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不还by不若的马甲
不若的马甲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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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冤道:“长生不死,该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啊,谁会无动于衷呢?”
“是那个人吗?”那个在风陵设刑台,持秋决刀袭杀白冤的人。
原本白冤也不确定,这群方士是否烧炼出了长生不死药,直到昨日那场以冤罪炮制的血阵再度重现,正是效仿曾经那群修士以死为祭,误打误撞拘役了她的血阵。再加之白虎临刑,星耀照罪……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
白冤被困太阴\道体千年,如今这世上,还有谁对她这般熟悉,又这般清楚明白地知道能用什么方式克制她?
怕是只有曾经在秦之狱地建造衙署,再在拘役白冤的血阵上落下一爻卦阵的那个人。
所有死在北屈衙署审判下的冤魂都会沉入太阴/道体,变成困住白冤的一把又一把枷锁。
周雅人犹记得那一爻用秦币排在北屈鬼衙门中的卦阵,是被陆秉挖出来的。
当时他们几人初入太阴\道体,解过卦阵爻意:“系用徽纆,寘于丛棘,永不得出。”
徽纆乃绑缚罪犯的绳索刑具,丛棘意为狱,因狱外种九棘,故称丛棘。
但此卦阵对应起来应该是,丛棘为道法刑狱,徽纆则为绑缚白冤的枷锁,是以所有冤死者打造枷锁。
而在风陵渡炮制冤案打造刑台的手笔,一看便是颇有经验的老手,白冤无需确认就有了七八分猜测,何况此人最后持秋决刀现身。
即便遮遮掩掩地戴着面具,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没脸见人,可身上那股子死老鼠气味千年不变。
“不是他还能是谁。”白冤说,还有哪只老鬼能活到今天,自然是服食丹药长寿至今的老不死。
可他的千年长寿,是窃命,是烧炼了一个又一个不死民而得来的。
所以世人为什么总说,祸害遗千年呢。
白冤不愿回忆那人的嘴脸,想起来便觉厌烦,可是记忆并不消停。
此人正是趁白冤倒血霉无法挣脱枷锁之际,手捧阴燧冒出来,他着宽袖窄身的褐色长袍,体形十分清癯消瘦,约莫不惑之年,蓄短须,面泛青气,目光深邃异常。
此人手捧阴燧,盈满对月汲取的天水,如捧一盏明镜,鉴形照影。
上古以水为镜,人们照面皆鉴于水,这便是古时最早的镜子。
那轮高悬云絮里的月影落在阴燧中,被他稳稳捧在掌心,荡漾间,溢出灼灼银辉月华,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寒辉。
日照昼,月照夜。
随着他低声呢喃出一串流利经诀,阴燧中月华陡然大盛,照彻山河。
他轻轻抬起眼皮,口中经诀未停,平静地望了眼光影浮荡的虚空,似九霄抛下的飞天玄镜,揽星辰云峰,敛山河平野。
此情此景,正似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
阴燧本是大蛤,属蚌类。古有云,小曰蛤,大曰蜃。
《周礼·春官》便有记载,凡祭祀……山川四方用蜃。
而蜃所吐之气可幻化空中城郭,海市蜃楼。
正如此刻阴燧“吐蜃气”,是以月华所照彻的星云山河映于虚空。
只不过,这并非一场虚无缥缈的空中泡影,镜花水月,而是阴燧内承载的“道”,道与蜃气相融相合,于是万象以之生,五行以之成。
此人以阴燧取月之精构筑而成的,便是一轮太阴/道体。
随着经诀念至尾声,光吞万象,山影河泽逐渐蜷缩成团,照彻山河的道体吞尽此间一切灵魅扣入北屈大地,连同白冤一起沉入水底!
那一瞬间,星垂山野,月涌江河。
突然一道黑影疾电般扑向方士,哑声嘶吼:“住手!”
纵使方士见多识广,不惧什么,但那一瞬还是被扑上来的怪物吓得骇然失色。
这东西面目全非,样子可怖异常,几乎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像从岩浆火海爬出来的扭曲恶鬼。方士瞪大眼,也是这一惊惧失神的瞬间,扑蹿的恶鬼夺走了他手中阴燧!
