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之后我变强了by穗岁安
穗岁安  发于:2025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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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席公明的相助,他们一家才活了下来,王朗也谋了一个文书的差事。后来,席公明被萧霆弃于南诏,还是记挂王朗,通过朝中好友举荐他去了翰林院,做了京官。
说起往事,席公明眉间的忧愁散了不少,眼中多了一些眷念之色:“你父亲是有大才之人,只是世易时移,未免牵连你父亲,我们已经久不来往了。”
漱玉眼底发酸,就算世人斥责席公明背信弃义、凉薄寡情,但是她知道,他一向有情有义,是至纯至善之人,一个这样的人生出了反意,可见萧霆有多么的胡涂。
“当初随军的那段日子,我见过漱玉娘子。”漱玉应该是没有见过王婉的,但是行军途中那么多事,席公明也不可能时时盯着她们,漱玉就开始胡编乱造:“我后来学医也是因为漱玉娘子的影响。”
听她说起漱玉,席公明眼底有一丝苦涩。
“对了,当时漱玉娘子给我看了一幅画,我铭记在心,日日临摹,已经有九分相似,您要看一看吗?”
席公明点了点头。
漱玉回卧房拿出一个画轴,在阳光下缓缓打开。
看到那幅画,席公明瞬间湿了眼睛。
那是在行军路上,经过多日的风雪,难得遇到了晴天。当时萧霆沐浴洗头之后坐在矮榻上喝茶,他穿一件黑色的长袍,头发披散在脑后,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左懋和将士们摔跤。周围围了一群喝彩的士兵,左懋被一个膀大腰圆、肌肉虬实的小兵压在地上龇牙咧嘴。席公明正在一旁练习骑射,马却惊了,他抱着马的脖子惊慌失措,连发冠都掉了。漱玉正在小溪边清洗药材,但是大学初晴,溪流湍急,她的药篓子被急流冲走了,站在岸边急得直跺脚,又那光着膀子在溪边洗漱的士兵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去追那个药篓子。远山上白雪皑皑,近处的草地已经冒出了零星的绿色,所有人都活灵活现地跃然纸上,就像从未发生过四年前的事情。
如果时光定格在这幅画上多好!
“漱玉娘子说这幅画是萧将军画的。”这幅画是萧霆和漱玉一起画的。
席公明知道这幅画,却没有看过,因为这幅画在后来的行军中葬于大火,漱玉娘子每每说起这件事就后悔不迭,这幅画是萧霆准备送给席公明的生辰礼。
隔了这么久,他终于见到了这份生辰礼,心中百感交集。他缓缓把画轴卷起来,小心地包好,郑重地看向漱玉:“不知可否把这幅画赠与我?”
漱玉点了点头:“这幅画就是赠与先生的。当初在行军路上我见过您和萧将军君臣情深。此番前来岭南,听闻其中变故,有感而发临摹了这幅画,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漱玉娘子的美意。”
席公明紧紧地捏着画轴,暗自在心中下了决定,此次入京,不论萧霆如何对待自己,就算是他要自己的命,他也愿意为了五万同袍再去求他一次,是给自己,也是给萧霆一个机会。
席公明对着漱玉躬身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
漱玉侧身避让,回礼!
席公明毕竟年纪大了,又疾病缠身,这样一番奔波之后终于熬不住去休息了。
漱玉却没有休息,趁着太阳好,在院子里制药。虽然没有给席公明诊脉,但是大概已经了解了他的病情,日积月累已经伤及腑脏,恐怕命不久矣了,她也只能制些药丸于他用以缓解疼痛,药丸的制作十分繁琐,她这么一忙,天不知不觉就黑了。
......
