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夜酆还要再说什么,萧霆已经一摆手:“送王爷去偏殿好生伺候!”
言福赶紧亲自推着四轮车往偏殿去。
蒙夜酆气得猛锤扶手:“萧霆,你这个暴君,你就是个暴君!”
萧霆充耳不闻,看向郑医正:“我已经召了谢宗祛入宫,鹤拓王的伤势你们先商量着办,不知医正的医术与王家女郎相比,谁更甚一筹?”
“自然是王家女郎。颍州之事一直是太医院的耻辱,幸好醴泉县没有布其后尘,这些都是多亏了王家女郎,臣等自愧不如。”郑医正的评价很中肯。
萧霆点了点头,看向耗子:“既然你是龙虎军的前锋,那以后就留在鹤拓王身边做个亲卫如何?”
耗子鼻子一酸,国公爷说的果然没错,只要把鹤拓王安全送入京,他们就有光明的前程,可是兄弟们一部分死了,另一部分生死未卜,他双手抱拳:“陛下,国公爷还没有踪迹!”
“朕自会安排人寻找他的下落,你退下吧!”
安排完耗子,萧霆让言福给了云雀和大丫赏赐,然后送他们出宫。
不一会谢宗祛就入宫了,说起蒙夜酆的伤势自然提到了要截肢,萧霆是非常不赞成截肢的,一个帝王不良于行,臣民的目光是一回事,更让他担忧的是安危,如此,就算是一个小小的黄门也能伤到他。
“谢大人可知晓孙国医的徒弟,王家女郎?”萧霆当然不想蒙夜酆被截肢,所以对大丫口中的神医十分在意。
听到他提起秦艽,谢宗祛一愣,随即说:“不瞒陛下,王家女郎乃我谢氏完备,臣当得她一身外祖。”
“哦?没想到谢王两家还有如此渊源。”
“当初同居金陵城,乃隔墙之邻。”
“那她的医术如何?”萧霆问得细致。
谢宗祛微微沉吟:“臣一直负责长公主的头疾,却一直不得其法,去年长公主沉溺于白旃檀,臣更是左右为难,后来还是她提醒臣用天山雪莲替换曼陀罗制香,这才治好了长公主的头疾。”
萧霆听完之后微微起身:“既然你们二人都对她的医术称道不已,那就宣她进宫吧。这段时日,你们要尽量缓解鹤拓王的症状,等她进宫。”
“是!”
第83章 杀人
南诏反了的消息传遍了大齐,才安定不到五年的百姓惶惶不安,后来听说席将军带着神兵把南诏兵挡在幽州以南,大家才勉强松了一口气。来往的旅客和行商繁忙依旧,官道上的车马行人通宵达旦。
漱玉他们连夜赶路,困了就在车里将就一下,她本来靠着车壁昏昏沉沉的,感觉到马车停了,就睁开了眼睛。
不一会苏瑾骑着马到了窗边,用剑鞘敲了敲窗户:“前方的官道被毁了,走不了了,估计要改道了。”
漱玉打开窗户,透过窗户往前看去,夜很黑,也看不到什么:”官道被毁?为什么?“
苏瑾已经去前面打探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前面应该是永丰县,听说南诏反了,怕南诏兵长驱直入就直接把官道给毁了。”
果然南诏兵神武得让所有人都十分忌惮。
“那就改道吧。来,我睡了一会精神了,你休息一下,我来骑马。”漱玉穿一身劲装,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抖擞地出了马车。
苏瑾也不矫情,这一路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郭檠一直保持警惕,盯着来往的人瞧。
金翅已经完全恢复了,却懒得飞,就窝在马车顶,此刻见马车停了,不满地叫了两声就继续窝着。
漱玉上了马,与郭檠商量着换哪条路线。
郭檠指着一条小路:“往这里走,绕差不多五十里路就能回到官道。”
“行,也就半宿。”
马车重新上路,如今的官道就是坑坑洼洼的,现在走小路,更是颠簸。
苏瑾烦躁地从窗牖里探出半个身子:“秦艽,你是故意坑我是不是?这个样子谁睡得着啊。”
漱玉坐在马上笑出声来:“没事,待会你就习惯了。”
就是一旁的郭檠和驾着马车的昌伯也笑了。
苏瑾干脆不睡了,就趴在窗牖上看天上的月亮:“秦艽,你说等回了京都,我能做什么呢?再开一个老荣行?”
