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医馆瞧一瞧!”
“有什么好瞧的,都被孙家人霸占着呢,前些日子听说他们把医馆里的药材都卖了,连桌子板凳都没有留,说是已经挂出去了,宅子和医馆都要卖。”
漱玉笑嘻嘻地从荷包里掏出两张契书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什么?”
长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契书:“你怎么拿到的,不会是花银子买的吧,孙家人肯定会狮子大开口。”
“一文钱都没花,是宫里给的赏赐。”
长青欢喜不已,几乎跳了起来:“这次总算有点实惠的赏赐了!”
漱玉把宅子的那张契书抽出来给他:“师父给了我一套宅子了,这套宅子就给你,医馆我们一起经营,往后收几个徒弟,把医馆传承下去。”
长青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师妹,你太出息了,让我这个师兄无地自容啊。”
“知道就行,师父留下的那些书你好好读,以后我监督你。”
“啊!”果然师妹比师父更加凶残!
回到府中的许眉婷依旧对蒙夜酆念念不忘,缠得许夫人脸上都有了怒色。
“鹤拓王可不是什么良人,不要说他在京都的那些混账事,就是他现在的地位也十分尴尬。”许夫人常年混迹于京都太太圈,知晓得自然比许眉婷这个小娘子多:“陛下现在是求安稳才纵着他,等哪一天完全安定下来,被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他。想当初陛下不是也很纵着安国公吗?一眨眼安国公府爵位被夺,人也被流放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许眉婷娇俏地趴在许夫人膝盖上撒娇:“我看他长得气宇轩昂,哪里像外面说的那么不堪。娘,您就帮帮我嘛,既然他的地位如此尴尬,京都小姐都不嫁给他,这时候我嫁给他不就是雪中送炭吗?”
女儿娇俏可爱,许夫人疼爱得不行,但还是板着脸拒绝了:“鹤拓王是万万不能碰的,万一有个意外,那就是灭门的灾难。”
许眉婷不依:“哪有娘说的那么恐怖,我看陛下不是很看重他吗?还把骁骑卫给他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能给他指挥使的差事,也能夺了他的封号。”许夫人郑重地拉着她的手:“你的亲事我与你爹爹已经商议过。因为你和谢家女郎的事情,在京都恐怕寻不到什么好亲事,你爹爹的意思是安排你回老家寻一门亲事。”
许眉婷已经习惯了京都的繁华,哪里会愿意回老家,一听这个,脸就垮了下来:“我不管,我才不要回老家,我就要在京都,就要嫁给鹤拓王,就要当王妃。”
许夫人强忍着怒气没有发作。
这时管事嬷嬷匆匆从外院而来:“夫人,谢府让人传话来,说是谢家女郎已经醒了,让小姐不必再去了。”
许眉婷本来有些闷闷不乐,听了这个消息,喜得蹦了起来:“哎呀,终于不用去受罪了,嬷嬷,快让人备马车,我要去东市西市。”
嬷嬷看了看许夫人。
许夫人点头,既然谢家女郎醒了,她也不必一直拘着女儿了,且让她出去散散心撒撒气,总好过一直想着那个鹤拓王。看着女儿欢快的背影,她捏了捏袖子里的那个荷包,谢韫死了,这个药就用不着了,放在家里也是一个隐患,还是要找机会还回去的好。
......
漱玉和长青去了医馆,医馆也就剩一个空架子,连百子柜都被搬走了,招牌也被拆下来丢在地上。
长青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孙家人真是混账!”
漱玉屋前屋后都转了一圈:“干脆请匠人来把医馆重新装点一番,择日再重新开业!”
“只能这样了。”
空荡荡的医馆他们留着也没用,只能回府学巷。
天色渐黑,刚到门口,传来一声刺破长空的鹰啸。
长青吓了一跳,看到一个黑影子袭来,本能地挡在漱玉身前。
漱玉知道是金翅,便没有躲。
金翅的速度很快,却并不鲁莽,在靠近漱玉时放缓了速度,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门口的灯笼很暗,长青心惊胆战地看着一只大鸟落在她的肩膀上,见她竟然含笑摸了摸大鸟的头,瞠目结舌:“秦艽,这是个什么玩意!”
金翅冲他叫了一声,显然有些不满。
“它叫金翅。”漱玉肩膀驮着金翅进了宅子。
不用她说什么,金翅就欢快地围着宅子转了起来,听到动静,谢氏跑出来看,就见一只金雕在空中盘旋:“婉儿,那是什么?”