此时梧州城风声鹤唳,左懋根本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前方就会传来战报,夜深人静之时,将军府依旧灯火通明,下属和军师们聚集一堂。
“将军!属下以为该以鹤拓王的性命要挟朝廷,让朝廷允许岭南自成一国,我们可以纳贡称臣。”
“是啊,将军。听闻陛下十分看重鹤拓王,就是怕鹤拓王亡故之后南诏生变,大齐才刚刚平定天下不久,各地人心不稳,这个时候南诏乱了的话,八方响应,朝廷只怕应接不暇。”
“是啊,将军,到时候我们可以浑水摸鱼。”
按照左懋的想法,当然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蒙夜酆再说,免得每日磨磨叽叽,就像用钝刀子在割自己的肉。但是,他记得席公明的话,不允许他轻举妄动,这么多年,他学了很多道理,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听席公明的话。
他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知道你们都是不怕死的勇士,行了,散了散了,都回去睡觉。席大人估计这两日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了再说。”
岭南军中都知道,虽然左懋是大将军,但是席公明的话才有用,顿时都垂头丧气地出了将军府。
出了将军府,其中一位谋士说:“今日安国公得了几坛好久,邀我们去夜饮,正好席大人不在梧州,今日可以通宵达旦。”
席公明一向纪律严明,军中是不允许饮酒的,今日被左懋泼了一盆冷水,又恰逢席公明不在,众人跃跃欲试,你推我让地就往徐天的宅子走去了。
徐天虽然被夺了爵位,但是与左懋、席公明都是相识旧友,就算是被发配到岭南,他们也不可能让他去做苦力,反而安排了宅子荣养。这其中也有左懋和席公明的私心,曾经徐天可是带着十万大军投奔萧霆的,这十万大军后来被打散分到了各处,但是这样也说明军中到处都是徐天的人,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徐天说不定能成为助力。
徐天来了岭南,日日饮酒,醉了就大骂萧霆和朝廷,左懋心中暗喜,只要他们目标一致,萧霆迟早被拉下龙椅。
一行人进了徐天的宅子,虽然没有丝竹美婢,但是好酒好菜却是管饱的。徐天依旧是暴脾气,但是因为遭此大难,身段也放低了不少,他也不嫌弃他们位卑,与他们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一罐又一罐的好酒下肚,众人开始嬉笑怒骂,哭哭啼啼,已然大醉。
徐天也是摇摇晃晃,解着裤腰带要去茅房。只是他人刚进了茅房,瞬间就清醒了。
李郯一身军中盔甲候在茅房了,赶紧拿出另外一套盔甲为其更衣:“令牌已经拿到了,是袁校尉的令牌。”
徐天朝着窗户往外看去,见那群人已经横七竖八地倒在软垫上了。酒里下了蒙汗药,等这群人醒了只怕要到明天晚上。
徐天手脚麻利地换上了衣服,接过李郯递过来的令牌,一扬披风:“走吧!”
监牢里烛火闪烁,一位大夫蹲在蒙夜酆的身边,手上拿着一个小刀,满头大汗地看着他已经腐烂入骨的双腿,迟迟不敢下刀。
蒙夜酆已经痛得虚脱了,却还是哑着声音说:“用火炙,快点!”
大夫吓得一抖,赶紧让药童拿了炙棒过来,点燃了火,一点一点在伤口上烘烤,不一会空气中就传来了肉香。蒙夜酆嘴里塞了布条,几乎把牙龈咬碎,嘴里蔓延着血腥味。

第75章 死得其所
梧州牢狱的罪犯都被送去金鸡山当矿工了,如今的牢狱空荡荡的,但是因为里面关着大人物,狱卒们并不敢懈怠。
徐天和李郯一身盔甲,满身酒气地进了监牢。
徐天从腰间扯出令牌,口齿不清地说:“快点,袁校尉差了我们来提要犯,快快快!”
两个狱卒赶紧迎了出来,一脸恭敬地说:“如今牢里只有一个罪犯,上面下了死命令,说是一个大人物。”
徐天一脚踢在其中一个狱卒的膝盖上:“什么大人物,比安国公还厉害吗?袁校尉他们正在安国公宅子里饮酒,要提了这个要犯去找乐子,我可跟你说啊,在安国公府里的可不止袁校尉,得罪了将军们,你们的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那狱卒被踢了一脚,感觉膝盖都碎了,但是敢怒不敢言。袁校尉他们就得罪不起了,更何况那个虽然被夺了爵位,却被席大人和左将军奉若上宾的安国公。安国公宴饮,说不定左将军也在,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岭南贫苦,大人物饮酒取乐也常常从牢狱中提人,算不得什么大事。见这两个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两个狱卒不想惹事,就领了他们进去提人。
蒙夜酆刚刚让大夫炙烤了腿,疼得已经昏死过去了。
徐天和李郯看到他时,吓了一跳,不动声色试了试他的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他的腿受伤了,上面吩咐让大夫来瞧,大夫才刚走,估计是挖肉太疼了。”
蒙夜酆人高马大,无知无觉下更是显得沉重。徐天扯了扯他的胳膊,不耐烦地一甩,吩咐旁边的狱卒:“你们把人给我送到马背上去。”
两个狱卒没有办法,只能使上吃奶的力气去搬蒙夜酆,幸好李郯在一旁帮忙,三个人这才好不容易把人弄上了马。
徐天也大方,解下腰间的钱袋子扔了过去:“给你们买酒暖身子。”
两个狱卒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如今牢里没有人了,他们得了钱正好寻个酒坊好好喝一场,两个人千恩万谢地把徐天他们送走了!