“你之前不是义正严辞地让大小姐做些正经生意吗?怎么到自己身上就不算数了。”
“做正经生意,做什么呢?你开医馆,那我就开药材铺子如何?到时候把铺子开得整个大齐都是,成为药材行的老大,还是做回我的行主。”
“这个想法不错。”
几个人一边闲聊一边赶路,倒是能缓解一下崎岖不平的道路带来的不适。就是金翅也不耐烦待在车顶了,反而飞到马背上歇着,那马也习惯了,继续四平八稳地往前走。
“寻个地方歇息一下吧,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我们不休息,马也要休息。”漱玉已经感觉身下的马喘着粗气了。
郭檠点了点头:“前面有光,那里应该有村子,我们去瞧一瞧,看能不能借宿。”
入了四月之后天气暖和了不少,就算是在荒郊野外露宿也没有问题,但是这四周都是山岭,未免出现大型野兽,还是寻个村落借宿比较安全。
马车顺着亮光行去,只见这个小小的村落灯火通明,此时已经将近子时,这村子里的人都不睡觉吗?
一行人进了村子,却见到一个少年被五花大绑丢在空地上,他嘴里被塞了一块布,他扭曲着身体挣扎着,喉咙里传出呜呜声。四周的村民高举火把,男女老少都有,其中一个老者抹着泪:“烧了吧!”
这时一个断臂男人站了出来:“村长,他是为了打猎给我补身子才往深山里去的,莫不是得了急症,且让我带他去瞧大夫!”
村长穿一身短褐,皮肤黝黑,声音悲怆:“我们村子世世代代都是不让进深山了,身上有妖怪食人魂魄,人就会变成妖怪六亲不认,他老子娘都被砍伤了,要不是壮士你拦着,说不定已经死了。他肯定是不能留的,否则以后村子里谁敢闭眼睡觉。”
看到那个断臂男人,苏瑾从窗牖里探出身子,一脸惊讶地和漱玉对视:“我没有看错吧。”
没有,那人就是徐天,徐天断了一条胳膊,那么,蒙夜酆呢。
漱玉跳下马,大步走了过去:“徐世伯!”
徐天本来在和村长说话,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去,四周的火把把天都点亮了,他看着面前着劲装的女子,有些熟悉,辨认了一下,突然一拍脑袋:“丫头,是你啊,你是大夫啊,来来来,来瞧瞧这孩子是不是得了急症。”
苏瑾和郭檠跟在漱玉身后,腰间挂着刀剑,村民们都警惕地看着他们。
那少年几乎被捆成了一个粽子,他却还是用力地挣扎着,青筋直冒,双眼通红,发出野兽般地嘶吼。
漱玉掏出银针在他的眉心一扎,他立刻昏睡过去。
徐天大喜:“丫头,能治吗?”
“需要对症下药,他是怎么了?”
徐天把村长拉过来:“来,你来跟她讲!”
村长见这女娃娃的确有两下子,至少能不让三儿发疯,他便上前解释道:“我们村子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人入了深山就变成了妖怪,六亲不认,杀人放火,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烧了,这样妖怪就不能吃人了。”
徐天根本不信这种鬼话:“哪有妖怪啊,真有妖怪咋不来吃我。”
漱玉翻了翻少年的眼睛,见他的眼白上已经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和指甲都发乌,应该是在深山里沾染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幸好他们此行带了不少药材,就留了下来给少年治病。
村民们听说这病能治好,俱是欢欣鼓舞,三儿是他们看着长大的,真的要活生生把他烧死,他们也下不了手。
漱玉先是给三儿催吐,药灌下去,吐得他胆汁都出来了,眼睛里的红血丝淡了不少,然后是一碗又一碗地灌水,灌得肚子鼓鼓的,再让他吐。
三儿吐得昏天黑地,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离了身体。
除了给三儿治病意外,还要给他的父亲母亲疗伤,幸好他持刀砍人时被徐天拦下来了,否则两老估计活不成。现在只是胳膊和肩膀一人挨了一刀,对于这些外伤,漱玉已经轻车熟路了,一晚上就在煎药喂药,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寻了徐天说话。
徐天坐在台阶上端着一碗热水在喝,他断的是右手,齐肩而断。
“我先给你看看伤口?”