“一只鸟,不用管。”
三个人用了晚食后,谢氏就困乏先去睡了。
漱玉拎了一个红泥炉子在院子里和长青煮茶,说起白日里遇刺的事情:“恐怕是因为我解了醴泉县的毒,得罪了那些下毒的人。”
听说她遭遇刺客,长青面色焦急:“你怎么不早说啊,出了这等事肯定是要报官的。”
这时金翅已经飞累了,在院子里随意寻了一棵树休憩,漱玉向它扬了扬下巴:“四个刺客都被它杀了,报官的话一时说不清楚,虽然暂时还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七日之后应该会有些眉目了。”
“为什么是七日之后?”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长青心有余悸,炉子上的茶水沸腾了,他拿起长勺给她舀了一杯茶:“如果那些人卷土重来呢?”
“我自有其他的方法。”漱玉的拇指和食指捻着一根细针,夜色中泛着寒光,那些人穿着鱼皮肤用来阻隔她的毒药,可是毒药入体有的是方法,这些日子,她需要苦练针技:“医馆请匠人的事情就交给你,出入也要小心,莫要逞强,万一遇到危险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我你就放心吧,我是个小人物,没人在意的。”
接下来的日子,漱玉除了去徐府给徐老太太诊治就是呆在家练针技。
用针不比用剑,手指需灵活有力,她在院子里竖了一个靶子,日夜不歇地练习。
空闲了也和谢氏学一些针黹女红。
这样不仅针技有长进,就是女红也长进了不少,谢氏欢喜不已。
这天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倾盆大雨就盖了下来,她把靶子拿到厅堂练习。
下雨时分,天气阴冷,屋子里点了一个炭盆。
谢氏在一旁做女红,长青苦读医术,她手中的细针如细雨一般冲向耙子。
十之五六能中红心。
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长青一脸不悦,嘟嘟囔囔地就去开了门。
不一会他竟然领着谢韫进来了。
虽然能出门了,但她还是瘦得很,更显得一双眼睛大得吓人,雨太大了,虽然只这一段路,她的发丝也湿了一些。
她大病初愈,漱玉不敢让她受凉,赶紧拿了风披过来抱住她,让她在炭盆旁坐下:“眼见着这天就要下雨,你还出门做甚?”
谢韫面颊消瘦,瘦骨嶙峋,精神头却不错,她拉着漱玉的手:“那日是我谢府中人不是,就算祖辈有积怨也与你无关,我的命是你救的,这几日在家坐立难安,好不容易能下地,就慌忙赶来。”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包着那件羽衣彩衣,还有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加上一些小玩意。
谢氏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赶忙站起来:“按照辈分,我该喊您一声姑母。”
谢氏百感交集,百年前的恩怨,已经说不清谁对谁错了,只是这女郎身子刚好就冒着这么大的雨过府来,也说明她是一个心善的女郎,虽然是第一次见,或许是因为血缘作祟,她已经不知道有多欢喜了,拉着她在小杌子上坐下:“你和我家婉儿一样,都是一个好姑娘。”
没有吃闭门羹,也没有受白眼,谢韫百感交集,当日听说祖母他们因为百年前的恩怨迁怒了王家女郎,她当日就要登门赔罪,奈何身子不争气,养了这些日子,今天一下地她就让人备了马车,不顾家人的阻拦,她诚恳地看着漱玉:“我是来向你赔罪的,你可愿意认我这个妹妹?”
炭盆上烤着栗子,漱玉剥了一颗栗子递给她:“你何错之有?没有错赔什么错?你喊我娘亲一声姑母,我们自然以姐妹相称。”
谢韫把栗子攥在手中没有吃,一把挽过她的胳膊:“既然我们姐妹相称,那以后就多走动走动。”
“那是自然!”
