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方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枚戒指。
颜色极好的方形木佐祖母绿,三石款,两侧镶嵌着钻石,看起来很有年头了,可在黯淡的光下依旧璀璨夺目。
伽芙讶异地看着他。她想过很多种东西,但唯独没想过是戒指。
“别紧张。”他柔声说。
“这枚戒指曾经属于我外婆,然后属于我妈妈,而现在,她给了我,让我有朝一日能交给心仪的人。”
“所以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
“她希望我带着它,至少遇见现在这种情况我还不至于两手空空。”
“可你怎么知道你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呢?”伽芙仍不可思议地反复确认。
晋竹言笑了,语气却很坚定,“从小到大,我没有做过一次错误的选择,至少到现在,我从未后悔过。”
“伽芙,我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太贵重了……”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只此一件。
他垂眸,握住她的手,将戒指套在她手指上,小心滑进去,竟然刚刚好。
“很合适。”他认真端详着,苍翠的绿色映衬在柔腻的羊脂白中,相得益彰。
“很漂亮。”伽芙赞叹。
没有人会讨厌美丽的事物。
“只是这个款式陈旧了点,如果你需要,后续我让人改做你喜欢的样子。”
“现在就很好。”伽芙连忙推辞。
这戒指戴在手上沉甸甸的,发烫,似乎有千斤重。
她还没准备将它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下意识地不想动它。
“那以后我们再买其他的。”他很自然地顺势往下说,让人无法抗拒。
“我先将它收起来。”
伽芙取了戒指,重新放进丝绒盒子中,顿时觉得如释重负。
一切实在太快了,好像闯进光怪陆离的梦里。
“晚饭时间到了,我们回去吧。”晋竹言提醒。
她点头,同他并肩走在来时的路上,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她已经在恋爱了。
伽芙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胳膊一晃一晃,两个人的手背皮肤偶尔擦在一起。温热柔软,充满暧意。
再靠近一点,再勇敢一点……她在心里默念着,试探性地碰到他手指。
而他仿佛得到允许似的,曲起指节,将她的手包裹进掌心,十指相扣。
两个人都没有转过头来对视,却很有默契地微笑,共同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
她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溺爱着。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快要走到民宿门口。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却如同冰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伽芙按下接听,神色微变。她抬头看向不远处停着的轿车,对着晋竹言喃喃:“我哥哥……”
“去吧。”他温声道。
车窗降下来,季澜霆看着他们的方向,脸上表情很模糊。
隔着一段距离,晋竹言与他对上视线,面色如常地对伽芙说:“我等你回来。”
她点头,刚想松开手,却发现他仍还紧握着。
“竹言?”
“我等你。”
他又重复一遍,这才放手,注视着伽芙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立在一旁的司机替她开了车门,伽芙深呼吸一次,在季澜霆身边坐下。
汽车缓缓启动,她被一种莫名的低气压笼罩着,不敢说话。
直到过了许久,季澜霆才淡漠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伽芙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他的拷问之下圆谎,干脆实话实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很好,瞒着我。你没告诉过我你喜欢他。”
“对不起,哥哥。我害怕你会像爸爸那样干涉我。”
“我以为我会是你最信任的人。”他冷冷的,正是非常生气的表现。
“我本打算今天之后向你坦白的。”伽芙垂眸,膝盖上的两只手紧扣着。关于这件事,她对季澜霆的确有愧。
他哼了一声,语气仍然不好,却还是关注着她那边,“行了,别拧手了,我还能吃了你?”
伽芙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试探问道:“还生气吗?”
“你觉得呢?”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伽芙的表情空白一瞬,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季澜霆生日。她给忙忘了。
“生日快乐,哥哥。”她嗫嚅地说道。
季澜霆伸出一只手,泄愤似的揉乱她发顶,有点吃味:“这才几天,你的魂都被人勾走了?”
“再过段时间,估计连我也不认得了。”
“没有的事。”
她见到季澜霆手上熟悉的腕表,转移话题问道:“喜欢吗?”