“不用了,伤口已经长好了。”
漱玉在他旁边坐下,刚准备问一下蒙夜酆,徐天就开口了:“还没感谢你呢。”
漱玉一愣。
“洛娘给他爹写信,信里说你把我母亲治好了。”徐天双眼明亮,他断了胳膊,又一路隐藏身份,整个人落魄得就像一个乞丐:“谢谢你!”
漱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医者得本分罢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漱玉才开口:“你们不是把蒙夜酆救出来了吗?怎么只剩下你一人?”
徐天一抬眉,上下扫了漱玉一眼:“连你个小丫头都知道蒙夜酆是我救出来的?”
漱玉没有说话。
徐天晃了晃自己的右肩,右肩之下空荡荡的:“他应该已经到了京都了,耗子那小子,贼得很,肯定能完成任务。只要蒙夜酆安全入京了,徐家就不会被我牵连了,还有岚岚。”
徐天无时无刻都在后悔,那日如果不是和陛下硬碰硬,岚岚依旧是皇后,徐家的爵位也不会被夺,徐浥青依旧是京都矜贵的世子爷。被发配岭南之后,虽然席公明和左懋把他奉若上宾,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所有的软肋都在京都,但凡他有一丝造反的念头,萧霆就会让他后悔不已。
所以当知道左懋抓了蒙夜酆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以前是他嚣张跋扈惯了,以为萧霆还是之前的萧霆,忘记他已经成了皇帝,行事太过鲁莽,如今跌入尘土才知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如今到处都在传蒙夜酆和萧霆是表情,他才恍然大悟,难怪萧霆如此看重蒙夜酆,他后悔得只打自己巴掌,简直是昏了头了。
徐家的起落,漱玉一直都看在眼里,知道蒙夜酆差不多安全入京了,她也就完全放心了,也不再过问徐天经历过什么,放了一小罐药在他身侧就离开了。他用自己的一条胳膊换取了徐家的荣华富贵,世界所有事皆是生意罢了。
村长给他们安排了一间空屋子做临时住所,漱玉忙活得差不多了就去睡了一会,等醒来时,三儿的爹娘已经候在门口了:“大夫啊,三儿怎么一直睡觉没反应啊。”
漱玉随意洗漱了一下就过去看三儿,他昨天吐了那么多,已经力竭,漱玉见他嘴唇和指甲的青乌退去了不少,就给他重新配了方子煎药。
这时苏瑾匆匆跑过去,一脸不高兴:“我看啊,徐天也是枉负盛名。”
漱玉一边煎药,一边问他:“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徐天啊,他考验我和郭檠的武功,竟然对郭檠称赞不已,还说要收郭檠为义子。明明我的剑术比郭檠好,他却视而不见,真是有眼无珠。”
苏瑾长得美艳,就算生气也如美景一般,漱玉无奈地笑了笑:“是的,你的剑术比郭檠的好看。”
“果然还是你有眼......”苏瑾本来已经抚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好看?”
“嗯,好看。这也是一种本事吧,毕竟也不是人人都长你这个样子吧。”
苏瑾脸色复杂:“你是称赞我,还是贬斥我?”
“称赞,绝对是称赞,货真价实的称赞!”
第84章 认亲
四月是农忙时节,天不亮村民就扛着锄头、铁锹、木桶往田埂上去。村子四面都是山,农田是沿着山坡开垦出来的梯田,清晨的山间有薄雾,站在土坯屋的门口能看到农人在田地里忙活。
漱玉煎好药就端了一杯热茶在门口的凳子上坐下,徐天在院子里和郭檠切磋武艺,他虽然断了一条胳膊,手中只一把破刀也能威风凛凛,和郭檠过招之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郭檠学的是杀人的功夫,每一招都直逼人的命门,甚至不在乎自己是否暴露了弱点,是一种不管不顾的打法。
又一次,徐天在郭檠的刀砍过来时,佯装避让,一个回转,刀剑就指上了郭檠的后心。
郭檠垂下手中的刀:“我输了!”
徐天收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端起台阶上的瓷碗递给他:“来,喝碗水!”
