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之后我变强了by穗岁安
穗岁安  发于:2025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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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霆缓缓站起身:“朕,要亲征!”

兴庆宫鎏金的沙漏簌簌而响,群臣们听到亲征二字,只愣了半晌就开始哭爹喊娘。
“不可啊,君子不立危墙。”
“是啊,陛下,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再涉险啊。”
“有心之人,不得不防啊。”
“陛下,大齐经不起任何的动荡啊,否则功亏一篑。”
......
群臣哭天抢地,只希望萧霆能打消亲征的念头。这天下是萧霆一刀一枪打下来的,他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只要他出马,南诏那群乌合之众就如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但是,现在大齐安定,他们不需要战神,只需要陛下高坐龙椅,保大齐安定,只有安定了,百姓才能安居乐业,不必重陷战火。
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万一萧霆有个闪失,那些节度使就会像饥渴的狼群一样冲上来把大齐撕得四分五裂,大齐还没有储君,萧霆的安危关乎到国祚,满朝文武都无法任由他涉险。
萧霆一身常服立在高台上看着已经哭成一团的朝臣们,他的视线扫过席公明,又重新垂头看向桌案上的那幅画。他用画中女子换来的江山和朝臣,软弱、无能,竟然有一丝后悔了。
“杀杀杀,杀了南诏那些人,再杀了拥兵自重的节度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户部侍郎周绅突然走了出来,他目光凶狠,挥舞着手臂,似乎那些该杀的敌人就在眼前。
看着周绅,萧霆眉头微微一抬,周绅的确说出了他心中所想,这世间有太多该死之人了,只是这周绅今日与往常着实有些不同。周绅任户部侍郎,一向八面玲珑,唯一一次忤逆上意就是为了给太医院求情,其他时候他都表现得温文儒雅,今日如此杀意外露,的确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
“周绅,归位!”户部尚书鲁岙一向装聋作哑,他掌管户部,是大齐的财神爷,可是大齐初建,处处都要银子填,就是他这个财神爷也是捉襟见肘,所以面对那些要银子的人,他就把装聋作哑这一招运用得如火纯青,朝堂上,他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周绅是他的副手,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未免整个户部被牵连,他不得不在群臣的目光下把周绅拉扯回来。
可是周绅却一甩手臂,把鲁岙一推,自己竟然在大殿中喧哗起来:“杀了杀,杀了那些乱臣贼子,杀杀杀,杀杀杀!”
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下来了,幸好鲁岙被其他的官员扶住了,这才没有倒下。
周绅在大殿之中手舞足蹈,恍若疯魔,群臣们不自觉地后退数步,一旁的御林军们已经手持长枪,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就把此人制伏。
萧霆有些疑惑周绅这是怎么了,刚迈下台阶,众位朝臣就涌了过来。
“陛下,不可,周大人莫不是得了什么急症。”
“陛下,赶紧宣太医院过来瞧一瞧。”
萧霆点了点头:“着太医院郑医正前来,御林军!”
“在!”
“先送周大人去偏殿。”
“是!”
周绅还在喊打喊杀,但他毕竟是文官,三下两下就被御林军押着去了偏殿。大殿之中这才恢复了庄重,只是对于周绅突然染病,朝臣们还是窃窃私语,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了。
自始至终,席公明都跪在原地一动不动。萧霆扫了他一眼,眼见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也有些心浮气躁,恨不得扯住席公明的衣领问他,到底要怎么办?周绅说的虽然是疯话,却不无到底,自己对那些节度使太过仁慈,所以才让他们如此放肆,南诏该杀,节度使也该杀,先杀了再说!
“席公明!”萧霆的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席公明睁开眼睛看向他,应到:“主公!等!”
萧霆恨不得喷出一口老血来,群臣们不知道席公明要等什么,但这种情况还是不要出头为好,个个都如鹌鹑一样。
萧霆看得气闷,重新在龙椅上落座,目光扫向一侧的沙漏,要等就等吧。
席公明从来都是算无遗漏,看这次他会使什么花样。
沙漏的簌簌声让所有的朝臣都有些焦躁,但是陛下没有说什么,他们也只能跟着一起等。从早到晚,众人几乎滴米未进,有那支撑不住地就干脆在大殿之中坐下,不一会就没有可以站住的人了。
直到宫中掌灯之时,突然传来一声“报!”。
今日的八百里加急的确频繁了一些,所有人都站起身朝着那个信兵看去。
“岭南急报,席将军已向南诏进军,誓死不让南诏兵过曲州!”信兵跪在大殿中,奉上一封血书:“这是席将军的军令状!”