“还行吧。”他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是特意戴着过来的。
没有人比伽芙更了解,从小到大锦衣玉食的挑剔鬼,如果不是真喜欢,估计连眼神也懒得给一个。
但她看破不说破,又道:“以后再买给你更好的,等我有钱了。”
季澜霆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皱眉,“卡不用就算了,信托零花钱你也不要,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和家里做切割?”
“我别无选择。爸爸不会同意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更不会接纳我自己选的结婚对象。”
“所以,你为了一个外人,决定和我们撇清关系?”他沉下脸色质问。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伽芙觉得他的关注点很奇怪,季澜霆对晋竹言的敌意未免有点太过。
“哥哥,我在意的是爸爸对我的态度,他不应该在我一无所知的状态下就为我安排好一切。”
他默然一会儿,神色有点复杂,“可是小芙,从小到大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可以说他不近情理,但事实证明他的每一项决策都是完全正确的。”
“我们就一定要追求正确的人生吗?”
话音刚落,她脑子里忽然有了莫名的闪念,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
实在太像了。
难道对晋竹言来说,她也只能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伽芙下意识地否认,她不应该怀着这样的心思去揣度他。
可她心里还是暗暗存疑,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觉。
季澜霆叹气,“爸爸不满意你的工作,是因为妈妈的前车之鉴,他不能容许你有任何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关于你的婚事,他也为你考量了许久,家世、人品、能力、相貌都必须样样出众。也许他的确没考虑到你的想法,但站在他的角度,为你事事操心又有什么错呢?”
“可我只想找一个真心爱我的人。”伽芙仍然坚持。
“小孩子意气。”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真心,利益平衡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季澜霆有时候也疑惑,在他们家的这种环境下,竟也会养出伽芙这样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但那也没关系,他的人生计划里本就有属于她的一部分。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便已经接受妹妹是他的责任,他有义务照看着她不要行差踏错,他会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只需要在他们的羽翼之下一尘不染,完美无缺地活着。
伽芙却觉得特别无力,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哥哥是最像爸爸的人,他们说不通的。于是她往椅背上一靠,冷着脸不说话。
季澜霆知道她听了不舒服,偏过头,握住她搁在腿上的手,指尖冰凉,顿时升起怜惜之意。
“妹妹,你当然可以选择你喜欢的。我没资格剥夺你体会一切的权利,但我更不愿意看到你受伤。我只是希望你能坚信,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就算爸爸不支持你,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以后,不要再想着抛下我们,好吗?”
伽芙终究还是心软,眼睛和鼻子都酸,像夏天的柠檬汽水。
“就算你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
季澜霆端凝着她,脱口道:“你没有做错误的选择。”
然后他静默一瞬,像是意识到什么,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将目光移回去。
伽芙捕捉到了,但她没明白。
“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又很快恢复正常,说道:“去吃饭。今天过生日,你要陪着我。”
“好。”伽芙微微笑着。
他们去了市里最好的法餐厅,暖色灯光映下,每个人脸上轮廓都十分柔和。伽芙撑着脑袋,注视着对面正絮絮叨叨地和服务生沟通食物过敏原的季澜霆,感到有点无奈。
她一直觉得自己吃饭是件顶麻烦的事情,在国外时更是潦草对付。也只有他每次都当大事对待,甚至记得那些连她自己也会忘记的东西。
家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她默念着这句话,终于实质性地认同了。
季澜霆点完菜后,再次抛出一开始的话题。
“那么,现在可以跟我聊聊他吗?”
伽芙就知道这事还没算完,干脆今天一次性和他讲清楚。
“你想知道些什么?”
“为什么喜欢他?”
她看向玻璃杯里起泡酒的淡黄色酒液,仿佛也有些微醺了。面对这种从未体验过的感情,她自己总觉得迷糊。她是喜欢他,但要说具体,好像又难以描述。
伽芙认真思考了一阵子,才回答:“他没什么不好,温柔、体贴、足够好看……”
“仅凭这些?”
