚怀玉,孙千眼中闪过得意,语气凶悍。
“信不信老子今日做了你,旁人连你尸首都找不到?”
楚怀玉毫不退让,幽深的眸子直视孙千,“你试试?”
孙千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满身的腱子肉,毫不怀疑楚怀玉一点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擅于作死。
“你认真的?”
楚怀玉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已经说明一切。
孙千扬眉,抱起胳膊道:“老子可不做无利之事,你别跟我提交情,老子没计较你跟我手下说老子坏话就算大度了,账本可以给你看,不过我得先听听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楚怀玉曾在暗场两年,对这里的规矩再清楚不过,交易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永远不要说自己有什么,而是先弄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既然千爷日进斗金,想来是不缺银子,不如说说你的条件?”
孙千轻哧一声,暗骂楚怀玉还是那么有心机,接着笑了起来,“看在我俩曾经共患难的情分上,我也不为难你,让你老姐陪我喝两杯,账本随便你看。”
楚怀玉皱了皱眉,“秦月?”
“她说望月城乌烟瘴气的,便来鹿城躲清闲,不瞒你说,老子一看见她这心里就麻酥酥的,怪不得劲儿,见不着吧,又想得紧,这几日才想明白老子这是开窍了,不过你也知道你老姐多难搞,硬来肯定不行,你帮我牵线搭桥,我助你破案,如何?”
听着孙千的肺腑之言,楚怀玉忽然有些好奇他在秦月面前是不是也会这般直言不讳。
“我答应你,但要先看账本。”
“成。”
月牙高高挂起时,楚怀玉才从赌场出来。
他没有回客栈,而是与三猴儿回到外围,打算外出一趟,不过发现身后跟了条尾巴,他又改了主意。
此时外面已经没有太多人,各个摊主也开始收摊,楚怀玉停在套圈摊位前,向老翁请教纸鸢的做法。
“难得有人对我这手艺感兴趣,而不是像那些公子哥只会撒钱强买,日后若有不顺手的地方,随时可以来寻我,我常年在这摆摊。”
老翁意外的好说话,教得仔细,楚怀玉也学得认真,不过耳听为虚,还要动手去做才能见真章。
楚怀玉拜谢老翁,走时隐隐听到老翁感叹。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年轻真好哇。”
弯月渐渐下坠,街道上人影稀疏。
楚怀玉回客栈的路上故意走过一个胡同,那尾巴便迫不及待现身了。
长刀在夜色中泛着寒意,持刀人高大健硕,脸上蒙着块布,楚怀玉却通过衣裳认出对方是棚区那边的打手,顿时明白,这是有人买凶杀自己。
马球大赛开始了。
今年共有三十支队伍参赛, 根据报名顺序排号,婉姝所在队伍是九号,队长由陆靖担任。
按照惯例, 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对手。
第一天,陆靖抽到的对手是鹿城本地几位年轻公子组建的队伍, 因对方配合不利,九号队伍以四比一轻松取胜。
“哎呀,我才刚热身就结束啦。”包幼兰臭屁一句, 将对手气得甩袖离去。
因比赛场地只开放四个, 有的队伍要下午才能上场比赛,包幼兰提议去看其他队伍比赛, 知己知彼,得到一致认可,结果当真发现有人使用不光彩的手段。
好在被发现犯规的队伍会受到扣分惩罚, 严重犯规的队员还会被罚下场, 不得再参与比赛。
有些队伍人数多, 为了削弱对手实力不惜故意犯规伤人,以此取得胜利, 引得众怒, 却又无可奈克,因为规则如此。
陆靖资历最深, 早已见怪不怪,玩笑道:“咱们可就两个替补,千万要注意别被对手阴到。”
此时谁也没想到他会一语成谶。
第二日, 存留的队伍只剩下一半,且今日只取前八名。
陆靖抽到赵珅的队伍时松了口气,“赵公子为人坦率, 我们至少不必担心对方不择手段。”
包幼兰撇撇嘴表示质疑,待看到何蓉和柳家兄妹也在其中时,怀疑顿时化为实质。
“大家一定要千万小心!尤其是那个何蓉!”
王燕茹小声问为何,听何蓉讲完与何蓉的过节,顿时面露严肃。
男队员们一笑而过,显然没将她的警告放在心上。
比赛即将开始,双方人马各就各位。
柳慕见婉姝没有上场,眼中闪过嘲讽。
比赛为十四人制,每队三女四男,男女轮换在前排抢球。
第一局首发,由女孩儿开场。
一声哨响后,裁判将彩色的鞠球高高抛起。
包幼兰一杆当先,将球传给王燕茹,还不忘朝何蓉投去挑衅的目光。
王燕茹快速运球,男子们在旁保驾护航,许是顾忌王燕茹是女孩儿,又是第一局,柳晗等人并未逼得太紧。
九号队伍拿下首分,竖起一面与赢家胳膊上的绑带同色的红旗。
旗开得胜,九号队很快拿下第一局,休息一炷香时间后,开始第二局。
许是上局包幼兰与王燕茹配合太好,这回对方明显开始针对二人,有意阻断她们配合,彩球也更多落到双方男队员手中。
男子间的争夺显然要激烈许多,柳晗看准身体不太灵活的王鸿远,以他为突破点,最终拿下第二局。
王鸿远本就不善运动,这次也是为了王燕茹参赛,这回算是体验到大赛的残酷,不想拖累队伍,便主动下场换吴旻睿上。
他想着,就算吴旻睿水平一般,至少比他灵活些,能够撑到结束,不至于丢脸。
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吴旻睿的马球技术很强,第三局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