在大齐能称得上席将军的只有席公明的长女席幕,要说这席幕可是一员悍将,最为称道的是她的箭术,可谓是百发百中,百步穿杨,在战场上立战功无数,江南东道就是她打下来的,简直是大齐的花木兰。
言福上前把血书呈到御前,萧霆拿起一目十行,心中突然有着滔天的怒火,他三步两步就下了高台,一把扯住席公明的衣领:“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早就算准了,对不对?”
朝臣们一脸茫然,此时席将军下了军令状可以说是解了大齐的危机,虽然陛下与席公明已经生了嫌隙,但是事有轻重缓急,席公明果然不负他当时诸葛的称号,现在就改坐下来好好谈,就算君臣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能谈嘛,何必一定要打起来,大齐经不起打仗了!
席公明任由他拎着自己的衣领,一脸温和地说:“是的,臣早就算准了!”
轰!萧霆简直要被气死了,脑袋嗡嗡作响,冲着朝臣们一挥袖:“滚,都给朕滚!”
陛下已经让滚了,眼见着情势不对,大家根本不敢久留,争先恐后地出了大殿。
萧霆这才半跪在席公明跟前,双眼欲裂,咬牙切齿:“你要让朕再无杀他们的理由?是不是?他们攻破了一次南诏,已经是大齐的功臣,如旧又救大齐于水火,天下百姓会称道他们是神兵,整个天下都会感谢他们,是不是?朕就杀不了他们,是不是?”
“是!”席公明的声音平静无波:“对于漱玉娘子来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是罪人,但是对于大齐来说,他们都是功臣,立了不世之功。如果主公一定要拿什么人撒气的话,就拿臣撒气,当初是臣谏言的,罪臣一人担了。”
扯着他衣领的手微微颤抖,萧霆眼神哀戚,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
“臣亲自去地下向漱玉娘子赔罪。主公应该诞下子嗣,大齐需要储君,否则再出现今日这样的局面,就显得大气太过单薄与脆弱了。有了储君,大齐才能稳定下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这些,到了地下,我会跟漱玉娘子解释的,她一向有大义,会明白的。”席公明一身坦然:“主公最该放过的人应该是自己。”
萧霆一把推开他,踉跄地站起身背对着他。
席公明却笑了笑:“主公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什么用齐作为国号吗?”
萧霆没有做声。
“只是希望百姓们都能一家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席公明的声音带着岁月的厚重:“主公,那五万士兵也是大齐的百姓啊。”
萧霆白对着他握起了拳头。
话音一落,席公明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嘴角汩汩地往外流血,怎么也止不住,他却依旧脊背笔直地跪着。
言福心中一慌:“席大人!”
萧霆一回头,就见席公明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他心中一慌,一把扶住他,大喊:“太医,太医!”
席公明按住萧霆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主公,臣要死了,但临时之前还要谏言。”
“你说,你说,太医,快点!”
“净土宗不能留,必须斩草除根。”
“好,朕听你的。太医,太医!”
郑医正本来就在偏殿给周绅诊治,但是周绅太过癫狂,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让他睡觉,再一点点察看,还没有头绪就被小黄门架着进了兴庆宫。
兴庆宫里席公明吐得自己和萧霆身上都是血,血迹顺着他们的衣摆流得到处都是。
郑医正赶紧上前施诊,可是血已经止不住了,他只能收了针:“席大人有什么遗言尽管说。”
这时一个小黄门抱着一个匣子走了进来,他不敢靠近,只冲言福瞧。
言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赶紧走了过去,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小黄门把面前的匣子往他跟前送了送:“这是席大人的护卫托我送进来的,说是席大人的药。”
那匣子用好几层油布包裹着,言福接过赶紧送到郑医正跟前:“医正,这是席大人的药。”
此时,萧霆也朝那个匣子看过去了,可是在看到匣子时,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席公明,这药是谁给你的?”