“他还真是给你灌了迷魂汤。”
季澜霆脸色很差地数落道。
第12章 金盏花
“我承认,陷入到这种感情当中的确会让人显得不是那么理智,哥哥,当你和我拥有了同样的经历,你才会懂得我。”
“就算你不喜欢他,看在我的份上,也尽量尝试着去接受他好吗?”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他真就这么好?”季澜霆终于认真起来。
伽芙整个人很安静,默认的姿态。
”小芙,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对她总是有种天然的忧虑。
“就让我尝试这一次。”她眼神里带着请求。
“既然你实在喜欢,我不会再多说什么。”
季澜霆拿起刀叉,没打算再跟她继续讨论这件事。
伽芙在心里叹气,她已经不奢望得到家人的祝福,只要他们不反对,未来日子还长,她和晋竹言未必不能走到一起。
后续两个人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都觉得他们之间无形地横亘了一些晦暗的影子,连说话也没有从前轻松。
晚饭后时间已经不早,现在回桑戈难免觉得折腾。季澜霆坚持让伽芙在这边住一晚,明日清晨再由司机送她。他自己也买了最早的航班回漓江,暗地里还是想让兄妹多些单独相处的时间。
伽芙在酒店里洗漱完,才想起自己还没给晋竹言发信息,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入睡。
她告诉他明天才回来的事,让他早些休息,没想到那边消息过来得很快。
“要不要去接你?”
其实伽芙现在就很想见他,但她忍耐着,想为下次见面多增加一些期待感。
“等着我就好。”她打字的时候全然没发现自己已经弯起嘴角。
晋竹言坐在床沿,看着对话框里伽芙发过来的表情,脸上有了浅淡的笑意,只是如同小池里的涟漪,不一会儿就消散了。
地上的行李箱平摊着,身旁还堆放着整理了一半的衣物。老爷子这两天催得厉害,有个重要的合作需要他亲自出面洽谈,反正他在这边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理由再拖着不肯回去。而伽芙那边,两个人才确定关系就要分离,难免会失落。他决定明天再和她好好谈谈。
回想来桑戈的这些天,一直在他脑子里快速转动的时间指针仿佛也静止了,比起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他好像更愿意待在她身边。
可他还是太心急了,急着想要把她攥进手心,简直像逼迫似的。假如有一天她清醒过来了,又会如何看待他?
伽芙倒觉得此刻的自己异常清醒,神经高度活跃,一点也不觉得累。时间已经快到零点,她赶在最后几分钟,向季澜霆发送一封早就编辑好的生日祝福邮件——这是她每年的惯例。
没过多久,便听见外面有敲门声。
她大概早有预料,飞快地下床过去,只见季澜霆倚在门口,问她:“我也睡不着,要不要一起打游戏。”
伽芙笑吟吟地道着好。兄妹之前的那点异样立刻消失无踪了。
家人和恋人都在身边,她认为自己是被上天眷顾的。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她起很早回到桑戈。冬天的清晨是一种灰调的蓝,又起了浓白的雾,像是要引人走进另一个神秘奇险的世界,然后她看见晋竹言若隐若现的影子正向她走来,他一直在等她。
她下车,小跑着扑进他怀里,被他用大衣包裹起来。
“你好温暖。”她贴在他胸口,自言自语地喃喃。
晋竹言也将下巴搁在她发顶上,像森林里拥有厚厚皮毛的灰色大熊,自然而亲密地接纳了这只前来取暖的小动物。
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抗拒这样的接触,这是好事。
他理应尽到男友的义务。
“回去吧,早餐还热着。”
“你亲手做的?”