谢韫性子坦荡,又博学多才,外面下着大雨,屋里众人烤着火吃着栗子,欢声笑语。
只是她毕竟堪堪痊愈,漱玉见她面有疲色,亲自把她送到马车上:“你好好将养,能养好身子,我们再走动也不迟。”
“好!”谢韫掀着窗牖帘子依依不舍,京都的女郎很多,但是能与她能说上话的并不多,也就一个杜钰绯,自从杜钰绯出事之后,她焦躁不已,却人单力薄寻不到她的踪迹。现在她有了同族的姐妹,虽然先祖们有龌蹉,她却不在乎。
大雨在地上砸起一阵一阵水花,整个天地似乎都被雨雾所包裹,看着谢府的马车离开之后,远处驶来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漱玉立在门前没有走,算算日子,那个人也该来了。
苏瑾不想来的,他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鬼,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没有人能够威胁他,他寻了不少大夫都无法解他的毒,腹中绞痛难耐,他甚至冒出了要寻沧澜山庄接头人的念头,他曾经发过毒誓,此生绝对不有求于沧澜山庄。
所以,他出现在了府学巷的王家宅子门口,向一个才堪堪及笄的女郎屈膝。
这个苏杭主长得还真是艳丽,这一身红衣的他立在门前,身后的大雨都成了他的背景,形成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对于美人,常人总是不愿对其有过多的折辱,不待他说什么,漱玉就已经掏出了解药递给去。
事已至此,苏瑾也不矫情,拿了药就吞下,转身就要走。
“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办。”漱玉的声音冲破了雨声:“查清那日是谁要杀我。”
苏瑾立下脚步,一双桃花眼盯着漱玉:“我不仅可以告诉你是谁杀你,也可以告诉你王大人当日为谁所伤。”
漱玉眉头微挑,等着他说。
苏瑾却风情万种地一笑:“除非你给我解读。”
大雨哗啦啦下个不停,漱玉立在远处淡淡地看着他,嘴角噙一丝笑意:“苏瑾,你莫不是还不清楚现在的处境吧。”
苏瑾阴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你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下次,如果这两件事还不告诉我的话,解药就没有了!”
说完这句话,漱玉转身就走,丝毫不顾及苏瑾立气得浑身发抖。
清明时节雨纷纷,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天终于放晴了。
天一晴,匠人就可以开工了,没几日,医馆已经变了大模样,更宽敞明亮。
漱玉去医馆转了一圈,刚回家就见云雀过来了,心中了然,请他入内。
云雀冲她一揖:“主上差我过来给女公子传口信。老荣行前段日子接了杨家三郎的单子,所以才派人去伤了王大人。”
漱玉微微点头,这杨家还真是两面三刀的很呢,一边请人上门送礼赔罪,一边请人教训王朗,还让王朗误会,以为杨家想重新结亲,果然杨家就是背信弃义之辈。
“那查出来那日刺杀我的人是谁了吗?”
“刺客出自活杀帮。活杀帮收了银子之后不顾一切都要完成任务,听说最长的一个任务持续了二十年,二十年之间,他们派出了无数的杀手,最后完成了任务。”老荣行虽然也是三教九流,但是与活杀帮杀人手段相比,他们就显得格外良善了:“活杀帮永远不会出卖雇主,所以很难查到到底是谁刺杀你。主上让我提醒你,最近要小心,活杀帮上次损了四名杀手,下次的刺杀只会更猛烈更血腥。”
活杀帮!只听这个名字就不好惹,更何况一个任务可以持续二十年,难不成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都要笼罩在被刺杀的威胁中,这与被沧澜山庄威胁有何区别。
漱玉心愤慨,却没有迁怒云雀,把解药拿出来递给他:“让苏瑾继续打探,我要知道是谁刺杀我。”
云雀接过解药,对她越发恭敬了,他从未见过主上如此狼狈:“是!”
云雀离开之后,漱玉的心情糟糕透了,她只能在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针技,现在多一分准备,日后就多一条活路。
这时金翅一声长啸从空中俯冲下来,见她气势磅礴,并不敢靠近,寻了一棵树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紧接着门就被敲响了。
漱玉一打开门,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粉红色。
“秦艽,我说了要请你看桃花的,怎么样,好看吗?”蒙夜酆今日穿一件绛红色长袍,衬得他面白如玉,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竟然派人把桃树拦腰砍断了。
十来棵半腰的桃树用纱幕罩了起来,到了门口,仆人们把纱幕去掉,桃花的香气顿时飘满了整个府学巷,左邻右舍听到动静都跑出来瞧热闹。
漱玉眉眼微微抽动,这个鹤拓王脑子是不是不好:“王爷,对不起,我花粉过敏!”
“你不是好生生的吗?”
“啊秋!啊秋!啊秋!”漱玉连着打了三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您的心意我领了,这桃花也的确开得艳丽,多谢了!”
