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为何不早来禀告?”
“臣一早就递了折子,但一直未被召见。”耽误了这许久,郑医正早就坐不住了:“陛下,时疫不容耽搁啊。”
萧霆扫了一眼垂头的杜默白,随即下旨:“着太医院支持醴泉县,此事由太医令全权负责!”
“臣遵旨!”郑医正接了圣旨一刻也不耽误,出了大殿就往太医院去。
萧霆看向许文殊:“你去告知百姓,朝廷昨夜已经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也已安排医官携药材前往支持,稍后太医院也会去往醴泉县,烧城灭城简直是无稽之谈,颍州城灭,也是因为时疫太过猖獗,朝廷已尽全力!”
“是是是!”许文殊松了一口气,只要时疫能解,就可以应付百姓,不必被万民唾骂。
许文殊兴匆匆地出去了,朝廷百官却对孙国医的徒弟好奇不已。
“孙徒弟的徒弟是总跟在他身侧的药童吗?”
“还真是名师出高徒。”
“要说孙国医死得可真冤枉啊,听说国医的徒弟状告沧澜山庄谋杀其师。”
“啊?那是不是真的啊。”
见超躺下议论纷纷,萧霆直接起身离开了去往兴庆宫。
萧霆换了一件家常袍子,出来的时候就见杜默白跪在殿中。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杜大人倒会压折子了,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啊。”
“陛下已经下令烧城,奴婢以为郑医正上折子是为了求情。”杜默白缓缓地说:“当初颍州之事郑医正还立了军令状呢,最后也没有研制出药方,奴婢是怕时疫波及京都。”
“看来杜大人凡事都是在替朕着想啊。”萧霆放下茶盏:“行了,去领脊杖十杖。”
“是。”杜默白恭敬地退了出去。
萧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侧身看着窗外的朝阳,身心疲惫。当初他一心登顶,如今终于变成了孤家寡人,竟然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孤寂,大殿空荡荡,犹如他孤寂的内心。
可是他不能放弃,这大齐是他曾经用漱玉换来的江山,他要守住大齐,才不负她的牺牲!
......
醴泉县城外已经变成了临时的医署。
城中大火已灭,城门大开,幸存的百姓排队出城喝药。
漱玉一个一个地诊治,根据身体、年纪调整药量,确保不会因为过量而致死。
等到太医院到了,她好歹能缓一缓。
醴泉县有大概六千人,这次事故死了一千人,剩下的五千人多多少少已经染上了时疫,就连长青也没有幸免。
在他吐第一口血的时候,漱玉就给他喂了药。
休息了一个时辰,他就跟在漱玉身后忙前忙后,不时盯着她瞧:“你为什么没有染上时疫,我们不是一直都在一起吗?”
“或许是我身体好呢。”
长青却有些担心,小心地在她耳边说:“师父尚在时跟我说你中毒了,你之前说郭檠是因为体内有毒而没有即刻毙命,你没染上时疫是不是也是因为你中毒了?”
“恩。”漱玉也没有隐瞒:“所以你离我远点。”
“没事,就算我中毒了,你也能救活我,没想到你的医术比师父还高呢。”长青兴奋不已:“你这次救了醴泉县这么多人,陛下会不会封你为国医啊,哼,到时候看孙氏族人还能不能欺负我们。”
“行了,忙去吧,那边的小孩子你看着些。”漱玉替这些人诊脉,发现大家的确是中毒了,有的人中毒深,有的人中毒浅,那么中毒的根源是什么呢?
等忙到晚上,所有人都被安置在城外。
整个醴泉县城黑黢黢的,蒙夜酆领着骁骑卫出了城,白日里他带人进城灭了火。
漱玉先替他们诊脉,果然发现他们体内已经带了毒,只是很少,还不致死,心中一凝:“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要吃里面食物,喝里面的水吗?”
蒙夜酆收回手臂,刚刚被她抚摸的地方烫烫的:“我们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
只要进了城,没有喝水和吃东西都能中毒,漱玉抬头看向漆黑的醴泉县,不找到中毒的源头,谁都无法进城:“你们先去喝药,暂时不要进城了。”
一晚上漱玉都没有休息,一直在患者中穿梭,询问他们每日要接触的东西是什么,但是大家答得千奇百怪,也没有什么头绪。
等到天色将明时,她看着曙光笼罩着整个醴泉县城,祥和宁静。
突然,看到一丝烟雾缓缓盘旋在醴泉县城上空。
漱玉如醍醐灌顶一般直接闯入蒙夜酆的帐中:“王爷,你们昨天真的把所有的火都灭了吗!”