“嗯。”他低头,撞进伽芙柔软湿润的眸子里。
“谢谢你,竹言。”她忽然很认真地说。
他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握紧她的手,两个人沿着小路慢慢地往前踱步。
一直到晚上,晋竹言才向她坦白自己要离开的事。
伽芙起先只是诧异,没料到这么突然,但细想之后,便也理解了他总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去。
尽管不舍,两人还是在当晚非常理智地做了简短的告别。
她会在这里好好工作,等待着下一次见面。
考察已经快接近尾声,最后这段时间伽芙跟着大家在山上扎营,日子过得平静无波。
倒是谢邈,心事重重的样子,见了她也总是欲言又止。有天伽芙和他去山涧接水,趁着两人单独相处,她很直接地问他是不是有话想对自己说。
谢邈抿了抿嘴唇,似乎很艰难地出声:“你真喜欢他?”
伽芙觉得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她这样的问题。难道她对晋竹言的心思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再次重申。
谢邈看着她,一整个深陷进去的模样,不禁想到章女士告知他的那件事。
晋竹言,那个相当显赫的漓江晋氏。而伽芙素未谋面的联姻对象也姓晋,世家圈子拢共就这么大,让人很难不联系起来。
她似乎并不清楚他的底细,而晋竹言也从未向他们主动提起,那这样一来,岂不成了隐瞒?毕竟伽芙一直对家里安排的人选表现出反感。
可他们已经开始交往,他要是现在说出来,倒显得多事,也难免让伽芙觉得挑拨。
何况本就是他单方面的猜测。
谢邈不是不谨慎的人,纵使心里已经虬杂得像理坏了的毛线团,他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开口。
出于对好友的担忧,他也只能状似无意地提点:“相处的这些天,竹言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你们能走到一起当然很好。但要说他是个适合恋爱的人选,也未可知。伽芙,在这个过程中,我只希望你能事事以自己为重。”
谢邈的这番话,无疑是推心置腹。伽芙听了,略微有点酸麻,身边的人都是真心为她好的。
她弯了弯眼睛,“谢谢师兄,我知道的。”
“也祝福你和喜欢的人早日修成正果。”
谢邈也笑,可惜脸孔像被淋上一层蜡,紧绷着。
一无所知的人往往是最残忍的,他暗中想。
大家在山上住了几天,那些盗采分子倒是踪迹全无。伽芙和谢邈回去休整的时候,注意到当初和晋竹言躲大黑狗的那家民宿已经没了面包车的影子。
那群人深居简出,不像是来旅游的。伽芙也疑心过他们在干什么不法勾当,只是没机会去求证,现在细想,好像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这几天晋竹言尤其的忙,两个人只能在晚上抽时间通话。伽芙从前看别人谈恋爱,总觉得异地也不过如此,可真轮到自己时,却觉得思念如蚁噬般疼痒。
她很想见他,这样一想,桑戈的雨便开始下个不停。考察团队全都从山上撤下来,蛰居在民宿,伽芙有了自由,心思也活络起来。
这段时间外婆身体不是很好,她一直没能去看她,觉得很是亏欠。
再加上晋竹言的生日快到了,他那边走不开,所以她想回去一趟。
伽芙说做就做,向张院告假几天后,当即买了机票飞回漓江。
不过她没敢和季父说这事,伽芙怕自己到时候走不了。更何况她现在恋爱,如果让爸爸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她过了这么些天平静日子,想来也有季澜霆从中调停的功劳。
外公和外婆爱清净,一直住在老宅逗鸟弄花。二老一向偏疼她,知道她要来,特意派车来接。幽静的园林式宅邸,始建于上个世纪初,最近几年又重新修整了一番,少了许多脱离尘世的古朴,看上去更有人气了。
只是长廊依旧曲转悠回,伽芙记得小时候跟妈妈回老宅的时候,老是贪玩迷路。现在想来,已经物是人非。
她去了饭厅,发现屋子里很热闹,表姐林子安和表弟林子麟都在,围着茶台,你一句我一句,哄得老人眉开眼笑。