又被拒绝了!蒙夜酆脸上的表情不好,但是见她因为打了喷嚏,一双眼潋滟有光,心中又软得一塌糊涂:“我今日休沐,要不要陪你去东市逛一逛?”
这个鹤拓王是听不懂她的话吗?
漱玉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楚明白:“王爷,之前我们的误会应该解除了。”
“是啊。”蒙夜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他的一张脸长得真是让人自惭形秽,俊朗如美玉,与苏瑾的美艳不同,明明他声名狼藉,但是看到他的皮囊,还是会被迷惑,拥有这样无瑕双眼,怎么可能如外界传说的那样不堪。
漱玉微微咳嗽了一声:“那王爷请回吧,男女授受不亲!王爷如此大张旗鼓,有碍我的清白。”
蒙夜酆就是再迟钝也听明白了她的话,但他一向性子莽撞:“有我给你撑腰,看谁敢说你半个字,还有,我娶你娶定了!”
“王爷!”漱玉骇然道,突然灵光一现:“我已在师父坟前发誓,如果找不到谋害他的凶手,绝不成亲生子。”
“嘿嘿,不就是一个沧澜山庄吗?我替你铲平了它!”听了漱玉的话,蒙夜酆顿时豪情高涨,之前她状告沧澜山庄的时,他正在被禁足,出来之后便听说了,可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爷做不了什么,但是现在他手上有骁骑卫,铲除一个沧澜山庄绰绰有余。
漱玉心中咯噔一下,如果鹤拓王能替她铲除沧澜山庄,嫁给他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着实是小人行径,与杨府之人又有何不同:“王爷,我与沧澜山庄的恩怨,我自己会解决,不劳王爷费心。”
蒙夜酆随意敷衍道:“我知道了!”他双眼明亮,拱了拱手就呼着一帮仆从离开了。
那些半腰的桃树被扔在府学巷口,满地的桃花就像铺就了一层花路。
......
蒙夜酆径直去了兴庆宫,直接扑通一声跪在萧霆的面前:“陛下,请允许我带兵铲平沧澜山庄!”
萧霆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头疼,抚了抚额头:“你又犯什么病了?”
“沧澜山庄研制药人,简直惨绝人寰,难道不该被铲平吗?”
萧霆五指收成拳头:“岭南形势复杂,此时不是铲除沧澜山庄的时机。”
“需要什么时机,只要想铲除,什么时候都是时机。”蒙夜酆下定了决心,他早就看那个沧澜山庄不顺眼了:“我亲自带兵去铲除沧澜山庄,还请陛下允许!”
立在大殿一侧的杜默白身子一僵,头垂得更低了。
萧霆沉默不语,扫了杜默白一眼。
“他一个奴才,你看他做什么?”蒙夜酆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不允许的话,我就单枪匹马地去岭南,我就不信了,一个沧澜山庄罢了,有什么让你忌惮的。”
“杜默白!”萧霆低声呵斥:“朕已经给你机会了,上次的脊杖难道还不够你悟透吗?你还不说!”
杜默白跪在地上,身子发颤,瞬间眼睛就红了:“陛下,奴才是被逼的。钰绯在他们手上,您知道的,我杜家就这一点血脉了!”
岭南形势复杂,他在等那一条大鱼,未免打草惊蛇才没有动沧澜山庄,可是沧澜山庄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
不论是让人致幻的白旃檀,还是令颍州和醴泉县被下毒,都与沧澜山庄脱不了干系。
十三年前,他攻入沧澜山庄,把沧澜山庄洗劫一空,那个时候,他就与沧澜山庄结了梁子,后来自己登上帝位,沧澜山庄一直惶惶不安,这几年才重新开始活动,结交权贵,见他没有动作,他们的胆子就越发大了。竟然掳走了杜默白的侄女,比他这个掌笔太监背叛自己。
杜默白对他有救命之恩,为了救他伤了命根子,他登基之后就把他带进了宫,他们几乎朝夕相处,他的言行如何能蛮得过自己。
蒙夜酆有些不耐烦,明明是在说沧澜山庄的事情,怎么就扯到了杜默白身上:“陛下!”
萧霆这才把目光转到他的身上:“你为什么要铲平沧澜山庄。”
“因为沧澜山庄惨绝人寰......”
“说实话!”
“因为秦艽说报了他师父的仇,她才愿意同我成亲。”
萧霆眉头紧锁:“秦艽?”