蒙夜酆一晚上辗转难眠,好不容睡着,突然被惊醒,见她已经到了自己床榻边,赶紧慌忙地把自己缩进被子里。
漱玉却丝毫不觉,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拉着他就出了营账:“那是什么?”
一股烟直直地升入空中,然后四散开来,烟雾浅浅淡淡地,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
蒙夜酆穿一身白色的亵衣看着那股烟:“昨天我们跑遍了全城,确定所有的火都灭了!”
漱玉转头就跑,往百姓驻扎的营地跑去:“那股烟是什么?”
“哦,那是无名寺的高香,这香高三丈,一根能烧一个月。”
“无名寺不收香火银子,谁都能去拜。”
“是啊,不仅不收香火银子,还会送香,我家里日日都点无名寺的香呢。”
一瞬间醍醐灌顶,那个无名寺肯定有鬼,漱玉直奔蒙夜酆的营账!
第40章 香味
当漱玉他们赶到无名寺时,已经人去楼空,只余那根高香立在宽阔的香炉里,冉冉地冒着香烟。
众人已经用面巾覆了面,一看到高香,骁骑卫兵拎着水就把香浇灭了,两人合力把高香从香炉里搬出来。
高香已经烧了一半了,漱玉拿出一把匕首划开粗壮的香体,露出红色的内里,她就要伸手掰开一块闻一闻,从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拿着帕子的手。
她侧头看去,只见蒙夜酆眉头微皱:“你不是说这香有问题吗,还用手拿。”
漱玉从善如流,用帕子包了一块香闻了闻,除了艾草、香柏树叶、少许的檀香,几味安神的药材,这些都对人没有任何的危害,最让人疑惑的是有一股香味,这香味若有似无,不去闻的话就盘旋在鼻尖,努力辨认的话,又似乎闻不到。香味太淡,无法分辨。她记得前日刚进城时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与这个香味十分相似。
“把这高香分解,用铁箱子装起来,外面覆盖油纸和三层雨布。”虽然无法确定这高香里到底什么东西能致毒,但她已经有了八成把握的确是这高香让醴泉县百姓中毒的。
除了高香,还有百姓家中的香,骁骑卫兵把城中宅子搜了个遍,也不管是什么香,全部都搜罗了出来封入铁箱,盖上油纸和雨布。
漱玉用帕子把手上的一块香包了起来,出了城就去找郑医正。
郑医正见百姓们喝了药都生龙活虎的,心中宽慰的同时又有些遗憾,如果当初在颍州,他能发现是中毒,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死了。
一群太医聚在一起,听了郑医正的心声,俱是垂头丧气。
这时漱玉一把掀开营账:“医正,你看看这香有什么古怪!”
太医们都听说了是香的问题,此刻见漱玉拿出一块香,都迎了上去。
郑医正先是瞧了瞧,又闻了闻:“有香柏、艾草、檀香、合欢皮、......”