奈何太阴/道体自此沉没,白冤没能目睹后续,她只看见贺砚奋不顾身夺走阴燧的身影。
白冤唯一确定的是,贺砚很快就死了,他本就将自己毁得不人不鬼,又受重伤,被大河冲到下游滩涂边,在一具尸体旁醒来,又因模样实在太过恐怖,被村民当成杀人害命的厉鬼怪物活活打死了,尸体被急流卷走,埋入泥沙。
等贺砚死而复生,已经换了重身份,将前尘皆忘,唯有阴燧一直带在身边,直至他生逢乱世,蒲州遭到屠城,观澜用阴燧向景安王换了封刀令。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如他在这尘寰之中,蝼蚁般生生死死。
这就是白冤携报死伞所见的生死,残酷、灾祸、血腥、痛苦……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绝望到死,与世间可以安稳度日,寿终正寝的命运天差地别。
那些死于北屈衙署的冤魂化作一道道枷锁,一页页冥讼,累成数不尽的条条冤罪压在法度之下,正如地狱阎罗手中的罪册黑簙,正好应了太行道告诉周雅人的那句:“太阴黑簙囚鬼灵。”
或许很多来去北屈的修士都曾看出过衙署端倪,却又因为重重顾虑和担忧不敢轻举妄动,于是鬼衙门囚了白冤千百年。
这一刻,不,不止是这样一刻,打从风陵刑罚伊始,到不死民遇害的真相揭露,贺砚自毁,白冤被囚……这一切迫害和遭遇压得周雅人透不过来气,让他尝尽了什么叫作锥心蚀骨之痛,连呼吸都似万箭穿心。
他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他为什么晚了这么这么久。
当所有一切从眼前湮灭,只余北屈上空明月孤悬,普照大地,风平浪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那方士的面孔深深烙印在周雅人的盲瞳上,让他浑身恶寒,冷意直往骨缝里钻,如坠寒潭冰窟。
周雅人怎么都没想到:“是他。”

第120章 房先生 “你跑不掉了,把报死伞交给我……
“是他!”周雅人同时脱口而出, 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刚好与查探他脉象的李流云面面相“视”。
差点撞上鼻子的李流云稍稍往后退开一点距离:“什么是他?”
林木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听风知你醒了。”
连钊和李流云交替守夜,他刚阖眼就闻听风知静坐而起,肯定是做了噩梦, 也顺嘴问:“听风知, 什么是他?”
周雅人额际冷汗涔涔, 盲瞳毫无焦距, 他明明直“视”着李流云,但却目空一切:“那个布阵之人。”
听见动静的其余两名少年相继睁眼, 于和气一脸茫然:“啊?”
闻翼也没反应过来:“什么阵?”
林木立刻搭上了筋,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凑近追问:“你说风陵渡那个阵吗?就那个笑面人?他是谁?”
周雅人在报死伞中看到的那张脸, 不会错,他曾见过也认得。
在他身陷囹圄彻底绝望的时候, 浑身都是被刑具拷打折磨过的伤,伤口溃烂严重,一直在流脓流血。还有一条无法动弹的腿脚, 早在一个多月前被狱卒打断, 已经长歪了,即便如此手脚上还套着沉重的铁枷。那时候的周雅人仅剩半口气,接连两日滴水未进, 不过是瘫在狱中等死而已。
囚牢内臭气熏天, 喊冤和拿镣铐砸着牢门的声音从来不绝。
隐约间, 周雅人听见牢头做低伏小的声音:“关在这里的都是死囚犯,身上晦气重得很,您身份尊贵,怎可来此腌臜污秽之地。”
犯人见到有官员来此, 纷纷扒住牢门喊冤: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大人,我是冤枉的。”
“大人,放过我吧,我冤呐,我没杀人,我也没放火。”
“我没有投毒,不是我下的毒,大人明鉴呐。”
很吵很吵,周雅人耳边嗡嗡的,直到牢笼铁门被推开,一双官靴停驻在他面前。
那人许是嫌弃他肮脏腥臭,又往后站远了一点,以帕子捂住口鼻,蹲下身来打量他。
那人开口:“我看看他的脸。”
于是牢头连忙将周雅人黏糊成一坨坨的头发撩开。
那人端详半晌,摇摇头:“怎么脏成这样,看不清。”
牢头毫不迟疑,捉住袖子在周雅人脸上又擦又蹭。
那人总算辨认出了五官面貌:“啊,怎么给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牢头露出一副谄媚相,赔着笑打马虎眼:“没办法,嘴太硬,不过马上就要问斩了。”
“是么。”
周雅人竭力睁开红肿不堪的双眼,使出浑身力气挪动手臂,却因为对方站得太远,他连那双黑靴都无法触及,只能奄奄一息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喉咙干裂到像被刀片剌开了。
那人往前凑近了些:“你说什么?”