郭檠端起水一饮而尽。
徐天扯着他就在台阶上坐下:“你的武功不错,大开大合,用来杀敌的确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郭檠倾耳倾听。
就是漱玉的凳子也往徐天那边移了移,好奇他会说什么。
“这句话是陛下当初练新兵时说的话。”徐天抬头看着院子里一棵葱绿的大树:“新兵刚进军营,怕死怕伤怕疼,陛下就说怕死怕伤怕疼并不丢脸,就算在杀敌之中,我们最先要考虑的是自己,然后才是杀敌,任何时候,敌人的命都比不上我们的命。杀敌也要有勇有谋,两害相较取其轻,能够用受伤换命的,我们就不要以命相博,逞匹夫之勇。如果不想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或者受伤,那在练武场上就要玩命的练,怕死不丢脸,丢脸的是放弃自己。”
阳光穿透树叶,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漱玉想起那段时光,萧霆不是在战场就是在校场,他是大将军,但是只要有空就去练新兵,他说新兵的死亡最多,他要花更多的心血来练他们,这样上了战场他们才不会被敌人像砍萝卜那样屠杀。
“我不知道你师从何人,但是你这种不管不顾,要与人拼命的打法简直是不爱惜自己,如果你都不爱惜自己,敌人会手软吗?”徐天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与敌人同归于尽之后你的家人怎么办?你杀敌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家人和自己过得更好,那你死了呢?他们会过得好吗?”
漱玉盯着郭檠,心尖发颤,自从那次在吴娘子家给一个刺客解毒之后,她就知道郭檠出自哪里了,因为他们中的是一样的毒。活杀帮,入了活杀帮,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听着徐天对他的告诫,她突然就希望郭檠能够幸福,因为他是自己的哥哥,一生都在寻找她的路上,走在一条孤寂且艰难的路上。
“我没有家人。”郭檠垂下头,表情平静,声音却有一种空旷的寂寥。
徐天愣了一下,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没有家人吗?我说收你为义子,你还不同意,认我作义父你就有家人了。我跟你说我家里那个婆娘啊,凶得很,还有徐浥青,读了一肚子书就瞧不起我这个莽夫了,到时候我年纪大了收拾不了他,你就替我揍他,看他还敢不敢用那些之乎者也教训老子。”
阳光如一层薄纱笼罩着他们,漱玉双眼微湿,想帮郭檠一把:“徐世伯,郭檠之前是准备去沧澜山庄找他的妹妹的,他妹妹三十年前被一个赤脚大夫卖去了沧澜山庄,他妹妹的耳朵上有一个三瓣花的胎记。”
“沧澜山庄,三瓣花的胎记?”徐天微微皱眉,然后一只手把郭檠往后推了推,隔着一点距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漱玉娘子长得美丽温柔,如腊月的太阳,三月的春风一般。郭檠给的人感觉就是冷,冷得如腊月的冰一般。但是仔细辨认的话,他们两人的确有一些相似,特别是人中之上,长眉入鬓,杏眼圆润清澈,鼻梁挺拔。只是漱玉娘子总是笑,双唇微微上翘,看起来温柔又喜庆,郭檠却总是紧抿双唇,嘴唇下垂,让人不敢亲近。
徐天用手掌挡住他的嘴巴,越看,越觉得他与漱玉娘子着实相似,突然热血沸腾,用力地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前途无量啊,前途无量啊。”
郭檠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徐天却从瓦罐子里倒了一碗水塞到他的手中:“今日我要收你为义子,你愿不愿意?”
“愿意!”漱玉在一旁喊道。
郭檠正准备摇头时,看到漱玉冲自己点头。
“郭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你的妹妹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成亲生子,一生幸福美满。你之前说把我送到京都之后就离开,可是这一路我真的当你是好朋友。苏瑾说他要开药材铺子,以后还要做药材行的行主。你如果认了徐世伯为义父,以后我们就都在京都,还能常常见面。”
徐天冲漱玉竖起了大拇指。
郭檠看着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远处的梯田里都是一家一户在忙碌的身影,就是三儿发病拿刀砍伤了爹娘,他爹娘依旧费心费力地照料他,或许这就是家人吧,或许自己真的可以幸福。
郭檠端着那碗水跪在徐天面前:“义父!”
“好!”徐天接过水一饮而尽,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扶起郭檠:“等回了京都,我一定好好给你办一场认亲宴,到时候给你补上认亲礼。”
“哟,趁我不在这亲都认上了。”苏瑾从外面走进来,一脸阴阳怪气的,他手上拎着一个篓子,里面装了不少吃食。
他长得俊美,只要在村子里转一圈,多的是女郎女娘给他塞吃的。
漱玉笑着迎了上去,接过篓子瞧了瞧:“哎呀,还有鱼啊。我待会给你们做个鱼汤。”
苏瑾却依旧不满意:“怎么?认亲还要避着我啊。”
漱玉知道他的心思,赶紧看向徐天:“徐世伯,要不,你也把苏瑾认下吧,否则他要吃醋了。”
徐天哑然失笑,挥着仅剩下的一只胳膊:“认,认认,来,丫头,你来做个见证。”
这下轮到苏瑾不好意思了,一扭身进了屋子:“强求来的我不要!”