其他的太医接过,仔细辨认:“还有朱砂。”
“琥珀、琥珀也有。”
“可是这些东西虽然烦杂,但是并不会致人中毒啊。”
“香味,有一股香味,很淡。”周柏霖又闻了闻香,十分确定:“这股香味不属于这些药材。”
众位太医又重新辨认了一番,有的能闻出来,有的闻不出来。
闻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香味。
这么多太医,竟然无法辨认这种香味。
蒙夜酆去找了醴泉县县令,跟他说了这次时疫的源头,让他这几日安抚好百姓,等太医院确定城中无毒了再安排百姓归家。
醴泉县县令姓牛,他的夫人女儿也是咳血身亡的,也是他把这里的疫情上报的,此刻听闻是无名氏高香的问题,悔恨莫及,捶胸顿足:“那无名氏本来是一处荒寺,两年前有两个游方和尚过来便住下了,那两个平日里都在城中化缘,往往都会送给施主几柱香,渐渐的,无名氏也有了名气,城中百姓无论年节都会去上香,寺庙不收香火银子,连香都不要银钱,日日上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就是我那内人也是隔三差五地带着女儿去。”
人人都以为无名氏的和尚施恩不望报,有佛心佛性,殊不知,他们要的是全城百姓的命。
漱玉和太医院又接连呆了几日,确定高香灭了之后城中就无毒了,蒙夜酆这才让牛县令安排百姓回家,而且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告知这次中毒全是因为无名寺的高香里有毒,如果百姓私藏无名氏的香就会下大狱。
百姓哗然,原来一切都是无名寺搞的鬼。
醴泉县的消息也传回了京都,之前前往醴泉县的官道被封了,不少京都人都涌了过来,要确定醴泉县还在不在。
虽然遭了火灾,但大部分人都活下来了,众人也就放心了,看来之前有人传谣朝廷要烧城蔑城都是胡扯。
此时,漱玉正在和郭檠说话。
“你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了,但是你腑脏受损严重,要不你跟着我们回京都调养一段日子再离开?”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郭檠站在她身前保护她,漱玉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他已经调理了好几天了,也耽误了好些天了,他脸庞坚毅,脸上一丝笑容都无,双眼里蔓延出一股冷寂和悲伤,躬身冲漱玉深深一拱手:“多谢女公子相救,本该为女公子当牛做马,无奈我身负使命,不完成使命,此生都无法瞑目。女公子的恩情,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人这一生,每个人都有漱玉自己的使命,你我相遇也是缘分,公子且去吧,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
孙国医的高徒救了整个醴泉县,而且是个女娃娃,这个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漱玉和长青回到府学巷的宅子,两个人疲惫了好几日,吃了谢氏准备汤面之后就倒头大睡,只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当听说醴泉县有了时疫,陛下要烧城之后,谢氏哭得眼睛都红了,后来又听说国医的徒弟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她虽然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此刻,看着漱玉和长青坐在堂前饮茶,她不禁双眼含泪:“你们真是要让我急死啊,以后不允许这样了。”
长青低头假装喝茶不说话。
漱玉放下茶盏看着谢氏:“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自己。”
谢氏知道女儿表面上什么都会答应自己,但是却执拗得很,也有些丧气:“我在食铺里订了一桌席面,待会就会送上门,你们还要睡吗?吃了再睡?”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敲门声。
长青急冲冲就去开门,看到徐浥青那张焦急的脸。
“秦艽在吗?我祖母很不好!”这些日子大家呆在醴泉县共事了好些日子,彼此都用字相称。
漱玉已经听到动静了,疾步到门边:“走吧!”
徐家与漱玉家就一墙之隔,倒也不耽搁。
进了徐府,丫鬟仆人们俱是垂眉不展,待看了老太太之后,漱玉也沉吟了半晌,随即写了个方子递给长青:“师兄,库房里有很多药材都是宫里赏下来的,最是有疗效,你按照方子备药。”
长青现在对漱玉言听计从,拿起药方就要回去备药。
漱玉看着徐浥青犹豫了一会才说:“老太太这病,我能治好,只是诊费......”
这次和徐浥青在醴泉县共事了一段日子,算是熟人了,熟人之间最是不好开口,可是她又非常的穷,她想保住师父的宅子和医馆就不得不被孙氏族人宰,到时候避免不了要大出血,现在能赚一点是一点,况且长青年纪大了,也该要说亲了,说亲的话就要备宅子和彩礼,而且父亲在南诏还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可是不管怎么样,如果有银子傍身的话都不会过得太惨。
“你放心,只要能治好我祖母,诊费绝对不会少的。”徐浥青松了一口气,他见她刚刚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祖母快不行了,看来这位女公子还未开诊过,连诊费都不好意思说。
不用自己说出口,漱玉也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长青就把药备好拿了过来,漱玉亲自煎好药,给老太太喂了下去。
半个时辰之后,老太太的脸色好了不少,皮肤也有铁青色转成了正常的颜色。
漱玉和长青准备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药我已经煎好,两个时辰喂一次,明日我再过来。老太太是中风,是要花些功夫。”
徐浥青拿着一个匣子递过去,脸上也有了笑意:“这是诊金,你的医术我信得过。”
长青很机灵,上前接过匣子。
两人出了徐府,长青就急不可耐地打开匣子,竟然是两锭银子,他惊得张大了嘴巴:“难怪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以为徐府没落了呢,没想到随便出手就是两锭银子。”
漱玉也乍舌不已。
长青抱着匣子撞了撞她:“你说,宫里会不会给你赏赐?”