出了牢狱,行到拐角处,那里有二十来骑,。
这些人坐在马上,俱是脊背笔直,就连身下的马也是训练有素,他们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蒙头蒙脸。
徐天冲他们拱了拱手:“那年我带兵投靠陛下,以为能让你们飞黄腾达,没想到却害了你们。今日前方也许是死路,但是我徐天就是死,也要给你们拼出一条荣华大道出来。君对我不离不弃,我自然不负君。”
这些士兵曾经是徐天手下的兵,后来他投靠了萧霆,这些兵就分批被打散并入别处,一部分跟随萧霆攻打南诏,本来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没想到打下了南诏,他们也成为了弃子。
夜深人静,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动作一致地冲徐天拱了拱手。
“耗子!”徐天指了指一个小个子的士兵,然后看向趴在马上的蒙夜酆:“你和他同乘一骑,他死你亡!”
“是。”耗子二话不说换了一匹马,在蒙夜酆的后背上塞了一块铁皮,然后把他整个人绑在自己身上,然后调整坐姿拉住缰绳。
徐天见他准备好了,一挥手:“出发!”
两军对峙,最活跃的就是探子,入夜之后是探子出入最频繁的时辰。徐天和李郯已经脱下了盔甲,与其他人一样都穿着夜行衣。
一行人马蹄阵阵到了城门口,徐天远远地就举起了令牌:“执行军务,速速开门。执行军务,速速开门!”
如今正是备战的紧急时刻,城门卫看到他们一行人气势汹汹,手持令牌,但是他们今日并没有收到公文,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就错过了开门的时间。
行到城门口,门还未开,徐天已经暴跳如雷:“城门吏呢,过来!”
城门吏匆匆行来,赶紧拱了拱手:“不知大人是奉的那位将军的令?”
徐天把手中的令牌劈头盖脸朝他砸了过去:“看清楚点,是袁校尉的令,怎么,要不要我请袁校尉亲自过来让你开门?”
这个袁校尉是个浑人,以前是个山大王,后来被发配岭南,被左将军看中提拔成了校尉。听说他最喜欢吃人脑,还喜欢吃人肉,梧州城连孩童听到他的名号都会吓得大哭。
“不用,不用!”那城门吏吓得一哆嗦,赶紧吩咐属下:“快快快,给诸位将军开城门。”
巨大的城门轰隆隆打开,只开容许一骑通行的口子,徐天他们身上的烈马就如利箭一样冲了出去,眨眼就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中了。
......
忙了一夜,漱玉给席公明做了一匣子药丸。天刚亮时,灰蒙蒙的,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因为药还要继续喝,门口就搭起了棚子,庄子里的人已经来排队了,一锅又一锅的药熬着。
大家不仅喝药,还用薲草炒菜吃,双管齐下,不少轻症已经痊愈了,大家也没有之前那么恐慌了,即使下着雨,不少人脸上也有了笑容。
郭檠终于能下地了,也能吃些清粥小菜,他越发的瘦了,此刻立在门口看瓢泼的大雨。
漱玉递了一个果子给他:“来,尝尝!”
这里的山上有很多果子,这些都是薛统安排人去采薲草时摘回来的,有的酸有的甜,口感还不错。薲草就是在山上发现的那种草,漱玉发现它与山海经中的薲草有些相似,就取了这个名。
两个人吃着果子看着屋外的雨,漱玉脑中挥之不去的就是那幅画。画是萧霆画的,她负责涂色,当初明明万众一心,大业已成,君臣却生了嫌隙。她希望这幅画能消弭他们群臣间的怨气,止戈为武。只有这样,蒙夜酆才不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她相信,席公明一定会让萧霆看到这幅画的。席公明可是算无遗漏,堪比诸葛的谋士。如果他真的想打仗,这仗早就打了,不必僵持到如今,他一向信奉兵贵神速,每拖延一分,就是给敌人准备的机会。
此时门口闪过一队人马,不一会薛统就穿着一身蓑衣踏水而来,他脸色被雨水淋得有些发冷。
“怎么了?”漱玉问道。
“梧州似乎出了要事,席大人冒雨赶回去了。”薛统一边解蓑衣,一边说。
“啊!走了?”漱玉赶紧回屋抱出一个匣子,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然后放进牛皮袋子里,从屋角处拿了一件蓑衣披上,催促薛统:“快,带我去追席大人,我给他做了药丸,他的咳疾有些重。”
薛统赶紧重新把蓑衣穿好,让人牵了马过来,两人飞身上马,冲入雨中。
出了山庄,在分叉路口,席公明突然勒紧缰绳:“吁!”