“不是……”
“不是什么?”
周雅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于是那人朝他俯下身来,放下掩住口鼻的帕子,低声问:“你想活么?”
双眼肿胀到视线模糊的周雅人终于近距离看清了对方的脸,正是他在报死伞见到的那个方士。
曾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从对方保下他性命到今时今日,周雅人一直将其视为贵人,时刻铭记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待到他日,定当不惜性命,倾力相报。
“这人是谁?”闻翼追问。
周雅人:“房先生。”
连钊:“谁?”
周雅人道:“徐章房。”
除了李流云,其余四名少年根本没听过这号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李流云道:“你说大司乐?”
“啊?”林木吃惊道,“大司乐不是听风知的师父么?!”
“不对啊,”闻翼之前记得掌教偶然提到过,“听风知的师父不是叫殷什么儒吗?”
李流云:“殷士儒,是宫中现任大司乐,也是由上一任大司乐房先生栽培提拔的学子。”
早在八年前,徐章房就已称病辞官。
周雅人也是徐章房于八年前在任之时保下的,当年仲春时节举行籍田礼,天子亲耕祭祀,赴社稷坛祈求风调雨顺。
身为大司乐的徐章房登坛占风,得出“风师在狱,可御八风,乃天地之使,能听天地之音,闻往圣之言,破千古之惑”的谶言。
若真说起来,徐章房传周雅人听风术,虽未亲自教导,凡事都靠他自修顿悟,却也是将他引入此道的半个恩师。
徐章房不肯收周雅人为弟子,很快便辞官而去,且行踪一直不明。
这么多年周雅人多次向师父问起房先生,师父都说不知去向,然后督促他好好修习,不必记挂。
怎么可能不记挂,他记挂了这么多年。
周雅人实在难以接受……
“可是……”李流云有些迟疑,“怎么会是他?”
是啊,周雅人也很想问,怎么会是他?
怎么会是房先生?
或许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蓄谋已久的阴谋,自己不过是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棋子,更可笑的是,棋子还在对其感恩戴德。
李流云疑问:“听风知,笑面人一直戴着面具,我们未曾看到他真容,你又是怎么知道上一任大司乐就是风陵渡布阵之人?”
周雅人强压着翻沸的心绪:“不止风陵渡的冤案和刑台阵法是他所为,就连北屈太阴/道体也是他所为。”
周雅人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少年都怔住了。
“不是,”连钊怔愣之余,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太阴/道体?那不是秦朝时期落的阵法吗?”
太行道一群少年当时在北屈鬼衙门翻查了一遍又一遍,人人都知道太阴\道体属于秦时遗阵!
周雅人攥紧的指关节阵阵发白:“他们不是在这里烧炼长生不死药吗。”
听风知醒来后说的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在几名少年颅内掀了场巨大风暴。
他们把前后一串联,越寻思表情越震惊,差点消化不良。
久久之后,林木爆出一声:“天啊……”
接着于和气也跟着长叹:“我的天……”
闻翼捂住额头:“我不行,我得缓缓……”
连钊一边匪夷所思一边捋:“也就是说,他们真的用不死民炼出了长生不死药,而且有人服食之后从秦朝活到了现在?”
李流云若有所思地盯着听风知,正当开口,忽然外头传来一声劈刀断木的声音。
佛塔外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轰然倒下。
周雅人立刻警惕起来:“有人来了。”
轰轰——
接二连三传来倒塌砸地的轰响。
石室内所有人被刺激地挺身而起,几名少年纷纷攥紧佩剑朝外疾奔。
“谁?”
“笑面人?”
“居然让他找来了?”
其实无需多问,他们都能料到此时此刻能踏进深山松林雾障的是谁。
当几人齐齐涌出佛塔时,就见原本屹立于几处阵门上的塔松被拦腰斩断,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排。
少年们环顾四下,佛塔外根本空无一人,也可能是来者隐在看不透的雾障某处。
周雅人开口:“在上面。”
几名少年纷纷仰头,目力只能看见四级塔身,其余都被笼在乳白色的浓雾里。
周雅人话音刚落,蓦地掀起一股长风,呼啸间腾空而上。
接着一道凌厉的身影从塔刹顶端破风直下,好似一柄劈落的长剑!