“是的,就是孙国医的徒弟,陛下不是才刚刚赏了她吗?”
萧霆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为了美人折腰,心中一动:“你要替心上人报仇,朕自然同意,只是,你知道我的要求的,只要你答应,我就同意你带兵去铲平沧澜山庄。”
蒙夜酆的脸立刻沉了下来,这些年,不论是萧霆还是长公主都执着地让他认祖归宗,改成萧姓,他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迟迟不答应。
“你知道的,如果朕不让你出京都,你是绝对出不了京都的,还妄想单枪匹马去岭南,做梦!”
蒙夜酆气得牙痒痒,他亲自把南诏拱手相让,已经是南诏的罪人了,现在还要该萧姓,耻辱,莫大的耻辱,他转身就要走。
萧霆却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皱着扔到他的面前:“朕记起来了,周绅上了一封折子,在里面写道他的小儿子倾慕孙国医的女弟子,问朕这门亲事行不行?孙国医的女弟子是不是叫秦艽?”
威胁,这是刺裸裸的威胁。
这个周绅真是没脸没皮,屁大一点的事情都要上折子,连家里小儿的亲事也要问陛下的意见,前些日子被陛下打了板子也不闹情绪,反而整天上折子和陛下闲话,真是不长记性。
“你威胁我?”
“是的!”萧霆嘴角含笑:“朕现在就能写一道赐婚的圣旨,命令他们几日成亲!”
“卑鄙!”蒙夜酆气得一张脸变得如他的衣裳一样红:“你是九五至尊,为何行事如此无耻!”
“蒙夜酆!”萧霆呵斥道:“你的依仗是什么?”
蒙夜酆梗着脖子不说话。
“你不过是仗着朕对你的宠爱有加,仗着朕是你的表兄,所以才敢口出狂言,要是别的朝臣敢如此,早就被灭了九族!”
蒙夜酆无话可说,萧霆说的没错。
“你一边享受朕给你的特权,一边拒绝认祖归宗,蒙夜酆,你与小人有何不同?萧家一向人丁单薄,如今也就剩下我们三人,只有你认祖归宗了,朕才能名正言顺地用你,往后这江山......”
“不!”蒙夜酆突然大喊道:“这江山是你打的,是你要的,萧家死了那么多人,我娘也死了,那你就好好坐在帝位上,坐一辈子。萧家人丁单薄,你就该开枝散叶,而不是非要逼我!”
萧霆坐在寂寥空阔的大殿中,面对蒙夜酆的质问,翻涌的情绪奔涌而至。
他是大齐的皇帝,这一条天子之路是用无数的尸骨堆砌而成,不要说天下百姓,就是萧家剩下的人也寥寥无几。朝臣因此不断上折子请他充盈后宫,繁衍子嗣,但是他却无法迈入那些女人的宫殿半步。当初他与徐氏要成亲,她听说之后都不愿自己碰,如果她知道自己碰了这么多人,该有多么难过。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被一遍又一遍地剐,他却已经沉浸在旧时光里。那些女子他连碰都不能碰,如何能诞下子嗣。
姑母为了他,孤身一人嫁往南诏,成为南诏王众多夫人中的一位。彼时家族生存艰难,偌大的家族还需要姑母接济,后来他起事后,军费庞大,更是把重担压在了姑母身上。
姑母到死的那一刻都是为了萧家,即使姑母没有任何遗憾,他也知道她愧对蒙夜酆,所以他想让蒙夜酆认祖归宗,想他为萧家开枝散叶,想在自己百年之后,把这皇位传给他。
他看向愤怒的蒙夜酆,热血又单纯,这些都会成为他致命的缺点。才刚刚弱冠之年,小小少年还需历练。
萧霆放缓了语气:“这样吧,你要剿灭沧澜山庄也算是为国尽忠,但是骁骑卫是朕的精兵强将,最多只能让你带一百将士。”
“一百将士够了!”蒙夜酆见他不再逼迫自己认祖归宗,脸色也好了一些。
萧霆看向杜默白:“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随鹤拓王同行,此行务必护送他全须全尾地回来。”
“是,谢陛下恩典!”杜默白匍匐在地,知道陛下让自己去,也是为了多一分把握能救出杜钰绯,虽然他知道杜钰绯肯定凶多吉少,但是还是愿意一试。
“你先下去,朕有要事同鹤拓王商议。”
“是。”杜默白把殿中内侍宫娥都带了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萧霆和蒙夜酆。
他从龙椅上走了下来,认真地瞧了瞧蒙夜酆,竟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裳:“此去岭南,一定要小心隐藏踪迹。出了京都找机会杀了杜默白!”