席公明也扫向那个匣子,他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根本就没有服用小友送来的药,此刻,他顺着萧霆的目光看去,那个油纸的角落竟然出现了一个三瓣花的印记,是用指甲掐出来的,而会留这样印记的人只有漱玉娘子一人,他转了转脑袋朝萧霆的桌案看去,突然会心一笑。她会是漱玉娘子吗?
萧霆抓着他的肩膀大喊:“说,倒地是谁?你看桌案干什么?那幅画,是不是?倒地是谁给你的,你说,你说?”
倘若真的是漱玉娘子,她肯定不愿再见他们这些人了,那就,如她所愿吧。
席公明含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81章 所思
一场大战刚刚结束,兵士们回到营账已经筋疲力竭,萧霆却丝毫不心软,立刻下令拔营。听到军令,漱玉在帅帐里手忙脚乱地装药,彼时,她跟着军医在战场穿梭,医术上已经有大的进益,可以单独问诊开方了。
萧霆一向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坐在马上等着大军拔营,可是大军却迟迟不动,他已经动怒,招了亲卫过来询问。
亲卫哆哆嗦嗦,最后一咬牙全交代了:“漱玉娘子还在装药,我们收不了帅帐。”
萧霆已经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骑着马直奔帅帐,跳下马,手中的马鞭直接抽开帐帘,心想着一定要抽她一顿鞭子,让她日后不要这么放肆,果然女人就是不能宠。
声音巨响,漱玉跪坐在地上仰起头,她知道军令如山,但是这些药是她赠与这附近村子里的村民的,此去,难有回转。
怒火已经冲到了喉咙,但是见她跪坐在地上,身边铺了好些草纸,草纸上隔了各种药材。
见到他怒气冲冲地站在面前,漱玉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双眼通红地解释道:“很快的,我药已经分装好了,只要包起来就能走了。我们在此处扎营,石头村的村民赠送了猎物和粮食过来,他们村里有不少病患,我想着待会拔营,路过石头村时可以把这些药材留下。”
她身姿柔弱,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上满是胆怯与委屈,萧霆的怒火一下子就歇了,木着脸甩掉了马鞭,蹲在她身边开始包药。
知道他不生气了,漱玉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欢快地开始包药,见萧霆包得很丑,她面色有些为难,却也不敢说他的不是,任由他包。
两个人一起包速度就快了不少,几十副药很快就包完了。
萧霆拿过一个大背篓就要把那些药包丢进去,漱玉却赶紧上前按住他的手:“还没完,还没完。”
只见漱玉在每个药包的角落用指甲掐出一个三瓣花的印记。
萧霆嫌她磨蹭,声音就有些不耐烦:“你这是做什么?”
漱玉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看,这像不像我耳朵上的三瓣花?席先生说每个大夫开的方子上都应该有自己的印记,可是我不认字,也不会写字,那么就留这个印记吧,这些都是我开出去的药材。”
那日的天气阴沉沉的,帅帐里没有掌灯,萧霆却觉得她在发光,他平和地看着她给每一个药包掐出三瓣花的印记,后来,他教她读书习字,甚至教她画画骑马。后来即使她已经学会了写字,有了自己的印章,她还是习惯了在药包的角落掐出三瓣花。
兴庆宫的烛火闪烁不定,掌灯的小黄门吓得赶紧去关窗,陛下已经坐在桌案前好久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一刻钟之后,言福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声音惶恐:“陛下,席大人的那些护卫都已经服毒了!”
萧霆抬起头,目光里有一瞬间的茫然,渐渐变得清明,他看向大殿中央,席公明的尸身已经被装殓,大片的血迹也被擦拭干净:“派人去岭南找,看是谁给的席公明画和药,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朕找到。”
“是!”
......
官道上的客栈里,漱玉睡得并不安稳,就是金翅也是一惊一乍的,整个晚上,外面的跑马声就没有停过,好不容易捱到天亮,她就穿好衣裳起身了,金翅不情不愿地跟着她下楼。
看来整个客栈的人都没有睡好,天才刚蒙蒙亮,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看到他,苏瑾招了招手:“秦艽,这边!”