漱玉瞥了他一眼:“你忘了上次宫里给的赏赐吗?还堆在库房呢。”
长青这才想起师父被封国师那一次,宫里赏赐了一堆药材和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那些人人唾弃人人爱的黄白之物,不禁瘪了瘪嘴:“也是,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
此时的兴庆宫,萧霆看向跪在殿中的蒙夜酆,脸色难看极了。
“不仅违抗圣旨,还射杀骁骑卫的指挥使,你真是胆大包天。”
蒙夜酆虽然跪着,却一脸无所谓:“那陛下杀了我吧,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霆拿起桌子上的折子就朝他砸过去:“你就算准了朕舍不得杀你是不是?朝廷弹劾你的折子都堆成了山。朕是管不了你了,长公主病了,这些日子你去长公主府伺疾,别再让朕看到你了!”
蒙夜酆却直起身子不走:“秦艽救了醴泉县五千条人命,你不会像上次一样赏赐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吧。”
“你胡说什么?上次朕赏赐了灵芝、人参、鹿茸,怎么就不值钱了?”萧霆气得脸都白了:“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少合浦珠,一粒珠子就千金,一千金能养骁骑卫一年,这个大齐,到处都是窟窿,哪一处不需要银子堵窟窿。”
“不知道!”蒙夜酆瘪了瘪嘴:“是你要当皇帝的,又没人逼你。”
萧霆指着他,话都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骁骑卫的指挥使被你射杀了,那你就赔我一个指挥使,从明日开始,你就当这个指挥使。白天去营中,晚上去公主府伺疾!”
蒙夜酆不在乎这些:“随便你吧。这样吧,你把孙国医的宅子和医馆赏赐给秦艽,你赏的话,孙氏族人不敢闹事。”
“我是皇帝又不是土匪,国医故去,又无子嗣,那些宅子医馆理应归入族中。”
蒙夜酆一脸无奈地看着他:“那只好我出马了?到时候我以理服人你别又骂我!”
萧霆气得捶桌子:“滚,你给我滚!”
蒙夜酆慢悠悠地起床,草草拱了拱手就出了门。
清晨大雾,推开窗牖,白茫茫的雾气就携着寒气往屋里涌,翻涌的雾气如海浪一般。
许夫人看着床榻上裹着被子不露头脸的女儿,虽然心疼,还是冷着脸说:“行了,你赶紧起床,误了时辰当心传到长公主耳朵里去。”
许眉婷蒙在被子里歇斯底里地大喊:“我不去,每日给谢韫那个活死人伺候汤药,我感觉自己都要死了,我不去,不去。”
许夫人眉间染上哀愁,自己的女儿如花似玉,正是说亲的时候,却每日要去给别家的女郎伺候汤药。女郎间打打闹闹难免失手,许家愿意赔些银两,那谢家只是一个七品的太医,难不成还要和许家抗衡不成。可是长公主下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不从。
这时许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冲着许夫人没有好脸色:“已经去了好些日子了,眉儿也该歇着呢,你给谢家传个信,就说眉儿病了,难不成他们家的女郎是女郎,我家的女郎就不是女郎吗?”
老太太又来捣乱,许夫人心肠不禁硬了硬,这些日子长公主虽然不言不语,但是难保这些事不会传到长公主耳中:“眉儿,你先起来,今日你不想去谢府就不去吧。娘带你出门逛一逛。”
一听说不用去谢府,还能出去逛街,许眉婷一把掀开被子,快活得像一只百灵鸟,抱着许老太太的胳膊:“祖母,还是您对我最好,有你给我撑腰,娘都只能听您的。”
许老太太摸了摸她的脑袋:“就你最甜,穿祖母刚让绣娘给你做的那套粉色交领长裙,大雾散了,太阳就出来了,正是春日好风光,女郎也该出去赏赏春色。”
“好,就听祖母的。”
收拾好了,许夫人就带着许眉婷乘着马车出了府。
许眉婷掀开车窗帘子,往街道两侧看去:“娘,我们是去东市还是西市啊,之前被杜钰绯抢了那对香妃玉的手镯,我这心里总惦记着,要不我们去东市瞧一瞧,看有没有品相好的镯子。”
许夫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女儿心思单纯,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整个京都都知道她出手伤了谢家女郎,她的婚事已经十分艰难了,公主又下了那样的命令,难不成自己女儿一辈子都不嫁人吗?不是她心狠,如果这样,谢家那女郎还不如死了算了。
“娘!”许眉婷瞧着母亲有些发呆,便推了推她的胳膊:“怎么了?”