众人哈哈大笑,就是郭檠也笑了。
昌伯从厨房里看到这一幕就有些心酸,公子年少时因为有眼疾不得庄主喜爱,他生母又去世得早,与兄弟姊妹也不亲近。
等到漱玉来厨房准备做鱼汤时,昌伯实在忍不住就说了:“徐大人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武艺高强,人也洒脱坦荡,公子倾慕不已,每每见徐大人与郭公子切磋武艺之时,公子总是羡慕。公子从小就过得苦,庄主不爱,兄弟姊妹不友。”
漱玉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笑声是不是太大了,苏瑾总是一副没有正形的模样,会让人以为他无坚不摧,却忽视了他心中所求。
等炖好了鱼汤,漱玉就单独去找了徐天。
徐天对苏瑾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只是觉得他长得太像女郎了,他心中有些发怵:“不瞒你说,我就是怕女郎,那女郎一落金豆子,我的刀都拿不稳。”
“苏瑾是少年郎,又不是女郎。”
“他长得太漂亮了。”
“徐世伯,你之前不是说要感谢我吗?”
“是啊,你救了我的父亲,当得起我的重谢。”
“我不要你的重谢,只要你以后切磋武艺都带着苏瑾。”
徐天一脸为难地应了下来。
......
呆了七日三儿的完全痊愈,说起他去深山的事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我是去打猎的,深山里的猎物多,我打了两只野鸡还有野兔,也没有看到瘴气,不知道怎么中毒的。”
他好了,漱玉他们就准备出发回京了,但她是医者,有些好奇三儿在深山经历了什么,替他把完脉就闲聊起来:“你没有吃什么东西吗?”
“哦,我吃了自己带的饼,我也带了水囊。”三儿细细思量,眉头紧锁:“果子,我好像看到了一棵果树,吃了果子吗?吃了又好像没吃,记不清楚了。”
吃了又好像没吃?漱玉看着三儿的表情不像说谎,或许是这种果子能迷失心智,也能解释三儿为什么拿刀砍自己的父母了。
“你还记得那棵树在哪里吗?”
“记得记得,是那棵树的问题吗?”三儿又有了精神:“我带你们去,我记得路,但是你要我说我说不出来,如果砍了那棵树,以后村里是不是都不会再发生那种事了?”
“那要先去看看再说。”因为不用担心蒙夜酆的安危,他们倒也不必急着回京都,她对那棵果树有了兴趣,吃了果子能让人失了心智,作为医者,的确要去看一看。
三儿立刻就下了床,这次他砍伤了爹娘,清醒之后悔恨不已,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棵树砍了。
“明日吧,你今日再休息一天,明天我们一早上山。”
三儿不情不愿地应了是。
天边一轮弯月,村里已经有了炊烟,早起的妇人已经开始忙前忙后。
漱玉在院子里整理昨日用药水浸泡了一夜的面巾和荷包,把它们放在晾衣杆上晾干。入了四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热,太阳还未升起,这么一忙活,她也出了一身的汗。
昌伯已经在厨房里做早食了。徐天带着苏瑾和郭檠在院子里练功。
徐天性子火爆,指点郭檠时骂得天崩地裂的,轮到苏瑾,声音不自觉地就低了下来。一早上,院子里热闹得很。
大家吃了早食,面巾和荷包也干了,苏瑾拿着闻了闻:“这里面是什么?”