外婆见了她,立刻对她招手,“小芙,快过来。”
伽芙乖乖走过去,任由两个老人牵着她的手仔细打量。
“瘦了。”外公的眼神很是心疼。
“厨房做了好多你从前爱吃的,不知道你口味变没有。”
“总是不肯回来。”外婆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埋怨之意。
“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常来。外婆你身体好些了吗?”伽芙坐下,伸着两只胳膊环住她,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外婆贴着伽芙靠过来的脑袋,笑得慈爱:“你来了,当然好些。”
伽芙看着她精神的确还算隽烁,先前的忧虑总算打消了一半。
“奶奶,你就是偏心伽芙姐姐。”对面的林子麟不乐意了,小声抗议。
“臭小子,找打是不是?”林子安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林子麟知道自己说错话,低下头去。
林老太太早早就没了女儿,对两个外孙自然更疼惜些。伽芙从母姓,又从小体弱,老一辈更是把她捧在手掌心。
林家小辈都不觉得心生有异,毕竟姑姑在世时对他们视如己出。只是子麟出生得晚,没见过伽芙妈妈。
伽芙只想把这个小插曲掩盖过去,于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开饭?有些饿了。”
“人还没到齐。既然小芙饿了,那咱们就先吃。”外公说道。
伽芙正疑惑,来之前他们没告诉过她。
话音刚落,便听见脚步声,她将目光移向拐角处的雀梅。
只见那盆景后走出一个颀长的人影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伽芙外公是入赘的,所以林家上一代都随母姓。
第13章 狸藻
伽芙怔了怔,才认出这是大舅舅的儿子,表哥林玄。他创立的公司已经上市,因此常年驻扎在国外,与伽芙他们也不经常来往。
林玄高鼻深目,容貌比舅舅年轻时更为出色,只是脸上表情很疏淡,看起来不是好相处的性格。
他进来,很规矩地叫了声:“爷爷,奶奶。”便兀自找地方坐下了。
林老太太点头,问了句:“澜霆呢?没跟你一起来?”
伽芙眼皮一跳,为了保险起见,她同样没告诉哥哥。
“他的车在后头。”林玄头也不抬,随口答道。
她偶然瞥见他手机界面,像是在跟人谈事情。
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一行人入座后,季澜霆才姗姗来迟。
“表哥,你这个CEO当得也太累了吧,连吃饭都快赶不上热的。”林子安笑着打趣,她和伽芙兄妹关系一直很亲近。
季澜霆也笑,应付道:“给外公外婆准备了点礼物,这才来得晚了些。”
“好孩子,你的孝心我们都看在眼里,过来坐。”外婆心情很好地招了招手。
他走过来,盯着伽芙,自然地坐在她身边。
兄妹俩对视一眼,他露出一种“你又有事情瞒着我”的幽怨神情,让伽芙有些心虚地埋头扒饭。
饭桌上永远逃不开婚恋的话题,尤其是两个老人和一群小辈聚在一起。
伽芙因而得知表哥林玄这次是特意回国订婚的,对方是纪氏集团的大小姐,据说是独女,出了名的骄纵。
这样的婚事大多都是父母辈商定的,也不知道两人私下里有没有见过面。伽芙想到自己,纵使联姻是圈子里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她好像还是接受不了被安排和一个陌生人结婚。
而林玄似乎也不怎么开心。
伽芙坐他对面,偶然抬头,碰上他打量的目光,只是脸上仍旧无情无绪的,看上去并不恶意。
没想到他们聊完林玄的婚事后又提到晋氏,伽芙自然躲不过。
大家似乎都知道她之前和晋家的事。
“小晋这孩子不错的,前段时间还来拜访过我们一次。小芙,你和人家要好好处。”
伽芙面色微僵,“外婆,我有男友了。”
“我知道,所以你安心谈恋爱,外婆对他很满意。”林老太太心里也觉得奇怪。
外婆一定是误会了,在场她只告诉过两个人这件事,伽芙看向林子安,见她眼神逃避,顿时明白原委。
她的晋竹言又怎么会是那个所谓的晋家大公子?