漱玉走了过去,一夜没有睡好,脸色有些不好。苏瑾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压低声音说:“听说南诏已经打起来了,现在剑南道、黔中道与南诏接壤的边境有不少难民逃难呢。”
“没想到真的打了起来,但是怎么不是朝廷和岭南打,怎么是南诏先打起来了?”漱玉喝了一杯热茶才缓解了一下睡意,金翅趴在她的脚边继续呼呼大睡。
苏瑾四下瞧了瞧,鬼鬼祟祟地挨着,声音细如蚊蚁:“外面传言之前出城投降的南诏五皇子,就是现在的鹤拓王蒙夜酆与陛下是表兄,南诏殉国的大夫人其实是陛下的姑姑,是安插在南诏的一枚棋子。南诏境内,听闻此种传言,百姓感觉备受欺辱,四处揭竿而起。”
漱玉听得眉头微抬,与他对视,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苏瑾无言地点了点头,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难怪席公明他们要绑架蒙夜酆跟萧霆谈条件,看来,这个传闻十之八九是真的,难怪南诏会乱。”
原来英勇殉国的大夫人和为了百姓忍辱投降的五皇子都是奸细,南诏百姓却因为五皇子留质于京而不敢反叛,如此看来,整个南诏犹如一个笑话般,任由谁都无法忍受,所以南诏反了。
难怪当初就是席公明也反对萧霆攻打南诏,劝他先收拢已经打下来的疆土,日后时机成熟了再打南诏。但是萧霆却执意出兵,原来南诏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漱玉笑着摇了摇头,这时昌伯和小二一起端了好些吃食过来,郭檠也已经练功完毕,大家一起坐着用早食。
“这仗还不知道会打成什么样,我们尽快回京都吧。”苏瑾吃了一口面。
漱玉深以为然,只是有些担心蒙夜酆,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安全护送回京了,这样的流言四起,南诏人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嗯,先回京吧。”
吃了早食大家就上路了,果然一路上有不少难民,苏瑾长得好,性子又爽利,在难民中转了一圈之后就骑着马回来了。
“听说岭南已经向南诏发兵了。”苏瑾有些惊讶:“岭南不是要和朝廷打的吗?南诏反了,对他们来说就是和朝廷翻脸的最好时机啊,怎么反过来向南诏发兵了呢?”
漱玉趴在窗牖上看着沿路的风景,微风吹动她的发丝,她果然没有错看席公明,他怎么舍得让大齐再次变得四分五裂。他们已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一生征战无数,最讨厌的也是战争,希望此去京都,他们君臣能和好如初。
......
清晨,路边的茶寮已经围坐了不少茶客,茶客们来自四面八方,此刻也不管认不认识,坐在一起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要我说,剑南道就是太废了,竟然被南诏打得哭爹喊娘的,太丢脸了。”
“南诏军神用,当初要不是陛下带的那五万大军吃了药女,变成了神兵,南诏现在说不定都没有打下来。”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吧,南诏的大夫人和五皇子是陛下安插的奸细,要我说,就算不强攻也能智取,还是我们的陛下英明神武。”
“有什么好担心的,席将军不是下了军令状把南诏军挡在幽州吗?”
“是啊是啊,席将军带的就是那五万神兵。”
“话说陛下为什么把神兵发配岭南啊。”
“听说他们是在南诏闹得太厉害了。”
“我看啊,就是南诏人的阴谋诡计,我们的神兵才不会上当呢,这次一定再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云雀要了一壶茶两笼包子送上了马车,蒙夜酆的腿已经看了大夫,每日涂药,腐肉好了不少,但是伤了筋骨,又耽误了太久时间,一双腿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耗子的箭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谈论声,目光不停地往蒙夜酆身上扫。
原来鹤拓王与陛下是表兄啊,难怪陛下为了他连国公爷的爵位都夺了,还把国公爷发配岭南。
蒙夜酆却恍若未闻,先是拿了一个包子递给大丫,然后自己一边喝茶一边吃包子,倒是安之若素。有了马车之后,他们白天黑夜都在赶路,耗子身子好了之后就和云雀换着驾车,眼见着离京都越来越近了。
“今晚能到醴泉县吗?”蒙夜酆吃饱之后擦了擦嘴。
“可以的。”云雀有些不解:“醴泉县离京都只有百里,一夜可以到。”
蒙夜酆当然知道:“今夜就歇在醴泉县吧,明日一早入京。”
“是。”
用完早食,继续上路,耗子和云雀驾车,蒙夜酆靠在软枕闭目养神,大丫趴在窗牖上看着外面,自言自语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阿姊!”