林木只见一张笑眯眯地白面具撞破雾障,正以大脸朝地的姿势倒砸下来,简直阴魂不散。
“散开!”李流云立即出声,所有少年作鸟兽散,纷纷跃开数丈远。
而笑面人落下的一掌击穿地面,荡出的气劲将石块拍得粉碎,更遑论血肉之躯,必将震个粉身碎骨。
几名少年盯着碎石和平地塌陷的深坑,心头大骇,幸而刚才没有硬碰硬,对方这一掌下了死手,把他们全部打死都有可能。
笑面人翻身立定,起势收掌间袖袍展扬,端出一派世外高人地姿态,装模作样道:“此乃浮屠之地,你们这群小儿,何故来扰高僧清静。”
言罢,他望向立于塔门前的周雅人,很狼狈,半死不活的,像条砧板上的鱼。
笑面人朝他摊开手掌,和颜悦色道:“你跑不掉了,把报死伞交给我。”
林木很想顶他一句,真正在佛塔前砍树闹事的人是你吧,但他没能插上嘴,就闻听风知说。
“什么浮屠之地,不过是贺砚在你们的炼丹室造佛建塔,让那些死无葬身之地的不死民有一个坟冢。”
少年有些云里雾里。
谁?贺砚?从哪儿扯出来的贺砚?他们刚才是不是漏掉了什么信息?
结果笑面人“啊”一声,语气显然意外,却又不算太意外。
这俩似乎完全没有沟通障碍的样子。
“我们?”这口吻既意外又了然,意外周雅人已经知道了,了然周雅人已经知道了。
也是,都找到炼丹室了,很多事想不知道都难。
“你、们。”周雅人一字一顿地重复,斩钉截铁。
笑面人泰然一笑:“不过这里没有我们,只有我。”
这瞎子一双发红的眼睛恨不得钉穿在他身上,可是瞪那么大有什么用,看又看不见。
笑面人负手,他当年不是没想过把炼丹室毁去,又不知道该将那些东西往何地搬,好似放在哪都不可能万无一失,最后想想懒得折腾,反正知晓此地的人都死绝了,另一位也被他镇在北屈地底永不见天日。
况且这处山峰又经人之手,不遗余力地布下迷障阵法罩护佛塔,就连他都轻易闯不进去。不过正合他心意,于是就这么放任没管。
直到今时今日,笑面人心头几转,最后将视线停落在报死伞上:“是她带你找到这儿的吧?”
果然之前放心不下是对的,秋决刀并没有彻底屠杀白冤,还必须毁了这把伞才行。
他正想着,就听周雅人说。
“是啊,房先生。”
笑面人闻言一顿,忽而放声大笑两声,身形快如飞箭,直取周雅人命门。

第121章 我助你 你也一样罪该万死。
疾风将周雅人的身迹卷出了残影, 旁人只觉眼前一花,原本还站在塔刹前的人瞬间没了影。
笑面人蜷曲的五指攥了个空,一转头,周雅人蓦地出现在身后, 旋开的扇沿利如剑刃, 横削向他侧颈。
笑面人微微抬首, 脖颈贴着扇沿方寸之距辗转, 抬指点击对方腕骨:“居然还有力气。”
周雅人手腕急转,灵活避开的同时, 折扇翻出道道风刃相逼相杀, 狠劲异常:“你八年前在狱中找到我,是为了阴燧吧。”
笑面人闪避间尽数将风刃化解, 蜷指成钩抓向其咽喉:“此言从何说起?”
一旁的林木头皮发麻,脱口提醒:“小心!”