伽芙刚想辩驳,只见季澜霆抢先开口:“外婆,小芙她知道的,您就别操心了。”
“对,吃菜,都多吃点,孩子们都是有主见的人,咱们别管太多。”外公适时出来打圆场。
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觉得憋闷得慌。
伽芙一点也不想和那个晋家扯上关系,没想到他竟讨好到外婆家里来了。她最厌恶那些逢场作戏,左右逢源的圆滑公子哥。
晚饭过后,两个老人都没什么精力了,于是大家早早散了场。林老太太本想让伽芙留宿,但她害怕又被乱点鸳鸯谱,于是找了个借口脱身。
她和季澜霆都不想回家,兄妹俩打算在市中心的公寓住一晚。
这是季澜霆名下房产中最常住的一套,复式高层住宅,离公司也近。
伽芙在玄关换鞋的时候,找到一双陌生的女士毛绒拖鞋,用征询的目光看向季澜霆。
正在水吧台倒饮料的季澜霆略微偏过头,“这是给你准备的。”
伽芙“哦”了一声,换好鞋后往沙发上一瘫,等他拿来橘子汁给她喝。
“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没?”
“遥控器在桌上,自己找。”
她挑挑拣拣,胡乱选了部古早血腥暴力的片子。
季澜霆走过来,皱眉道:“你这选的是什么?”
“心情不好?”
伽芙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大口,否认道:“没有,我只是口味猎奇。”
他坐在她身边,没看电影,看的是她。
“他知道你回来吗?”
她摇头,“后天他生日,我到时候再告诉他。”
季澜霆语气有点酸味,“那明年呢?你会记得给我准备惊喜吗?”
伽芙笑了,“哥哥,如果现在让你知道,那就不叫惊喜了。”
他没接话,抿了一口玻璃杯里加冰的酒液,辛辣如同着了火的引线直窜上来。
她撑着脑袋,想到今晚饭桌上的话题,忽然问:“在你眼里,是不是也觉得联姻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季澜霆很少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要他愿意,他会立刻得到一个由长辈挑选的家世相当的未婚妻。仿佛在他成年以后,这种如同工厂流线般的模式就已经深深扎根在他脑海里。
他三十岁了,也不是没有被催促过,只是他借口忙于工作,都推拒掉了。也许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应该比妹妹先得到幸福,假如他要把注意力分给别人,伽芙又该怎么办呢?
她终归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你会怎么想?”季澜霆不答反问。
电视屏幕反射出来的光映在伽芙脸上,在他看来,她象牙色的侧脸仍有些孩子气。
可惜他的妹妹不能永远天真。
她认真思考了一阵子,回答:“大概我会难过一阵子,然后祝福你。”
“难过?”
伽芙转过头来,“那时候就不单是你和我的关系了,而是两个家庭。哥哥,我们终究会疏远的。”
季澜霆心里却想,有她这句话就够了,够他天长地久地熬着,熬到他亲眼看着她人生顺遂,幸福美满。
“小芙,只要你想,我们永远不会疏远。也不管你以后会遇见谁,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她注视着他,觉得心里很是安定,笑意微微地重复:“是的,永远。”
“冰箱里囤了你最爱吃的那款巧克力冰淇淋。”
“我正好想吃,你去拿给我。”伽芙往后一躺,非常熟练地命令他。
“懒鬼。”
他嘴上虽然这么数落着,却还是很快起身去开冰箱门。
伽芙舒服地眯起眼睛,从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整座城市像是星海倒沉,灯火通明。
散了家宴,林玄独自驱车抵达檀山路的一家私人会所,这里位置隐蔽,会员制入场,因此有不少权贵光临。他才回国,不懂这些门道,某人选在这里聚会,大抵不过是因为自己大股东的身份。
他将钥匙交给泊车员,迈步走进去,由侍应生引到一间装潢雅致的包厢,除了一个调酒师,吧台前还坐着个熟悉的背影。
他唤了声:“竹言。”
两人是英国念书时的好友,只是从商学院毕业后,一个在外拓宽版图,一个回国继承家业。说起来,已经有好些年没线下见过面了。
他并排坐下,晋竹言将一杯Martini推到他面前,说道:“这里的酒不比从前在伦敦喝的差。”