蒙夜酆的心顿时像是被揪起一样,他轻轻地放缓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不疼,他的双腿无知无觉,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往后的日子只能待在王府,然后就是面对南诏人如狂风暴雨般的刺杀,他的人生将永陷黑暗。这样黑暗的人生,他怎么忍心将她拉扯进来?罢了,罢了,管它狂风骤雨,还是山崩地裂,他这样的废物又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第82章 截肢
平昌五年,四月,京都骄阳似火。鹤拓王乘一辆青帏油车入京,马车直入禁中,传言纷纷。相较于南诏百姓对鹤拓王的憎恶,京都百姓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的忍辱负重,感激他的深明大义,一时之间,无人再记得当初鹤拓王做的那些荒唐事。
马车停在兴庆宫门口,萧霆一身素袍亲自出宫迎接,却见蒙夜酆由人从车里抱了下来,车旁放着一辆四轮车,那一瞬间,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后跟升起,明明艳阳高照,他却如坠冰窟。
四轮车被推进了兴庆宫,萧霆摈退左右,盯着蒙夜酆上下左右地瞧,半晌才开口:“可是腿受了伤?我让郑医正过来瞧一瞧。”
蒙夜酆见他故作镇定的模样,竟然笑了,他长得本来就俊美,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这一笑,竟然有一丝弱不惊风的美:“不着急。”
“出了什么事?是席公明伤的你?”
蒙夜酆在醴泉县过了一夜,已经听说了席公明的事情,他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席公明伤的,是我在逃避追捕中受的伤,后来徐天和李郯把我从梧州救出来,为了甩开追兵,我们选择了从江南西道走,可是在快到朗州之时遇到了埋伏。李郯中箭坠马而亡,徐天为了掩护我离开,引开了追兵,生死未卜。”
听了他的叙述,萧霆一脸阴沉:“江南西道,安戚。你们入江南西道,他没有派人接应?”
“没有。”
萧霆点了点头,转身招来言福:“你去太医院把郑医正请过来,让御膳房准备膳食。”
“是。”
“既然平安回来了,就住在禁中,东宫我已经让户部着手修葺了,择日我会下旨封你为太子。”萧霆语态平和,蒙夜酆受伤是他思虑不周,不该答应他前往岭南,但是此行,蒙夜酆也成长了许多,储君之事宜早不宜迟,特别是这次南诏稍有动乱,四处就不安宁。
“不要!”蒙夜酆断然拒绝:“我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大齐的百姓会拥护我这么个残废储君吗?”
“不可能,我不会让你变成残废的。”萧霆黑着脸,他没有想到后果如此严重:“来人,宣谢宗祛入宫!”
小黄门领命之后匆匆传旨去了,萧霆见蒙夜酆满身风尘:“你先去沐浴更衣,郑医正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估计要等一会。”
“好。我带进来的人安置好了吗?”
萧霆看向言福。
言福恭敬地上前:“已经请三位入了偏殿休息了,上了点心和茶。”
“好,我知道了!”
蒙夜酆沐浴更衣之后,郑医正过来了,撩起他的裤腿时,饶是萧霆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气得七窍生烟,岭南之行真是错中之错。
郑医正用针在他的小腿各个穴位试探,他的腿没有丝毫的反应。
郑医正摇了摇头,看着他伤痕累累的小腿:“已经伤及骨头和经脉,需要截肢,否则坏死的骨头会向上蔓延,如果蔓延至心脏......”
“截肢?”萧霆感觉在听一个笑话,曾经他在战场上大小伤无数不是都活下来了吗?怎么腿受了伤就要截肢了呢:“为什么要截肢?”
郑医正不敢怼他,只能再解释一遍:“小腿骨已经坏死了,如果不截肢就会向上蔓延,到时候大腿骨也会坏死,然后一直蔓延到心脏。”
此时,萧霆才有些慌乱了:“不行,不能截肢。”
此时站在门外的大丫扯了扯云雀的袖子。
云雀立在一旁满头大汗,他以前是老荣行的,干的都是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他以为把蒙夜酆送到京都就完事了,没想到被他带到了禁中,直到现在他都两股战战的,之前被小黄门安排在偏殿,上了一桌子的茶水点心果子,他愣是坐得笔直,一口都不敢吃,反倒是耗子和大丫该吃吃该喝喝,一点都不拘谨。
三个人坐了没一会就被小黄门领了出来,说是等陛下召见,云雀一直想着待会要怎么行礼,脑子里空白一片,被大丫一拉,声音因为紧张便有些大:“怎么了?”