“今天不去东市和西市,我带你去广仁寺给谢姑娘祈福,希望她早日康健醒来。”
“啊?娘,我不去,谢韫整日躺着,瘦得就像骷髅了,我看见她就怕,才不想给她祈福呢,娘,你跟爹说说嘛,我不想再去谢府了。”
“好的,我会同你爹爹说的,只要你这次和娘好好去广仁寺祈福。”
谢眉婷虽然有些不乐意,还是嘟着嘴巴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
这几日漱玉白日里都呆在徐府,眼见着徐老太太渐渐好转,虽然身子还是不能动,但每日里也能进些蔬菜粥。一大早她煎好药就准备去医署一趟,之前周柏霖传信过来说他明日要去掖庭看诊,问她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带进去的。
从醴泉县回来,她就拜托周伯霖打听翠娘的下落,得知她的确被冲入掖庭,心中松了一口气。
漱玉刚出徐府门,就看见徐浥青骑马回来了,看到她便跳下马:“秦艽,我送你去医署。”
徐浥青一早就去了医署,他也托周柏霖往掖庭和冷宫送东西。
宫外的吃食是送不进去的,只能送些金银细软。
漱玉记挂翠娘的身体,装了一匣子药丸,带了一些碎银子。
周柏霖是大夫,带药丸是没有问题的,碎银子能在宫里过得轻松些。
“不用了,老太太待会要喝药了,公子去瞧着些,这副药下去,老太太估计会吐得厉害。吐了没关系,喂些蔬菜粥,两个时辰之后再喂药。”
“那好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多谢!”
今天的雾实在太大了,人与人对面都不相识,漱玉行得很慢,街上的人也不多。
出了府学巷再往前就能绕到朱雀大街上去。
医署就在朱雀大街上,靠近皇城。
只是漱玉刚出府学巷,就看见面前的雾气如疾风一样朝自己袭来,几乎是本能的,她身体一转,然后就看见一柄利剑穿过雾气凌厉地朝她刺来。
刺杀!有人要杀她。
漱玉转身冲进浓雾中,可是那人却想长了狗鼻子一样对她紧追不舍,厚重的雾气人影憧憧,她不敢确定哪些人是要啥她的,所以不敢出声呼救,只能不断躲藏。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被包围了,黑色的身影裹在雾气中,让人辨不清容貌。
她扯开荷包,冲那些人撒出药粉,药粉散去,那些人却无丝毫同感,渐渐超她逼近。
漱玉一连试了几种毒都没用。
今日只怕命丧此处了,她却不愿意认命:“不知我哪里得罪诸位了。”
没有人回答自己,那四人纷纷举起剑。
突然,空中一声鹰啸,穿过厚重的雾气,一个金色的影子划破长空冲那四人袭去,一阵血花摔在雾上,重重落下。
不一会,四个人都倒在地上,脖颈血流如注。
那个金色的影子却直接落在漱玉的肩膀上。
她的余光能看到它的爪子锋利且带着血肉,身子不禁有些发颤,她看出来了,这是一只金雕,难不成沧澜山庄的人找到自己了,她想拔腿就跑,但是金雕的爪子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
漱玉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低着头,发现这些此刻竟然身穿鱼皮服,脸也用鱼皮覆盖,难怪她撒出的毒药没用。
可是金雕锋利的爪子直接划破了鱼皮肤。
这是空中传来哨声,她肩上的金雕回以一声鹰啸。
片刻,苏瑾一声红衣脸色慌张地出现在了漱玉跟前,他看到金翅立在一个女娘的肩上,四周躺着几句尸体,他看向那个女郎,垂在广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先离开这里!”
漱玉却不动,冷眼看着他:“你是沧澜山庄的人?”
苏瑾瞳孔微缩:“你知道沧澜山庄?”