周雅人后仰及时, 以折扇反挡,两相角逐下力量明显悬殊,他被震退数步, 但丝毫不露败象, 踏风而上:“因为当年贺砚从你手中夺走了阴燧。”
自此阴燧连同贺砚一起下落不明。
笑面人一定认为阴燧还在他手中,或者被贺砚藏在了什么隐秘的地方,也许只有贺砚他自己才能找到。
贺砚死了活活了死, 不就是如今这个周雅人么, 所以派他去寻回阴燧再合适不过。
说话间, 笑面人与他你追我闪地过了不下百招,此刻一时大意,袖摆被斜刺里削来的风刃划破道口子。
笑面人很是爱惜衣衫地看了眼袖管上的破口:“看来这些年,你长了不少本事。”
“承蒙大司乐关照。”周雅人掀动凤璇, 卷起周遭迷雾,铺天盖地,“而今看来,还是相差太远。”
“这就开始生分疏远了?士儒是你师父。”笑面人健步如飞,破开雾障冲进凤涡中央,猛地一掌拍进周雅人身体。
原本这一掌应该穿心而过,然而那竟只是一缕藏在雾障风涡中的虚影,烟云般被掌风拍碎。
周雅人隐匿在浓雾中疾行,因为身负重伤,力有不逮,他没办法与其正面交锋,于是利用此地迷障阵地,换着方位和角度杀出风刃:“他也是你安置在宫中的耳目,是帮你控制我的傀儡。”
“这话若是让士儒听见了,他该多么伤心,”笑面人谨防着迷障中随时杀至的危机,时不时出手反击,又快又狠地劈裂了几棵松塔,“士儒待你不好么?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尽全力栽培你。”
好几次周雅人差点没能避过去。
一想到师父,周雅人呼吸略微急促起来,尽管他不愿意接受,可殷士儒待他,的确是一名尽职尽责的严师。
周雅人记得自己为了听风熏目的那些日子,是殷士儒一直用符水帮他敷眼。敲断左腿重新接骨的时候,也是殷士儒一边在旁边讲学授业,一边照顾到他腿疾痊愈,更是殷士儒搀着他下榻,一步步走出狱门。
可在阴谋算计面前,这里头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笑面人猛地朝雾障中伸手,结果抓到一把松枝,还被尖细的松针扎破手指。他拔了那根刺,好似知道周雅人心里在想什么:“若是分不出真心假意,大可以论迹不论心。你是他亲力亲为教出来的,迄今为止,士儒从未伤害过你半分吧。而今你因为我,要连他也一道恨上的话,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周雅人心头涌起阵阵酸苦。
“我可以不告诉士儒,免得他听了难受。”说话间,笑面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觑准时机往雾障中闪动的身影一拽,猛地将人拖到面前,顶着笑脸盈盈的面具道,“被我逮到了。”
笑面人三句不离殷士儒,不过是想以此扰乱他心神,分散他的注意力。
周雅人以肘撞击,折扇横扫,空翻腾挪间生拉硬拽,差点卸了他这条胳膊。好不容易挣脱钳制,笑面人狠狠一掌拍中他左侧肋下。
周雅人似乎听见肋骨断裂的咔嚓声,整个人砸出数丈远,后背撞歪了一棵青松。他吐出一口血,顾不上擦嘴,便要爬起来,但那根断骨骨刺好似扎进了肺腑中,疼到他差点昏过去。
笑面人一拂袖,拨开迷障飞跃而至。
周雅人咬紧牙关御风起,将自己藏进浓稠雾霭中。
他身上多处伤口迸裂流血,于是掀起的风中挟了股腥气。
“士儒说你性子犟,果然不是一般的犟,”笑面人劝道,“伤那么重,何苦硬撑。士儒看重你,把你当半个儿子,每每提及都满脸欣慰,我可以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只要你乖乖交出报死伞。”
周雅人不可能再受其影响,那么大的血海深仇横亘在前,将他整颗心劈出一道看不见底的深渊裂谷,必须要用此人的血肉来填。
周雅人不听他花言巧语,扶着树干撑住自己:“秦时有名方士名叫徐福,曾向秦始皇上书,言海中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乃仙人居之。于是信以为真的始皇下令,命他率领数千童男童女远涉海外,寻求长生不老仙药。”
周雅人言到此稍作停顿,想听对方会作何回应。可迷障中的笑面人却反常地安静下来,脚步也顿在原地。
于是周雅人继续道:“也有记载说,他叫徐市,字君房,与徐章房只有一字之差。”
须臾之后,笑面人才开口:“哦,真巧。”
语气听不出何种情绪。
周雅人呼吸都轻了:“巧么?”
笑面人反问:“不巧么?”
“徐章房,你就是那个替始皇出海寻药的方士徐福。”
“你管我是谁呢。”其实到了现在,眼前这个瞎子已经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笑面人叹了口气,他说,“我既然戴上面具,肯定是不想被人知道,当然更不希望被人揭穿,听风知,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应该学会看破不说破,难道他殷士儒没教过你么?”