大丫也被他的大声音吓了一跳。
萧霆听了郑医正的诊断,心情本来就不好,竟然听到兴庆宫外有喧哗声,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谁在外面,滚进来!”
小黄门也吓了一跳,赶紧领着他们三人入了大殿。
“这是送王爷回来的义士,等着陛下召见。”小黄门趴在地上发抖。
萧霆这才看向三人,耗子行了军礼,单膝盖着地:“龙虎军前锋李浩拜见陛下!”
听到龙虎军三个字,萧霆的手轻轻拢来人起来。龙虎军是当初他带病进攻南诏时带的兵,后来南诏被攻破,那些人兵被弃于南诏,龙虎军名存实亡。
云雀行了叩拜大礼,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倒是大丫学着小黄门行礼之后,直起身子看向蒙夜酆。
蒙夜酆坐在四轮车上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大丫回以微笑。
只片刻的晃神,萧霆就重新看向跪在面前的三人:“何事在外大声喧哗?”
云雀汗如雨下:“是臣,不,草民,草民......”
“是我。”大丫声音朗朗:“是我扯云雀的衣裳。”
见是一个小孩子,萧霆不自觉地收了身上的威严:“哦,你为什么要扯他的衣裳。”
“我听到你们要让王爷截肢。”大丫从南到北,一路上见的事多了,性子也变得沉稳有度:“我觉得这个白胡子老爷爷医术不行,之前在岭南时,我阿姊没说要给王爷截肢啊,如果我阿姊在的话,肯定不需要截肢。”
郑医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他刚准备出言反击,萧霆却扫了他一眼,他便作鹌鹑状,不敢说话了。
“哦,你阿姊很厉害吗?”萧霆蹲下身看着大丫。
“是啊,我阿姊是神医,王爷当初差点死了,是我阿姊救活的,还有我,我也是阿姊救活的。”大丫笑着说:“不过王爷当初躲在草地里是我发现的,阿姊说如果不是我发现王爷,她也救不了王爷。”
郑医正的气也消了,原来是那个丫头,那的确比自己强。
“那你阿姊现在在哪?”
大丫茫然地摇了摇头。
蒙夜酆在一旁接过话头:“她阿姊陛下也知道,就是孙国医的徒弟,王家女郎。”
萧霆这才恍然大悟:“是她救的你?她去岭南了?不过,你受伤也是为了她,她替你医治是应该的。既然沧澜山庄已顷覆,你与她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这样,朕现在就下旨,召她回京成亲。”
“陛下!”蒙夜酆惊得差点从四轮车上起了身,脸色慌乱:“不,不用了。”
这下,萧霆就不解了:“当初你是为了同她成亲才坚持要去岭南的,现在她大仇得报,你如此扭捏作态又是何意?”
蒙夜酆想说自己现在是个废物,既当不起太子之位,也觅不得意中之人,这一辈子就如朽木慢慢腐烂,但是这满殿的人,他却说不出口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萧霆看着他,微眯着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内心:“怎么,你不会以为自己伤了腿就配不上她了吧?荒谬!你是天潢贵胄,莫说只是伤了腿,就是他日......”
萧霆想说皇家子嗣亡故之后多有陪葬,但即使是陪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陪的,要经过礼部严格的筛选。现在只是伤了腿,大齐各家的女子就没有蒙夜酆配不上的。
蒙夜酆一张脸涨得通红:“我说不要就不要,我要回王府,送我回去!”
这就是无理取闹的,显然是被自己猜中了心思,萧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现在回王府,回去干什么,等着被杀?当初你入京虽未带一兵一卒,但是带了老媪和仆从,那些人可都是南诏人,自从那些消息传开,你府中那些仆人可是义愤填膺得很呢。君子不立危墙,朕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放你去岭南,你现在竟然还跟朕说要回王府?你就歇了这个心思吧,这几日就先住在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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