漱玉在自己腰间系了两个荷包,把剩下的分给他们:“那树估计会迷人心智,面巾和荷包都用药水浸泡过,荷包里装的都是清新醒神的药材,待会入了深山就把面巾带着,荷包也要一直戴在身上。”
徐天练了一上午功有些累了,他对那树也没有兴趣,就回屋睡觉了。
昌伯年纪也大了,明天就要走了,他还要忙着收拾行李,也就留了下来。
漱玉、苏瑾、郭檠、三儿在天刚蒙蒙亮时就往山里走,近村子的山林因为常有人来,被踩出了不少小路来,越往里走,地面的草越深,没走一回,小腿肚子以下已经被沾染的露水浸湿了。
漱玉和三儿走在中间,苏瑾和郭檠一左一右护着他们。
穿过了大片的森林,越过了一条小溪,大家走得小心翼翼,就害怕突然窜出什么猛兽,可是周围静悄悄的,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三儿指着一大片花朵:“就是穿过这一片花地,当时我是见这些花好看,准备摘些回去给村里的娃娃,那里走着走着就走远了。”
大片的花地在森林里蔓延开来,几个人跟着三儿往前,漱玉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她一个机灵,赶紧扯下荷包放入口鼻间,他们戴的面巾显然没有任何作用,荷包里的药香入鼻,可是脑袋只有一瞬间的清明,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
漱玉感觉自己面前有大片大片的瘴气,她一层一层地拨开,看到了满地的尸体。这是他们在南诏瘴气林里迷路时,当时十万将士死了一半。她继续往前走,就看到山地里架起了一口又一口的大锅,自己躺在砧板上被厨子剁成了肉糜撒入大锅里。一群人端着碗有说有笑。
帅帐里,萧霆、席公明、左懋喝了肉糜汤坐在那里高谈阔论,所有人都很开心,没有人为他的死难过,没有人因为吃了她而愧疚。心中突然升腾起巨大的愤怒,这些人凭什么可以这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她天生就是要被他们吃的一样。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我知道他不甘心,可是再不甘心,漱玉娘子也死了,他就不能放过我们,也放过自己吗?非要让所有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难不成他以为这些年我们都好过吗?多少兄弟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在南诏醉生梦死......”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遥远的天边传来一声凄惨的鹰啸,漱玉猛然睁开眼睛,只见金翅直愣愣地就从天上往下坠,她赶紧举起双臂去接,而苏瑾、郭檠、三儿已经在吃地上红色的果子了。
金翅下坠的速度太快,眼见着接不住了,漱玉摊开自己的裙摆用接。
啪的一声,金翅落在了她的裙摆里。
金翅昏过去了,漱玉来不及看它怎么样了,先去打掉了他们三人手中红色的果子,然后拿出银针扎入他们的头顶,那三个人也瞬间昏睡过去了。
漱玉这才认真看面前的这棵树,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密密麻麻的枝干铺陈开来,犹如一把巨大的伞,上面点缀着婴儿拳头大小的果子,树下已经落满了这种果子,漱玉捡起一粒果子瞧了瞧,颜色鲜红柔软,透过一层薄薄的皮能看到里面丰盈的果汁,任谁都想咬一口,这种树和果子她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说过。
过了一会,她放下果子,把苏瑾他们头顶的银针抽了出来,他们三人才幽幽转醒,然后又喂他们一人一粒药,三个人就开始呕吐起来,这种感觉三儿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感觉胃都在痉挛了。
等他们吐得差不多了,苏瑾才恢复了一点神智,他扫了一眼躺在旁边的金翅:“它不是到处野去了吗?怎么在这里?”
“估计是来找我们的。”漱玉给金翅的嘴里塞了一粒药,好半天,它才转醒。
大家这才一起看向那棵树。
三儿狠狠地看着它:“砍了它,一定要连根拔起。”
苏瑾看着它粗壮的树干,看了看三儿手中的斧头:“我们三个人估计砍个一天一夜也砍不断。”
“那也要砍。”
漱玉围着树看了一圈,摇了摇头:“没用的,就算砍了它,它还是会长出来的,而且它的气味能迷惑人心,包括它的树干、树叶和果实。”
漱玉细细地闻了闻,他的树干的确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难怪这周围都没有鸟兽,金翅飞到这里也直直坠落。
“用火烧呢。”三儿拿出火折子。
“恐怕烧不了,只要它还有根须,它就能继续长。除了连根拔起,没有其他的办法。”漱玉拍了拍树干:“要不回去问问村长,让村里人一起过来。”
三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村长一定会同意的。”
......
村长不同意。
“去深山砍树?”村长听到三儿的提议,吓得脸色都白了:“那样是会被山神诅咒的。”
“什么诅咒啊,我就是被那棵树迷了心智,只要把那棵树砍了,我们就能去深山里打猎了,到时候拿到城里去卖,就有钱盖房子娶媳妇了。”三儿说得义正严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