身后的人齐齐勒马。
席幕打马上前,一脸疑惑。左懋连夜让人送了急信过来,说是蒙夜酆被徐天和李郯劫走了,他已经派人去追了。蒙夜酆是他们手中的棋,知道的人并不多,本来他们是想用蒙夜酆和萧霆提条件的,现在蒙夜酆被劫走了,萧霆就能不管不顾地发兵了。此时,正是要席公明回去主持大局的时候。
“席幕听令!”席公明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是一幅画。
席幕不明所以,还是上前听令:“属下在!”
“我命你回梧州。 ”席公明声音朗朗:“传我令与左懋,不许妄动。倘若南诏生变,派兵平乱!”
席幕心中一慌,南诏生变不是他们一直希望的吗?南诏乱了,其他的节度使就会有异心,到时候天下乱了,他们才能浑水摸鱼,可是他竟然让他们平乱:“父亲!”
席公明面色突然一肃:“若左懋不听令,可杀之!”
席幕双目欲裂:“父亲何意?”
“当初跟随主公之初,我曾对天发誓,这一生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治国、平天下我都做到了,齐家......”席公明眼泛泪光:“当初安戚抓了你祖母、母亲、弟弟逼我退兵。”
席幕一把扯掉了斗笠,任由雨水冲刷掉泪水。
“我没有退兵,你祖母、母亲、弟弟惨死。”席公明声音平稳地穿过雨幕:“为了拿下归州,我佯装投靠好友,致他成为千古罪人,而我留下了千古骂名。幕儿,如果大齐又乱了,你祖母他们不就白死了吗?而又有多少人的祖母、母亲、弟弟会惨死?”
席幕不甘,心中不甘:“那我们就这样窝囊地活着,直到死?”
“你知道大齐的国号是怎么来的吗?”
席幕没有做声。
“不论是我,还是萧霆,或者左懋,即使我们身居高位也无法保护亲眷,更不要说黎明百姓了,战乱起,百姓苦啊。大齐,是我们当初彻夜未眠商量出来的国号,只希望所有人都能齐家,一家人整整齐齐。”席公明扬了扬手:“你走吧,尽快回梧州。”
“父亲呢,去哪里?”
“京都!”
“明知是死路一条,还要去?”雨水淋得席幕睁不开眼睛。
席公明却笑了:“死了就死了,天下何人不死,我愿死得其所!”

第76章 赠药
狂风席卷着暴雨扑面而来,席公明一身蓑衣坐在马上,看着席幕领着两个护卫消失在大雨中。天边乌云翻滚,这雨有越下越大之势,竟然与当初攻打鄂州时别无两样。鄂州一向是鱼米之乡,是天下的粮仓。当时萧霆带兵四处征战,当时已经断粮三日了,不少将士为了果腹而吃草,不少人因为乱吃而中毒,萧霆就盯上了鄂州。
只要打下鄂州,他们就有了粮食,全军上下盯着鄂州城高耸的城墙两眼冒着绿光,那是饿疯了。当时大家只听过鄂州富庶,遍地金银,有那懵懂的小兵望着城墙流口水:“听说鄂州的城墙都是用米糊砌的,那城墙是不是能吃啊。”
小兵的话音一落,此起彼伏吸口水的声音响起。太饿了,就是席公明也想去舔舔那城墙。可是等到他们攻城时,突然下起了大雨,护城河暴涨,兵士们死伤严重。那场雨连续下了半个月,雨停之后军中染上时疫,死伤无数。但是鄂州城墙依旧坚不可摧,竟然能听到里面传出的歌舞声,还有阵阵飘香的肉味、饭味。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攻城了。
当时萧霆已经饿得眼睛凹陷,看着遍地死尸,他下令把染了时疫的尸体偷偷扔入鄂州城。从外部瓦解不了,就从里面让他们乱。做这种事情是要损阴德的,军中有将领反对,但是战争已经进行到这种地步,损阴德的事情又哪里做得少了。萧霆二话不说,攻城不行,往里投尸体倒不是难事。
不知道漱玉娘子怎么听说了此事,冲入帅帐中说她已经有了治疗疫症的药方,请求萧霆不要把尸体投入城中,一旦疫症传开,老人和幼童首当其中,那就是人间炼狱。
萧霆冷漠地看着跪地的她,目光微抬:“你有药方,那药材呢?你有吗?”