蒙夜酆眉头一皱:“你不是还要他护送我回来吗?”
“他为了侄女能背叛朕,自然也能背叛你。岭南不比京都,别忘了之前刺杀你的人可出自岭南。”萧霆知道自己必须放他出去历练,可是魑魅魍魉隐在暗处,一个不慎,他就会丢了脑袋:“对杜默白万万不能心软。”
“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他?”
萧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蒙夜酆讥讽一笑:“不就是因为他是你的恩人,为了救你伤了命根子,你不想做这个坏人,被世人唾骂,就让我来当坏人。”
萧霆竟然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算蠢。不蠢就行,切记,一定要隐藏踪迹!”
“知道了!”
......
傍晚长青从医馆回来时看见家门口都是桃花,不明所以地捡起一瓣瞧了瞧,竟然觉得桃花瓣里泛着一丝紫色,倒是十分特别。
“秦艽,门口怎么那么多桃花?”
谢氏一脸无奈:“明日估计要给街道司塞些银钱了。还不是那个鹤拓王,把广仁寺的桃树都砍了送过来,说是请婉儿看桃花。”
长青看着桃花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鹤拓王还是一个情种,你都说了那样的重话,他还不放弃啊。”
漱玉正在院子里练习针技,无暇他顾,随意回答道:“随便他吧。”
长青拿着那桃花瓣搓了搓,那抹紫色越发艳丽了:“不愧是广仁寺的桃花啊,长得还真特别,这粉里还带着紫色。”
“紫色?”漱玉听闻之后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桃花瓣,的确泛着紫色:“或许是广仁寺有什么特别的种植之法吧。”
“好了,别研究桃花了,吃饭去吧。”
清明之后,连续天晴了半个月,医馆整理好了之后,漱玉干脆让谢氏也搬去了医馆,府学巷的宅子就锁了起来。
加上长青,他们三人就住在医馆了,也免得日日来来回回,太过麻烦。
还是挂的孙氏医馆的招牌,医馆开张,倒没有大张旗鼓,就那样静悄悄地挂了牌子,开了门。
京都没有女子开诊,虽然知道她曾救了醴泉县几千百姓,但百姓大多认为她是拾了孙国医牙慧,对她的能力心存疑惑。毕竟她是女子,又刚刚及笄,京都医馆众多,大家尽量都选有经验和口碑的医馆。
按说女子应该不避讳女大夫,但是大多女人对自己的隐疾都难以启齿,所以导致前来就诊的女子并不多。
接连开张了好几日,医馆都是门可罗雀。
谢氏日日忧心,医馆没有患者,女儿的名声也没有了,亲事还没有着落,之前那个鹤拓王还引擎地送桃花,后来却半个人影都没有了,要说这些纨绔子弟就是喜新厌旧,没有一丝深情。
漱玉倒是想得开,空闲时就是看医书,要么炮制各种药材,忙得不亦乐乎。
长青被她影响,也不自怨自艾,每日头悬梁锥刺股,都是因为他没出息,没名声,所以导致大家不信任有女大夫的医馆,所以他必须更加努力,只有他立起来了,才能不堕师父的名声。
这一日阳光烈得厉害,一辆青帏小车停在了医馆门口,只见谢韫和谢衡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伸手扶着一位老者下了车。
三个人在门口瞧了瞧才进了医馆。
谢韫气色好了很多,脸上也长了一些肉,一进屋就喊道:“秦艽姐姐!”
听到声音,漱玉在后院喊了一声:“这里呢。”
谢宗祛五十来岁,身体硬朗,穿一身家常袍子,看起来就像哪家的员外似的。
跟着谢韫的脚步去了后院,就见后院摆满了药材,两个身影穿梭在药材之中,一位少年郎拿着一本医书和那女郎说这什么,偶尔指指旁边的药材。
漱玉本来一位只是谢韫自己来了,便没有在意,一抬头,看着院子口站着三个人,她赶紧迎了上来。
“秦艽姐姐,这是我祖父,他知道你开医馆了,所以过来瞧瞧!”
“见过谢大人!”漱玉恭敬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