漱玉一扬手,手中的药就落到他的脸上,只片刻,他的脸就肿成了一个猪头。
苏瑾摸着自己的脸惊恐地大叫:“你干什么?”
漱玉扫了一眼肩头的金雕:“你让它离开,我就给你解药!”
苏瑾还未说话,金翅就委屈地缩了缩爪子,然后用脑袋去蹭漱玉的脸,呜呜呜地叫着,如泣似哭。
苏瑾气得面目全非,这时听到有声音过来,赶紧抓住漱玉的手腕就跑着离开了。
直到离开了一段距离,苏瑾才肿着脸跟她说:“你是谁?”
漱玉却冷着脸看向她:“苏行主,原来你是沧澜山庄的人啊,既然早就发现我了,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是,我是沧澜山庄的人,不,不是。”苏瑾顶着一张猪头脸,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猪脑子:“我的确在沧澜山庄出生,但是十几年前就离开了。沧澜山庄的人在抓你?难不成你是药女。”
漱玉冷眼瞧着他,明明是他用金雕抓的自己,还装傻。
“我是药女,又不是药女。”漱玉一脸嘲讽:“我已经让自己变成了毒物,你们抓我回去也没用。”
苏瑾骇然,上下扫了一眼漱玉:“你还挺聪明的,不过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沧澜山庄除了在抓药女,也抓毒物,苗家的人都快死绝了。”
漱玉握紧拳头,失去了耐心:“巨毒入脑,你也活不成。”
苏瑾才惊觉自己还中着毒,赶紧安抚她:“你放心,我和沧澜山庄不是一伙人,虽然我们老荣行做的不是正经买卖,但是我们不杀人的。我也不吃人肉,毒物更不敢碰,你赶紧给我把毒解了。我这金翅是在找一个故人,我还以为找到了人,但是你不是王家女公子嘛?这年纪就对不上了。”
漱玉脸色缓和了一下,拿出一粒解药递过去。
苏瑾毫不犹豫地就接过吞了下去。
漱玉却阴测测地看着他:“你刚刚吃了我给的毒药,每七日我给你送一次解药,如果不吃解药的话,腑脏皆会绞痛致出血。”
苏瑾气得血气上涌,这个女公子真是八百个心眼:“你不是说是解药吗?”
“之前给你用的毒只能让你的脸肿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自然就消了!”
苏瑾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果然这些会用毒的人就是不能惹:“你真的会给我解药?”
“只要你不暴露我的身份!”
“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苏瑾看向金翅:“金翅,走啦,你认错人了。”
金翅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利爪,用肉垫踩在漱玉的肩膀上,呜呜呜地缩在她的脖颈间,根本不理会苏瑾。
苏瑾急得不行,他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现在不仅肿成猪头,还中了毒,要是再惹了这位祖宗,说不定会被破相。
漱玉一直强装镇定,肩上的金雕让她只能挺直脊背,一动不敢动,就怕那利爪直接割开自己的脖颈。
可是金雕却收起了利爪,带肉垫的脚踩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竟然踩得她心间发软,说起来,如果不是这只金雕,自己今日只怕凶多吉少,反正它的主人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一只金雕,它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我还有事,它不愿意走就算了,等它愿意回去就回去吧。”漱玉斜睨了他一眼:“你记得七日前要来找我拿解药哦。”
苏瑾立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雕离开了,一身红衣已经没有往日的张扬了,想他老荣行的行主,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那只不要脸的金雕竟然收起了翅膀作小鸟依人状窝在她的脖颈处,可恶!
漱玉询问了周柏霖的去处,得知他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
去往后院时,果真见他坐在一个小杌子上,面前摆了药捻、捣药筒子、药炉子,还有不少药材。
谢衡蹲在他旁边,愁眉不展地帮他递药:“方子已经换了好些了,医正也上门给韫儿施针了,按说淤血已经散了,人也该醒了!”
“我听说温泉池子有用,要不你带她去西山泡一下汤泉?虽然入春了,但天气飘忽不定,忽冷忽热的。”谢韫昏迷不醒,高柏霖也去瞧过,只是他医术尚浅,也做不了什么。
谢衡叹了一口气,手上拿着一根干参在地上画着圈圈,犹豫了一会才说:“你和孙国医的那个徒弟相识,她能治好醴泉县的时疫,比太医院还厉害,你说,她能不能医治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