他们连粮食都没有,更何况药材。现在只要破了鄂州城,药材粮食应有尽有。所以,鄂州城非破不可。
尸体入城,只用了半个月,鄂州城的城门这才打开。
惨,实在是惨。鄂州是大城,亡者过半,真正是人间炼狱。
“报应!”席公明低声呢喃,任由雨水拍打在自己脸上,征战多年,他们损了太多的阴德,所以都没有好下场。突然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他赶紧抽出帕子按在嘴上,帕子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隐入马背上。他果真如左懋所说,老了,所以总是想以前的事情。
“走吧!”席公明正要打马而去。
“席大人!”薛统疾驰而来,他中气十足,声音穿破雨幕而来。
席公明调转马头看过去,就见两骑而来,薛统身后一个娇小的身影落后半个马身。
马速很快,两人不一会就到了跟前。
漱玉脸上湿漉漉的,超他递出一个牛皮袋子,一双眼睛就像被雨水洗涤过的宝石一样,水润明亮:“先生,听闻您咳疾严重,这是我做的药丸,可以缓解您的咳疾。我父亲时常念叨您,希望您能保重身体,有缘能与我父亲再聚。”
席公明接过牛皮袋子,不禁想起了另一个身影。鄂州城门开之后,里面变成了人间炼狱,她却毫无畏惧地带着军医们先行进了城,进城之前也递给他一个牛皮袋子:“先生,近来时常听到您咳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雨雾升腾,透过眼前的人他似乎能看到另外一个身影,他微笑地冲她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先生!”漱玉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不知先生把鹤拓王怎么样了?先生不要误会,当时鹤拓王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他又有腿疾,我不关心朝廷的事情,只因他是我的患者。”
她义正严辞的模样真的和漱玉娘子太像了,席公明心中微暖:“你放心,鹤拓王已经被徐天救走了。”
漱玉本能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一脸担忧地看向他:“那先生呢,不会有什么危险吗?朝廷呢?会出兵吗?”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迷了双眼,席公明按了按胸口的画:“我要去京都让主公看看你赠与我的那幅画。”
漱玉的双眼瞪得圆溜溜的,随即眼泪混合着雨水流了下来:“此行,先生会死吗?”
席公明没有回答,突然望着她说:“小友,我能摸摸你的脑袋吗?”
漱玉一愣,随即解下斗笠。
席公明打马上前,他的袖口已经湿透了,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摸了摸,声音竟然放松了不少:“请做一个好大夫。”
“嗯!”
乌云盖顶,雨越下越大,席公明冲漱玉拱了拱手,带着十来个护卫踏水而去,翻滚的乌云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往天边儿去。
漱玉重新戴好斗笠,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身影,打马而去。
......
夜黑风高,春寒料峭。
徐天一行人窝在一个山洞里,洞里倒比外面暖和不少,此时他们已经离开梧州半个月了,可是脑子里的那根弦始终绷着。
洞里点了火,蒙夜酆正挨着火堆闭目养神,他是昏睡中被带上马的,等醒时已经出了梧州。因为一路疾驰,他腿上的伤反复崩裂流血,只能一遍又一遍用火炙,现在,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他看着闪烁的火苗,心却一点点冷却,一个没有腿的废人如何配得上她?
他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火堆。
徐天正和李郯蹲在一旁商量继续前行的路线,两个人拿了一根烧黑了的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听到蒙夜酆翻身的动静,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想过他会受伤,但是没有想到会伤得这么重,只是此时情况危急,也没功夫给他请大夫,只能先逃命再说。
李郯看着地上的线路:“我们一定要绕行江南西道吗?”