周雅人几乎咬出血来:“你活在这世上,戴着张假面,扮人又扮鬼。”
笑面人打岔:“人有很多面的。”
“你们没有寻到什么仙山蓬莱,而是寻到不死民的聚居地,所以将他们抓来此地……”
“非也。”笑面人出口打断,他摇头重复,“非也。”
“什么?”
笑面人轻笑起来:“不死民的聚居地,不是你带大家去的么?”
他上嘴唇碰下嘴唇,话家常一样,说得轻描淡写。
可这一句波澜不惊的话砸在周雅人头上,却如五雷轰顶,他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不知道是突然听不见了,还是自己根本没发出声来,但是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聋。
“是阿昭苏带着方仙道入的秘境,”笑面人说,“你要兴师问罪,是不是该去问问阿昭苏。”
原来这一切灾祸的源头在阿昭苏身上,是由阿昭苏而起。
怪不得,怪不得他时不时会梦见那场审判。
“你是个罪人!”
“你有罪!”
“你罪不可赦,万死莫赎!”
终于昨日他在报死伞中窥见一隅真相,雷霆万钧般的审判自九霄降下,急电化作的刑鞭毫不留情地抽在奄奄一息的阿昭苏身上。
“阿昭苏,罪不可赦,万死莫赎!”
“天罚有罪,自此往后,将阿昭苏放逐出境,永不得归!”
原来这就是阿昭苏犯下的滔天大罪,确实罪不可恕,万死莫赎,是该将他放逐出境,永不得归,不,应该将他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谢罪。
难怪贺砚承受不住。
因为阿昭苏害死了自己的族人,害他们一个个被烈火烹烧,烧炼成丹。
但凡有点良知的人,若是有谁受自己牵累而死,恐怕都会自责很久很久,乃至于寝食难安,更遑论那么多族人因他遇害。
就在这一刻,笑面人已经锁定雾岚中的周雅人:“别再跟我玩这种东躲西藏的把戏。”
周雅人强敛下面上那抹痛苦之色,孤身立于晨岚中,听着笑面人飞速迫近,他不避不退,心口撕心裂肺地嘶吼着: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就算今日同归于尽,我也要他死!
周雅人那股喷涌的憎恨和愤怒得到了报死伞的回应,白冤说:“好啊,我助你。”
短短五个字,却仿如无穷无尽的力量支撑住了周雅人。
其实白冤一直在,一直都在。她只是静静地没有多言,然后在他决意同归于尽的这一刻对他说:好啊,我助你。
白冤的语气和平常无甚两样,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却让他从此心有所依。
周雅人鼻梁陡地发酸,他忍住了那股要哭的冲动,紧紧握住报死伞,好似攥住了白冤的手,然后感受到一股强劲无比的巨大外力。
折扇掀起凛风的瞬间,空气中蒸腾的雾岚瞬间凝霜成冰,风刀裹着霜雪,透出森寒杀意!
周雅人言冷似冰:“阿昭苏罪不可恕,你也一样罪该万死。”
迫近的笑面人迎面差点撞上这波锋芒难抵的风刀霜剑,蓦地腾跃而起。
风过之处,掀起一片苍白的混沌,山间的苍松草叶全都凝上层层寒霜,将盎然的春意尽数覆盖。
寒气袭来,几名少年猛地打了个冷战,震惊地目睹身边青松挂霜成冰。
闻翼喃喃开口:“这……怎么回事?”
“听风知虽能御风成飓,”连钊出声,“但是这化雾凝冰的本事……”
随着狂风扫荡,寒雾浸染,须臾间,雪漫青峰,千林转眼成雾凇,似凛冬骤降。
林木简直目瞪口呆,因为这化雾凝霜的本事非那人莫属,他蓦地脱口而出:“白冤!”
林木猛地一把抓住李流云袖管,迫切追问:“是不是她?师兄,是不是她?!”
“阳气胜则散而为雨露,”李流云持剑的手被林木拽下去一寸,他垂眸盯着身旁几树裹满银霜的青松,开口道,“阴气胜则凝而为霜雪。”
李流云说:“是她。”
听到这句笃定的“是她”,林木差点哭出来。

第122章 风之罚 “他不是一个人。”……
原来流云师兄没有哄骗他, 报死伞真的是白冤本源,她没有死。
太好了,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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