“黔中道和山南西道官道破败,山路崎岖,不如走江南西道,再穿过山南东道回京。更重要的是江南西道的节度使是安戚。”徐天解释道。
李郯听他说到安戚就明白了,安戚和席公明有仇。安戚当初为了逼席公明退兵,抓了席公明的母亲和妻子儿子,后来席公明坚决不退兵,安戚就把他的母亲、妻子、儿子活生生地剥了皮,后来还让人把人皮给他送了过去,还说,原来人被剥了皮之后还是活的。
席公明当时已经杀红了眼,安戚却向萧霆递了降书。萧霆为了笼络人心,曾向天下言,不杀降将降兵,就算席公明恨不得抽其筋,啖其肉,也不得不保全萧霆的信义。
所以,席公明的追兵绝对进不了江南西道!没有追兵,他们就能从容一点。如果安戚更识相一点,就应该派兵护送他们入京。
李郯点了点头:“那就绕行江南西道吧。”
这时耗子他们打猎归来,野鸡兔子就在火上烤着,徐天知道蒙夜酆没有睡着,坐过去扯下水囊推了推他:“你起来喝点水,可千万别死了。”
蒙夜酆冷哼一声,接过水囊用手臂支撑着坐了起来:“怎么着,把我送回去了你就能戴罪立功了,重新做回安国公了?”
徐天哈哈大笑:“废话,不是为了立功,我干嘛这么费心费力的。我无所谓啊,但是我有儿子、老母,我儿子年纪轻轻,天资卓越,连媳妇都没有娶呢,我孙子都没抱上,怎么可能一辈子窝在岭南那个破地方。”
蒙夜酆又看向李郯,扬了扬下巴:“你呢?你儿子不是死了吗?”
李郯的脸顿时黑了,他是文官,不如徐天粗鲁,便蹲在火边烤兔子。
徐天却一脸好奇地盯着蒙夜酆,左看右看还是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这么看重他,不就是一个异姓王吗?就算要安抚南诏,也不必做到这个地步吧,这种宠爱和看重已经超越了朝臣了,而且,席公明凭什么认为能用蒙夜酆和陛下谈条件?
“席公明为什么要抓你,他要你干什么?”
蒙夜酆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脸坏笑地看着徐天:“你确定要听吗?”
徐天盯着蒙夜酆看了半晌,虽然是在逃难的路上,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衫因为是黑色的倒看不出污垢,但是同样是逃难,他们一脸憔悴,他却依旧唇红齿白的,一张脸俊俏得如天上的皓月一般,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突然,徐天的脑袋中灵光乍现,自从漱玉娘子不在之后,陛下就不近女色了,已经四年了,后宫女子无一人有孕,陛下不会受了刺激改好男风吧。
徐天眼中的震惊怎么都藏不住,李郯不明所以,扫了他一眼。
似百爪挠心一般,徐天坐立不安,竟然连李郯递过来的兔肉都无心吃了,他见蒙夜酆拿着一只兔腿吃得利落,竟然在心里觉得这人竟然吃东西都这么好看,难怪陛下会喜欢,心里这样想着,话就脱口而出了:“蒙夜酆,陛下不会喜欢你吧。”
蒙夜酆吃兔腿的动作一顿,见徐天偷偷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一脸后悔,竟然有些恶趣味地点了点头:“对啊,他喜欢我,否则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异姓王把你们两位重臣都流放了?”
这下不仅是徐天,就是李郯也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女儿刚给自己来信,说是进宫了,很得宠,只是不知道这位王爷回京之后,女儿还能不能继续得宠。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啊!

三月的金鸡山热得却如盛夏一般,满山绿色装点得山峦风情万种。
漱玉着一身夏衣立在阴凉处,远远就看见薛统赶着一架马车过来了,她回身望了一下院子里的箱笼,应该能装下。
休息调整了一个月,金翅已经能低空飞翔了,只是它还没有完全恢复,飞一会就要歇息。苏瑾早就活蹦乱跳了,期间还抽空回了一趟沧澜山庄,如今的沧澜山庄已经成了废墟,大小姐被一个老奴安葬了,他去上了一炷香。郭檠已经完全好了,这几日都跟在漱玉的身后,帮她整理药材,人也长胖了一些,看起来更加虬实有力。
“女公子!”薛统把车停住之后从怀里拿出一张巴掌大的令牌:“这是席将军让人送过来的,有了这个令牌,你们在岭南畅通无阻。”
蒙夜酆被徐天救走了,现在也没有消息,但总好过被人绑上绞刑架,漱玉也安心不少。沧澜山庄的事情也算是解决了,此行也不算一无所获。金鸡山上上下下吃了她研制的药,盘旋在大家头上死亡的阴影已经消散,众人也按照她所说,用薲草做菜做汤,就是不吃药也行,幸好漫山遍野一年四季都有薲草,金鸡山也变得安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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